那个人一走,像是泄露了什么风声,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和丛溪打招呼,他很快和一大群人打成一片,玩的疯狂而放纵,勾肩搭背已经是小儿科,暧昧的接触成了调节剂,甚至有人捧着丛溪的脸,一个劲乱亲。
看得我浑身不舒服,把他往怀里圈了又圈。有人问我是不是他的BF,丛溪笑着不答。我想拉他走,他哀求的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我吻在一起,还把舌头伸了进来。
吻的我意乱情迷。
对于他的主动,我兴奋无比,但场合不太对吧,那么多人意味深明的看着,还发出一阵阵暧昧不明的声音,我实在扛不住了,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初秋的夜间,还是挺燥热,我坐在路边,想抽烟,点燃了又觉得没劲,烦躁的不得了,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感受到的一切,甚至很下流的将后续情节无限延伸。
靠!
脑子充血了,欲火焚身,我往后用力,躺到灌木丛中,枝叶刮到脸上、脖子上,明明应该感觉到的是疼痛,我却觉得无限撩人,于是,更烦躁了,往旁边滚了一下,翻身俯躺,灌木丛被压倒一片,咔嚓咔嚓乱响,太用力咬了一口的泥土,我吐都来不及,却在下一刻,如临大敌,纹丝不动。
居然……居然……让我见到了现场版。
两个男人,赤裸着纠缠在草丛中,淫荡的呻吟一阵高过一阵,上面那一个疯狂的律动,下面那一个像是承受不住的求饶,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另一个意思,一双手更是紧紧抱住上面那个,像是要将自己嵌入对方的身体中。
很快,两人结束了战斗。
整个过程短暂而激烈,但对我来说冲击太大,瞬间领悟,原来书本知识还是太过古板,现实永远强大于文字的记录,我一刹那明白了,那个世界,对我来说很陌生。也突然意识到,我并不想像他们一样。
那么,我和丛溪算什么?
这是无数次出现在我脑子里的问题,也是我一直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答自己的一个问题,但它却无数次的再回响,直到我找不到答案。
而现在,我连想到,也觉得烦躁。
于是,下一刻,我不道德的跳了起来,打断别人的温存,冲进酒吧里面,在乌烟瘴气的一团五光十色中,准确的找到了丛溪,拉着他又冲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冲到路中间,打劫一样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丛溪塞进去,报出地名,催司机快开车。
司机神色怪异,我看他把我们当成惹了麻烦事的小混混。
丛溪早就喝的糊里糊涂了,他趴在我怀里,一个劲蹭,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能搂着他。
司机的神情更怪异了,把汽车当飞机开,我才眯眼了一小会儿,就已经到了地方,给钱的时候,没那么多零钱,司机特豪爽说不介意,见了鬼一样再次把汽车当飞机开,嗖的没了影。
我不禁冷笑。
这就是所谓社会大众,对某一类人的看法。
我好容易把丛溪拖到了十九楼,他已经彻底糊涂了,居然开始说胡话。
“我就是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可耻……那嫁给同性恋的人呢……”
“同性恋能生出什么……不还是同性恋……”
“……那也是你生的……”
把丛溪剥光了塞到浴缸里后,我大概明白了他和父母之间的事。
那段过去,我没来得及参与,那样的丛溪,也是我不所熟悉。
他躺在浴缸里,不停笑着闹着,身体无法自持,一直往下滑,我拉了他几次,他一直不满的嘀咕,无赖的像个三两岁的孩子。
折腾来,折腾去,弄得我浑身都是水,我本就欲火未灭,一时火了,甩开他站了起来。
丛溪立刻沉到了水底,过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趴在浴缸边,剧烈咳嗽。
我愣愣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跑回房间拿出舒张剂,帮他喷了几下,让他靠在我胸口舒缓。
脸色苍白的丛溪,双唇却因为酒色变的红艳,他靠在我胸口,像要快死了。
我心中猛地抽疼,扯过浴巾将他抱起来,走回了房间。
水珠濡湿了床单,丛溪湿漉漉的发丝,在枕头上洇出一大片水印,他陷在床上,脆弱的不得了,我静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哭,不像以前那样默默的流泪,他哭的像个孩子,抽泣的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我怕他又犯病,不停哄着他。
他听不进去,不停的闹,哭的蜷缩成了一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钻到床上,想抱他,他激烈的反抗,劲还不小,差点把我踹下床。
我没办法,看他已经弄伤了自己,无奈之下只好张开被子把他扑到了角落。
被子下的丛溪竭力挣扎,想要反抗,但反抗不了。
怎么说,我也比他力量大。
我正想着怎么让他静下来,他却突然不哭喊了,开始抽泣,低低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喉咙里发出呜咽,“妈……你别打我了……别打我了……”
一瞬间,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我觉得心里好疼,僵硬了好久才慢慢放开他。
他,是梦到了什么了吗?是妈妈打他了吗?
他又是忍了多久,才喊出这些破碎的哀求?
他的哭声揪紧了我的心,我小心的圈着他,却安慰无力。
从来都是这样,我真正帮不了他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谁能真正救赎了谁,甚至没有谁能真正抚平谁的伤口,我一直以为,一年多的时间,我已经让丛溪忘了夏阳,可原来,他的心里,还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痛。
丛溪一直哭闹着,后来,我也抱不住他了,其实,我只是想让他好好发泄发泄,哪怕只能在醉酒的情况下。
他哭着哭着,猛地栽倒在床上,声音捂在被子里,闷闷的,我的心也跟着闷了。
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事!
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愿说起,还是不愿和我说。
那一夜,我没有和他睡在一起,我怕自己忍不住想要他,如果那时候要了他,我会觉得那是犯罪,我会看不起我自己。
那一夜,我睡在了客厅,我怕他突然犯了哮喘,没有关上卧房的门。
那一夜,我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他梦魇般的啜泣。
第46章
那天之后,丛溪再没有去过医院,他又变成了我认识的那个人,每天忙碌在学校和家里之间。
医院那边,我对丛溪的母亲特殊照顾,无论如何,那是他的母亲。
有的时候,我回到家,会提起关于他母亲的病情,丛溪沉默不语,默默听完,继续他的表演。
没错,正是如此。
如果到了这个地步,在看到他的那些泪水和难过之后,我还不知道和我在一起时,他是在表演,那我可就真的是他口中的白痴了。
我心疼他,可也怪他,怪他为什么不说,不让我替他分担。
于是,怎么也克制不住的无名之火一天天累积,只等着爆发。
当然,爆发之前,我在他面前进行着的表演,且演技不输于他。
日子还是照样如流水的过,丛溪有的时候会晚回来,我知道他一定是去了那间酒吧,但我从来不问——问了不过是自寻烦恼。
那天之后,他的电话越来越多,有的时候他会避开我去阳台接,但我能清晰的听到他刻意压低了的笑声。
那样的丛溪,让我觉得陌生。
我莫名其妙的烦躁,不断想起那天看到的野战实录,各种关于那个圈子的传闻反复在我脑海里冲击,我并不是个要求另一半为我守身如玉的人,但那么复杂的环境,充斥着背德的诱惑,欲望的邪恶在灯光下变得光明正大。
说不介意,是假的。
但我也不知道是跟谁较劲,就是不问,也不阻止,但内心的煎熬却日益剧增,于是,特意打电话到加拿大问敏伟,敏伟听完,只说了一句,“有的时候,我们都不得不玩,但其实,我们谁都知道在乎的人的底线在哪里。”
听了他的话,我没再问什么,挂断了电话。
敏伟的意思,我懂,无法解脱的痛,需要发泄,有人选择酗酒,有人选择嗑药,有人选择自虐……而丛溪他,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干涉,阻止?
我没那么无聊,即使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在听了敏伟的话后,我也打消了那样的念头。
两个人在一起,谁也不可能是谁的全部,拥有谁的全部,如果彼此束缚,成了对方的禁锢,那是受累,我不想被谁累,也不想累了谁。
所以,如果丛溪不愿说,我就不问。
所以,如果那是他的选择,那么我尊重。
所以,如果他不愿我问,那么,我就沉默。
十八岁的人,法律也已承认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况且,我向来不认为丛溪会对自己不负责。
这,不是包容,不是宠爱,不过是给彼此舒服的空间而已。
而且我相信,如果丛溪真的在乎我,那么,他应该知道我的底线,如果不在乎,那么,介意也没用。
何苦庸人自扰。
想通后,一切郁闷皆消,那一天晚上,我和丛溪疯狂做爱,到彼此无力忧愁,我们看着对方,淡淡笑着。
用一句酸话说,就是,柔情蜜意能化成水。
但尽管如此自我劝慰,我还是介意。
所以,不自觉的,我每天下班回家总会绕去那间GAY BAR,在附近停留很久,隔着车窗望着那里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脑子里疯狂转过一些有的没的东西。
通常,我不会停留太久,我怕,我怕看到丛溪走进去,也怕看到他从里面出来。
然而,回到家的我,“正常”无比,不该看的,看到了也当看不到,不该听的,听到了也当失聪。
我对那样的自己很满意,我不想给丛溪压力,也不想束缚他,如果他认为瞒着我更舒服,偶尔放纵会更放松,我不介意——纵容。
我以为,爱一个人,就该如此。
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不是。
那一天,我接到电话赶到GAY
BAR的时候,萧思悦已经满头是血,一个天之骄子,被好几个人围着打,却一直不要命护着怀里的另一个人,他双臂圈起的小圈子外,另一些人急切想要挤进去,却一直无能为力。
不知道他又惹着谁了?
为什么,一旦出事,他总是找我?
火大,我想抽人,想也不想直接拨打110。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警察来了,控制住场面,分开所有人,萧思悦终于放开怀抱,那个他一直护着的人,竟然是——丛溪。
我愣了一下,才懂得跑过去,拉住丛溪问怎么回事,丛溪摇头,看向萧思悦的眼中水光一片。
警察坚持要送萧思悦去医院,萧思悦怒气不小,坚持不去,警察拉住他好几次,都被他用力挣开。
好不容易,被他逮住空隙,冲到大街上,招停一辆出租车跳上去,丛溪立刻跟上,想拉,却被甩开,无奈之下拦了另一辆。
我来不及搞懂怎么回事,担心丛溪,跟着他上了车。
萧思悦坐的那辆车一直开到人迹罕见的郊外才停下,司机间他满身满头都是血,后面又有一辆紧紧跟随,大概怕他打劫,收完钱一溜烟就跑了。
他知道我和丛溪跟来了,疯了一样的跑,我们一路追,跑的快断气了,才总算追上。
我环顾四周,触目所及一片空茫,荒芜苍凉。
什么时候,寸土寸金的这座城市,居然有这种地方?
我抓住萧思悦,怕他再跑,紧紧抱住,丛溪帮他擦脸上、头上的血。
他伤的不严重,有可能大部分是其他人的血,他慢慢露出整张脸,惊慌、兴奋、愤怒交横纵布,还有一些别的,我看不懂。
他缓缓抬眼,愤恨瞪着我。
这是干什么?又不是我打了他。
对萧思悦,我向来没什么耐性,如果不是因为丛溪,我不会跟出来,如今,他仇人一样盯着我,一时怒火冲头,我撒手,放开了他。
萧思悦摔到地上,丛溪急忙扶他,询问的声音里透着关心。
我冷冷站在一旁,不说话,萧思悦还是瞪我,越瞪越狠,然后,他突然跳起来一拳挥出,正中我右眼。
剧烈的疼痛冲入大脑,我肯定,他疯了,对待疯子,我可以更疯了,我立刻还击,和他打成一团。
旁边的丛溪急的不得了,他想拉开我们,却连靠近也难。
我和萧思悦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他跟着跑来跑去,终于绊倒,崴了脚,痛呼出声。
一听到他的声音,我立刻松开萧思悦,怒火也瞬间没了,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你跟着跑来跑去干什么?”
“你别和思悦打了!”丛溪的声音充满委屈,眼神哀求。
“是他先动手的”,我竭力压制怒气。
“思悦他……”,声音被打断,萧思悦跳起来,一把捂住丛溪的嘴。转头看我,却仍是仇恨的目光。
他瞪我,我懒得理他,扶丛溪往回走。
萧思悦的声音在我转身的那一刻响起,充满讥讽,充满愤怒,还有一点恨意,“你躲我干什么,不就是上了他吗?酒吧里这种事每天都有,你以为他就干净了。”
一瞬间,怀里的丛溪浑身僵硬。
我怒火顿生,小心扶丛溪坐到地上,再不客气,用尽全力将拳头挥向了萧思悦。
这个疯子,总是出乎我意料。
虽然我从没想过他会真的隐瞒那件事,但我也从来没有料到,他会以这种方式,这种口气说出来。
刚才还死命护着丛溪的人,现在,却用一把刀狠狠插进他心里。
这就是萧思悦,狠绝、出人意料、伤人总在最不设防时。
我打的狠,萧思悦的反抗也不弱,身体交错之间,我看到月光下的丛溪像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呆呆盯着远处,双眼空洞,没了灵魂。
于是,我下手更狠,直到自己的脸上也沾满血水,直到时间悄悄流逝,直到丛溪像个游魂缓缓站起来,缓缓走开,缓缓消失。
我停手,冲过去抱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你哭吧”这句话,我也说不出来。
那时候的丛溪,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像个精致的蜡像娃娃,不管我怎么心痛唤他,不管我怎么用沾满血的唇吻他,甚至到最后,我哑声哀求,他也不看我一眼。
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经消失,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这个世界里的我。
我不停摇晃他,我不要看他这个样子,我宁愿他哭,我宁愿他大闹,我甚至宁愿他不管提出多荒唐的要求,也不要他这样。
那个时候,看着那样的丛溪。
我觉得心在滴血。
突然有些后悔,去TMD给他自己的空间,去TMD不干涉他的私事,去TMD他不说我就不问,去TMD自以为是……
如果,我能多问一些他的过去,如果我知道萧思悦说的那些往事,如果我能知道他心里究竟恐惧的是什么,也许那一刻我就不会那么无力……
没错,无力……
看着在我怀里的丛溪,不动、不说、不流泪,除了心痛,我更多的是无力。
我知道,那样的事,无论男女都无法轻易接受,更何况敏感脆弱如丛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