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相思无尽处————水情吟

　　想必薰对於自己没丢下他的事实感到意外……

　　「王爷……」

　　薰睁著可怜的大眼，软软地叫著自己．

　　「别再道歉了，我已不生气了．」手抚上薰的额，他已决定不再折磨薰，也不再折磨自己．

　　薰仍是怯怯地看著自己，像是在评估自己的话有多少真实性．

　　他低下头，让薰直视自己的眼，手轻抚薰细致的脸庞．

　　「薰，你曾问过我，我心属於谁．如果我把心给你，那你愿意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永远不成为我的负担吗？」

　　薰愣住了，没想到这一翻话竟出自自己口中．

　　对这祸根，他认了，只盼薰能懂他的为难，保护好自己．

　　而他，亦会全力以赴保护好这世上唯一能威胁到自己的弱点．

　　然後，他看薰笑开了，眼中也沁出了泪，无言地点点头．

　　看著薰的笑容，他也不自觉淡淡地笑了……

　　第一次觉得，让一个外人走进自己心里，这感觉似乎也不坏．

　　8

　　没多久，他实现了他的决定．

　　要兵部尚书用命来还他们间的帐……

　　他做得很完美，很乾净，表面上看来就是一宗无瑕的意外，没有人怀疑到了他身上．

　　兵部尚书死後，很自然地，他释出的兵权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他甚至还接手了兵部尚书一家的丧事，这使他在一时之间，成为了情深意重的美谈的主角．

　　人心真的很容易蒙敝……

　　但，他却没有丝毫复仇後的快意．

　　对自己不满的人满天下，谁能保证哪一天不会出现第二个兵部尚书？

　　以前的自己不在乎，因为他能够不择手段铲除阻挡在前方的阻碍，可如今，自己已不是独自一人了．

　　他的身旁还有薰，足以成为自己致命弱点的薰．

　　对薰，他割舍不下，所以他必须再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才行……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珏．

　　在兵部尚书的灵堂上，珏也出现了，他想珏定猜得到兵部尚书的死因．

　　自从那日的不愉快，他们已有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不曾说过话，大部份是因自己刻意的闪躲．

　　他知道被打的是自己，但被伤透心的人，却是珏．

　　从前的自己，总不屑於珏的懦弱，直到薰的出现，他才逐渐明白，为何珏总愿意任自己予与予求．

　　因为无法割舍，只能纵容……

　　他和珏，同样地都活得很辛苦．

　　看著珏，他终於知道自己还少了什麽．

　　他少了地位．

　　无论自己爬得多高，拥有了多少的权势，他始终还只是个皇子．

　　而珏，尽管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帝，但只有他一天在位，他们都不得不卑躬曲膝．

　　他少的，就是这个……

　　本以为只要自己有了权势就会满足，所以十年来，算是报答珏的恩情，他从未想过篡位．

　　可也因如此，他也给自己树立了一堆敌人．

　　如果说，他得到了珏的位子，那麽，来有人敢与自己为敌吗？还有人敢以薰要胁自己吗？

　　这几年，他几乎拿走了珏的一切，看来，为了自己也为了薰，是时候全部拿走了……

　　「珏，别怪我，如果对你而言，我是最重要的话，那对我而言，薰也比一切都重要……」

　　9

　　一个月後，他邀请珏到府上作客．

　　珏似乎已猜到了自己的心意，笑得有些苦涩，但没有拒绝，仍是答应了自己的邀请．

　　珏总是如此，懂得很多事，但又假装不懂．

　　年少轻狂的自己，总叹珏空有雄才大略，却没有做大事的性格，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有陷入的一天．

　　原来……珏不过是比自己早一步懂得罢了……

　　如果说，他喜欢的人是珏，是否他们两人就不用活得那麽辛苦？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已陷入，实际的他不愿再去预设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事．

　　从来他想要的，没有不得到手的．

　　那晚，似是已觉悟的珏紧紧地抱著自己．

　　「静，若有来生，你最想实现的一件事是什麽？」

　　「呵呵……今生都自顾不暇了，还谈来生？」

　　他笑珏的天真，他的天真向来与自己的实际明显对比．

　　这十年，珏的江山可是自己撑起的，不然如今珏的名字已成了历史的一角．

　　他为了权势放弃了许多东西，也许上天安排他俩成为兄弟，就是要他来弥补放不下的珏的不足．

　　可现下，意图谋夺他江山的人，却是自己……

　　突然间，他想知道，珏，可曾後悔？

　　「那你呢？」

　　他反问，却看到珏的笑容．

　　「若有来生，无愿……世代勿生帝王家……」

　　「为什麽？这可是多少世修来的福份呢～！」

　　「也许对你而言是，但对我而言却是沉重的负担……」珏抱自己抱得更紧了．「这一切从不是我想要的，可我深爱的人却因此而恨我，我甚至无法触碰他的心，如果说，我只是个普通人，也许没有权势介入之间的我们会更开心也说不定．」

　　「你呢？你的愿望是什麽？」珏又再问了一次，这次，他思考了下．

　　「若有来生，吾只愿……真能无心无情度此生……」

　　「为何？」

　　「无情不似多情苦……倘若真能无情，也许人生就可以活得轻松一些……」

　　绿杨花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曾是他最爱的一首词．

　　而当时为自己吟这词儿的人，是煌．

　　无情不似多情苦……当时初听这词儿的自己还小，就连煌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哪懂词中解不开的愁？

　　等到自己开始懂了，煌也不在自己身边了．

　　没了爱吟诗作对的煌，精通帝王学的他也不再对风花雪月感兴趣，只是他仍锺情此词．

　　无情不似多情苦，如果真能无情，他和珏，就不用活得那麽辛苦了吧～！

　　珏没有再接话，他只感觉到珏吻上了自己的後颈，手也探入了自己的衣襟．

　　他轻颤，却不知是否因为珏．

　　虽承诺把心给了薰，却仍让珏碰的自己，又在奢求什麽？

　　「我爱你，静……无论你的选择是什麽，我都依然爱你，深深的爱著你……」

　　这是珏对他第一次的告白……

　　他睁开了眼，看向天空，思绪却变得好虚幻，好空洞，因为珏的告白．

　　那一夜，珏花了很长的时间温柔地对待自己．

　　不知是否是激情的关系，他的泪悄悄流了下来……

　　10

　　翌日，他清醒时，珏还未醒．

　　他爬起了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感觉到了一阵视线，他无奈地笑了笑．

　　轻轻为珏披上了一件轻裘，他走出了这有珏在的空间，一出房门，果然看到了远远倚在树旁的薰．

　　他走近了薰，薰漂亮的脸庞没有任何的表情．

　　看见了自己的走来，薰无言地将脸颊埋入了自己的胸前，他也顺势搂上了薰．

　　「我答应过王爷，不会成为王爷的负担的……」

　　他轻拍著薰的背．

　　「可是……这滋味真的好苦好苦……」

　　他知道，薰是指他让珏碰的事．「别担心，薰，很快地，一切都会结束的，我保证．」

　　薰的眼神不知为何，有某种他无法解读的思绪．

　　「你乖乖地先回房，我保证今天过後，一切都会结束的．」

　　「真的？」

　　他微笑，要薰安心．

　　不该再迟疑了，要趁珏对自己还有情份，万一珏反悔了，就什麽都完了……

　　在自己哄劝下，薰终於愿意回房．

　　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在薰转身离去前，他似乎听到了那份一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话语．

　　「对不起，王爷……」

　　他匆匆回头，只看到了薰的背影．

　　後来，当他再度回到房时，看见的，竟是珏大量吐血不支倒地的一幕．

　　珏的死因很明显是中毒，桌上甚至有用到一半的茶杯．

　　但他什麽都还未做……

　　而薰，正冷冷地站在一旁看著被眼前景像震惊的自己．

　　一切开始失控脱轨了……

　　然後，不知为何，本该戒备森严的王爷府，顿时涌入了大批的卫兵．

　　那是宫里的人才有资格使唤的禁军卫……

　　「大胆逆贼，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一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愣愣地瞧著身边大量冒出的卫兵．

　　那些人似乎说了很多话，但他已听不情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直直看著薰．

　　薰微偏过头，似乎是在逃避自己的视线．

　　「对不起，王爷……」

　　他的眼前开始发黑……

　　在那些人拿刀胁迫自己，将他强行押下时，他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听不见了……

　　耳边排徊的，是薰那一字一句的歉意．

　　对不起……王爷……真的很对不起……

　　11

　　後来，他终於明白薰的歉意从何而来．

　　打从一开始，薰会到了自己的身边就不是巧合……

　　在他被一群禁兵卫押下後，他见到了一个，他以为一辈子不会再见第二次面的人．

　　那人，是煌．

　　阔别了十年的煌．

　　「是你……」

　　他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著没有理由会出现在此的煌．

　　虽说在珏即位时，他就将所有皇子给赶去了远方，但为了预防其中有人不死心，他还派出了大量的探子，密切地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只要他们一有风吹草动，自己不应不知才是……

　　但为何，他从未听说过煌回到京城的消息？

　　「我当然知道你掌握了我的一举一动，为了拦劫下所有对我不利的情报，我可花费了许多苦心呢！」

　　彷佛透视了他的心意，煌冷冷地看著狼狈地被迫跪下的自己．

　　然後，煌拉过了一直站在身後的薰，挑衅似的，煌当著自己的面将薰抱在怀中．

　　薰没有反抗，只是别过头，不敢看向自己．

　　「这孩子很出色吧？这可是我花了十年培育出来的心血呢～！」

　　他想起了，薰曾说过，他是在六岁那年被人买下．

　　那一年，正好是珏即位而煌被自己赶出去的那一年……

　　原来……当年买下薰的就是煌，而让薰来到自己身边的……也是煌……

　　当他看著薰思念煌时，却从未想过，煌竟会利用薰来到了自己身边．

　　令自己甘愿付出，甚至许心的薰……

　　他淡淡地一笑．

　　如此一来，一切都不难明白了，如果是自己一向纵容的薰，那麽要从他的手中捷取情报也不是什麽难事了……

　　他第一次在薰身上嗅得同类的气息，果然不是错觉．

　　一次又一次地纵容自己和薰，还是为他埋下了无法挽回的祸根……

　　不是不懂，可没想过，这一天竟来得如此快．

　　可很奇异地，当他知道薰是煌的棋子时，他居然没有被背叛的愤怒．

　　他的平静，甚至连自己都感到讶异……

　　「当初养他，只希望他能在你身边窃取情报，没想到这孩子却做的远比我想像中的好．」

　　煌的眼神好冷，就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我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会成了你唯一的弱点，不过这让我的计画更加顺利．」

　　「珏的弱点是你，只要以你的名义，就算珏知道那是穿肠毒要也甘愿喝下；而你的弱点是薰，所以你根本不会去怀疑薰对你是否别有用心．」

　　「我说过，珏和你，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他又笑了……

　　从小，他就认为煌不适合生在帝王家，只因煌的性子太温柔．

　　可如今，煌却已成了个强悍的男人了，强到足以夺去自己的所有……

　　到头来……他们还是逃不过手足相残的命运……

　　「煌……你变强了……」直视煌，他轻轻地开口．「你会适合这位子的，比我和珏更适合……」

　　「那是因为你变弱了，静．」

　　「也许吧……」闭上了眼，突然感到了无限的疲惫．「你打算何时杀了我？」

　　「我不知道，但总会动手的．」

　　「那麽，就请你……不要心软……不要和珏犯同样的错……」

　　他也曾走过这条路，所以他不恨选择和自己同一条路的煌，更不可能恨同样身不由己的薰．

　　人间事，本就不是是个理字能解，要怨……合该怨命运……

　　这场赌局，他输了，且输得甘愿．

　　早在十年前，在他决意赶煌出宫後，他就知道，他们已无法回头了．

　　那是这场赌局的开始，如今，戏已落幕，他愿赌服输．

　　煌又看了自己一眼，吩咐将自己给软禁起，自己的顺从似乎让煌觉得很无趣．

　　也许这十年，就是复仇的念头一直在支撑著煌，进而造就了今日的煌吧！！

　　那如今，达成目的的煌，可满足了？可有感到快意？

　　他想问，但煌已不给他机会，转身走了出去，至於薰，犹豫地看了自己一会，也跟随著煌的身後离开．

　　薰真的跟以前的自己很像，不会为了无意义的私人感情而阻碍．

　　能养出这麽出色的孩子，不知是否该归功於煌的教育？

　　薰和煌，他终其一生，都无法恨的两个人……

　　「煌……你可还记得你我和珏一块长大的日子？那段日子……真的……很快乐……」

　　即此如今的他们，珏已死，而自己被冠上凶手之名．

　　但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真的好快乐，也好开心……

　　他不晓得煌赞不赞同自己的话，因为煌离去了脚步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後来，他给软禁了起，以杀害珏的凶手身份，一举一动都受到了严密的监控．

　　手中的权力全给夺了去，自然落入了煌的手中．

　　被与世隔绝的自己，从宫女的口中知道，煌以为珏报仇，铲除逆贼的名义，获得了支持，大力扫荡朝中关於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