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得吗…还有,你摸够了没?现在我没那个心情,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要干嘛你就老实说了吧!我没那个闲工夫与你风花雪月。」我一回手,在他的手背上划出一抹血痕。
他舔舐着,「果然够辣!千百年来如一日,是吗?找你帮我一件事情,恰巧看到一场好戏。本来还怕你兴趣缺缺不想帮忙,现在就不怕你不帮了!」
「帮?你真的认为你可以威胁得了我?你还以为我只是个两三百年道行的小妖精吗?」
「我要你帮我查一件事情,当然要借助你这千百年来不变的童颜。」
「童颜?」
「当然,我老了,不能混进去当高中生了,但是你可以,不是吗?」
「凭什么你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凭你私纵孤魂,施法从枉死城里将鬼魂偷渡出来,这样还不够吗?喔,对了!他们头顶那朵青莲花,是你送给他们躲避勾魂鬼使的吗?」鬼差的表情趋于认真。
「你大可去告我一状,撕破脸大家也没得好看。千百年来,我们做的勾当也够你身败名裂的了,不是吗?」狗咬狗一嘴毛,大家都没好处。
鬼差干笑两声,「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这件事情办妥了,我就告诉你,许仙的元神现在投胎何处。」
「许仙…」这个令我和白姐姐又爱又恨的男人。
记忆里,西湖底的水草,又在我思绪里浮动翻滚…
混进一所男校里当学生并不难,难的是,要我坐在课堂上浪费时光。
一天八堂课,外加早晚自习,虽然大大小小的考试都难不倒我,却不能抵挡别人对我异样的眼光。
「夜叉?」我问。看来事情没有我想象中简单。
「没错,我们地府怀疑有夜叉降临人世,就在一所男校里。」鬼差说。
「那跟你们地府有什么关系?」
「近几个月来,有好几条孤魂都是来自同一个学校的同一个班级,而且死因都是被夜叉啃噬而死,尸骨无存。但是我们感受不到有夜叉的存在,所以才要你潜入,帮我们找出夜叉。」
「夜叉不会莫名其妙出现的,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年前,一位名叫莫然的同学,在学校被人凌虐致死之后,便开始有同班同学陆续遭到毒手,你要从莫然这位同学开始查起。」
莫然…
我走上讲台,去领取我的考卷。
「沈青同学,一百分。沈青同学虽然是转学生,但课业丝毫没有连接的问题,而且这次的模拟考试平均也是一百分,大家要向他看齐。」导师年约三十出头,在这全是男生的学校里,就连导师,也全部都是男的。
看齐?人类寿命不过近百岁,怎能和我们千百年的妖精相比!
「虽然有几位同学因为课业压力的问题,没有来学校,但是希望同学不要受到影响,大考在即,还是要以课业为重。好吧!继续上课。」
就连死掉的同学都以失踪掩瞒,真相全被封锁住了。但是可以感受得出同学的神色慌张,人心浮动…教室里空出近十个空位,想必是那些被夜叉吃掉的人的。
「同学,请问你知不知道莫然这位同学?听说他以前是这个班级的学生。」我在课堂之余,试着向我后面长相还算和蔼的同学探口风;却只看到那位同学脸色大变,露出惊慌的眼神。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他压低声音,身体微微颤抖。
「喔,他是我的国中同学,我知道他不幸过世,只是随口问问。」我平静的答复他。
「你少多管闲事,在这个班级最好不要提起他的名字,要不然有你好受的!」他紧张的将书本丢进抽屉里,快速离开教室。
学校顶楼。
「又有一名同学失踪。」我告诉鬼差。
「我知道了,但我们还是感受不到夜叉的气息,你呢?」他问。
「我也是,那老师那边呢?」既然我都伪装成学生了,鬼差当然要从老师那边下手,数学老师,倒是蛮适合他的。
「他们都是平凡人罢了,他们的导师呢?你有没有特别注意?」
「他倒是没什么特别,不就是个老男人罢了;但是我能确定,莫然的死一定跟夜叉有关。」
放学的时候,我刚收拾好书包,就被几个班上的同学「请」到了地下室。他们一伙七、八个人,当然还包括前几天我向他探口风的那位。
地下体育器材室,看得出来是他们的聚集地。
「听说你和莫然有关系是吗?」其中有位带头的问。
「和你有关系吗?」我笑着反问。
「你不是对他是怎么死的很感兴趣吗?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呢?」他拿把蝴蝶刀在我两颊上游移。
「你想知道,是不是?」我被其中两个人架住,动弹不得。
「还是你也想跟他一样,让我们全部兄弟爽完了,然后再死?」他将我的制服划破,露出整个胸膛。
他继续将刀子游移到我的裤上,挑掉我裤裆上的钮扣,伸手探进去抚弄着。
其他人露出戏谑和期待的眼神…
「你们在干什么?住手!」一声大喝,令他们停住动作。
闯进来的是导师,看来有人通风报信。
其中有人眼明手快的从后面将导师一棒打倒,其余的人则是拿绳子将他捆住。
「你只是个小小的老师,本来你可以好好的教你的书,偏偏自己找死,不要怪我!」带头的那位,拿着球棒一棒棒裈下。
老师就这样头破血流的倒在血泊中,动也不动。
「接下来换你!」带头的转身对我邪邪一笑。
「你认为你伤得了我吗?」这些不自量力的小毛头。
不料,我发觉身子仿佛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以无声无息地压制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气息…
「杀人很简单的,可惜我不会让你那么快死,要慢慢的折磨你才有趣!」
「就像你们对付莫然一样吗?他跟你有什么仇恨,要对他下这样的毒手?」我问。
「不!我爱他…」他闭着眼,微笑着。
「你爱莫然?」我吃惊。
「对啊!我爱他…我爱他!但是,他说他不爱我…他不爱我…」他的眼神已经空洞无神,甚至一直反复说着「他不爱我」这几个字。
「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吗?」忽然冒出这一声,我往声音的出处望去…是原本应该已经昏死过去的老师!不…他是夜叉!
「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吗?」他悲吼着。
他浑身颤抖,头上长出两只泛血的长角,头发也由黑转成雪白色,伴随着哀嚎声,他正在蜕变。
捆住他的绳此时就像不存在般的脱落,手指长出如钢铁般的利爪。
这时我才发觉,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也中了定身咒,跟我一样动弹不得。
而那位带头的,则是惊吓得腿软倒在地上,不停挣扎爬行。
夜叉走到其中一名同学的面前。
「你也有分,是吗?」夜叉说完,挖出那位同学的两眼眼珠吃下。那位同学发出哀嚎,却浑身动弹不得。
夜叉一边咀嚼着,一边走近另一位同学,对他笑了笑,便剖开他的胸膛,拉出整个内脏。
「住手!夜叉,他们都只是不懂事的小孩…」
「青蛇!别多事!」我才解开定身咒,尚未及移动脚步,他泛着血红的光芒双眼只看了我一眼,我的四肢就像被粘附在墙壁上,完全使不出力。这千百年的道行不过耳耳…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其余的同学一个一个,肢解凌迟。除了那位带头的同学之外,没有一个人是肢体完整的。
「我早就看出你来了,你只是我引出他们全部的一颗棋,你少多事,我可以饶你一命。」夜叉啃噬着其中一位同学的手臂。
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失去了知觉。
放学后的操场,只剩下寥寥几位同学在运动慢跑着。
「莫然…我喜欢你!而且,是真心的…」男孩选择在树下告白。
莫然笑了笑,「谢谢,我很开心。」
「真的吗!你答应了吗?要跟我交往?」男的兴奋洋溢于表。
「不行…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能答应你。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不是我。」莫然像平常一样,熟稔的摸摸他的头。
「但是,我只喜欢你一个啊!」他抱着莫然,很紧很紧的那种。
「我很高兴,真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接受。我的这里…已经有人住进去了,再也容不下另外一个人,你知道吗?」莫然摸着自己的心脏。
「我会证明自己有多爱你的,真的…你等着!」男孩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莫然坐在音乐教室里,指尖流泻出美妙的音符,音乐好甜,这是只有恋爱的人才弹奏的出来的美妙声音。
「老师!你来很久了吗?」莫然对着门外的老师打招呼。
「埃呀!被你发现了…是呀,看你弹得正起劲,刚刚都舍不得打断你。」
「想不想来个四手联弹?」莫然敲敲他身旁的位置,示意要老师坐下。
老师坐到了莫然的身旁,「想要弹什么?」
「FIRS LOVE,OK?」
「当然OK啊!」两人有默契的笑着。
放学后,学校的泳池边。
莫然正被一步步的逼退着。
「你们…」他眼前的这群同学,有人手拿着美工刀,有的人拿着扫把或者是水桶。
莫然被泼得满身都是,他们说这是厕所里的脏水。
「敢拒绝我们老大,你很屌嘛…命很硬是吗?」他们之中有人不停的起哄。
一群人朝莫然围去,一个黑脸小胖子猛地甩了他一巴掌,高喝:「把衣服脱掉!」
两个高壮的同学从背后架住莫然,他趁隙挣脱,一不注意后脚踩空,跌到了泳池里。
「救命啊!我不会游…」他求救着。
却没一个人敢下去救他,在他们的带头者允许前,没有人敢贸然行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莫然逐渐一动也不动,沉入水底。
睁开眼,我躺在鬼差的腿上。「你这王八,现在才来。我差点被你害死…」真后悔接了这个苦差事。
「有事耽搁了。」鬼差邪邪地笑。
「耽搁?有什么事情比你现身重要?我差点被那几个小毛头给玩死,你知不知道?」我往鬼差的头上拍下。
「夜叉是妖精的克星,你没现出原形,就算你道行高了。」
想想鬼差说的倒也有理。说到小毛头,才忽然回神过来,「对了!夜叉呢?」我马上立起身。
却只看到满地的血迹,还有零碎的肉末,但尸体都已经不见了。
「奇怪了,尸体怎么不见了!被带到哪了…」鬼差纳闷的问。
我想起刚刚的那场梦,依稀记得,那个男孩好像叫做莫然…
「夜叉会把尸体带到哪里?」
「泳池…」我喃喃自语。
「什么?」鬼差看着我。
「快!我们去看看泳池!」我拉着他往游泳池的方向跑去。
当我们赶到游泳池畔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人间炼狱。
池子里尽是被肢解后的人体,深红色的池水中,我仿佛看到那些学生的人头在载浮载沉。
池子边,那位带头的学生全裸,呈个大字型的躺在那。双手双脚被扯断,眼眶里泛着血水,他每一个喘息都从口里都涌出血来,但心脏却还在跳动。
要折磨一个人,最残忍的方法不是让他死,而是让那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死的痛快倒也一了百了,这样才是无尽的折磨…
鬼差走到那位同学身边,伸出手来,想给他一个痛快。
此时,我们看见从池子里慢慢浮出的夜叉。
「你太残忍了!这样折磨他…」我说。
「他们对莫然做的事情就不残忍吗?学生所做的一切事情,难道都可以被原谅?」他吼着。
「你的遭遇我可以体会,失去爱人固然难过,但你这不是替天行道,你这样做,只会让你自己被打入无间地狱受苦。」鬼差说。
「不!我不相信来生…我只知道我这辈子最爱的人,被他们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致死!」夜叉指着池子里那堆烂肉。「你们决定要多管闲事,是吗?」
「这件事情我管定了。」鬼差面无表情的说。
「青蛇,你呢?你跟这件事情应该是没瓜葛吧!还是,你想帮他?」夜叉对我说。
「我…我只希望你给他一个痛快,其余的,我没兴趣。」
鬼差看了我一眼。
「好!就给他一个痛快!」夜叉一握拳头,那个人顿时七孔流血,四分五裂。
「你…」鬼差愤怒的神情,几百年来倒是不多见。
「既然他已经死了,这里也没有我的事情。」我冷冷道。「鬼差,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接下来你们两个要怎样,我管不着。」
「嗯,如果我可以活命,我一定会信守诺言,告诉你许仙在哪。」鬼差看着我。
「呵…那你也要先活下来再说,夜叉不是你克制得了的。」尤其是因强烈的怨念所诞生的夜叉,暴悍几无人能敌。我和鬼差的力量显得太过单薄…
「撑着点,等我回来…」说完,我化成一缕青烟离开。
我来到这城市的至高点,以这座大楼为圆心,张开双手。手心开出一朵莲花,那朵莲花会指引我找到莫然飘流的灵魂。
跟着那朵莲花,我发觉我还是回到了学校。原来莫然的灵魂,托付在音乐教室的钢琴上。
难怪我曾经听说音乐教室闹鬼…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也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
我一靠近,钢琴反抗似的颤抖。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一面试着安抚,一面慢慢的接近。
莫然此时缩瑟在教室的角落,生前恐怖的记忆,仿佛还留存至今。
「我需要你的帮忙,而这件事情,非你不可…」
「夜叉,我要你见一个人…」我回到游泳池畔,眼角余光瞥见鬼差受创,正无助地倒在一旁。
「见谁也没用,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也不能回头了。」夜叉坐在泳池畔,看着池里载浮载沉的尸首。
「他们可都曾是你的学生,你是他们的老师,为什么下得了这种手?」我慢慢走到了他身后。
「就算他们是我的学生,我却无法原谅,他们合力杀了我最爱的人…」
「他们还年轻,一时走岔了路。」
「老师也是平凡人,我们也有爱,当然也会有恨。这是他们的报应,怪不得我…」
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似乎可以理解夜叉的想法,甚至有点同情他。什么是无辜、什么是作恶;并不是我们外人说了算的。
当恨超越了一切,就会形成怨念。
也只有当事人能体会他们自己所受的痛苦,要不然一个平凡的人,怎么可能转成夜叉?想必内心一定经过超越生死的痛苦煎熬。
说到底,我和鬼差也只是个局外人罢了…
「夜叉,我想要你见一个人。」我张开了双手,手心倒映出一朵莲花。
莫然从莲花里慢慢走了出来,静静的、安详的往夜叉靠近。他从背后,紧紧的圈住夜叉。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变得可怕,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夜叉挣扎着不敢看莫然一眼。
「傻瓜…爱与恨是相生的,我很感谢你爱我,真的。」莫然抚着夜叉雪白色的长发。
「不要…」夜叉始终不敢正眼看着莫然。
「你现在一点都不丑,真的!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我还是会一样的爱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改变。」莫然滴下泪。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夜叉看着自己满是血腥的双手,看着泳池里的尸首。一切为时已晚,除非时光倒转…
「傻瓜,与其帮我报仇,我倒希望你好好活在这世上。你可以结婚、生子,快乐的过完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