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何难（下部）————不为什么

早晨很早就被鞭炮声吵醒，准备翻身继续睡的当口，电话响了。

"喂？过年好。"路和生虽然不知道是谁，可是顺口拜年。

那边电话半天没有声音，路和生又喂了几次，那边才终于开口"和生呀？"

路和生一下子睡意全无"爸？"

"你哥非要给你打电话，接通了他又非给我。"

路和生眼睛一下子湿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不给他爸台阶下，如今爸爸岁数大了，又想自己，只好自己找台阶下。"您身体好吗？大哥二姐他们都好吗？"

"都挺好的，你呢？还好吗？"

"挺好的。"

"唉，别说爸又说那些事，你总是一个人，年轻时候不觉得，到了老了，谁管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现在都三十多了，要玩也玩够了吧？"

路和生皱眉，永远聊的都是这样的事情，一赌气，他没遮拦的瞎说"我一直也不是一个人，爸你就放心吧。"

"那，那是谁啊？"

路和生脑子有些乱，就说"邵伟啊。"

那边一阵没说话，"邵伟，你的那个大学同学吧？"

"是啊，我们俩挺好的，你就放心吧。现在这些事也没那么严重了，只是不能让你抱孙子了。"路和生越说越顺流，好像他爸对他的话也比较满意。

那边沉默了一会，好像要说出这些话是很难的决定，"那也好，难为你们这么十多年都在一块。"路和生眼睛湿润了，过了这么多年，父亲终于无可奈何的认同了自己不同常人的性取向。

"我最近身体还好，可就是时不时的想起以前的日子，老了，好多事情也看开了，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也没劲和你们致气了。"

路和生泪流满面"爸，当年确实是我不好。"

"我在你大哥家住过春节就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吧。"

路和生此刻觉得自己原来一直是自私和残忍的。电话那边顿了顿"方便的时候把那个邵伟也带来吧，看看你们，我也放心了。"

路和生抹了把眼泪"行，等您一回家，我们就去看您。"

挂了电话，路和生仿佛老了十岁，这么多年来独来独往，可人终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的孙悟空。当年父亲暴跳如雷赶他出门，他竟真的忍心十多年都不入家门。

他以为他终是被钉到耻辱柱上的标本了，没想到有一天会得到宽恕。他心里明白，这和他的那席话有着很大的关系。父亲真的以为自己多年来只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也是他原谅自己的一个方面吧。

可是自己呢？这些年来干些什么？

路和生躺在床上，幻想着要是他和邵医生一直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生？

自己忙了一天之后，会开车去接他，然后他们拉着手去超市买东西，管他谁的眼光。如果他们十多年相濡以沫的在一起，会比这世界上很多貌合神离的夫妻更幸福。

路和生想着想着，感觉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原来他已经错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而人生的路，已经走了很远了。

大年初三，邵伟忍不住了，发短信给他"新年快乐，在哪里过年呢？"

不一会，路和生回复"我就在家里啊，还能去哪？你也快乐。你妈又逼你圆房了吧。"

邵伟发过去呵呵两句，心想原来他就在家里过年，那其实我走之前应该问问他的，他大概已经回去了。

本来定的是大年初七走的，可初六邵妈妈竟然安排相亲，邵伟忍无可忍，坐初五晚上的飞机回来了。

一回到家，邵伟和不受控制一样，给路和生发短信"我已回家，你还在吗？"

路和生只回了一个字"等。"

邵伟顾不得收拾东西，急忙洗澡，换衣服，刚刚收拾完毕，敲门声响起，邵伟起身开门，看见路和生站在门外，眼睛亮亮的。

邵伟把路和生迎进来，笑着说"我逃婚回来的。"

路和生根本没等邵伟再继续说些毫无意义的套话，上去就把邵伟抱个满怀，那滚烫的唇就迎了上去。

"我们在一起吧。"

二十九章

新年过了不久就开学了，功课慢慢紧了起来，老师急着往前赶高三的课程，希望比别的学校多些高考复习的时间。

关小宇吊儿郎当的，虽然功课还算说的过去，可因为逃晚自习，已经被叫了一次家长。当时关小宇的母亲没在，姥爷呢，又非常严厉，关小宇拿着家长通知单，自然而然的想起一个人。

"我不去。"江帆哭笑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家长了？

"你就行行好吧，去敷衍一下。"

"那也不行，谁让你逃课。你就和你姥爷说，你姥爷能杀了你。"

"我才不愿看他的老脸。"关小宇坐在沙发上死腻。张正华过来拉他"走了，上自习去了，快晚了。"

关小宇烦躁的挥挥手"不去不去。"

江帆冷笑着"就这，我去了和老师说什么？难道说您就别管了随他去吧，告诉你，你上不上晚自习我管不了，但是叫家长我是肯定不会去。"

关小宇意识到失策，翻了个白眼，死人一样窝在沙发上"不去就不去，我也不去。"

江帆也生气了，过去撵他"你爱去不去，我告你你就不听话吧，以后我这里到上晚自习的时间，你就不能呆了。"

"没这么狠吧。"

江帆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七窍才都开了，气呼呼的说"就这么狠。好了，你们俩，都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张正华看着江帆生气了，冲关小宇摆摆手，关小宇无可奈何的跟着出去了。

春天的晚风暖洋洋的，人们三五成群的在加上散步，张正华上学心切，过来拉关小宇"小宇，快走吧，迟到了。"

关小宇一把甩开"我不去。"

张正华有些委屈的站在路边，关小宇不想多说"你快去吧，我不想去。"

"老师都说你了，你何必呢，"张正华又过来拉，被关小宇躲过去。

张正华急了"你天天到底想干什么？"

晚风吹起关小宇的头发，关小宇看着路边的行人，眼神迷离"我也不知道。"

张正华定了一会，扔下一句：你随便吧。

关小宇满无目的的走在暖风微熏的大街上，早熟的孩子总是过早的体味到人生的无聊和无趣。

关小宇总会出现一种无助的孤独感，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和关小宇本来活泼好动的性格交叉带来的矛盾，使得关小宇不是陷入义无反顾的疯狂就是自怨自艾的沉默。

走了一阵，天黑透了，看着路边住宅楼透出的温馨的灯光，感觉有一点冷了，关小宇想了想，坐上一辆公共汽车，决定去找邵医生。

路和生窝在沙发上，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报表，表情严肃。最近他打点好外地的生意，把生活重心移回本市。

是他说要在一起的，犹豫了几天，路和生悄悄的分几次把生活用品般了进来，一付打长期抗战的准备。

邵伟只是帮着他收拾出一个衣柜来，其他什么也没说。两个30多岁的大男人，似乎决定慢慢开始自己下半生要和别人一起度过的生活了。

门铃响起的时候，邵伟正在洗内衣。家里多了一个人，尤其是多了一个抽烟的男人，卫生水平开始持续下降。门铃响了好长时间，终于邵伟甩了甩满手的泡沫，大喊"路和生，你聋了？"

路和生不情愿的把笔记本放下去开门。

关小宇有幸看到一个身穿格子睡衣，把裤腿高高挽起，睡眼朦胧，头发鸟窝般的路老板。

"路老板？"

"关小宇？"路和生阴沉的看着门口的高中生，"你来干吗？"

"来找邵医生啊。"关小宇早钻了进去。路和生从报表中缓过神来，这里不光是自己的家，一时间还真不适应。

关小宇在卫生间里找到甩干内衣的邵医生，一开口，就是关于路和生的问题"邵医生，为什么他又在这里？"

邵伟笑"不是啊，前几天才刚回来。"

"前几天？什么意思？"

"前几天搬来的。"

"搬来？他破产了？肯定是做生意失败了吧？"关小宇嘿嘿笑着，像那样的黑脸大叔谁会买他的家具？晚上会做恶梦的。"

"看来他可真够招恨的。不过恐怕以后你来得委屈你了。"

关小宇不解。

邵伟看着关小宇，一字一句"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关小宇从小宇宙发自肺腑的大喊"怎么会？"

邵伟依旧微笑"慢慢适应吧，说实话我也在适应。"

"为什么会是他？"

邵伟一边把内衣夹好，慢条斯理的问"为什么不会是他，那你觉得应该会是谁？"

关小宇被指挥拿着衣服架子的上端，看着邵伟认真的夹着内衣内裤，"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谁。"

"反正不应该是我对吧。"

关小宇一回头，路和生脸色沉沉的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关小宇否定也不是，肯定也不是，只得求救于邵伟。邵伟把夹好的衣架递给路和生"去去去，晾衣服去。"

邵伟拉着关小宇坐在沙发上"喝什么？我这里有人家送的蜂蜜柚子茶你喝吗？"

关小宇点点头，虽然路和生出现在邵伟男朋友的位置上，可是这依然不影响邵伟在他心目里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形象。他一直希望自己和邵伟一样优雅从容。

聊了一会，路和生跑到阳台抽烟，关小宇抓紧时间"邵医生，我想你帮我去见见老师。"

"怎么了？你们老师得病了？"邵伟明知故问。

"不是，我逃晚自习被老师发现了。叫家长，我妈不在，我姥爷好麻烦。你去吧，就说是我叔叔。"

邵伟皱眉"说你什么好呢？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吗？那男人会干你这么没脑子和不付责任的话吗？"

"就知道你不会答应。"关小宇低声说。

"那你还来说。"

关小宇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只是想找你说会话。可现在你找了这么个男朋友，估计以后说话也难了。"

"怎么会？"邵伟摸摸关小宇的头。

一会路和生抽烟回来了，关小宇就不说话了。在他眼里，路和生不是个好人。而在路和生那里，他还没无聊到去讨好一个认为他不是好人的小朋友。

关小宇因为邵伟路和生乃至于江帆以前的那层关系心怀不满。说了一会，就觉连邵伟也满目可憎起来。总觉得他们联手欺负了浑然不觉的江帆。于是告辞出来。邵伟本来想让路和生送他一程的，关小宇不用。邵伟看看也只是9点多点，就说路上慢点。

关小宇出来之后，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江帆那里。

江帆正洗脸呢，有人敲门。心想这点了谁来。结果一开门，竟然是关小宇。江帆脸一沉"我不是说过......？"

"现在下晚自习了。"关小宇早想好了词，得以顺利进入。

江帆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关小宇"下了自习你怎么不回家。"

"今天晚上我遇到一件不爽的事儿。"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刚去邵伟那，你猜怎么着？"

江帆一听就窜了，刚才用不让他来玩威挟他，这孩子还是到处乱跑，一点也不听劝，"你怎么又逃课？我说话你有一句能听进去吗？"

"你先别生气，我去邵伟那。"关小宇把邵医生改成邵伟了"碰到路和生了。"

"别给我说这个，你出去，爱去哪逃去哪逃去。"

"路和生成了邵伟的男朋友了！路和生真TM的不要脸！"

江帆听进去一点，不过早已逝去的恋情和早已模糊的前恋人的消息不能浇息他对关小宇不听教诲，油盐不进的愤怒，他上去拉住关小宇的胳膊"走走走，以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别好好学习，杀人放火，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小宇的胳膊被粗暴的拉的生疼，心里充满了委屈，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我是觉得邵医生这回做的有点过分了，路和生和你......"

关小宇默默道道一些和自己生气之间毫无关系的屁事，完全不理自己为他的事说操的一片苦心，江帆气更大了，拉着关小宇向门外扔去。

关小宇被拉毛了，使了大劲挣脱，终于挣了出来，却因为使劲太大，一屁股坐在地上。关小宇强忍着，眼圈还是红了，大喊道"你要干嘛？"

江帆指着门，就一句"滚！"

关小宇眼泪就下来了，他用手背摸摸眼泪"我怎么了我？"

"你怎么了？我说让你去上自习，你听了吗？你天天关心点什么东西？人家交什么男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既然我的话你一点也听不进去，你还来干嘛？"

"那，那就算我不好。可是路和生现在当了邵伟的男朋友，我替你不平嘛，他凭什么甩了你又去找邵伟啊，他凭什么啊。"关小宇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江帆又气又笑"路和生找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和你有关系啊。："

"和我也没关系，婚姻还自由呢，交朋友就不自由了？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我总觉得，觉得"关小宇声音慢慢小了。

"觉得什么？"

"我觉得你和路和生在一起之后就不一样了，然后你开始讨厌我也是和路和生有点关系。而且你变化最大的就是和路和生分手之后。"

"怎么了？"

"和以前不一样了，特麻木，特不开心。想想刚认识那会的你，多热爱生活啊，而且特别有爱心，特别照顾人。再看看现在的你，我就特恨路和生，现在他居然和邵伟在一起。"

江帆气有些消了，他意识到关小宇说的这些变化，不是因为路和生，大部分是因为高一凡吧，高一凡对他来说是个打击，让他信心和爱心全无。可是这，又怎么能和关小宇说呢。

不如意事有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

想到这里，江帆去拉关小宇"起来吧，别这哭鼻子了。"

关小宇一看江帆服软了，也赶紧检讨错误"我错了，我不该去管人家闲事，我以后好好上晚自习。"

江帆看着一会糊度一会明白的关小宇，简直是哭笑不得。关小宇仰头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痕，嘴唇红的象是抹上一层胭脂。江帆心软了"算了，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家吧。要是你答应我以后上晚自习，我明天下午就去趟学校。"

关小宇惊喜的展开笑脸，就像雨后绽放的莲花"真的？"

江帆点点头。

关小宇就把江帆抱住了。门还开着。两人站在门口。关小宇感觉江帆的体温要把自己燃烧起来。

过了一会，江帆缓缓说"不早了，赶快回家吧。"

三十章

过了一会，江帆缓缓的说"不早了，赶快回家吧。"

关小宇把脸抬起来，江帆正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神情看着他。关小宇从未在独处时看见江帆这样的神情。一时间，江帆从如今无情无爱的颓废青年，变身成当年那个侠骨柔情的男生。

关小宇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的跳的，一时间翻江倒海，难以自抑。一阵猝不及防的眩晕击中了他，他感觉如果这刻再不做些什么，自己就会在这样灼热的怀里死掉。

江帆看着关小宇，脸一下子变的红了，眼神淋漓而迷茫。江帆有些慌了，关小宇眼神里带着的神情让他有些慌乱，而没等他反应，关小宇的吻，已经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