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开始对着小安子滔滔不绝的喷着口水,可怜的小安子不能申辩,只能委屈得当个替罪羊听着这绵长的数落,因为惹祸的两位正主都在屋里,他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
龙榻边坐着秀眉轻蹙的皇后,榻前站着淑、德、贤、明四妃,前两者和皇后一样也是愁容满面,后两者却是从进门就互相用眼神撕杀到现在,至今还未用正眼瞧过躺在床上的"病人"。
皇后拿着绢帕小心翼翼的替君金麒擦着汗,轻声问道:"皇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朕没事。"虽嘴里说着没事,可君金麒的眼睛却不住的往楚尽尘和霍修身上瞟啊瞟,为什么这话就不是他们问的呢?
皇后何等冰雪聪明?她嫣然一笑,俯下身子在君金麒耳畔窃窃私语道:"皇上现在的样子简直比我们这三个深宫怨妇还哀怨呢,眼神收敛点,别像个小白兔似的,臣妾简直想塞根萝卜给皇上吃了!"
君金麒白了她一眼,干干一笑:"呵呵,皇后真会说笑话。"
"多谢皇上夸奖,呵......"皇后以扇掩面,只留一双杏目笑得极为暧昧:"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臣妾告退。"
欠了欠身,皇后带着淑、德二妃袅袅离去,霍修与楚尽尘也只好收起身上的杀气,齐声道:"恭送皇后娘娘。"
语声刚落,下一场战争又开始了。
楚尽尘身子一晃,他有意无意的挡在龙榻前,冷冷的笑道:"明妃还是回去吧,皇上有我侍侯就够了!"
霍修又岂是省油的灯?他凤目一挑,高挑结实的身子故意将楚尽尘挤到一边:"贤妃身子弱,万一累倒了别人岂不是说我霍修的不是?再说了,皇上之所以会躺下,还不是因为贤妃你送的那汤?好的汤喝一种就可以了,喝多了反而不益,不是吗?"
看着霍修得意的坐在床边朝自己示威,楚尽尘有些火了,干脆脱了鞋跳上了龙榻倚在君金麒身上,还不忘给了霍修一记眼刀:"到底谁侍候,当然还是皇上说了算!"才刚说完,却见霍修也脱了鞋挤上了龙榻,他不禁怒道:"你干什么?"
霍修狡猾的笑了笑:"你能上来我就不能吗?"说完还故意将脸贴向君金麒,柔声问道:"皇上,你说谁可以留下来侍候?"
怎么这难题丢给自己了?君金麒僵笑着,额头上又开始冒汗:"这......"和幻想中的左搂右抱不同,他只觉得自己夹在他们中间快被这两人夹扁了,一个用力抱着自己的腰,一个猛搂着自己的脖子,浑身上下像要被他们扯成两段似的。
"皇上!"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催促着他早下定论。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君金麒缩了缩脖子不再往下说下去。
"既然皇上没说,那就是你该下去!"
"是你该下去!"
互相推搡之间,唇舌之战倏地演变成了拳脚之战,君金麒无力的看着上空的铁拳飞腿实在是哭笑不得,敢在龙床上打架上的人,除了他们估计就没别人了,看来是自己太宠他们的错!自己一定要制止,要不然放任他们这样下去,他们定是无法无天!
才这样想,不知道哪来飞来的一拳就吻上了他的肚子。
岂有此理!就算是失手误打到自己也不行!自己是皇帝!君金麒拉下脸厉声喝斥道:"你们两个给朕住手!统统回你们自己寝宫去反醒!朕暂时不想见你们!"
眼前的人眉如剑、眼如刀,全身笼罩着让人噤若寒蝉的威严,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温文尔雅,难道这才是君金麒的真面目?霍修与楚尽尘愣在了那儿。
"你们两个给朕出去!"君金麒面色冷凝的下了逐客令。
出了皇帝的寝宫,霍修无声的对楚尽尘做了个口形:"你刚才真娘啊!"
楚尽尘狠狠瞪了他一眼,同样无声道:"你还不是一样?"
嘴角微扬,两人各自离去。
17
其实也就是补过了头流了点鼻血,可御医非得让自己在床上躺个两三天,还美其名曰叫静养,看看床边上的茶几上堆放着的如山奏折,君金麒无言苦笑,这哪是静养啊?不就是换了个地方和姿势批折子吗?
"皇上,殷充容求见。"
"殷充容?"乍听到这称谓时君金麒还真有些错愕,这个当初一眼被自己看上的少年好像已经被自己遗忘在了脑海中的一角,若不是他酷似那两人,自己可能真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合上奏折,他朝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命他将殷初云带进来。
片刻之后,一身玄色长袍的殷初云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看着跪叩在地的少年不复往日的神采而是面带愁容、神色憔悴,君金麒顿感怜惜,忙支起身子靠在锦垫上,轻声道:"平身吧。"
殷初云缓缓直起身子懦懦的站在一旁,未见他抬头,却见地上多了几滴水珠慢慢蕴散开来。
君金麒不是无情之人,见殷初云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又不吱声自是有些不忍,于是便问道:"初云,你见到朕不开心吗?哭什么?"
听到皇帝跟自己说话,殷初云泪珠子滚得更凶,抬起头更是泪湿脸颊,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样:"初云听说皇上病了,很担心,可现在见到皇上精神焕发、面色红润,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不知怎地......不知道怎地就忽然想哭了......"
见他哭得越发厉害,不像是在刻意讨好自己,君金麒倒是笑了起来,对他招了招手,将他唤到床边:"来,坐这儿,朕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好好让朕瞧瞧。"
殷初云轻应一声胡乱擦去眼泪,静静的坐在床边。
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少年的青涩正在慢慢蜕去,那熟悉的眉眼之间渐渐多了一抹稳重的气息,君金麒扬了扬嘴角,自己当初怎么会认为他与那两人相像呢?细细打量下来,他与他们顶多只有一分的形似,却无半分的神似,那双凤眼固然细长,却无法像霍修的一样勾魂摄魄、璀灿夺目,而他清清冷冷的气质更是无法与楚尽尘从骨子里透出的张扬而器狂的冷漠相提并论,换句话说,他与他们根本就不能放在同一个天秤上。
皇上又露出这种眼神了,像是要透过自己看到别人一样,殷初云有些悲哀,又有些愤怒,难道自己真要在那两人的影子下过一生?
"这两天你就在这儿陪朕吧。"
他说什么?殷出云吃惊的看着他,心里既惊又喜:"是,陛下!"
见他满脸欣喜,君金麒的唇边也泛出一丝笑容,虽然暂时要晾晾贤、明二妃让他们反醒反醒,但静养的日子也不能让自己太无聊,不是吗?
霍修与楚尽尘一向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在被侍卫挡在门口无数次后依然不依不挠的继续让人通传,至少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次了。
"两位娘娘,你们就先回去吧,陛下今天是不会见你们的。"小安子挡在门前,一脸的为难。
楚尽尘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冻得小安子差点回自己屋裹被子,而霍修则是若有所思的看向门内:"还有谁在里面吗?"
小安子心中暗道:"这贤妃娘娘好生精明。"脸上却强笑道:"娘娘怎么这么问?"
霍修淡笑,一旁的楚尽尘挑了挑眉,眼中尽是嘲弄:"贴身太监不贴身。"
是啊,贴身太监就是贴身侍候皇上的太监,除了皇上吩咐他去办事时不贴身,另外就是皇上在办事时他不贴身。小安子摸了摸鼻子,干干一笑:"既然两位娘娘都猜到了,那就请回吧,不要让奴才难做。"
两人脚步未移,目光依旧放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回去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们里面的人是谁!"
没想到两位娘娘也有如此无赖的一面,小安子忽然对他们有些反感,语气也不禁生硬了起来:"这与两位娘娘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霍修忽然笑了起来,笑容诡异而又惑人:"不告诉我们也没关系,我们会在这儿等的,可若让我们等的时间长了,你也知道的,我和贤妃娘娘不太合得来,倘若我们吵起来打扰了陛下的兴致,你说倒霉的会是谁呢?"
当然会是自己!小安子愤愤的瞪了他一眼,恨不得眼前这两人立马就平地消失了,敢威胁我?我小安子宁死不屈!
"是殷充容。"
口不由心,卖主求荣啊!小安子狠狠敲了自己一记脑袋,顺带再鄙视一下自己。
看着小安子可爱多变的表情,霍修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禁调侃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小安子,怎么样?不如我向皇上要了你,你以后就侍候我吧!"
看着小安子倏地涨红的脸,楚尽尘不动声色的暗中掐了霍修一把,心中暗骂:"你这浑蛋饥不择食了?竟然连太监也调戏!"
被掐的皮肉让霍修痛得龇牙咧嘴,只是脸上还要装作气定神闲,真是不容易啊!他不动声色的向"行刑者"投了记哀怨的眼神,一边把备好的汤罐强行放到小安子手上:"喏,这汤清火,记得待会儿端给皇上。"
"还有这个!"楚尽尘也顺势捎上了自己的汤罐。
一手一个汤罐,小安子顿时感觉头皮有些发麻,皇上会躺着静养还不就是因为喝了他们的汤?怎么人还没好,他们又送汤来了?
"这......这什么汤啊?可别又是人参、灵芝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显还在后怕。
霍修给了他一记放心的眼神,安慰的笑道:"放心,今天绝对没放补品,绝对清爽可口的豆腐汤!"
"豆腐汤?"不是吧?这么清淡?皇宫里八百世也没给皇帝做过豆腐汤,那是平民吃的!小安子露出狐疑的眼神又瞅向手中的另一个汤罐:"那贤妃娘娘的这个呢?"
楚尽尘淡淡的回道:"菜叶汤。"
"菜叶汤?"不会吧?就水里放几片菜叶子的菜叶汤?小安子的脸绿了绿,心中暗暗嘀咕:"皇上是在静养又不是做了和尚!"
看着小安子的脸成了苦瓜,楚尽尘与霍修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两人暗笑在心。
没错!他们是故意的!故意送些皇帝不喜欢吃的东西,故意死缠烂打,目的只有一个--让皇帝早些将他们扫地出宫,俗话不是说得不到的是最好的?送上门的是人家不要的,那这一招对男人也应该管用才对,所以这招战略就叫--缠死他!烦死他!
至于效果嘛......虽然被人从床上赶下来有些丢脸,不过应该算有效的!更何况现在皇上召了别人侍寝,如果在加把劲,得到自由就是指日可待了。
"嗯......啊......"某种令人面红耳赤的细碎呻吟从房中泄出。
房外的三人脸上都有些不正常的扭曲,小安子的是尴尬,而楚尽尘与霍修却是忍笑忍得快闷伤了,这殷初云也实在厉害,君金麒那么烂的技术也能让他哼成那样,实在佩服!
两人同时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嗯,好冷!
18
清汤寡水,淡而无味。
这是君金麒替楚尽尘和霍修送来的汤取的名字,虽然汤如其名,可他还是美孜孜的喝了几口,然后吩咐小安子去月华殿和光华殿打赏,也算是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自己哪舍得真生他们气呢?
看着君金麒嘴角边淡淡的笑意,殷初云的眼里尽是阴郁,紧握的的手掌被指甲刺得生疼,为什么一提到这两人的名字,皇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是说只要在他们的光环笼罩下,自己永远都是渺小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再被皇上遗忘在那冷冰冰的寝宫里,自己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就算哪天贤、明二妃不再受宠,皇帝的恩宠也照不到自己身上了,因为栖竹苑里永远都有无数的俊美少年供皇上挑选。
压下眼中的阴云,他假意笑道:"初云真是羞惭,还是两位娘娘细心,难怪皇上的龙体恢复得这么快。"
虽明知楚尽尘与霍修是为了那贵妃之位而有此"贤惠"之举,但君金麒还是很高兴,随口道:"初云服侍朕也有功劳,莫要对自己苛刻,对了,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朕不会委屈了你的。"
"皇上?"殷初云有些讶异。
"朕是金口玉言,说话算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君金麒还真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嘴快,若是殷初云提了过份的要求,那自己岂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的确,殷初云脑中曾闪过让皇上封他为妃的念头,可他知道,急功近利只会让自己所有的心血化为泡影,以退为进才是上策。
微微笑了笑,他凝视着君金麒轻声道:"初云不要赏赐,初云是皇上的人,服侍皇上是初云应该做的本份。"
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的认真,君金麒有些动容,伸手轻揽过他的细腰,低声笑道:"好初云,既然你什么都不要,那要不要朕呢?"
"要......"少年的面颊顿时酡红。
两三天后,君金麒恢复了早朝、理政,一切又恢复到了以前,没了事就往月华殿和光华殿跑,不过现在偶尔也会去殷初云那里。
因为殷初云又得到了他的宠幸,所以楚尽尘与霍修为了堤防殷初云会趁虚而入,也稍微收敛了点,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严重的磨擦,碰到面的话顶多就斗两句,没有再发生像上次那样动手的情况。
这就像皇权争斗中,当两股势力相当时,掌权者就该适时的在他们中间插入第三股势力,这种势力不需要大,只要让人明白它的存在就行了,因为天秤很可能就因为它而倒向一边。
算是无甚风波的又过了一个月,不经意中察觉到镜心湖的满池荷花已谢了大半,霍修才意识到很快就要入秋了,入秋是小事,但却让他想起了一件大事,他的父亲镇国侯今年四十岁,八月三十的生辰。
于是这日晚上他便跟君金麒提及要回家替父亲祝寿之事,本以为君金麒会加以籍口让他留在宫中,哪知君金麒一口答应,还笑着让他备好祝寿礼物。
直到八月三十当天,霍修才知道原来君金麒与自己同行,而且也备好了一份礼物。
"镇国侯四十大寿,于公于私,朕怎能不去呢?"
霍修觉得君金麒笑吟吟的样子特别狡猾,明明是想监视自己的行动,却偏偏说得这么漂亮,当下也笑得十分虚假:"皇上同行,霍修求之不得。"
坐上龙辇出了宫门一直西行,御林军早已将道路铺好,一路畅通无阻,在经过繁华的市集时,霍修才真正感觉到君王的权利,这条路平时就是人潮汹涌,车马根本进不来,掀开帘子一角看着被堵在人墙外的老百姓,他不禁叹道:"原来这条路是这么宽,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发现。"
君金麒笑了笑,打趣道:"霍大公子衣锦还乡,高不高兴?"
这叫衣锦还乡?四周全是御林军,怎么看都像是被关押在笼子里的犯人在游街!当然这些话霍修不会说出口,他凤眼睨着君金麒,轻声笑着:"衣锦还乡通常带着如花美眷,你说是不是啊?皇上!"
君金麒轻哼了一声,嘴角边的笑意却更浓:"占下风的人总是嘴皮子厉害。"
反正龙辇内的情况别人也看不见,霍修忽然邪邪一笑,捧着君金麒的脸,缓缓靠近,低沉的声音像醉人的萧声:"我的嘴皮子可以更厉害。"
狭小的空间内狂热的吻仿佛烧尽了所有的空气,君金麒一张脸涨得通红,甚至感觉有点窒息,这种感觉有些上瘾,仿似粘上了就不想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