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凤翔舞 上部————Arcadia黑耀

啊呀！多愁善感虽然有时能培养气质，但可不是他斐勒的个性。

斐勒蓦地弹起身，将手中的苹果核丢向房屋後院，那儿早已辟出一块地方，一方面让残羹剩饭慢慢分解消失，顺便制造肥沃土壤用来种植蔬果。而後他跳下屋顶，深吸口气，迅速地恢复自己。

好像有什麽事情将要发生了。

幻神虽然没有预知的能力，但多半能敏锐地察觉世界的变动。耳里好似听到一丝隐约的骚动声，是从南方传过来的。

令人不安的感觉。

周围树木的枝叶晃动，唰啦唰啦，似乎是风在传递著什麽。斐勒没有风族的温特那种可以透过风获得信息的能力，而树精灵交头接耳，仔细聆听，谈的内容也仅是表达他们同样的不安，无法得知多有用处的讯息。

忽然感觉到凤金的接近，斐勒压下心中的惶惶，展露出灿烂的笑容迎接他。

不过当他看见从风旋之中出现的凤金一脸凝重，立即收起笑容，上前询问：「发生什麽事吗？」

凤金微微蹙眉。「稍早在皇家学院的时候，收到魔法师公会的紧急通知，我必须往南方去一趟。」他怀抱歉意地看著斐勒。「因为事情有点急，恐怕我得即刻动身。」

不过他并没有特别询问斐勒是否一同前往的意愿，两人早有任何事情同进退的默契。

斐勒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表情仍是一派自然。他拉起凤金的手，轻笑：「不管事情有多急迫，总要稍作整理准备。先进屋里吧，准备的同时，把事情经过告诉我。」

凤金顺从地跟著他走进屋内。

由於效率上的考量，凤金只是坐在屋子一隅，对斐勒说明原委，整理准备的工作，当然全交由斐勒进行。

「非常久远以前，鲁提亚大陆的南方，一座高耸的山岭间，曾经出现一个缺口。」凤金缓缓道来。「那是个非常黑暗、深不可测的缺口。没有人知道到底缺口的另一面，会通往什麽地方。此外，也没有人胆敢进入缺口一探究竟。」

「缺口麽......？」斐勒觉得脑海中有某样事物呼之欲出，却差了临门一脚，就是想不起来。

「原先邦联仅维持观望的态度，想先等弄清楚情况後，再决定如何处置这个缺口。结果，某一天，从缺口中，突然出现了一种庞大、从来没有人见过、难以形容的生物。不但模样奇怪，更可怕的是它的破坏力非常强。不过很短时间，便将许多周遭的村落摧毁殆尽。」

听到此处，斐勒一击掌，发出啪地一声。不过他并没有解释自己的举动，只是看著凤金，等他继续说下去。

凤金奇怪地看了斐勒一眼，顿了顿，接著说道：「当时，邦联史无前例地，召集了所有的高段魔法师，除了消灭那个可怕的生物，更合众人之力，造出一个完美且坚固的结界，不但将缺口补起，同时结界覆盖整个大陆，让鲁提亚各处都能风调雨顺、少有大型的天灾。魔法师们同时利用大陆南方地底下，一股源源不绝的热能，来确保结界能够长久维持下去。」

斐勒点点头。「那麽，现在情况是，结界变薄了？」

「不只是这样。其实从几年前开始，南方地底的能源量就开始变得时多时少，出现不稳定的异常状况，魔法师公会也一直针对这情形加以监看。上个月，能源量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古老年献所记载曾经出现缺口的位置，也有了异样。」凤金深吸口气。「那地方突然凭空冒出了一扇极其巨大的门扉，看起来十分古旧奇特，不过门扉的出现只有短短一天，隔日就又消失了。」

听到这儿，斐勒的脸色微微一变。

凤金续道：「门出现当时是紧紧闭著的，公会曾派人尝试过，但无法开启那扇门。」

「千、千万别开启呀！」斐勒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幸好是闭著的，要是开了，後果可不堪设想。情况大概会像过去那样，有魔物从里头跑出来伤人。」

「你是说......魔物？」

「是的。」斐勒抚摸著下颚，沈吟片刻，说道：「我先来解释一下那扇门的来历吧！那扇门，原本是只有缺口的型态，也就是早先出现过的那道缺口，叫做异界之门，这是从前常生界的居民所给予的名称。所谓异界之门，就是常生界以及魔界间的连结之处。你应该清楚，除了常生界、幻神界之外，还有魔界的存在。魔界之王达克罗得是个怪家伙，异界之门为何後来会变成门扉的型态，我想多半是这家伙的恶趣味。说到这家伙呀，总是觊觎其他世界的美好事物，我被召唤来到这儿之前，才在幻神界和他打了好大一架，也不知道他那时跑到幻神界是为了什麽，或许又看上某件东西想增添他的收藏。不过身为幻神界的族长之一，我当然不能让他在那儿为所欲为。」说到此，斐勒面露得意地挺挺胸膛。

「也就是说，这回异界之门出现，代表魔界之王现在想要打常生界的主意？」凤金问道。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事实上，连结常生界和魔界间的异界之门从未消失过，是一直存在的，只是有没有显形而已。然而为了不破坏不同世界之间的平衡，这道门一般即便显形，也都该呈现关闭的状态。就像幻神界要通往常生界，必须在一定的时间，透过魔法阵加以开启那扇门扉。异界之门也是，需要经由某些条件成立，才可能让此门现形，并将它打开。」斐勒清清喉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常生界有人带了不当的意图，制造让异界之门现形的机会。异界之门仅会在月圆之日出现，如果出现时，让它开启的条件又正好达成的话，恐怕魔物入侵的旧事会重演。」

会有谁知道如何让这种典籍少有记载的异界之门显形？

凤金脑中突然浮现一个身影，但赶紧摇摇头，把这样令他不安的想法甩掉。「那麽，现在该怎麽办呢？」

「既然异界之门上个月曾经显形，但没开启，代表这个月应该还会再出现。」斐勒思索道：「目前正逢月初，我们准备好後可以立即到达该处，就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一方面找出南方能源出现异常的原因，另外针对异界之门万一开启预想解决办法。」

「嗯，目前也只能这麽做了。」

斐勒朗声笑道：「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一起想办法解决的！」

＊＊＊

利用风行之术，凤金和斐勒很快地来到鲁提亚大陆的南方，与驻扎在当地的魔法师公会会员见面。

几位已经在南方待许多年的魔法师们虽已事先接获消息，然而见到凤金与斐勒的出现，仍是又惊又喜地迎上去。

在许多场合里，凤金与斐勒一同进退已不是新闻。许多人就算没见过斐勒，也听过他的事情。

由於斐勒曾经在外展现过他的魔法能力，当然，是经过刻意压抑之後的能力，只让他人以为他不下於一般的高段魔法师，因此虽非公会成员，还是很受人尊敬。尤其他又是最强魔法师凤金索瑟尔的好友，人们也就更不在意他似乎是在某段时间凭空冒出来的。

为了避免造成他人的恐慌，每当斐勒外出的时候，便会听从凤金的建议，用法术遮掩自己原本的发色和瞳色，变成大陆人类常见的棕发和蓝眼睛。

不过一旦和凤金独处，斐勒一定除去魔法的伪装。当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外表在大陆上是独一无二时，就更不肯改变这项坚持了，彷佛只要这麽做，他在凤金心中所占的地位，也是独一无二的。

也因为斐勒俊朗的外貌，更提升他在其他人眼中的好感度。能力好，长得俊，即使斐勒努力提醒自己在常生界不要太嚣张地展现自己的优秀，依旧很难掩饰他的出众风采。

就算是低调如凤金，这些年来也断断续续会有人表达爱慕之意，斐勒自然少不了追求者，不过他多半在凤金不知情的情况下，草草将对方打发掉，或是根本违反游戏规则地施展法术让对方失去对自己的兴趣。

其实他也曾多次想用同样的方法让其他人对凤金失去兴趣，自己则可以独占凤金所有的好，不过又会被这样的想法吓一跳，并且不由得唾弃身为幻神一族族长的自己不该如此自私。

在经过一阵寒暄招呼之後，凤金和斐勒终於能够坐下来好好喝杯只有拥有高等草药知识才能调制出的冰凉草药茶，那是驻扎的公会会员里头，最年长的高段魔法师欧迪斯特史洛最喜欢用来款待贵客的夏日饮品。

轻轻啜了口草药茶，凤金放下茶杯，温声询问道：「现在情况如何呢？」

几位公会成员互看一眼，而後欧迪斯特叹道：「根据昨晚最後的数据，地底的能源量已经维持在极低点将近一个星期了，我们很担心，这是否就是能源即将枯竭的前兆？或许在无法预知的某一刻，能源的供给便会突然中断。」

凤金点头。「那麽，我和斐勒稍後会前往能源冒出的地点，看能否弄清楚这问题发生的原因，并找出解决的方法。」

「至於之前交给公会总部的报告中，提到的那扇巨大而奇特的门扉，在发现的隔日消失之後，则一直未再出现过。」欧迪斯特继续补充。

「嗯，我了解了。」

凤金从斐勒那儿得知有关异界之门的讯息，并与他讨论之後，决定在了解确切情况之前，不将这方面的资讯提供给其馀的公会成员，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惊慌。

根据欧迪斯特所说的内容，似乎并没有什麽新的发展或消息，凤金望向斐勒，在得到他的眼神赞同後，对其馀人说道：「那麽，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我和斐勒先稍做休息，在太阳下山之前，会前往能源口一趟。」

＊＊＊

鲁提亚大陆南方地底的热能，是从一个缺口冒出来，再由魔法师们透过能量转换的法术，将热能转化为维持结界所需的能量。

还身为皇家葛蕾提斯魔法与武术学院魔法系学生的时候，凤金就曾经来到过这个著名的能源口，之後也数次造访。这应该是鲁提亚大陆上，所有学习魔法的人一生中绝对会前往「朝圣」的地方之一。

那地方距离魔法师公会会员驻扎的建筑不远，凤金和斐勒放好行李，休息片刻之後，凤金便熟门熟路地领著斐勒走捷径前去。

「我突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走在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隧道中，已经逐渐能够感受到热能的威力时，斐勒忽然停下步伐，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

「什麽？」凤金疑惑地回头看他。

斐勒眯起眼睛，在隧道中央上下左右张望。「这儿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残留极少，应该已经有段时间了，就常生界的时间来算，应该有数百年之久。」

「感觉？残留？是法术留下的痕迹吗？」

斐勒有些出神，彷佛没听到凤金的问话。接著，他的视线突然停在隧道的墙壁上，他走上前，用手抵著凹凸不平好似刀一道道划过的山壁。

「......是风刃......？」斐勒有些吃惊地低语。「虽然开隧道对幻神族长来说并非难事，但用风刃一刀刀开凿出来，倒有点像是在赌气或发泄似的......」

凤金从斐勒的喃喃自语找出一些端倪。「你的意思是，从前凿穿这条隧道的，是一位幻神的族长？」

斐勒也是一脸不解。「我不确定，因为施展这种法术如果是为了凿穿隧道，实在是费力又愚笨的一项举动，还有其他更好的法术可以使用。若是我所想的那个幻神，应该没这麽愚蠢才对......话又说回来，我也从没听过人类能够使用风刃这种法术的。」斐勒甩甩头。「不管了，我们继续走吧！」

两人迈开脚步继续前进，就在即将踏出隧道之前，凤金发出「啊」地一声轻呼。

「怎麽啦？」斐勒急急询问。

「没什麽......」凤金有些羞赧，微微一笑。「我是突然想起一个传说。鲁提亚大陆上最有名的一本魔法著作叫做《魔法的起源与发展》，这本书的作者是大贤者提米司。有关他的事迹其实目前已经很难从书卷中找到，多半是口耳相传的说法。有一个传说，提到他是能够操控『风』的人。」

「哦？怎麽操控呢？」斐勒很感兴趣。

凤金垮下脸。「传说没讲那麽清楚，我也不知道......不过还有另一个传说......」他再度振作精神。

「还有另一个传说啊？」斐勒用有点揶揄的口吻接问道。

凤金抗议道：「传说就是难以确定的事情，你就当作故事一般听听就好，不可以嘲笑我！」

「好，好！请说！」斐勒赶忙用正经的表情安抚，不过不到一秒就撑不住笑出声来。

对於自己任性的发言，凤金也不由得笑开来，接著他清清喉咙，认真说道：「这次的传说是和非常久远之前，那道缺口，也就是异界之门曾经开启有关。据说在那场灾难之中，鲁提亚大陆最大的损失，不是数个村庄被摧毁或其他什麽的，而是大贤者提米司的名字，也被列在灾难中死亡的名单内。」

就在凤金与斐勒谈话之间，地面毫无预警地晃动起来，先是轻微的左右摇摆，然後愈加剧烈，并开始出现上上下下的震动。地底下发出沈重的低鸣声，接著配合晃动的强度增加，转变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彷佛有某只巨兽在地底苏醒过来。

猛烈的摇晃让凤金站不住脚，身子一歪就要摔倒在地，斐勒眼明手快地伸手扶住他。

这时，距离隧道出口再越过一个山丘的位置，传来有些尖锐的咻咻声。

「发生了什麽事？」

凤金与斐勒对看一眼，斐勒将右手手臂环过凤金的腰间，身形一动，虽然背後没有翅膀的辅助，身子的移动却异常敏捷，好像要飞起来似的，并且很轻松地带上凤金一同向前急奔。

才踏上山丘顶，迎面扑来惊人的高温，是能够将物体融化烧灼的火热。身为火族的族长，这样的温度对於斐勒来说，一点都不成问题，但他清楚人类的身躯是无法承受的，两指轻轻一搓，创造出一个可以隔绝高温的小型结界，将两人包裹住。

看清眼前的景象，让凤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原本地底能源是从地表如一棵树干粗细的狭缝中，不定时且极缓慢地流出高热火红的液体，一旦暴露於空气中，便会迅速冷却，转变为黑色的岩石。

液体不冒出地面的时候，可以从缺口中看见液体形成的一条红色河流，在地底下流动著。

这段时间能源量降至最低的同时，河流彷佛遭遇缺水期一般，液体的流量不到原先河道的三分之一。

但现在，红热的液体一点也没有匮乏的迹象，反倒像喷泉般，不断地从狭缝涌出。之前听到的咻咻声，正是液体喷出同时造成的声响。

由於液体涌出得太多太快，根本来不及冷却变硬，便顺著地势，朝低处流去。斐勒指著地面上刚形成的红色河流所流动的方向，问道：「那方向通往哪儿？」

「那边有个斜坡，斜坡下面有座纪念大贤者提米司的雕像，更过去是一处村庄，因为这地方不时会有魔法师前来，村庄一直靠提供住宿和贩售魔法相关商品为生。」凤金抓著斐勒的袖子。「我们得阻止村庄遭到破坏！」

「这是当然的。」斐勒说完，带著凤金，飞越过喷泉般的缺口，以及那条热得冒烟的河，而後两人落在凤金提及的提米司纪念雕像旁，红河的最前端正缓缓流下斜坡，笔直地朝他们接近。

与红河流向呈九十度角，在地平线的那一端有一片湖泊，斐勒略作思索，接著右手比出一个结印，阖上双眼，口中念起一串神秘而优雅文字。随著话音的结束，斐勒挥动右手，一道刺目的白光划过，前方瞬间响起唰啦啦的土石掀动声。当白光如同流星稍纵即逝，一切回归原本，面前的地表出现了一条有点深度的横沟，从红色河流的前端，通往远处的湖泊。

只见火烫炙热的液体流入沟中，垂直地改变流向，往没有人烟的湖泊方向流去。

「你在这儿稍等，我去解决地底能源喷发的问题。」

得到凤金的应承，斐勒飞身而起，折返两人前来的方向。

留在原处的凤金，在斐勒的身影消失视线之外後，一边留意红河的情况，一边开始观察周遭的其他事物。

他抬起头，由於阳光照射的角度稍稍眯起眼睛，略微移动位置後，再抬头看向身旁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