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皆兵,哪里还有精力来顾及他们的雇主。而做到这一切的,不过是几团黑影,是人是鬼
都无法分辨的清。
23.
这本该是已成定局的事,然而惊变也就在这一瞬。
原本倒卧在地上的十数人猛地暴起,扑向杨箫等人,而且来势凶猛,猝然一击不成,竟然试
图各个击破,很快就各自纠缠在一起。
这些人出手狠厉果决,使的都是不要命的搏法,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与那些曾经在船
上袭击他们的三脚猫角色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是能轻易反击,也不能很快脱身。
昌平侯被沧海摔在地上,哀叫著,又见刀剑并未往他身上招呼,便壮著胆子匍匐著往外爬,
却被小侯爷一脚当先踩在了他的背上,给摁回了地上,吃了满口泥。
凤绮罗的鞭子就缠在刘颉的颈脖上,用力一勒,刘颉就手脚抽搐脸如猪肝双眼暴凸口呛白沫
,再要一口气不继,就会一命归西。
可他到底还是松了手,留了刘颉一命,只是满心的不情愿。
“刘颉,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敢真的痛下杀手。你如果不叫他们立刻停手,我就当场把你的
肉给一块一块的割下来喂狗吃。”
刘颉全身瘫软的倒在地上,捶著胸口猛烈地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能在这时保住一
条命实属幸运,小侯爷就是当场斩杀了他也算不得什麽。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是那些自顾不暇地雇佣军还是这十几名杀手,都没有人顾及昌平侯的生
死,显然是视这个主子为无物。
凤绮罗也很快就瞧出这个古怪来,他揪起刘颉,狠狠扇了两耳光。“快说,这些都是什麽人
?你从哪找来的?”
刘颉捧著脸咿咿呜呜,他的脸都被打肿了,说话更是困难。“我……我也不知道啊,他们不
是我的人。”
凤绮罗哼了一声,虽然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但也不认为刘颉在这时还有胆子敢骗他。
杨箫此时已摆脱那几人,拽了凤绮罗往来时的路退。尽管御剑山庄的人就在包围之外,但是
中间被这些杀手阻断,冒险突围反而凶险。
又有两人一左一右夹击著向他们袭来。凤绮罗一鞭挥出,就打折了对方的腿,而另一人也被
杨箫制住,一剑割喉。6FA9局:)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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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两人显然意不在此,以命相袭只是障眼法,真正令人猝不及防的是能束缚住双脚的捆
马绳。
凤绮罗脚下一绊,想到要避开已是不及。杨箫断了袭向自己的那一根,回头也只来得及接住
凤绮罗摔倒的身子,替他当了肉垫。
那刀就在眼前。杨箫搂著凤绮罗就地一滚,堪堪避开一刀。再挥箫相格,挡下第二刀。然而
这第三刀是如何也不能全身而退了,杨箫半身一翻,掩住凤绮罗,背部生受了一刀,同时手
腕一折,墨箫就脱手而出,没入了对方的胸口。
杨箫受的这一刀也著实不轻,连起身都是困难。他摸了地上的刀,给凤绮罗割了脚上的绳子
,仅这几个动作,已是冷汗淋漓。
凤绮罗眼角发酸,心里有如刀锯,翻江倒海,全是懊恨。他手上沾了一手湿,全是杨箫背上
的血,而待两人起身後,他才发现杨箫的左臂扭曲的有些异常,显然是刚才为了接住他而撞
到了地上的锐石。
“对不起……”小侯爷哽咽著,眼泪都快涌出了。他从来只见杨箫潇洒迎敌,几何时见过杨
箫受伤的,而且还是如此重的伤,这比他自己受伤还要痛苦,难过的几乎无法自抑。
“别哭了,我没事,这点伤不算什麽。”杨箫实在是无力说更多的话,何况常走江湖的人,
没有不受伤的,以前更重更要命的伤都受过,现在只是背上被砍了一刀,折了左臂,还算不
得重伤。但眼见著凤绮罗落泪,他也手足无措,苦笑连连。
小侯爷有好几年都不曾哭过了,这一哭就愈发是不可收拾,只是他不出声,连抽噎都是细小
的,心里却是发了狠劲。
他搀著杨箫往洞口走,突然两边草丛西簌而动,跃出两人,刀光织错著向他们绞杀而来。
凤绮罗脚下使了个巧劲,绊倒了杨箫,力道却轻柔地避免了磕碰他的伤口。然而他背後大敞
,连要闪躲的意思都没有。
“你……”杨箫又急又怒,他不会对凤绮罗设防,哪知却因此而被凤绮罗封了穴,动弹不得
。
而那两人却在即将得手时又猝然收了手,竟也是惊疑不定。
凤绮罗等的就是这时,他一鞭击向其中一人的腹部,一手扬了把银针射向另一人的双眼,身
子一翻一折,平贴著避开两刀,对方的身上却挨了他三四鞭。
那两人也不知是因何而顾及,始终以避让为主,甚至唯恐伤到了他,都不敢有大的举动。这
样倒叫凤绮罗占尽了便宜,挽鞭如游龙,进退间连草屑都被卷成了利器射向四方。
然而好景不长,小侯爷的脚踝有伤,便是好了也碍於旧伤恢复的要比寻常人慢些。此时他脚
上连番负力,已是极限,眼见著就要摔倒,其中一人竟然伸手扶了他一把。
凤绮罗心念一动,借势撞向那人的刀。这一举动著实太突然,饶是那人收刀再快,也仍是在
凤绮罗的肩头划了一道细口,微微渗了点血。
那两人面色立时大变,当场一人断掉一臂,旋即飞快地退走,消失在夜色中。不多时,剩下
的杀手也一一退去,毫不恋战。
这几乎是一场乱局,原计划今夜就离开长沙的,也因此而耽搁。但整座昌平侯府已在他们的
控制之下,府里的人也都换成了他们的人,刘颉反而成了阶下囚。
杨箫草草地让大夫包扎了下伤口,就怒气冲冲地拉著凤绮罗回了房,留下沧海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并未看到小侯爷做了什麽,否则小侯爷要面对的恐怕就不止是杨箫一人的怒气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居然往刀口上撞,如果他们没有及时收刀,你现在身上的伤就
比我还重。”
杨箫焦躁地在房中走来走去,心中的怒气怎样也不能平息。他实在无法想象凤绮罗居然任性
到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赌,如果当时对方是怀著杀心而来,那他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这一幕
在自己眼前发生。
真正无法原谅的人,应该是他自己的疏忽大意,忘记了小侯爷的举动常常令人所料不及,防
不慎防。
凤绮罗却笑嘻嘻地毫不认错,他从背後环住杨箫的腰,撒娇道,“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想杀
我,他甚至不许他们伤我,他们误伤了我都得自断一臂,还有什麽可担心的呢。”
杨箫一时语塞,单手把他拽到面前,看著凤绮罗发红的眼眶,责备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动了杀心却最终不忍心出手的人,和拿著自己的性命去赌对方会不会杀自己的人,哪一个更
痛苦,哪一个更无情。
“是我自己选择的他这边,所以我不怪他。但他伤了你,所以我也绝不原谅他。”
“等他登基後,我就不做这侯爷了,最好这辈子都别让我再见到他。”
小侯爷是微笑的,知道对方曾经动过杀心他并不觉得无法接受,只是有些难过,原来有人为
了一张皇位真的什麽都可以放弃。那他为了守护住自己重要的人而不惜伤害其他人的感情,
是不是也可以被原谅。
“我们走吧,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京城了。”
杨箫紧紧地抱住了他,心中无以复加的痛,远甚於身上的伤口。“好,我们走,再也不回京
城了。”
24.
在长沙多留了五日给杨箫养伤,中途也等来了京城的消息。
太子逼宫,败。
白纸黑字,一目了然。然而这内里乾坤,又岂是这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就能说得清的。
只是小侯爷累了,他原本就不在乎谁能得到皇位,会站在其中,有一半是为了被冤下狱的二
哥凤霖阳,另一半则是为了他的家人在皇帝百年之後也不会受到伤害。
如今太子一党大势已去,皇帝又久病宫中,皇位之争已是明朗,余下种种,又与他何干。
凤绮罗不打算即刻就回京,他得到凤霖阳已平安出狱官复原职的消息後,就跟著杨箫回了御
剑山庄。
苏七与他们半道扬镳,说要回家看看瑾娘和福宝。这个浪子如今总算是知道想家的滋味,即
便是常常嘴上花心,总说要趁机游山玩水赏尽天下美人,但到底是心里有了依托,行为上绝
不敢有半分造次,唯恐回家後会吃了闭门羹。
可是小侯爷仍是记著前仇,阴了苏七一招。早在半月前瑾娘就带著福宝到了御剑山庄,然而
信在小侯爷的手中,他知做不知,安然与苏七挥手道别,心中却窃喜不已。
当然狼狈为奸的协犯也是有的,不然单凭凤绮罗一人要骗过精明地苏七也不会如此顺利。大
抵是苏七平日嘴上作恶太多,才会得此下场,不过无非是多走些冤枉路,对於以脚下功夫见
长的苏七而言,应该也不算什麽。
所以一干人等也就心安理得的藏了人家私信,还不让人家夫妻父子顺利团聚。
秋素商没有跟小侯爷走,而是独身一人回了京城,他要回京去接他的母亲,然後再一同返乡
。
秋素商的母亲被太子一党扣押在手中,并以此来要挟秋素商为他们做事,这就是他不得已会
背叛小侯爷的缘故。
凤绮罗没有强留他,只是安排了人手护送他平安返京。
碧莲对凤绮罗的这个决定很是不满,甚至想在秋素商离开长沙前就动手,尔後虽被制止了,
但仍是不能心服。“这人害侯爷多次,留下必成祸害,还是早日除去的好。”
小侯爷坚定地摇头,“要害我的又不是他,是他背後的主子,说到底他也是无辜之人,你何
必总与他过不去。”
“再则素商满腹才情却能忍辱负重,又忠心不二,日後必会受到重用。但他待我有愧,他日
也必定不会坐视他人害我而不顾。与其夺人性命,不如授之以惠,这可是我才学到的呢。”
碧莲讶然,“我以为侯爷是喜欢他,才会……”才会一再的手下留情,又处处护秋素商周全
。
“我是喜欢他啊,但再喜欢也是有限度的,在这里,还有人比他更重要。”凤绮罗指了指心
口,笑意融融,仿佛淫雨过後见初晴,明媚而灿烂。
沧海捅了碧莲一把,“你这人不是不爱说话的麽,怎麽这会儿这麽多问题,侯爷叫你怎麽做
你照著做就是了,想太多会早生华发哦。”
早生华发,白了少年头。然而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一生无忧无愁,即便是出身华贵如凤绮罗,
也不能幸免。
“我问过素商,秋家每年给太子一党所送的货物都是从南洋私运回的火器,专为逼宫之事,
然而这样也会一败涂地,甚至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想必从一开始这些事都已被人得知,并
善加利用,只等甕中捉鳖。恐怕就连我会出京替秋家查案,都是一手安排好的,太子这边也
不过是遭人利用罢了。”
真要追究起来,真正在暗中布线的,只怕当今皇上和三皇子都有份。所以与其刨根问底,不
如就这样吧,见好就收,再追究下去,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你就罢手吧,冤有头债有主,素商也只是卒子,你捏著不放就不怕肉痛麽。”凤绮罗
敲了敲碧莲的额头,催促著他上马车。“走了走了,这破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还是
早点出城吧。”
其实长沙也算是块风水宝地了,一直以来才子佳人辈出,即便是後来摊上个不争气的昌平侯
,也不能掩盖这里所特有的光华。
然而杨箫是在这里受得伤,小侯爷的御史之行也是在这里做的了结,想必此後长沙都只能做
为伤心之地了,再是个宝地,在小侯爷眼里也只会是块不愿一提的破地方。
其他人也不敢辩驳,走就走吧,早就该走了。这里最苦闷的要属御剑山庄的人,他们奉了副
庄主的命令来接人,不想一著不慎令庄主受了重伤,又因此而使归期一延再延,若再继续拖
延下去,等回到庄里他们就该自觉地去刑堂领罚谢罪了。
为了照顾杨箫身上的伤,小侯爷命人在马车里铺了几层厚厚地绒垫,上面又盖了一层薄被,
就是睡在里面,也不比最上等的客栈差。
杨箫坐在绒垫上,为凤绮罗的细心而心暖。其实这些都是大可不必的事,凤绮罗在他身上抹
的全是上好的药物,伤口愈合的很快,据说彻底痊愈後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然而凤绮罗坚持如此,应该说是自从杨箫受了伤,他的行动权就全掌握在凤绮罗的手里。当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杨箫也有行动不能自如的一天,而且凤绮罗对他的管束绝不比当初他对
凤绮罗的管束松懈,甚至变本加厉。
车马走的很慢,沧海碧莲所乘的马车就在他们这一辆的後面,小侯爷掀开帘子就能看见沧海
冲他招手。
其实在出京前他已为沧海订下了一门亲事,沧海也同意了,只待回京後就完婚。然而这一出
来,至少数月内是无法回去的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月明也好,沧海也罢,这些服侍他多年的人,总会有离开的一天。
“是想家人了麽?既然我们不急著回京,绕道去趟怀州也行。”杨箫握了他的手,替他合上
帘子。
月明出嫁时,凤素娥选了碧莲来代替凤绮罗身边的空缺,想必沧海出嫁时,凤素娥也会有同
样的安排。杨箫忆及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聪慧女子,总是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嗯,我是想他们了。”凤绮罗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他是真的想自己的父母兄姐了。
然而一家人各奔东西不能相聚,也是审时度势所做出的抉择,虽然痛苦,但是至少能换得亲
人彼此间的平安。所以小侯爷即便是再难过,也得忍耐。
“怀州就不去了吧,姐姐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如果我现在就去了,姐姐姐夫一定都会为难的
。”
凤绮罗咬著牙拒绝了杨箫诱人的提议,他趴伏在杨箫的腿上,身子轻颤。再没有什麽比思念
更折磨人的了,然而不能相见就是不能相见,哪怕是路过都不行。
杨箫轻抚著他云墨似的秀发,心中怜惜,他不忍看凤绮罗伤心,然而有些事即便是他也是无
能为力的。“别想了,现在只是一时不能见,日後总会见到的。”
凤绮罗想了想,也只能告诉自己,总会再见的,只要家人都能平安无事,日後总会再相聚。
所以还好,至少他还有杨箫,还有沧海碧莲,既然身边总有人相伴,忍耐也不会是件太痛苦
的事。
25.
御剑山庄在三年前就改换旧址,搬入蜀地,近几年名声渐盛,恢复了天下第一庄的威名,地
方倒藏掖著叫人不好找了。外人若想来拜访,没有庄里的人带路,在深山里转上个七八天都
出不去也是常有的事。
小侯爷一行自然是不愁这些,领路的人直接替他们驾了马车,轻轻松松就将人带回了庄。
副庄主聂远带了一干庄中子弟在等在院前为他们接风洗尘。聂远是杨箫的小师弟,也算是小
侯爷的旧识,两人初次见面时曾经两看两相厌,谁也容不得谁,後来倒也相处融洽,关系不
比一般兄弟差。
“大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家正为你们担心呢,就怕出个万一什麽的。”
“抱歉,叫你们担心了。”杨箫摸摸聂远的头,心知他不在庄里时一切都是靠这个小师弟撑
过来的,虽然一直没有什麽大的凶险,但忙碌是少不了的。
“大师兄别这麽说,能平安回来就好。”聂远揉揉有些发红地双眼,不好意思地道,“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