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唯有一样事物,他不仅是从不离身的携带著,也不许任何人碰触。
那是一把花梨木琵琶,用的是六弦,比教坊内惯常用的五弦琵琶要多一根银弦。琴头也不是
常见的凤尾形、龙头形或如意形,而是卍字形。除此之外,倒也再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但秋素商却视这把琵琶逾命,他的人走到哪,琵琶就抱到哪,就连吃饭睡觉也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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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虽感怪异,不过自从得知这把琵琶是秋蒙留给秋素商唯一的遗物後,也就多少能够理解
了。尤其是沧海,对这个娇弱犹胜女子的男子总有那麽一些垂怜之心。
反倒是碧莲在无意间道出了一个疑点。“就算是睹物思人,也不必日夜抱在怀中不离手吧,
倒像是怕人抢去了似的。”
凤绮罗听後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後一连五日去听秋素商弹奏《月儿高》,待到了第六日
,那琵琶已在他的手上摆弄了。
沧海吃惊地道,“侯爷是想学弹琵琶麽?那我可要请人多制几把备用著了。”
凤绮罗凤眼圆瞪,面上却陡增了两团可疑的红晕。“沧海,你皮痒了是不,给我出去,少在
这添乱。”
沧海哪里肯依,哧哧笑道,“侯爷放心,要是以玉为骨,以铁为弦,那做出来的琵琶肯定是
坏不了的。”
秋素商不明所以,他从未听说过有用玉石和铁线制成的琵琶,一时好奇,便道,“如此坚实
的琵琶,也能弹奏出曲子麽?”
凤绮罗已是气得磨牙,没好气地道,“哪个见过能用石头弹曲的,我又不是一双铁手,还能
削金断玉不成。她是在关心你,怕我把你的琵琶弄坏了。”
小侯爷年少时也曾因一时兴起而学过琵琶,只可惜天生不是弹琴拨弦的料,学了不过半月,
连音阶都还未摸准,琵琶倒是给弄坏了五六把。好在小侯爷喜新厌旧的快,新奇劲儿很快就
过去了,“犹抱琵琶半遮面”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过往云烟。
秋素商不知这些过往,“啊”了一声,心里微微有些挣扎。
凤绮罗此时已将琵琶的各处都摸索了一遍,没能看出什麽名堂,就还了回去。“还是你自己
抱著吧,省得有人在那替你杞人忧天。”
沧海在一旁挤眉弄眼,笑得好不得意。
秋素商抱紧了琵琶,心里越发是没了底。他对小侯爷的喜怒无常是早有所耳闻,仅仅只凭听
音辨意,他实在是吃不准眼前的人是动了怒还是在玩笑。
凤绮罗看在眼里,忽然一把抱住了秋素商,亲了下他的脸颊又退了开。“这琵琶兴许认主,
还是听你弹的好听。”
秋素商被凤绮罗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怀里的琵琶险些砸了自己的脚,心里却泛起了阵
阵暖意。他知凤绮罗是在宽慰他,只是不曾料到这个恶名在外的小侯爷会有如此可爱的举动
,亲昵却不猥亵,叫人忍不住生出些亲近之意。
沧海乐不可支,揉著泛酸的脸颊道,“秋公子好福气呢,可不是人人都能得我家侯爷这般待
遇。便是少卿大人来了,也要三番两次的示好,才能得偿所愿呢。”
刚巧进来撞见这一幕的碧莲却突兀地插了一句,“好在夫人不在。”
秋素商闻言慌忙地道,“能得小侯爷的厚爱是我的福气,但可别让令夫人误会了才好。”
凤绮罗看著这三人一台戏,不乐意了,口是心非地道,“提他干嘛,难不成我做什麽都还要
经他允许不成。”
小侯爷生性孤高傲气,身边亲近之人也不过那麽数人。当初瞧上一个杨箫,就把自己连身带
心的给赔了进去,在这此後能被他瞧得上眼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每每令杨箫颇感头疼的并不在此,而是凤绮罗对亲近之人的态度。
以前的月明沧海也好,现在的碧莲秋素商也罢,小侯爷对於自己喜欢的人总是时常会有些不
自觉地亲近举动。搂抱和亲吻脸颊对他而言实在是不算什麽,仅仅是出於一种习惯,然而看
在杨箫的眼里就实在不是什麽滋味了。
凤绮罗自己也清楚,能让他心甘情愿被管束的除了家姐凤素娥,就只有杨箫了。但心里服软
和嘴上承认是两码事,至少面子上是不能叫人笑话了去。
小侯爷方想声色俱厉地训斥下这两个不懂事的家仆,碧莲趁机又道,“侯爷,夫人刚刚回府
了,正找你呢。”
“怎麽不早说。”凤绮罗一惊,欢喜之情立时就缀满了眉眼间,嘴角翘成一弯新月,转身就
往院外跑。
沧海匆匆跟了过去,碧莲则留了下来指挥人将刚刚买回的鞭烛、纸钱等物送了进来。
秋素商听著周围悉数地响动声,只当是又添衣物器具了,有些不安地道,“碧莲,麻烦你转
告小侯爷一声,就说我这里一切够用,不必再添置了。”
碧莲道,“这次送来的只是些鞭烛和纸钱。马上就是盂兰盆节了,你不能出去,侯爷吩咐说
就让你在院中祭奠下吧。”
秋素商心头一忪,乍喜乍悲,一时情难自抑,掩面落泪,哽咽著说不出话来。
碧莲扶他回屋坐下,不动声色地注视著那把琵琶,忽而低声道,“秋公子若感激侯爷的好,
日後就不要连累了侯爷。”
秋素商一怔,明显得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偏又不大能肯定。“碧莲,你方才说了什麽?”
碧莲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秋公子歇下吧,我要去侯爷那了。说来秋公子也是无辜的人呢
,只可惜……”
一阵狂风吹来,吹得敞开的窗扇门板“!当”作响。秋素商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莫名地生
出了几分恐惧,寒意幽深。
4.
一连又过了两个月,京城里还是老样子,皇帝依旧不怎麽临朝,对外主政的也依旧是面和心
不和的太子与三皇子。老百姓的日子也是照常过,偶尔有什麽消息从宫内传出,也多半是沦
为人们饭後茶余的谈资,提过便罢。
京城太过平和了,但这份平和仅仅只是一种假相。就如同当密集厚实地阴云遮天避日时,谁
也无法预料在云层的後面是灿烂地阳光还是疾风骤雨。
皇帝的心思谁也琢磨不清,但至少表面上是不偏不倚,两个儿子都器重。而太子与三皇子也
是各攒一口气,都等著对方先露底,连带著两帮人马也都是虎视眈眈水火不容。
小侯爷被夹在正中,成了两边都急於拉拢的对象。但他谁也不卖帐,除了每月必去宫中向皇
帝请安,就连自己的候府也不怎麽出了。
这样憋闷地日子自是令凤绮罗不痛快至极,但好在有杨箫相伴左右,总算是不至於意气用事
,只是也因此而愈发地爱黏著杨箫,几乎是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秋素商在侯府里住得久了,人也慢慢地能放得开些,与人说话时也不再是拘谨到小心翼翼,
偶尔还能与众人一起玩笑几句。只唯有那把琵琶依旧是从不离身的抱著,谁也不给碰。
凤霖阳也有来看过一两次,每次都匆匆讲了两三句就又匆匆离去,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人
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大好。来时只是反复叮嘱凤绮罗要忍耐,至於忍耐什麽,却又不肯多
说一字。
凤绮罗很希望能帮自家二哥做些什麽,但凤霖阳坚持不许,他也没可奈何。有时也挺委屈,
只是一旦面对著凤霖阳疲惫地面容,再多的抱怨也都说不出口了。
家人毕竟是家人,小侯爷在外再嚣张跋扈,在自己的至亲面前也是关怀备至的。
九月初,苏七夫妇到京。
杨箫与苏七算是感情不错的至交,但凤绮罗对苏七却是没什麽好感。原因无他,只因苏七生
性风流痞荡,平生最爱美人,见到小侯爷时曾多番挑逗捉弄,遭人记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连杨箫对此都是听之任之,偶尔还会暗中帮凤绮罗一把。
不过凤绮罗对苏七的夫人瑾娘,却是敬佩的很。
瑾娘与苏七是同门师兄妹,自打瑾娘情窦初开看上苏七後,就一门心思的要嫁於苏七为妻。
苏七自是不甘心吊死在一棵树上,每每见到瑾娘比老鼠见到饿猫躲的还快。两人一个追一个
逃,前前後後统共折腾了八年,终於在一干亲朋好友都看不过眼纷纷推波助澜的情况下,喜
结良缘。
瑾娘历时八年方才修成正果,嫁於苏七为妻,其持之以恒的毅力当真是非同一般。如今两人
夫妻恩爱,还有了个三岁的儿子苏萌,小名福宝,生得白净可爱,颇为讨喜。
凤绮罗把福宝抱到腿上坐著,看著小家夥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乌溜溜地大眼却是一个劲的
往桌上的芙蓉丸子瞟,实在是忍俊不禁,就夹了一颗丸子喂进小家夥的嘴里。
福宝嘴里含著丸子,腮邦鼓成圆球,还不忘大声地说道,“谢谢美人哥哥。”
苏七噗哧一声,嘴里的酒险些全喷了出来,拊掌大笑道,“哥哥?!哈哈……居然叫他哥哥
。杨箫,我家福宝方才可是喊你叔叔哦,这辈份也差太多了吧。”
杨箫倒是不以为意,“福宝乖巧讨喜,可比你小时候不知要可爱多少。”
苏七倨傲地哼哼两声,一副也不看看是谁生得的得意表情,一身的痞气倒是因做了几年父亲
而消磨去了不少。
哪知瑾娘瞟了眼苏七,不屑地道,“儿子是我生的,你得意个什麽。有本事你自个儿生个去
,那时你再想怎麽得意都成。”
苏七那张得意的脸立时就垮成苦瓜相,忙不迭的陪笑,嘴里还喃喃自语道,“我不就是多看
了两眼麽,犯不著这麽生气吧,至少也要在兄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瑾娘也不理他,只顾著亲热地挨著凤绮罗说道,“绮罗挺喜欢我家福宝的吧,你能多陪陪这
孩子那是再好不过了,省得他跟著他爹好的学不来,坏的倒是全学去了。”
凤绮罗满口称好,欢喜之情溢於言表。“不如你和福宝就在我府上住下吧,有什麽事也能方
便些。”他实在是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家夥,都忍不住想要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才好。
苏七一听暗自叫糟,慌忙问道,“那我呢?小绮罗,你可不能把我给撇下了,好歹我也是孩
子他爸啊。”
“没你的份。”瑾娘与小侯爷异口同声的回绝,接著又相视而笑,倒是默契的很。
苏七看著发酸,捅了捅一直面无表情的杨箫道,“你也不管管,就这麽任他作威作福,强拆
一对鸳鸯?”
杨箫似笑非笑,手中的酒杯转了几转,“这不都是你自己招惹来的麽。再则只要他能高兴,
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何乐而不为?!可我怎麽听著这麽酸呢。”苏七抹了把脸,显得坐立不安,瞅了瞅在一旁
谈的开心的二人,压低声道,“你准备怎麽做?我可不信你会真的放任不管,你可舍不得。
”
杨箫面上露出一丝浅笑,眼中精光乍现。“暂且静观其变吧。他眼下不想也不能离开,只要
他能安好无忧,多待些时日也无妨。”
如今京城风云变幻,这一刻的太平,下一刻就有可能被打破。出京是早晚的事,但走或不走
,杨箫想由凤绮罗自己来决定。
苏七状似无力的摇头叹气,满口诸多抱怨。“你们在这是逍遥,兄弟们可是忙到累死。聂远
要我带话给你,叫你们能尽早走就尽早走,你们多待一日,他们就多受累一分,连觉都睡不
好。”
杨箫继任後的御剑山庄,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隐世的天下第一庄,而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庄
。短短数年的时间,庄中势力不断壮大,甚至遍布大江南北,虽然对外依旧颇有隐晦,但实
力已不容小觑。
能有如此成就,杨箫的个人手腕自是不容忽视,但这之中也有静安王爷一家在暗中鼎立支持
。毕竟不管将来在太子与三皇子之间选择谁,能保有自己的势力才是真正能安身立命的根本
。
“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能够不必出京,才是最好的。”杨箫看向凤绮罗,眼中
是满满地宠溺与痛惜。
他欣慰於小侯爷的成长,但也同样心痛於小侯爷在成长中所不得不经受的痛楚。
苏七大力的拍拍他的肩,举杯与他相碰。“行了,这京城也不是什麽好地方,待久了浑身都
不舒畅,倒不如离开了自在。”
杨箫笑而不言,将杯中的酒一口闷干,转头迎上凤绮罗眷赖地目光,清澄而纯粹,令人炫目
。
5.
世事难料。然而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却又不觉得有多出乎意料。
十月的第一日,朝堂上下了一道诏书:大理寺少卿凤霖阳,目无法纪,擅用职权,诬陷朝廷
命官,其心可诛,现押入大牢,革职待审。
不出三个时辰,这条消息就被有心人士送入了小侯爷的耳中。
“刘枫,你可真有心,这诏书才下,你就急著来我这通风报信。是三殿下太心急呢,还是你
自作主张呢?”
“小臣……小臣是来转达三殿下的一片心意,还请小侯爷三思。”刘枫骇出一身冷汗,肥硕
地身板像筛糠子似的抖个不停,腿肚子直打颤。
凤绮罗手上的剑,就架在刘枫的脖子上,锋利地剑刃灼耀著白光,时不时还比划两下。
“哦?既然是三殿下的心意,那可就难为你了。从皇宫到这儿赶得很辛苦吧,出了好多汗呢
。”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刘枫有如惊闻天籁之音,腿不抖了,腰杆子也挺直了些
。他拿指尖触了触冰凉地剑身,陪著笑道,“小侯爷,您看这是不是……”
“你急什麽,我话还没说完呢。”
凤绮罗操起剑做势就要重重地敲打刘枫的头,刘枫却只当是小侯爷要砍他的脑袋,吓得抱头
就跪下求饶。
凤绮罗见状冷笑一声,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又连踢了几脚,直踢得人满地打滚哀嚎不止,才
稍稍解气。
“三殿下手下的能人也不少,刘枫,你可知他为何要派你这个废物来给我传信。”小侯爷笑
得诡异而狰狞,手提著剑,宛如追命的修罗。“因为他知我最恨被人威胁,所以特意送你来
给我出气的。”
刘枫哪里还敢反驳,蜷缩著身子大气也不敢多吭一声。他前些日子还听人说这小侯爷如今是
安分守己闭门不出,早已没了当年的嚣张气焰,故而三皇子要他来送信时他喜不自禁,以为
自己是得了重用。不想登堂一见,方才知一切皆是谣言,他平白地挨了一顿打,连句怨言都
说不得。
“滚回去吧!别在这碍我的眼。”
刘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急奔了出去,一刻也不敢再多待。只怕是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
踏进这座乐平侯府了。
凤绮罗余怒未平,将屋里的人全轰了出去,就连杨箫也不例外。
屋外的人只听得屋内“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不绝人耳,倘若换做平日,沧海兴许还会说
些“咱们侯爷砸自家的东西也不知心疼”之类的话来调侃上两句,眼下却也是闷著头不做声
,心里隐隐担忧。
好在不多时屋里的声音就停了,门“砰”地一声被踹开,小侯爷踩著满地的狼藉走了出来,
整了整衣衫,喝道,“备车,我要进宫。”
凤霖阳被诬下狱其实是迟早的事。太子与三皇子两方叫劲相持不下,总要拿一件事来开刀,
恰好秋家的案子就牵扯到了朝中的一部分重臣,而这部分官员又恰好都是太子一党的人,再
加之太子始终拉拢不成凤绮罗,会对凤霖阳出手也是勿庸置疑的。
只是便宜了三皇子。凤绮罗想救凤霖阳,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就是与三皇子联手,因而他就是
心中再有气,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绮罗,你可算是来了,我这日盼夜盼都盼不到你,到头来倒是太子的一道诏令把你我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