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曳（第二部）————笑扬

“请问，可是月公子？”一个小丫鬟过来问。
和叶非夜对视了一眼，月无曳笑着回答：“是的，我们是受绛雪姑娘的邀请前来的。”
“月公子这边请，我是绛雪姑娘的贴身丫鬟环儿，绛雪姑娘特地吩咐我在此等候月公子的大驾光临。”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给月无曳他们引路。
月无曳他们跟着环儿穿过碧琼楼喧闹的大厅，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来到了位于碧琼楼内院的樱雪阁。樱雪阁内，尤煜、沐清尘和月写影三人都已在院中就坐了。
“绛雪姑娘呢？”月无曳好奇的问。为什么客人都来了，独独请客的主人却不在？
“小姐马上就到，月公子先请过去坐吧！”一旁的环儿乖巧的回话。

月无曳和叶非夜才刚一落坐，就只听得身后幽幽的传来了一支琵琶曲。众人回首中，只见月光下一婀娜女子抱琴盈盈而来。果真是天下第一的名妓！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让各位公子久等，绛雪来迟了！”向着月无曳他们微微一福，应绛雪那婉若黄莺出谷般清脆好听的声音很是动人。
“能得绛雪姑娘相请，无论让我们等上多久都是值得的。”不愧是见惯了风月的沐清尘，应付女人果真有一套。
“呵呵……”闻言，应绛雪嫣然一笑，“为了赔罪，绛雪在此先为各位弹奏一曲。”
说罢，手上一阵拔弄，美妙而婉转的曲子便从应绛雪的指尖缓缓倾泻而出。红唇微启，跟随着曲调，应绛雪轻声吟唱起来：
西湖柳　西湖柳 为谁青青君知否
花开堪折直需折 与君且尽一杯酒

西湖柳　西湖柳 湖光山色长相守
劝君携酒共斜阳 留得香痕满衣袖

西湖柳　西湖柳 一片青青君见否
转眼春去冬又至 只有行人不回首

西湖柳　西湖柳 昨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可怜攀折他人手
——（《西湖柳》）

风尘女子唱的不过是风尘叹。一曲毕，唱尽多少红尘，叹尽几多繁华。
“好~~~！好一句‘纵使长条似旧垂，可怜攀折他人手’，多少柔情婉转回肠在其中。今日能得绛雪姑娘歌一曲，也不枉我们这一路的风尘。”沐清尘的一声叫好，将沉醉于歌声中的众人惊醒。

“哪里，是沐公子夸奖了！可惜此时无人能代为弹唱，绛雪无法为各位再舞一曲。”抱着琵琶起身，应绛雪向沐清尘又是盈盈一福。世人皆知，京城碧琼楼的天下第一名妓应绛雪，弹、唱、舞皆是一绝。

“总该要有点遗憾才是，如此幸事怎能一晚就尽兴。来日方长，清尘相信改日一定能一睹绛雪姑娘的绝妙舞姿。”说完，沐清尘突然转向月无曳，“月公子，你说对不对？”

沐清尘如此一问，将众人的目光齐齐引向了月无曳。却只见月无曳仍是一副沉醉不已的样子，心神不知飞向了何处，看着应绛雪的眼神也很是奇怪，散发着异样光彩。

“月公子？”轻笑着，应绛雪唤了一声。对于月无曳的唐突目光，相较于其他人的惊讶，应绛雪倒是显得不甚在意。
“呃……”回过神来，月无曳有些茫然的望着众人，“什么事？”
“想不到月公子居然如此的心醉神迷啊！”取笑了一番月无曳，沐清尘又转向应绛雪，“呵呵，我看绛雪姑娘就不必为无法献舞之事感到歉意了，光是姑娘的歌声就能让我们的月公子醉倒喽！”沐清尘的几句话就化去了众人间的尴尬。

再次的嫣然一笑，应绛雪的绝媚笑容足以颠倒众生，勾人魂魄。
“呵呵，是啊。绛雪姑娘的歌真的很好听呢！不知可不可以再唱一曲？”月无曳提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要求。
“月公子喜欢的话，绛雪当然可以为月公子再唱一曲。”只是微微的惊愕了一下，应绛雪笑着答应了。
“有歌无舞，恐怕不够尽兴。如果绛雪姑娘不嫌弃，不妨由我献上一段吧。”就在应绛雪将要起调的时候，忽然冷冷的传来这样一句。众人回头，居然是叶非夜！
“非夜，你……”急急的拉住就要从身边过去的叶非夜，月无曳惊讶的问，“你会跳舞？”
叶非夜冷冷的挣脱开了月无曳的手，上前走到应绛雪的身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只要叶公子不介意绛雪的琴艺疏浅，绛雪自是十分愿意！”虽然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应绛雪的应对仍是十分得体。

——这是什么状况？！
月无曳用非常茫然的眼神看向众人，没人理他。
众人皆默！

43

月无曳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记忆里唯一的画面就是清冷月光下叶非夜的那一曲技惊四座的剑舞。
今夜的非夜，一舞剑器动四方。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前人有诗云：“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说得一点也不差。

就在月无曳一个人独自回味着的时候，客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月写影。
不解的望着走过来的月写影，月无曳觉得很奇怪。不是各回各的房间休息了吗？
“换房。”像是看出了月无曳的疑惑，月写影十分难得的丢出两个字做为解释。
“……”谁和谁换？
“他！”受不了月无曳的迟钝，月写影又丢出一个字。
“……”——他？！蓦的，月无曳瞪大双眼。“非夜？”
月写影微微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月无曳不明白了。
之前跳那曲剑舞时的非夜就有些怪了，问他什么却又不理人，现在居然一声不吭的就和写影换了房间，是在生我的气吗？可是非夜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气？
看到月无曳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月写影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怪异。终于，月写影冷冰冰的说出了两个字，“吃醋！”
“啊……”像是恍然大悟般，月无曳转身跑了出去。

“非夜！”月无曳一边拍打房门一边喊着，“非夜，开门啊。”
门内没有回音。
“非夜，你开开门嘛，听我解释啊！”又再喊了一句，月无曳悄悄的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的听着房内的动静。
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呜……非夜是不是已经睡了？可是不对啊，还有灯光透出来。
“非夜，你不要生我的气嘛，人家不知道你是在吃醋！”月无曳的声音很大，把其它房里的客人都给引了出来。毫不在意众人的惊异目光，月无曳继续向门内的人解释着，“非夜，你误会了。我对绛雪姑娘只是……”

突然的打住，月无曳说不下去了，因为叶非夜房里的灯光突然间熄了。
小嘴张了张又无奈的合上，月无曳仍旧不肯死心离去，只能委屈的蹲在了叶非夜的房门口，等着他什么时候心软了来给自己开门。
冬天的晚上是很冷的。不一会儿，月无曳就冻得缩抱成一团。就这样静静的等着等着，迷迷糊糊中，月无曳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突然间打开，倚门而寐的月无曳就这样顺势滑倒了下去。轻轻的将月无曳揽入怀中，叶非夜抱着他走进了房内。
感觉有人抱起了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月无曳勉强的半睁了双眼，“非夜？！”
“睡吧！”温柔的在月无曳耳边轻声安抚着，叶非夜将他轻柔的放在了床上。
“非夜，相信我。”虽然意识仍是迷迷糊糊的，可月无曳仍没忘了要向叶非夜解释，“我只是觉得绛雪姑娘的歌声像极了娘亲，所以才……”
“我知道了，乖乖睡吧。”叶非夜继续柔声安抚着。
望着在自己怀中安然入睡的可爱人儿，叶非夜情不自禁的倾身吻了下去。
“晤，非夜……”月无曳不舒服的嘤咛了一声。
一时按耐不住心里的欲望，叶非夜伸手轻轻的解开了月无曳的衣裳，带着浓浓情欲的吻沿着月无曳雪白光洁的颈项一路往下，所到之处皆留下点点残红。
“晤，非夜，很不舒服……”一股不明的燥热不断的灼烧着自己，月无曳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推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
月无曳无意识的推搡让叶非夜的动作一顿。轻叹了一声，叶非夜重新替月无曳整理好衣裳，系好了衣带。
“曳儿，如果我没有停下，你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的推开我呢……”

第二天一大清早，月无曳就愣愣的站在房里，对着面前的一盆清水发呆。
“怎么会这样？”看着由自己颈间一路往下延伸的青紫痕迹，想到昨天夜里自己有可能在迷迷糊糊之间就被叶非夜给吃干抹净，月无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呜……难道自己注定只能是在下面的那个了吗？

——可是，为什么会停下？
非夜……你在犹豫什么？

44

这一天，飘飘洒洒的，京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顶着纷扬的雪花，月无曳他们来到了香火鼎盛的大相国寺。当然，他们此番前来大相国寺不是为烧香礼佛的，而是应了绛雪姑娘的邀请去赏梅。每年一到冬天，大相国寺内的梅花就会开得格外的好，引得不少人慕名前来。

于是，在那梅花林中，在那雪白的天与地之间，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穿梭其中，相映成趣。真的很合适，一袭红衣的月无曳和一身洁白的叶非夜，就像那白雪与红梅的搭配一般的美丽。大概再没有其它颜色可以插入其中了！

——这，是所有看见这幅美景之人的心声。

“月公子、沐公子，想不到诸位这么早就来了！”就在众人沉醉于眼前美景之时，应绛雪也翩然而至。
“有如此美景可赏，我们当然要早点来了。绛雪姑娘可是来迟了哦！”悄悄掩去了眼中的精明锐利，沐清尘显得十分的温文有礼。
“如此美景确实难得！”留恋的望了一眼冰雪傲梅，应绛雪回首对众人嫣然一笑，“不过绛雪此番邀请诸位前来，其实是还想为各位引见一人。”
月无曳与沐清尘相视一笑，那个人终于要来了。昨夜应绛雪与他们一直都只是在谈笑风月，看来今天才是重点。
“见什么样的人？所谓人常有而好景不常在，我看今天大家还是先赏梅吧！”月无曳装出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
月无曳的话让应绛雪慌了片刻。如果不能把人请过去，一切不就白费了吗？不过，应绛雪好呆是风月场上过来的，有什么场面是她不能应付来的呢。很快的，她悠然微笑着再次开口，“其实绛雪要为诸位引见的那人是我的一位朋友。其他几位公子如果不愿去倒是也没什么，只不过绛雪的这位朋友一直都很想见见月公子，所以才会求我代为引见的。月公子不去的话……”说到这里，应绛雪怅然的叹了口气，“也罢，绛雪也只好让他失望了。”

话都说到这里，如果月无曳他们还不去的话，就是驳了人家姑娘的面子。
“原来是绛雪姑娘的朋友啊，那我们真应该去见见，有劳绛雪姑娘给我们引路吧。”月无曳倒也乐得个顺水推舟。
“诸位这边请！”见月无曳答应了，应绛雪立刻便带着他们往大相国寺的西厢去了。

跟着应绛雪来到了西厢的一间厢房外，月无曳他们往门内一眼望去，只见堂前悠然的站着一位身着华衣锦服的年轻男子，因为是背对着门口的，月无曳看不到年轻男子的面目。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吧，年轻男子缓缓的转过身来。

——就是他！
此刻，月无曳心中一阵激动！虽然在谷中的那天自己并没有看清楚他的面貌，但那人的一身独一无二高贵气质自己是绝不会认错的。他就是二年前那个由四个高手护着闯入谷中求医的华服少年。

“久仰月公子大名，在下雅风。”面前那人温文一笑，他的那张俊美容颜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雅风公子？”低声重复了一遍，月无曳笑得有点诡异，“不知是哪个‘风’呢？那个‘江北杨柳风’的‘风’吗？”
“是‘风起云涌’的‘风’！”雅风淡淡一笑，回答得却很断然。
“是吗？”微微的低了低头，月无曳有些无趣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那不知雅风公子见我，是为何事？”
“在下是想帮助月公子解决行水宫眼前的一个大危机！”不介意月无曳的无礼，雅风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危机？我倒是不知行水宫有何大危机需要雅风公子的相助。”月无曳拒绝得很干脆。
雅风的脸色只是微微一白，很快的又恢复了他的淡然风度。“据我所知，目前行水宫正受到一批强大势力的袭击，损失可不小啊！”
“没什么，只是损失了几处产业而已。钱财身外物嘛！”月无曳说得很轻松，像是毫不在乎。天知道，当初他可是心疼得要死哦！
“那月公子可知那批势力的来历？”雅风不死心的继续说着。
“不知。”月无曳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是‘弑’！‘弑’是当今皇上在还是七皇子的时候就暗中训练了的一批死士。”说到这个‘弑’，雅风神色一凛，“月公子，你现在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吧？”
“明白是明白了。只是，对方是当今皇上，雅风公子要如何帮我？”抬眼看向雅风，月无曳在心中冷笑着。你想让我和行水宫成为你的棋子吗，雅风？
“只要月公子能听从我的安排，行水宫的危机就一定可以解决。”正如月无曳心中所料，雅风提出了他的要求。
“要合作是没问题，不过……”斜眼瞟了一眼雅风，月无曳讪讪道，“我不和居心不良、心怀叵测的人合作。我，从不作别人的棋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月无曳的话让雅风脸色骤然一变。
“呵呵，到底什么意思雅风公子心里应该很清楚吧！”月无曳一脸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看向雅风，“在下就先告辞了。如果雅风公子想清楚了，愿意真心的与我合作时再来找我吧。”

丢下一脸愤怒的雅风，月无曳拉着叶非夜率先走出厢房。
“对了，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落角处吧，前太子殿下！”月无曳凉凉的丢下了这样一句话后，就与叶非夜相偕消失在了门外。
45

回到客栈后，月无曳大大咧咧的在桌边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
“呃，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月无曳好笑的看着从进门后就一直杵在门口盯着自己的几人。
“月宫主，你怎么知道那个雅风公子就是前太子的？”沐清尘终于开口问了。
“我猜的！”月无曳缓缓的说道，“雅风的‘雅’，应该是取自前太子的名讳，而‘风’指的应该就是‘江北杨柳风’的‘风’了。”
到底“江北杨柳风”是指什么？说到这个，我们就不得不先来谈一谈本朝的开国史了。当年天下大乱之时，三大世家——杨家、柳家和皇甫家的家主都有且试天下、逐鹿中原的想法。但毕竟孤掌难鸣，于是三家誓约先合力一扫平天下，而后再论王。经过十几年的群雄逐鹿，这天下是打下来了，而皇权的争夺战便随之而来。当时天下权势三分，杨家和柳家势均力敌，皇甫家稍弱，天下人都以为皇权必定是这杨、柳两家之一的了。谁曾料想到，就在皇权的争夺战愈演愈烈之时，皇甫家却趁乱坐拥了天下。为了坐稳皇位，皇甫家的历任帝王都采取了联姻的方式一边安抚杨家，一边又以强硬的手段去打压一直心有不甘欲伺机而取而代之的柳家……

如今民间常说的“江北杨柳风”指的便是这三大世家，‘杨’代指杨家，‘柳’就是柳家，而那个“风”是取自本朝开国皇帝皇甫风的名讳，民间为避忌讳就以“风”来暗喻皇家了。

“光凭这些就做此猜测，月宫主未免太武断了吧！”聪明如沐清尘，当然知道月无曳不可能仅凭一个名字就做如此大胆的猜测。
“其实两年前我就曾经见过这位前太子，那时的他身上中的毒就是‘累红尘’。如楚汉风所言，那个拿到‘累红尘’的人的身份已经是很不简单了，那么这个有幸被下了‘累红尘’的人，想必也不会简单。另外，他出现在谷中求医的时间与前太子失踪的时间是正好吻合的。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敢和皇帝争的人除了那个失踪的前太子外，还会有谁呢？”月无曳缓缓的道出了自己做出如此判断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