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玄臻有些失望的看着君甄再度没了生动的表情,只剩那张好像世间万事都无所谓的漠然,不由郁闷:「滚出去,没朕的吩咐,不
许进来!」
小升子看了一眼君甄,眼中覆上一层担心的色彩,也只得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君主子可别又激怒了皇上……
「小雀儿,不如朕与你对诗如何?」玄臻微笑着说道。
君甄没有吱声,玄臻有些气闷的沉声道:「那朕还是去罚那个狗奴才好了!」
「皇上请出对。」
玄臻望着那张柔弱的令人心醉,却又冷漠的令人心寒的面容,胸口的位置一阵抽痛:「你恨朕吗……?」
就是从那晚开始的吧?你的笑容越来越吝啬于朕……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全都针对着朕……而朕,又为何还不厌烦的踢开你?反而每日卯
时期待着静寂的皇宫上空传导而来的悠悠筝声……
死寂般的沉默,玄臻自嘲的笑了一下,望着夜空,缓缓道:「月桂中天映宫阙,银轮清皎夜风寒……这是朕的上联。」
只是,这样的上联是否有些意境凄楚?
君甄望着群荷,看着那被微风抚过的群叶好似波浪起浮,犹如一个月下仙子轻轻踩过荷莲漫舞。只是,这样寒冷的夜晚,月下仙子又是为谁而
舞?那舞中带有的情愫,是否也如这寒夜一般悲凉?
「……旖旎花影为谁舞,独叹玉阶蓦香寒……」君甄轻轻对道。
玄臻蓦然收紧环在君甄腰间的双手,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君甄,告诉朕,该如何化解你身体周围的哀伤之气……」
哀伤……?我有吗?我为谁而哀伤?没有……我没有……
「朕真的很后悔……为何一时兴起将你带回皇宫……」
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朕真是恨透了你……」
恨……?为什么……我只是你生命中一个无名的过客,为何会引发你的‘恨’……?
「若你是女子……」
什么?
「不……罢了……」
我不是女子……所以,那假设再美,又与我有何关系……?
我,一个贫苦出身的农家孩子君甄,只是泱泱众生之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沙罢了……
……
……
第七章
中秋节,皇宫内热络非凡,御膳房内宰猪割羊、屠鹅杀鸭,香气诱涎,粉装锦饰的宫女太监们忙里忙外,张灯结彩。御花园内灯火辉煌,悬挂
着各式彩穗灯。每棵树上皆轻覆彩绫,悬着各式花灯,羊角灯、彩绣灯、绢花灯、纸藤灯、潇湘竹灯,螺蚌羽灯等等,各式形样,或名手雕镂
,或镶金嵌玉,剔透玲珑,崇光泛彩。若至夜间燃起,想必会更是一番焕彩琉璃、珠宝乾坤般的美景。
夜月高升,银河微隐,孤显银盘明镜。到了赏月的时辰,以玄臻为首,众嫔妃随后,浩浩荡荡步入御花园内。位于皇帝右侧的皇后风华绝代,
端庄稳重;位于皇帝左侧的贵妃美艳婀娜,妩媚似水;紧随其后的是贤、德、淑三妃,再后便是昭、修、充字的仪、容、媛等众妃,个个凤冠
霞珮、穿金戴银。
一路走过白石甬路,红飞翠舞,玉珠动摇,只闻金铃玉珮铿锵叮当,却也一幕金翠辉煌、碧彩灼烁的盛景。路两旁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
古铜鼎彝,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一片璀璨。
来到赏月坊,众人列坐,焚香袅袅,瓜果月饼满桌,园内灯火燃起,顿时月明灯彩,晶艳氤氲,犹如璀璨星河。锣鼓响起,热热闹闹的赏月开
始了。
「君甄!你尝尝这个水晶月饼!甜而不腻!好好吃!」
司莫不老实的将一块‘德懋恭’水晶月饼塞入君甄口中,君甄还未咽下,司莫又叫了起来:「这个黑麻月饼也好吃!你尝尝!」
说着,又一下塞到君甄口中,可怜君甄小嘴鼓胀,说不出话,眼见司莫又叫道‘这个是葡萄的!味道不错!’就又塞了过来,只好拼命摇头。
小升子强忍笑意,决定帮可怜的主子一把:「莫主子,您再喂下去,恐怕君主子就要晕过去了。」
司莫发出爽朗的大笑声,端起‘碧涧’喂入君甄口中,君甄忙和着茶咽下满口月饼,长舒一口气。
呼!差点去陪阎王赏月吃饼……
「哈哈哈!」司莫很不给面子的一阵大笑。
君甄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忽然轻笑起来:「你发现没有,这里的人长得都很像。」
「啊?有吗?」司莫顿时来了兴致。
「你看,燕昭仪的嘴与穆修媛的嘴巴很像,啊,还有贞淑妃的嘴巴也是。还有凤昭媛的鼻子跟蓉贵妃很像,但蓉贵妃的眼睛跟皇后很像,还有
蓓德妃……」
司莫咋咋舌:「你怎么看人拆着看啊!」
君甄掩唇而笑,司莫又问:「那你像谁呢?还有我呢?」
君甄呆了呆,这里所有人的神似之处,如果加到一起,就是我……而司莫,与我的眉目各处都极为神似……第一次见到时的熟悉感,原来是因
为这股神似……可是,为什么呢?
「君甄?你在想什么?」
君甄还未回答,忽然,蓉贵妃黄鹂般的娇声传来:「臣妾愿为皇上献上一支月下舞,博君一笑。」
坊内不由静了下来,玄臻哈哈大笑起来:「那朕就在此欣赏爱妃的绝妙舞姿了。」
蓉贵妃娇笑如花:「可是,臣妾希望可以找一人为臣妾伴奏,不知皇上是否应允。」
「哦?何人琴艺如此了得?能入爱妃法眼?」玄臻大感兴趣。
蓉贵妃的目光缓缓投入坊下,目光定在末席的君甄身上:「臣妾早就听闻影霞居的君甄弹得一首好筝,不知臣妾是否有荣幸得到他的伴奏呢?
」
君甄每日卯时一曲筝早已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多数嫔妃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观赏蓉贵妃对君甄的有意挑衅。君甄的脸色有些发白,但表
情没有太大起浮,倒是司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贵妃娘娘!莫非皇上诺大乐班之中,就没有能为娘娘伴奏之人?君甄不是什么戏子乐师,没
必要为娘娘一句话就得乖乖听命吧!」
君甄慌忙拉拉司莫的衣袖,皇上本在兴头之上,司莫如此大喝势必令龙颜不悦。果然,玄臻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别拉我!」司莫气愤的一甩袖子:「你就是不吭不哼才会老被这群人欺负!」
「皇上!」蓉贵妃一脸委屈的看向玄臻:「臣妾想令皇上高兴都不惜在众人面前起舞,他怎么就不能为博君一笑而弹筝呢?还有那位司莫,怎
么说得好像为皇上献艺很不耻似的……」
蓉贵妃几句话就将司莫的行为定于不敬,气得司莫恨不得冲上前来!君甄不动声色拦住了司莫,缓缓跪下:「如若娘娘不弃,君甄愿为娘娘奏
曲。」
「君甄!!」
司莫气极败坏,几乎要暴跳起来!在如此众多嫔妃面前示弱,那君甄以后还不得被人欺负到头上去?
君甄冲他浅浅一笑,垂首静候玄臻的准奏。蓉贵妃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嚣张的看向司莫。
「那臣妾就献丑了。」
蓉贵妃莺莺燕燕步入舞池,笑靥如花,君甄起身,正欲走上前去,忽然玄臻的声音响起:「君甄,你过来。」
君甄怔了怔,但仍老老实实走了过去。
「来人,赠座。」
皇上一道圣旨,令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是要为贵妃伴奏吗?怎么反而坐到了皇帝的左侧?那形同右侧皇后一般尊贵的左侧……
君甄愣了半晌,直至玄臻笑着将他拉坐到身旁仍未回过神来。玄臻轻笑一下,然后看向池中的蓉贵妃,慢慢道:「司莫说得没错,莫非朕的诺
大乐班之中,没有符合爱妃心意的乐师?难不成爱妃认为朕钦点的乐班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一句话吓得蓉贵妃慌忙跪下:「臣妾不敢!」
「那么,朕为爱妃钦点一名乐师,不知爱妃是否笑纳?」
「皇上取笑了……」
蓉贵妃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皇上的立场已经再明显不过,这次蓉贵妃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皇上将了一军。顿时坊中嘲讽的轻笑声不断,
更令蓉贵妃颜上无光。司莫立刻向贵妃娘娘投去得意跋扈的神色,还故意大笑了两声!
君甄好像蓦然回神,忽然跪下:「皇上,请容许君甄归座。」
顿时场内鸦雀无声,皇上赠座,本是天恩,更何况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皇帝左侧!而这个君甄,居然敢不接受?连司莫都不由担心,生恐皇上
一个龙颜不悦君甄便性命难保!
谁知玄臻不怒反笑,而且还是无奈的笑意:「你想让朕把你绑到座上吗?」
不由分说又将他按回原位,同时朗声道:「今晚,若谁能让君甄笑出来,朕就赏金千两!」
一语毕,全场哗然,这短短一句话内包含的意思,又岂是千两黄金那么简单?皇上肯出千金博君一笑,岂非证明,这个在宫中不起波澜,看似
很好欺负的君甄,实际甚得皇上欢心?
「还有,」玄臻的声音中蓦然升起一丝威严之气,目光有意无意落到蓉贵妃身上:「若朕以后再听闻有什么令他不开心的事,少则廷杖两百!
重则……你们自己斟酌!」
坊内霎时静悄悄的,都不敢言语,皇上这一席话,无疑奠定了君甄在宫中的地位,只怕,连皇后以后也得让他三分。君甄一脸愕然的看着玄臻
,而后者还他一个深深的微笑,拿起一块月饼硬塞入那张小嘴中,还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放心,朕可不会咽到你。」
君甄顿时羞红了脸,敢情刚才与司莫玩闹的模样,都被皇上看到了?可是……明明人这么多,为何皇上会注意到我们……?
乐声重新扬起,蓉贵妃不得已绿着一张脸跳起舞来,大概心浮气燥的缘故而屡屡出错,身体也不似先前娇柔,惹得台下阵阵笑声,连君甄也不
由得轻扬嘴角。而全场唯一没笑的,大概就只有蓉贵妃本人,还有司莫……司莫的目光落到君甄身上,再落到玄臻身上,眼中的光芒好像风中
摇弋的烛火,扑朔迷离,最后慢慢沉寂……
就在会场气氛重新热络起来时,忽然,一个手持抚尘的老太监跑了过来,朗声道:「启禀皇上,十九王爷在园外求见!」
「十九弟?!快宣!」
玄臻蓦然站起,动作过猛以至于撞翻酒盏亦浑然不觉,满眼都闪动着兴奋与激动的光彩。
君甄不由好奇起这位十九王爷,据闻,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更是玄臻最疼爱的弟弟。只是这位十九王爷体弱多病,长年居住在长白山神医夺
魂生府上医治,鲜少回宫,没想到今日竟有幸可以得见这位传闻中的小王爷。
「皇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童稚悦耳的声音传坊外传来,一抹水蓝跳入众人眼帘。只见一个十一、二岁上下的纤纤孩童蹦跳着跑了进来,令众人
眼前不由为之一亮。他身着水蓝色九龙翻江图的宫衫,胸前挂有赤龙吐火案缨络圈,与垂在两鬓的小辫上的珍珠环相映生辉。腰间束着碧玉攒
花结穗带,千叶护身符系在腰间,轻巧的垂下。脚登象牙色金丝小朝靴。远远看来,竟像黄昏中的海洋一般,柔和的映照着夕阳的金色光辉。
玄臻已经迫不急待奔下御座:「天儿!」
十九王爷玄天乖巧的伸出双臂讨抱,玄臻大笑着一把抱起这个纤秀的孩童,兴奋的转了个圈,逗得玄天咯咯直笑。
「天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通知皇兄一声,好让皇兄去接你。」玄臻语言之中带着爱怜的责备。
玄天笑着搂住玄臻的脖颈:「天儿要给皇兄一个惊喜嘛!开不开心?」
「当然开心!」
玄臻用力的亲了玄天的小脸蛋一下,开怀大笑。所有人都感染到皇上的喜悦,不由都挂上满脸笑意,从皇上那双无比溺爱的眸子中,就不难看
出他是多么喜爱怀中的孩子。
君甄慢慢、慢慢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那眉、那眼、那唇……原来如此……终于明白为何后宫之中有如此之多的神似之处,明白皇上为何会
对自己另眼相待,为何皇上会百般宠溺司莫……原来,那真真正正的主儿就在眼前……像吗?呵呵,是有些像,可是,出身卑微的自己哪有十
九王爷由头至脚透出的仙气?那灵透活泼的眼角眉目又有哪里像自己这般索然无味?就像……名家雕琢的绝世精品与一个形似而神不似的粗糙
仿制品罢了……
第八章
拂晓的阳光洒落皇城,为皇城慢慢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令金壁辉煌的皇城更显一层遥不可及的朦胧。自十九王爷回宫后,清晨似乎来得格外
的早,因为那个小巧的孩子永远都洋溢着使不尽的青春活力,像清晨的暖日一般温馨和谐,如正午的骄阳一般耀眼夺目,好似将阳光携带于身
,总是散发着蓬勃生气。
这不,连御膳房还未开始忙碌,玄天已经开始满御花园的乱跑,急得身后追了一大群太监,生恐他有什么闪失。
「十九王爷!您慢点!当然跌倒!哎哟!小心!」
看着玄天调皮的施展轻功跃上青石假山,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谁不知道这个小王爷的身子是出了名的弱,稍稍碰一下就会病个半日,若爬
那么高有了什么闪失……哇!还要不要人头了?!
玄天咯咯笑着,轻巧的跃上一旁的高树,忽然皱了下眉,冲树下哇哇叫的众人大叫:「安静点!」
顿时静悄悄……
玄天闭上眼,细细辩认着从空中传来的微弱筝声:「是谁这么早在弹筝?」
一个伶俐的小宫女道:「应该是影霞居的君主子,他每到卯时都会弹奏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玄天涌起一丝笑意:「我记得皇兄最喜欢这首曲子了!能弹出这么美的音色,应该是个仙子般的人物吧?去看看!」
玄天立刻循声而去。
「王爷!」身后的跟随们急得直跺脚!
影霞居内,小升子正欲外出报膳,忽然听到一阵喧哗,不由皱眉。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在闹腾?难道不知道君主子喜静吗?忽然一抹蓝光闪过
,小升子未及看清是谁,来者已经轻巧的跃过他的头顶,直冲入影霞居内。
「是谁!胆敢擅闯影霞居!」小升子急得大叫起来,不会是某人看不惯君主子而派来的刺客吧?
听见有人大叫着追过来,玄天玩心大起,施展轻功,由正中的荷花池飞身而过。双足轻巧的踏过盛开的粉荷,好似蜻蜓点水一般,荷身微微摇
弋,似被清风拂过。再一跃,足尖轻点池面,寂静的池水由这点荡漾开来,泛出圈圈涟漪。好像一个身轻如羽的世外仙子,调皮的嬉戏着。
小升子看傻了眼,杵在那里愣是忘了去追。玄天调皮的回过头,冲他吐吐舌头,笑着飞入屋内,小升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是,哪儿还有那位
十九王爷的影子啊……
玄天一直寻到小居后的花林内,只见白岗石桌上放有一尾古筝,旁边轻点焚香,静坐筝前的白衣人儿正凝神奏曲,丝毫没有觉察有人闯入。一
阵清风抚过,风邀入林,袭卷一阵花雨,漫天碎花之下白裳袂袂的清丽人儿好似灵水芙蓉,出尘脱俗。只是不知为何,一曲轻乐,却带着一股
淡淡的愁丝……
筝音消歇,抚弦的手停顿,低垂的眼睑却仍未抬起,反而微微轻颤着……
「你哭了?」玄天轻轻问道。
君甄一惊,慌忙站起,背过身去抹去脸上的泪水,随即回过身来跪下:「君甄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玄天依然轻皱着俏丽的柳眉,不解的问:「你为什么哭?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叫君甄?君甄,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你自己跳进湖里,就算帮他报仇了。」一个很不友善的声音传来。
「司莫!」君甄忙轻声训斥来者。
玄天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淡绿色长袍的少年目光不善,慢步走来,眉若墨画,唇若施脂,俊俏的如同一张妙笔绝世之画。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星星般的大眼睛困惑的眨了眨。
「哼!当然是……」
「司莫!」
司莫看了看皱眉怒视自己的君甄,只得恨恨的闭上了嘴。玄天看着两个神色有异的少年,隐隐中觉得有股暗流涌动,只是说不清来源何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