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至默————费亚

作者:费亚  录入:07-28

然而直到现在他还在被绑缚着。
宁家族的人知道宁年的心脏的强度,在那一年脆弱得不堪一击。是他利用宁年的身体获得继承人的身份。
他必须将宁暗重新接回宁家族,才能放过自己对宁年的思念。他必须对亚幻说出那段往事,才能放过自己对宁年所造的罪孽。
他的身体麻木了十三年,但心脏仍停止在那一刻。
可是,宁暗为什么这样冷静?他仿佛从未面对过那种感情?宁默不是爱他吗?
宁回的脸色又开始变幻。
像看到往事重演一般,他的孩子为了宁年的孩子而自残。
“你也不爱宁默,是么。”宁回说。
他并不是在为宁默讨公道。
他只是在宽恕过去的自己。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带走他?”宁回又说。
宁回迅速地扭过身,伸出五指,想要抓住宁暗的喉咙。
那么纤细的身子,他应该可以轻而易举地掐断它。
为什么还要有另一个宁年活着?而且又一次伤害了他的家庭!
他要掐断这个生命!
宁暗没有回答宁回的问题。宁回伸出手时,宁暗的脸上便掠过了一片黑影。在这时,天空蓦地乌云密布,甚至响起了雷声。
夏天的雨水到来之前,空气变得灼热而暴烈,像在诅咒着那些焦躁暴动的人一般。
宁暗冰冷的眼神似乎要透到宁回的内心里,宁回从他澄澈的眼眸里看到自己丑恶的脸孔。
竟然这样就令他下不了手了。
他原本张狂的怨恨陡然结了冰,紧接着手指也动弹不得。他的手刚伸到宁暗的面前就停滞住。
像个木头般站住,手指僵直地伸着。宁回想到,自己竟然想要在宁年的墓前杀死他的孩子。
他的罪孽,原来丝毫没有停止......
宁暗已经转过了身去,他在宁回失措地僵立之时就离开了。他并不冷静,他的眼眶在微微颤抖。爸爸,爸爸......他在心里疼痛地唤了几声。如果爸爸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会很伤心吧。

宁回在宁暗走远后,才最后说了一句:
“只有你母亲的事,我要向你道歉。”
纠缠仿佛结束。
拓南高中最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A班的身上。因为受伤的是宁默,事态被大肆渲染。隐藏在董事会之后的宁家族的势力也大肆地敞露了出来。势力裸露出的姿态,就像是蛇的身体般。

而宁默是被蛇身捆住的那一个。
于是,宁暗逐渐感受到了宁默的内心。
以及那个被关在门里的小男孩,第一次穿过门时,为什么哭了。
宁暗走进花园小楼,然后掏出宁默的公寓钥匙打开门。他时常来,宁默却没有再出门,所以宁默将钥匙交给了他。宁暗没有拒绝地接受了。
宁默仍旧那么安静地坐在躺椅上,从落地窗下看到宁暗走入花园,然后看着宁暗走进门来。他的脸色已经不如先前那样苍白,但手指仍然没有力气。
宁暗走到他身侧,拿过宁默手里的篮球。
“可以碰球了吗?”他淡淡地问。
“......不行。”宁默淡淡地回答,“连转球也做不到。”
“是吗?”宁暗没有再说话,他将篮球拿进了柜子里,收起来。
“不能运动的感觉,是很难受的吧?”问出这个问题的是宁默。
宁暗的运动量也在被迫减少,从他又一次获得病危通知后,医生的令条里增加了不允许过量运动这一条。
宁暗站到宁默身侧,眼睛望了望宁默留下一条长而深的疤痕的手臂,说,“你的手还是很难受么?”
“不,我不难受。”宁默的手指轻轻握成拳头,然后用力挥了挥,他的额头因为一股痛楚而微渗出汗水,但他露出笑容说,“因为我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嗯,你会好起来的。”宁暗微微笑了笑说。
“我会好起来,然后呢?”宁默突然说。
“然后?”宁暗不解。
“好起来以后,我还能做什么呢?”宁默低声说。
宁暗凝视了宁默一会儿,静静地说:“你想要做什么?”
宁默想要做的,是认清宁暗的内心。他不能无法了解宁暗。否则他就会爱不下去了。
他会以为自己爱着宁暗的这颗心是虚而无力的。
而且,他不能继续这样被宁暗陪伴着。
所以,宁默的手的恢复速度陡然加快了。
宁暗生日的那一天,宁默走出了门,为他搬回一个礼物。
宁默错过的宁暗的十六个生日,要在这一天被宁默全部填补回来。
他采集了很多向日葵,摆满了他的公寓。宁默缺乏色彩与陈设的公寓突然显得光辉夺目。
宁默站在屋中迎接宁暗时露出的笑容,尤其灿烂。
这一天宁暗来得很迟。因为他先去陪伴了亚幻。人降生的这天,应该要感谢自己的母亲。尽管母亲意识不清,也许接受不到。他也要陪伴她。
他看到宁默屋中的景象,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我记得你喜欢向日葵的。”和宁暗重遇,就是在向日葵园。宁默眨了眨眼,又说,“你会接受辉送给你的向日葵吗?”
宁暗这时才发出声音:“辉送给我的?”
“嗯,我是辉啊,你忘了吗?”宁默凝望宁暗说。
“......是啊。”宁暗笑了,他说,“你是辉。”
宁暗的笑容,宁默已很久不曾见过了。真正的阳光,是宁暗这样笑着时的气息,纯洁而温暖,让他的全身热血都沸腾了起来。
“你还把我当朋友的吧?”宁默低声说。辉是宁暗的朋友的身份,宁默是弟弟的身份。
宁暗回答:“当然。”
“那么,朋友可以抱你吗?”宁默问。
宁暗略微迟疑地看向宁默。
“不是弟弟,而是朋友,那是否就可以抱你了?”宁默又问。
宁暗迟疑的神色消失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宁默。
“你的手,没事了?”他问。
“它现在的力量,足够抱起你的。”宁默说。
宁默往前走了过来,宁暗没有再答话,他们的眼眶都在微微发颤。
然后,宁默抱住了宁暗纤弱的身体。带上他的感情的拥抱,紧密而痛苦地,心脏紧贴着对方的心脏。
力量用力得几乎让宁暗无法呼吸。
但宁暗没有抵挡。
因为,此时他们不是兄弟。
安晖被宁家族的人发现,似乎是必然的事。有了宁家族的背景,安悦的死也因此如同旋风般重新在媒体中被刮起,继而炒作不休。然后属于宁家族的骨肉便顺理成章地被收了回去。

如果宁默不愿再回头,宁回的儿子就只剩下安晖。虽然为时过晚,但安晖应该不会拒绝担当继承人的机会。宁回是这般设想的。
他见到安晖之后,并不曾问起安悦的任何事情。
安晖见到自己的父亲后,也不曾主动提起自己的母亲。他始终噙着阴冷的笑容,却对宁回提出的条件不产生任何兴趣。
他一遍遍审视宁回,然后一遍遍失望。
被安悦带离宁家族时,安晖只有一岁,他对这个父亲没有记忆。也不打算在十四年后增添他的记忆。
所以,他能对他的父亲说出的只有那些话——
“你会将她的遗体重新葬到这里吗?”安晖面无表情地问。
宁回略一考虑,然后回答:“那自是没问题。现在她葬在哪里?”
“一栋高级公寓里。”安晖说,“从她停止呼吸开始,就没有离开过那儿。”
“你没有把她安葬?”宁回瞪向自己的儿子。
“她死得并不安宁,怎么去将她安葬?”安晖依旧以冷冰冰的态度说。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安晖说,“她在死之前不停地憎恨你,然后吞下整瓶安眠药,在最后一刻还想着你,怎么会安宁呢?”
宁回的脸色骤然大变。他的设想错误,安晖的心理不在他的掌控之内,这个儿子只活在那个女人的世界里。
“你要我怎么做?”宁回动了动嘴唇,说。
“我要你,去陪她。”许久过后,安晖这么回答他。
“你想我死吗?”
宁回声音抖颤地问出这句话时,安晖却转过了身去。
“可以告诉我将住的房间在哪吗?”他漠然地说,“我想将我的母亲迁移过来。”
将一具已经腐烂腥臭的尸体搬到崇高华贵的宁家族,而且放在刚刚精心整理过的房间里,这种作法像是疯子。
而安晖只是借此在针对自己的父亲。
宁回不认为安晖会杀了自己,所以他纵容了安晖的一切言行。
但安晖越来越不受控制。
某一天,宁回命人将安悦的尸体从安晖的房间里移了出来,埋入宁家族的墓地。他又命人将安晖的房间里的一切作了崭新的调整。
他有权处理自己妻子的尸体,这应当无可非议。
但这件事成为导火索。
安晖的怨怼似在等待这一刻,随之才能彻底地爆发。
他的母亲终于完全地死了。
夜晚时,安晖在自己的房间里燃起了一把火。
熊熊的火势代替他追随安悦而去的灵魂,升上天空,染红了大片天幕。
安晖只是以这种方式在纪念母亲。
而这片火却勾起了宁回的罪恶,他也曾在五年前投火,烧毁了宁暗和亚幻的房子,他因为罪恶感的挤压而无法自持。
火势在未能酿成灾祸时便被扑灭,但南园已被烧毁得面目全非。安晖站在院子里,毫发无伤。他恶意地迎接宁回的怒火。
纪念已经结束了,所以,现在他可以复仇——
“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她消失,是因为还是会良心不安吗?”在宁回的盛怒下,安晖向宁回说。
“良心不安?”宁回沉声问。
宁回不会良心不安,他不会有这种认输的情绪。
“虽然她的身体万般憎恨你,但她的灵魂还在爱你,所以她没办法离开人世。”安晖说,“而你却要将她的灵魂毁灭了,这是因为你不敢面对她的爱吧?你是个连面对妻儿都会借口逃避的人。”

安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向自己的颈前,他拿起那块坠链,然后用力一扯。一条血丝沾着那张袖珍照片被扯离他的脖子。
“如果你曾是她的丈夫,就应该随她一同离去。”安晖丝毫觉察不到痛感,他继续逼视着宁回说,“如果你是男人,就不应该只让自己的女人死去。你应该去死,你去死啊。”

你应该去死......
听到这句控诉,看见安悦的带血的照片,宁回的脸突然苍老了百倍,脸上的色彩青黄难辨,看不出他还有生命。
正因为死亡这件事,宁回的心里才会有挫败感的存在。宁年与安悦都已死去,而他独活。他果然如他对宁暗所说的那般——“苟且偷生”。
“还有,你所引以为骄傲的那些东西,现在在哪呢?”安晖在宁回耳边轻嘘着,像在嘲笑着他,“你那个天资聪颖,理应成为你的继承人的儿子,现在也不在你的身边。你因为你的自私而注定什么也无法留下。”

宁回并不是容易被人诱导的人。
但安晖的每一个字都无疑已踩中他的死穴。
而安晖正是继承着他的骨血的人。
头颅一阵剧痛。精神毁坏在那些字句里。他的身体因此变得更加衰老。
安晖知道自己已经送走了父亲的性命。
宁回的自我已经在他的话里沉沦了。
不久以后,宁回就可以去见他的母亲。
不,也许,还差一点......
安晖想到了“一家团聚”。如果可以实现,那似乎是个美好的景象。
在那天,宁默也已知道自己的母亲已不在人世。
那天电视台播放出从宁家族外的树林里摄出的屋中的火光,他与宁暗坐在桌旁静默地看着这则报导。
宁默并不知宁暗已知晓了安悦的事情。
宁默只记得那天安晖对宁暗所犯的罪,所以在他看到安晖以The red
soul成员的身份出席记者会,被问及宁家族的火灾,电视中刚刚出现安晖化上邪意的浓妆的脸时,他立即站起了身,想要关掉电视。
在这时,安晖在摄影机镜头前的脸却突然转了过来,正对着他,细声地说了一句:
“也许这些事情我该要问我的哥哥,他没有得到过母爱,是否就是因此而失去了拥抱女人的能力。”
这句话只是对宁默说的,紧接着无论记者如何发问,安晖都只是以单纯无知的神色掩饰了他眼里的阴郁。
而同时听到这句话并且知道内情的人,一旁脸色露出忧郁的青诺却并没有阻止安晖继续出言伤人的行为。
她知道,这几个人,必定要消失一个,才可以解脱彼此。这种讽刺的宿命关系,无法知道多久以后才能解除。
电视机屏幕在安晖的话音落下时突然一片黑暗。宁暗沉静地坐在原处,按下了遥控器中的关闭按钮。
“你要回去看望她吗?”宁暗问了一句。
宁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低声地回答,“不,她是和我没有关系的人。”
宁暗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说,“现在你不再在乎其他人了。”
我不再在乎其他人了吗?
“我在乎的人,只有你。”宁默转过身来,带着他的忧伤的神色,他低声反驳说。
那为何我还仍然在意你?
宁暗却轻轻地笑了。他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宁默不解地反问他。
从那次拥抱了宁暗之后,宁默并没有觉得内心明朗,他只是重新佯装成了辉,并且仍旧没有拥有宁暗。
即使抛开兄弟的身份,伪装成朋友的关系,却仍存在着问题。是哪里?——
“暗,你不是女人。”宁默走到宁暗的面前,说,“我一直知道,也不曾把你当成女人。你对此不要有疑惑。”
“我没有疑惑。”宁暗说了一句,便站起了身。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宁暗说。
可是为什么?他说没有疑惑,却紧接着便想要离开他。
宁默站在原地看着宁暗关上门。
宁暗只是想要宁默暂时地离开自己,从而可以在他的心里装下其他的事情。宁暗并不希望宁默不在乎一切,直到对他自己也不在乎。
如果一个人在整个世界里只有另一个人可用来依傍,那么,他的毁灭会比其他人都要迅速。
其他人将会因此而轻易摧毁他。
因为他的这种透明的心灵,太醒目。
宁默的手刚刚恢复,便回到了竞技场。
竞技场的环境,真实得甚至黑暗。场内如同雷声般沸腾的掌声与欢呼,却毫无疑问是动听的。
足够动听,也足够让他麻木。
还有那些旁观的眼光,冷漠得足以将一个人的生命射穿。
宁默会回到这里,不再是为了麻木自己。他只是想要寻找自己的一种喜好。
只要有一种喜好可以代表他的内心,他就能够重新回到宁暗的面前。以证实他并没有丧失自我。
如果被一群可称为仇敌的人观看着自己的赌命演出仍不算真实,那么,是不是表示还可以再更进一步?
那么,惟有生命遭遇真正的威胁......
地下音乐厅里,舞台上刚被宣布一个轰动的消息。
听到安晖要离开乐队的消息,其实青诺并没有多大意外。走出地下音乐厅,来到街道上,青诺也没有询问过安晖原因。
“抱歉,这个乐队已经被我弄得没了生气,再这样下去,曾经的努力都要毁于一旦。”而安晖向青诺说了出来,表情平静。
为什么会被他弄得没了生气呢?即使他这般喜欢音乐,但这种喜欢,敌不过他对其他东西的憎恶。
“是吗?”青诺淡淡地一笑,有些黯然,“其实我早已知道,你会离开这里。”
“你知道......我会离开?”安晖讶异地反问。
“嗯。”青诺又说,“从以前我就想问你,如果给你机会离开,你会去哪?”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可是现在,他仿佛没有机会离开了。
安晖的唇角露出一丝浅笑,“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
然后他转头望向街道一侧的电视墙。
一个冷门的电视台被观众的手指转到,而它正在播出竞技场里的盛况。
盛大而闹哄哄的场面,就像要在这时发生什么事故一般。
宁暗也在竞技场里。即使这里喧哗的声音已经让他的心脏很不舒服。今天从傍晚开始,他的心脏就开始呈现不安。然后他便离开了宁默空着的公寓,进入了这个场地。他想要看见宁默是平安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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