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传说 ————周旋

      不，我不要看见那个人，哪怕是他的影子。
      那个人，无情，无血。
      即使他最后流下了从没有流过的泪。
      但是，我还是恨他。

      那个小皇子死了又怎么样？
      他带着满心的创伤死了又怎么样？
      他带着对我的难以谅解死了又怎么样？

      我的感情早已是千疮百孔。
      伤人，伤已，我都没有感觉。

      可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退兵。
      更甚者，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抛开其他人一个人躲在这个山顶胡思乱想。

      “瑞拉先生。”
      北大陆傲撒罗国的士卒恭敬地跪在那个黑发男人的面前，丑陋的脸上透出的是敬畏。
      瑞拉收回自己迷茫的眼神，将自己从那山峦中带回这个世界，回视着这个并不讨人喜欢的大陆的人。

      北大陆，在创世后被分裂出来的一个大陆。在这块大陆中只有一个王国，就是傲撒罗国。没有其他的王国，是因为没有多余的人；没有其他的王国，是因为恶劣的环境。不知道是否是神的捉弄，这个大陆上的人既没有其他三个大陆上的人类的美貌，也没有特殊的能力。这些神的失败的作品，被赶到了最寒冷，最缺乏能源的北大陆上。
      于是，这个大陆上的人焦躁，好斗，越是想要得到认同，越是被冠上残暴之名。
      少有其他大陆的人愿意和他们接触。
      丑陋的瑕疵品环抱在了一起，建立了傲撒罗。尽量地在这块大陆上保持和平，尽量的维持自己艰辛的生活，可是这个大陆上人民仍在不断地减少。
      开始骚扰边境上的其他的大陆上的人。
      想要获得更温暖的地方，想要获得能种出粮食的土地。
      没有人怜悯，就用自己的手去抢夺。
      即使没有把握战胜。
      即使死再多的人。

      直到瑞拉的出现。
      “将军队交给我！我能让你们得到做要的。”那个黑发的男人站在傲撒罗宫的宫殿中，就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的心中有黑暗的阴影，”王向他说道。
      “你们在乎吗？”瑞拉顿了顿，“反正你们已经是被神抛弃了。”

      “我们是想要伊利索撒这块被神眷顾的温暖的土地。你呢？你想要什么？”
      “延续我长久的心愿。”
      “什么？”
      “将神从世界上赶走。这个世界不需要神。”

      说着的时候，就想起了兰陵。
      但是还是说了。
      不止说了，并且行动了。。。。

      然后，就是兰陵死了。

      “瑞拉先生？”忐忑不安地呼唤又陷入沉思中的人。
      “什么？”
      “何时再次进攻？”
      “——七天后吧！”

      牵过马，马儿狂乱地嘶鸣，就是不让瑞拉接近。
      盯着马儿的眼，暗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它：“……陷入黑暗中沉睡吧。”
      渐渐地，马儿平静了下来。
      我是个没有动物缘的人，惟有动用黑暗的力量。

      跨上了异常柔顺的马，瑞拉向军营中奔驰而去。

      第九章 遗忘的记忆 上

      将那个孩子沾满鲜血的衣服换下，换上纯白的朝圣的礼服，束上和他眸子一样颜色的蓝紫色的腰带，在金黄色的发丝上带着用蓝紫色的花朵编成的花环。抹去他唇角的血迹，那张平静的脸就像是在沉睡一般。
      裸足的天使，最接近神的，拥有纯净气息的天使，终于又要回到神的身边。这次请更加温柔地，更加宠溺地爱护他吧！将他守护在身边，使得黑暗与悲伤都无法再靠近他。愿那唇边的笑永远不会再凋零。

      失去了欢笑的伊利索撒宫，失去了和平的伊利索撒宫，正在为他们的小皇子兰陵进行着火葬的仪式。看着平日里总是有无穷活力的兰陵只能静静地躺在棺木中，看着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再也无力睁开，整个伊利索撒宫都陷入了无尽的悲哀，几个宫女都压抑不了满眶的泪水。为什么美好的事物总会在一瞬间被毁灭？为什么幸福的感觉总会稍纵即逝？这个世界的秩序被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和平被打破了。
      念着哀悼，祝福的话语，希望他们的小皇子能够回到的神的所在，伊利索撒国的人民相信有创世的神的存在，而他们也相信神是住在一个梦幻般的国度中的。那里没有灾荒，没有死亡，洁白的大理石筑成的圣洁的宫殿，神穿着五彩的霓裳在宫殿中穿行；轻轻扇动洁白的羽翼，神才清晨的树梢间飞舞，采摘着晶莹剔透的露水。
      竖琴弹着流水般的曲调，指引着兰陵的灵魂。他们相信兰陵会到达那个国度，然后在神的花园，森林，宫殿中，他们最最可爱的小皇子将再次展开开怀的笑容。

      兰特皇子手持着火把，点燃了兰陵棺木下的高筑的祭台，火苗一点一点地向上延伸。火光中印着兰特阴郁的脸。
      兰特没有哭。应该说他的泪在战场上，在兰陵挡在他的面前，在兰陵为他挡下那致命的一剑的时候，或者说在父皇的尸体躺在他的面前，在兰陵失去笑容的时候，就已经不会流了。传说中的魔是无血无泪的，现在他也一样。他甚至不常说话了，满脑子兰陵往昔的样貌，只要沉浸在那些幸福的时光中，就会给他力量——仇恨的力量，复仇的力量。向那个男人复仇，向那个夺去他一直珍惜的东西的男人复仇。阴沉的影子，阴沉的神情，伊利索撒宫在此刻一下子失去了两位皇子。
      兰特彻底地变了。
      复仇将那可怕的力量唤醒了。

      “莰伊！莰伊！莰伊！……”

      莰伊？莰伊是谁？谁在对我叫着这个名字？有一种很怀念的味道，究竟是谁？

      “莰伊！莰伊！……”

      究竟是谁？不要烦我，不要再烦我。

      “莰伊，忘了你的誓言吗？忘了你对神的誓言了吗？那我再次提醒你神要我们许下的永生永世的不可违背的誓言——‘我将以我的生命守护着这个世界以及所有的生命，不管它是贫瘠还是富饶，不管它是黑暗还是美丽。无论以任何形式，无论在哪个时空，我的心和我的誓言永不改变。哪怕是舍弃我的一切，哪怕是燃烧我的羽翼，也要为这个世界而停留，用着慈爱的心净化一切。我会为这个世界而停留，永远永远不会改变。’”

      熟悉的话语仿佛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催促着我想要去知道，想要去了解。是谁将我从虚无中唤醒？是谁说出无形中束缚我的誓言？

      终于，再次睁开了蓝紫色的双眼。

      睁开眼就看见了——

      “小白！小白！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欣喜若狂的孩子伸手想要拥抱眼前的那个白色的影子，可是若有似无的手臂穿过了白色的影子，空虚的接触让他的心也凉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小白，是真的吗？你被杀死了，而我也被杀死了？”
      “是的！”白色的兔子开口说话，荒诞的世界。
      “你……你会说话？”
      “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莰伊？”将一切都遗忘，如同一个纯净的婴儿般重生，是幸运吗？
      “莰伊？莰伊是谁？”我不是兰陵吗？伊利索撒国最小的皇子，被父皇和两个哥哥宠爱的皇子兰陵吗？
      “莰伊就是你啊！我的兄弟！我的伙伴！”小白的眼中流过一丝怀念的神情。
      没有想到真的有再见面的一天，千年来一直在追寻，不停地在世界每一个角落找寻，没有熟悉的气息，没有熟悉的共鸣，失落，绝望，千年来的唯一的心愿，以为就要这样完结了，却终于遇见了他。
      当自己在那个森林中见到年幼的伙伴的时候就马上认出了他，虽然容貌完全变了，虽然没有强烈地感受到生命石的气息，但是还是马上认出了他。千年来，世界变了，神留下的世界变了，惟有莰伊的纯净的气息没有改变。没有犹豫，第一眼就认出了被神称赞是拥有最接近天神的灵魂的莰伊。自那一天开始，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守护着他，等他长大，同时也享受着千年来第一次平和的心境。
      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出现得是如此得早，而且没有多久，就将一切又再次地毁灭了。
      “我是班啊！”

      “班？”熟悉的名字，熟悉得令人有点害怕。是的，兰陵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害怕。他几乎想要逃了，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只是兰陵，哪怕是死了，也不想知道什么关于莰伊的事；小白也只是小白，哪怕会说话，被人当成怪物，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兄弟叫什么班。

      伊利索撒是个相信命运的国家。
      命运，是牢牢地锁住了你，让人无法逃避，无法反抗的东西。
      兰陵伸出了手，即使是灵魂的形式，那块石头也仍旧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仍旧是白兔样子的自称是“班”的人道：“是生命石将你，我的灵魂牵连到一起的吧！它是我们力量的源泉，无论肉体消毁多少回，只要有生命石在，我们必定会复生。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你也倒下了。千年来我苦候你的重生，不想你将灵魂寄托于婴儿的体内，连记忆也不完全了。好吧！让我帮你追溯那段遥远的记忆吧！”

      班握住了兰陵或者说是莰伊的手，连同那块生命石，他念着让兰陵觉得很熟悉的咒语：“赐予我们以生命和力量的生命之石，请将我们遗忘的记忆归还给我们，不管是悲伤还是喜悦，那是我们活着的证明。作为光荣的战士，作为神赋予使命的守护者，让我们的记忆回到我们的土地上，穿越一切时光，让千年前的事在我们的眼前重现。”
      生命石发出柔和的光芒，过去的影象在他们的面前再现了。

      “砰！”地一声，瑞拉手中的杯子坠落到了地上，散成一片片的碎片。
      “瑞拉先生，怎么了？”这几天来，那个总是很沉着的男人有点改变了，变得让人难以捉摸。有时是那样的悲伤；有时却又是那样的阴郁。
      “没有什么！”突然又感到一阵的寒颤，还有恶心的感觉。清晰地看见远处的伊利索撒宫，他们在干什么？五天过去了，自己没有发动任何攻势，而伊利索撒也没有任何行动。大概是在为他进行着火葬吧！那个小皇子在火中燃烧着，绚烂的火光中他将和现在的自己告别吧！
      快了，快了！那个该死的班——守护者的首领，已经找到他了吧！那就快一点，快一点让那个人恢复他的记忆，好让他以莰伊的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再一次用剑穿透他的身躯。
      杀了那个背叛者！杀了那个以神的守护者自居的背叛者，这次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的眼中是渗满泪还是渗满绝望，我都要再一次地杀了他。
      我就是为了这才活到现在的。
      差点就让他逃脱了，千年后他第一次转世，若不是发现了被尘封的生命石，我几乎就要让他逃脱了！
      放心吧！瑞杰！我会让那个刽子手得到惩罚的。这是个没有神的世界，所以由我来执行他的死刑。
      为了这，我连我的灵魂都可以出卖。

      “瑞拉！”不断地告戒自己，“不要让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感将自己给困惑住了。那是可悲的感情，有人将他撕得粉粉碎，毫不珍惜。现在的你，因为复仇而活着，只是因为复仇而活着。”

      第十章 遗忘的记忆 中

      几乎是在幻境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兰陵就隐隐约约地记起了一些东西。
      因为这一切都实在是太过令他觉得熟悉了。
      山林，原野，炊烟袅袅的小村落，以及那一潭发出蓝紫色光芒的传说中的生命泉水。这一切都像是深藏在他的心灵深处，现在被一层层地拨开，现出斑驳的颜色。尤其是那生命泉水，在空旷的原野上，静静地和阳光，风，空气相互辉照，在泉水边盛开着奇异的花卉，生命泉水不愧是带来希望和生命力量的神的馈赠。

      这是他第一次以兰陵的眼光看到传说中的泉水，但是现在他终于承认当他以莰伊的身份出现在世界起源之时，他已经无数次地守护过生命泉水了。蓝紫色的泉水，和自己现在的眼眸很相近，但是那泉水虽然没有流动，却也仿佛是具有鲜活的生命，而不像他的眼眸，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