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梨花烟雨

作者:梨花烟雨  录入:07-19

等到确定这个残暴无情主子的高大身影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後,萧语强忍著全身散了架子般的酸痛狼狈爬起,不忘收起掉落在花坛边的工具,又迅速瞥了四周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留下关於身份的蛛丝马迹後,这才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此时他不禁感谢起上天赋予自己的坚韧,如果刚才因为那种非人的疼痛折磨而昏厥的话,那麽他就再也没有逃离的机会了。
大大的呼出一口气,从冥想中回过神儿来,萧语懊恼的垂下头,他没有想到夏无忧竟然会对一个连面貌都没有看清楚的野合对象如此执著,原以为风波很快就可以过去,可是今天从春公公的口气中来看,这一场风雨似乎有愈来愈烈的迹象。
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萧语真的是失了方寸,怎麽办?自首是不可能的,自己已经犯下了欺君大罪,此时去自首,夏无忧一定会将他凌虐至死,身为宫中人,他太清楚这个主子的冷酷残暴。可是不自首,他也逃不出皇宫,因为这件事,宫中和皇城都把守甚严,出去办事的都是皇上身边最放心的近侍和内监,自己要在这时候出去,说不定还会自投罗网。正没个主意的时候,忽闻门边一声冷笑道:"怎麽,你到现在还不想自首,还想著能逃过这张为你设下的天罗地网吗?"一句话如五雷轰顶一般,只吓得萧语一颗心脏险险跳了出来,猛抬头一看,只见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子笼罩在正午日光的阴影下,看不清面目,只能听到那不怀好意的奸笑声。
那人缓缓的步进屋子,避开了刺目的阳光,萧语才看清此人竟是他因为那株异种名花屡次进言都不被采用的御花园管理太监,戒备的站起来,仔细估量著眼前这人究竟是在套话还是他真的了解一切内幕,嘴里却说出强自镇定的话语:"李公公,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李尚冷笑了一下,不屑道:"别装了,虽然我不知道就你这个样子是怎麽媚惑了皇上,不过这一次衣公公将我叫了去,告诉我皇上是在御花坛前宠幸了那个敢翻天的奴才,呵呵,皇上只怀疑是管理御花园的太监们,而我却一听就明白了,那人一定是你。"他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如一只看到小鸡的黄鼠狼般凑近萧语:"你说,那株已经露出了枯萎迹象的名花为何又奇迹般的恢复了生机呢?这几天我按著你说的方法养护它,效果果然不错啊,哈哈,当然,如果你一定要否认,我也没有证据,不过我想皇上是不介意见一见你这个有重大嫌疑的奴才的,你说是不是呢萧语?如果真要......"
"不要再说了,你想要什麽?"萧语背过身子,不愿让李尚看见自己青白交加的狼狈脸色,他知道这个家夥一定是有所图,否则他老早就去告密领赏,而绝不会特意到这里走一趟。
"我们太监,还能要什麽?"李尚目光中露出贪婪狡猾的笑容:"我喜欢的无非是黄白之物,衣公公开出的赏银是二十两银子,你......总得多给我一点是不是?"
"二十两?"萧语转过头来,瞪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他辛苦攒了多年,也只攒了二十五两银子,还是准备今年趁见家里人的机会给他们,让他们帮弟弟成家用的。
"如果你不舍得,我只好去领另一份了,虽然少一点,唉,只可惜我们太监地位低下,不可能和主子谈条件,否则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二十两黄金,我想皇上也不会在乎的。"李尚转身就要出去,然後不意外的听到身後传来一个犹豫著的声音:"等等,你......我怎麽能相信你不会在拿完我的银子後再去向衣公公告密?"
李尚沈默了一下,然後轻松的道"对不起,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保证,你只能选择相信,毕竟,相信了我,你还有一半的机会不用暴露。"又沈默了一下,他才又不带一丝感情的加了一句:"我很明白,像我们这种卑贱的身份,一旦你被皇上找到,等待你的将是什麽,同病相怜,只要不危害到自己,我也不想看你被凌虐至死後扔到乱坟里喂狗。"
一包银子出现在李尚面前,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接了过去:"好了萧语,这笔交易就算成功,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再多一句嘴,你可千万要藏好了,保重吧。"他说完,得意的吹著口哨离去。剩下萧语跌坐在椅子上,看著那耀眼阳光下的诺大皇宫陷入了恐怖的幻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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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德,你说朕为何忘不了他?"御书房中,批完了奏折的皇帝懒懒躺在软榻上把玩著一只夜光杯,状似不经意的与心腹太监闲聊著。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实在已经把整个皇宫的太监都找遍了,皇上......"请罪的话语止於帝王的挥手之间,夏无忧渐渐坐直了身子:"不是你无能,而是他太聪明,隐藏的太深,他知道皇宫里上万个太监,朕绝不可能放下身份去一个个的盘察,所以他才敢隐匿不出。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除了朕,没人知道他长得什麽样子,就算是朕,也不过只是朦朦胧胧的印象,何况,他的名字......"帝王的拳头握紧,手中的夜光杯应声粉碎,不一会儿,一撮粉末顺著夏无忧的指缝落下,他这才恨恨的接道:"他的名字,竟然也是假的,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存了躲避朕的心思。"抓起桌上的酒壶丢到对面的墙壁,强忍著的怒火终於喷薄而出:"好,朕就看你能躲多久。衣德,传旨下去,从今天起停止一切寻人行动,朕又不是没有他不行。"
衣德小心的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清楚:如果说之前夏无忧还是贪图新鲜才找那个奴才的话,那麽现在这件事情就已经成了他心中的一个结,一根刺,一天找不到那个太监,大丰国的皇宫就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不知要有多少无辜的奴才宫女们成为这个任性狂妄的主子的出气筒。他心里著急,却无法可想,只好寻了个别的话题,小心翼翼问道:"主子,这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中秋了,不知主子的意思......"
"朕还能有什麽意思?就照往年的办吧。去去去,别拿这些事情烦朕,有时间去想想该如何偃旗息鼓,暗中将那人查访出来。知道吗?再办事这麽不得力,小心朕饶不了你。"夏无忧不耐烦的挥挥手,衣德连忙知机的退了下去。
自己......终究也是有得不到的东西吗?烦恼的以手抵住额头,夏无忧就是不明白:"跟了朕有什麽不好?封为贵人,不比你一个下贱的阉奴强吗?为什麽要躲?为什麽宁愿冒著欺君之罪,也要躲开朕,这份荣宠,别人想要还要不到知道吗?"诅咒似的喃喃自语,一生中从未经历过任何挫折的夏无忧这回是彻底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诚如他所说的,自己一国之尊,总不能为了一个野合的对象而浪费时间去将万多名太监逐个筛查一遍。无论他是怎样的无所顾忌也不能如此失体统。
怎麽想也想不出该如何找到那个不识抬举的混帐东西,夏无忧彻底的愤怒了,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太监,自己只是因为他的行为而愤怒,所以才这麽迫切的要找到他治罪而已。心里是这样说的,但他自己明白,事实上,绝不是这样简单,就是这样一个低贱的下奴,让自己痴迷於他的身体而对任何一个妃子都失去了兴趣。
狠狠的一拳轰上桌子,夏无忧咬牙切齿的一字字道:"朕会找到你,一定会找到你,明的不行,就暗中查访,半年也好,一年也罢,就算两年,三年,不放弃,朕绝不会放弃,你......给朕等著吧。"
赏晴阁的寝宫内,晴妃正在梳妆,她满意看著铜镜中原本就倾国倾城的容颜在盘起来的华贵发髻衬托下更加的迷人,散发著无边贵气。旁边的宫女小兰见她满面春风,连忙趁机笑道:"娘娘风华绝代,若是皇上看到您此刻的样子,也一定迷醉不已。"她刚说完,晴妃就收了笑容,淡淡道:"皇上?他还会看本宫吗?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有过来?"
小兰连忙安慰道:"娘娘说哪里话,皇上这些日子虽然没过来这里,可也没听说去别的娘娘那儿,或许是国事繁忙也说不定,咱们皇上娘娘还不知道吗?虽说性子张狂了些,可对於国家大事,还是很上心的。光看这一次中秋节的家宴还是安排在咱们赏晴阁後园的观月桂轩就可以知道,皇上啊,还是把娘娘您放在心上的。"
这几句话显然对了晴妃的胃口,她慢慢站起身,忽然道:"传本宫的旨意给那个管理花草的奴才,就说今年皇上的心情恐怕不好,务必要让他在这几日好好侍弄,将咱们这里的花卉弄得鲜豔一些,尤其是观月桂轩下的那几棵桂花,要格外精心。若皇上和各宫的娘娘们都说好,本宫会重重赏他。"她说完,早有内侍太监领命而去。
今年中秋皇上还要来赏晴阁。脑海中回想起晴妃的话,萧语挺下手中的动作,一只手抚著隐隐作痛的脑袋。
其实皇上这两年来每年都会在观月桂轩里办中秋节的家宴,他曾说过喜欢在明亮的月色里看轩下的那几树桂花,开的比别处都好。而自己也曾经因为这赞美小小的满足过。可是如今,他只恨自己,干吗要把那些桂花侍弄的那麽繁华。如今皇上还要在这里办家宴,每年这个时节,他们赏晴阁里上上下下的人都逃不掉,全部要去观月桂轩伺候著,虽然说添酒添点心,在前面服侍的活儿轮不到自己,可那毕竟还是在皇上跟前,他眼睛那麽毒,人又那麽精明狡猾,一旦被他留意到了自己,继而认出自己就是那个敢欺君抗旨的小小太监,那麽自己还哪有活路啊。
不过转念一想,皇上没事儿应该不会瞅著太监宫女瞧吧,何况还会有歌舞和烟火吸引他的视线,反正也不用在近处伺候,应该没什麽问题,只要躲的远远的,他就不信被娘娘们围绕的皇上会在乎到自己,这样一想,方放下心来。
此时的萧语当然不知道,人的命运有时候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任你费尽了心机,想的再周到,临到头时,该是什麽命运就还是什麽命运,因此世人往往叹息说造化弄人,没错,就是造化弄人,他的人生,也会在一个月後的中秋节接受命运的捉弄,发生重大的转折。
转眼间到了中秋节,赏晴阁的主子和奴才们个个都喜气洋洋,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别人就算再嫉妒,也得不来的荣耀。待到月亮自山後渐渐露出脸来,观月桂轩里已经坐满了人,当今皇帝夏无忧独自高坐在主位上,距离他几步远的左右下首分别坐著梅妃和晴妃,雪妃与另五位嫔则坐在更下面,她们面前都有著自己的一张桌子,摆满了果品点心。再底下的大厅里,是地位稍低的贵人们,都团团围著一张大圆桌子落座,地位再低者,除非皇上特别宣召,否则是没有资格来参加这次宴会的。
稍顷月亮已上中天,夏无忧命令所有宫人灭了灯烛,霎时间只余明亮的淡色月光笼罩著大地。观月桂轩前的那几树桂花,都摇曳在月影中,微风吹过,散发出浓郁的清香,惹得众人交口称赞。
夏无忧百无聊赖的喝了一口甜甜的桂花酿,眼光扫过装扮得宜的晴妃,心道不若今晚就留下吧,为了那个该死的不识抬举的失踪太监,自己实在是已经反常太久了,久到连他都不敢相信这麽执著的人竟然会是自己,如果......如果今晚晴妃可以伺候的自己舒服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忘掉那个混帐东西,没错,还是忘了吧,他是夏无忧啊,是大丰帝国的最高王者,为了一个太监念念不忘,传出去要惹多少人笑话。妈的,这件事实在已经让他失了太多的面子,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虽然被逼的说放弃一向不是他的性格,可是,就这样算了吧,难得他也做一回好人。
他端著酒杯下意识的一口一口啜饮著,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哼哼,当然了,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一旦被他找到那个奴才,结果可就不会善了......哼哼哼,他会......心里想著床第之间最残酷最折磨人的方式,幻想中仿佛已经将那个刻在脑海里的身影使劲儿压在床上折腾,轻吟浅泣间,他的身上浮动著那股醉人的淡淡花香......
花香!夏无忧猛然坐直了身子,没错,鼻尖处确实有一缕香气轻轻掠过,在浓郁的桂花香中,这香气是那麽的微弱,以至於说它稍纵即逝也不为过,可就是这麽极短极短的刹那,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没错,就是这股淡淡的花香,虽然他只闻过一次,但已足够叫他难以忘怀,这麽多日子以来,春宵帐中他不要任何妃嫔陪寝,只是靠著对那一夜的回忆打发漫漫长夜,每到动情处,他忆起的不但是那个惹火的身子,还有伴随著那个身子的低吟以及罩在那光滑肌肤上的这丝花香。
眼神募的锐利起来,全身紧绷的夏无忧此时就如一头发现了猎物的健壮豹子,他不动声色的快速扫过周围所有人,见有两个太监似乎是给晴妃和梅妃添了酒正要离去。几乎是立刻的,猎豹的目光就锁定在了晴妃那边的太监身上,一瞬间,热血沸腾起来,夏无忧感到自己的全身都在燃烧,如果不是他平时的自控力堪称完美,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被这突来的惊喜给烧到疯狂。
与此同时,添完酒往回走的萧语正在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一边在心里喃喃道:真是的,下次坚决不能再因为滥好心就帮拉肚子的同伴倒酒了。虽然也是主子得意,让他过去领赏,但是他可以找个理由推脱一下,等事後再领也不迟,这也算不上太大的忤逆,怎样都罪不致死。想想刚才,自己简直连头都不敢抬,心脏也快要跳出了嘴巴,好在匆匆用眼角的余光瞥一下上头的皇帝,结果发现他好像在发呆。可是就算发呆,那股压迫感也几乎令他站不住脚了,或许是因为自己心虚吧。反正这种吓破胆的滋味可不是人受的。
眼看就可以回到奴才的人群中,到时候只要一躲进去,就会再安全不过。萧语终於敢伸出袖子擦拭额头冒出的冷汗:都到了这里,自己应该是成功的没有引起皇上注意吧,本来嘛,皇上怎麽可能会去注意一个太监,何况自己都一直低著头。就算抬头皇上也未必认得出来,那一晚上月光根本就不明亮,他看不清皇上的脸,想必皇上也没看清自己究竟长什麽样子。
这样想著的萧语终於彻底放松下来,挺直了身子,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身上的冷汗似乎也消退了不少,他迈著轻快的步伐紧走几步,想快一点归到太监宫女的队伍里,就在这时,从遥远的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冷漠威严的声音:"为晴妃添酒的奴才,给朕站住。"
本以为听到自己命令会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的奴才,却只是愣了不到眨眼的功夫,他甚至都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眼看整个人就要隐入那人山人海的太监宫女群中。夏无忧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狂怒,一掌挥出去,凌厉的风声从萧语耳边呼啸而过,然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中,离萧语脚尖不到一步的距离处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坑,将他的身子与那触手可及的人群无情的隔离开来。
歌舞声停了,说笑声停了,众多的嫔妃贵人在发出一声惊叫後也都齐刷刷捂住自己的嘴巴,只要长著眼睛就可以看出来,皇上此刻的心情处於极度不爽当中,这时候敢惊扰到他,无疑是自寻死路。
一番东张西望後,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盯在那个不知为何跪在地上发抖的太监身上,後宫里养出来的八卦本质立刻让她们发挥了淋漓尽致的想象: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是不是这个太监不小心将酒洒在了皇上身上,抑或是他走路之间踢到了什麽惹恼皇上,唉,看皇上这麽愤怒,恐怕是不可能有命了。
夏无忧的确很愤怒,甚至是狂怒,他怎麽也想不到,都这时候了,那个叫"苞谷"的太监竟然还敢妄想逃脱自己。他慢慢站起身来,冷冷道:"很好,你终於知道朕叫的是你了,对吗?过来。"最後两个字募然转厉,让所有人的心脏都为之颤抖了一下。
萧语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他的脑海里也只是暗黑一片,僵硬的身子跪爬到夏无忧的几案前,他抱著最後一丝希望低垂著头,轻声道:"奴才......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只想著快点回去吃东西,没......没想到皇上喊的人是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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