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父难为————知秋

如果此刻我说，刚才我只是想感受一下大自然，平复一下心态，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更毋论死了，我想，他不会相信吧！可事实的确如此！

他的目光恶狠狠的，似乎欲杀人，“告诉我什么原因！！”

“没什么！”我轻松的一耸肩，“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就算要死，我一个武林中人，也不可能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的，对吧？！”我莞尔一笑，“刚才我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某些人某些事……”

“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一天没回来吃饭，我也吃不下，我担心你出事，一直找你，找了你一天……”他的眼角划下一行泪水，有些哽咽，“刚才看到你在海中，我几乎以为要失去你了，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我抓不住你，如果你被海水吞没了，我也不要上岸……”

眼前的少年全身瑟瑟发抖，原本青春靓丽的脸庞此刻蜡黄得不成人形，平素异常鲜亮的眸子也混沌的流着热泪。

“对不起，玉！”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搂住了他，“为何空山真叶峰不象你呢？……我真的不明白，他究竟生我什么气！！”

身上的人明显一僵，随即把头埋入我的胸膛，一股热流湿热了我胸前一片，有点灼烧我的心，我有些手足无措，“你别这样！”

“你在乎他！……你喜欢他！……对不对？！”他的嗓音沙哑，语气中竟带有一丝绝望。

“我！……”我竟愣住了，或许因为空山真叶峰是我儿子，我从来没有，也从来不敢往某些方面想。可当他质问时，我竟有一丝犹豫，一丝纷乱，一丝惆怅，一丝疑惑，我喜欢峰儿？！

本应该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可我为何犹豫？难道自己真的对峰儿报有那种想法？何时开始的？……难道自己真的想染指纯净而绝美的峰儿——自己的儿子？不行！……可心有点痛，为何？！……

“不……可能！！”我闭上双眼，艰难而勉强的吐出几个字。身上的人颤抖着，几滴滚烫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心又是一阵纠结……

十八、

百花城——武林盟主的城池，逾逍遥城百里。我的身体刚痊愈，东方玉这小子就马不停蹄的把我带回百花城，美其名曰：为我开个风光的英雄大会。

万紫千红中立着一个素衣飘飘的帅哥，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心中盘算着：待到英雄大会时，当众宣布空山真叶峰是我十几年前失散的儿子……峰儿他纵有天大的误会，毕竟父子连心，他应该会……原谅我吧！……那时我也应该会……打消……心头的欲望吧！……那不该有的……背德的……念头啊！

一大群威武的侍卫簇拥着一杵碧玉龙头手杖的老太太，径直迈向城中东方玉的府邸。只见东方玉亲自迎她进门，一老一小手牵着手，状态极为亲昵。

我心头一震，尾随其后，却被侍卫挡在门口。我说我是析城飞雪！侍卫说您别为难小人了，武林盟主命令此刻不准任何人入内！

“好！我就在此等候吧！”

大门终于开了，东方玉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老太太，两人一瞬僵立，显然对伫立在门口的我表现出诧异，仿佛我是一个不速之客。

我一拂衣襟，单膝屈跪道：“析城飞雪拜见岳母！”

“哼！”老太太怒喝一声，一杵手中的碧玉龙头杖，“不敢当！……早在十八年前我就不是你岳母了！！……你这畜生，当年月娘刚刚去世，你就和我李家恩断义绝，你将会得到报应的！！”她抡起手杖，重重打在我脊背上，我胸膛一闷，喷出一口鲜血。

如果我说当年我的所作所为是有原因的，我想她绝对不会相信，所以我静静的跪着，什么也不想说。

东方玉挡在我身前，严肃道：“宁王妃，就算你是大唐王妃，也不能目无法纪，动不动就打人！有话好好说！”

她停下动作，冷冷道：“今天看在武林盟主的面上，放你一马……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你给我小心点！”说完扬长而去。

东方玉想扶起我。“别动！”我缓缓低沉道，“痛得厉害，直不了腰！”“你真傻！”他一把抱起蜷缩着的我，我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替我抹跌打酒时，他惶恐不安道：“对不起，飞！……早知道我就不邀请宁王妃来参加你的英雄大会了！……你知道我是武林盟主，龙蛇混杂也不得不结交，不过我和宁王妃只是泛泛之交，真的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过节！……”

“你什么也不必解释！”我叹了口气，直直看着他，“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他慌乱移开眼眸，前一瞬还在偷窥我表情的眼眸，垂下头。

此刻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恐怕算是十几年第一次吧！……不是因为捱打，而是……总之无论以后东方玉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介意！……唉！……

东方玉这小子竟突然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明知道我的脊背淤血，痛得我龇牙咧嘴，“想弄死我啊！……哎哟！!……”

澄黄的铜镜里，有一个身着华服，浑身珠光宝气的美男子，他疲惫的眼眸里透出几许隐忍几许哀伤几许无奈几许希翼。

看了镜中的自己最后一眼，我转身迈入大厅。

久违的峰儿，此刻正襟而坐在我左边的上座，面无一丝表情。一阵激动窜过全身，他还是来了，我不禁微微颤抖。

东方玉看了我一眼，一把抓起我的手，“各位武林同道，欢迎大侠析城飞雪！”……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扬扬手，笑道：“首先感谢各位同道前来捧我析城飞雪的场，不过这次的英雄大会，意义的重要之处不在于替我个人庆祝……”

“而在于——天下武林人士可以岌跻一堂，共同商讨怎么对付那条恶龙！”我态度凝重道，“我相信，只要集合了我们整个中原武林的武功与智慧，就算它明年春天敢来捣乱，我们也可以将它铲除！”

“说得好！”“说得好！”……座下喝彩声此起彼伏。

东方玉朗声笑道：“既然大家都以为对，那么请各位发表一下自己的关于对付恶龙的建议！”

青城派掌门一捋拂尘，发话道：“十六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个魔君。可惜他神出鬼没，正派人士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这次逍遥峰出现恶龙的事——”他一捋胡须，沉吟道，“会不会是他一手策划，意图消灭武林正派，颠覆整个武林？！”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我微微皱眉，有些担心。

“阿弥陀佛！……”少林方丈缓缓起身，手挂念珠，单掌合十，庄严祥和的发话道，“玉虚道长所说之人，早在六年前就退隐江湖，不知所踪……而恶龙之事关乎武林兴衰安危，事关重大，须得从长计议，不可草率结论。”

“好一个从长计议！”我鼓掌道，“还是空空大师设想周到！……那待大家喝过我的庆功酒，再好好从长计议，好不好？”

“好！”“好！”众人自是欢喜。

“在此之前，我还要宣布一件事！”我看了空山真叶峰一眼，那副纯净而绝美的面容，一直都没有一丝表情。

此刻我却很激动，现在当众宣布峰儿是吾儿，他应该会很高兴吧！……毕竟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大侠！

十九、

整理一下思绪，“现在，我郑重宣布……”

“等等！！”大门口传来一声喝止，声音赁的熟悉。众人的目光齐齐射向发声之处。

只见小武、小白和珊瑚洞巫左使以及逍遥派大弟子逍遥子等人踏入大厅，刚才发声之人正是小武！

“魔派……魔派中人！！”已有人认出他们，惊呼。

小武不顾周遭，径直迈向我。距离三步之遥，停下来，面色凝重抱拳道：“孔雀派尊者武傲天谨代表孔雀派、忍者门、逍遥派、珊瑚洞参见魔君析城飞雪，祝魔君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整个大厅立即噤若寒蝉。三伏，空气却冰冻了。

小武他们竟然背叛我！！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

“哼！”玉虚道长首先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怪不得刚才主张‘从长计议’，原来你就是魔君！！”他阴狠的瞪了我一眼，“你这魔头真是老奸巨滑，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我们正派当中，到底有何阴谋诡计？！……”

他故作沉思，又直指我道：“我明白了！……恶龙之事一定是你这魔头一手策划！”

“阿弥陀佛！……”少林方丈拨动念珠，众人恍然，皆不由自主举起武器全身戒备……我被孤立了，作为魔君！……小武等人低着头，不敢和我对视。

我心中有点害怕，一皱眉，瞟了空山真叶峰一眼，只见他仍然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只得看着东方玉，却见他眼神里含着某种东西——不是惊讶，而是非常坦然，似乎一切早有预谋。

我的脑袋“轰隆隆”的响，似乎天地有些眩晕。

“就算析城飞雪是魔君，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早在六年前，他就退隐江湖了……”东方玉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轻声叹道，“或许他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魔头就是魔头！！”一些声音怒喝道，“何况他还是魔君，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是啊！”玉虚道长一扫拂尘，尖酸道，“盟主你可别被这个魔头迷惑了！……别看他那一脸清纯无辜样，听说他的媚功天下一绝，迷惑过不少英雄豪杰……只可惜很少有人在床上满足得了他！……”

“啪！啪！”话未尽，他已被小白左右开弓，扇了两耳光。小白身手奇快，众人根本来不及看清楚。

他的老脸立即肿成猪头，且脸色发青，不知是打的还是气的。当众丢了面子，他恼羞成怒一扫拂尘欲动手。

“请各位武林正派人士听我一言，好吗？”我直直看着众人。

东方玉扬手示意，玉虚道长随即停止动作，众人亦屏气凝神，待我发话。

我语重心长道：“武林盟主说得好，就算我是魔君，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捉贼拿赃、捉奸在床，你们一口咬定恶龙之事是我所为，证据呢？！……就因为我是当年的魔君……”我轻叹，“当年的……魔君……你们没凭没证就可以含血喷人？！简直枉尊为武林正派！！”

一席话让众人哑口无言。玉虚道长左顾右盼，见众人无语，目光闪烁，尖锐着嗓音道：“魔君老奸巨滑，大家别被他的鬼话蒙蔽！！……自古正邪不两立！这个魔头处心积虑混入我们正派之中，一定是有所图谋！！”众人纷纷点头。

我紧皱眉，看着兀自端坐在上座的空山真叶峰，期盼道：“峰儿曾经打败现任黑道盟主，捣毁黑道生意，他应该可以为我作证：我已经不再是黑道盟主，也没有经营黑道生意——我已经退隐江湖，不再是魔君！”

众人目光齐齐锁定他，我亦无限希翼看着他，就等他一句话。

他终于打破了面无表情，缓缓立起来，阴沉的看了我一眼，眼眸很深，几乎深不见底，“关我什么事？！……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堂堂天下第一帮帮主，又岂会和魔君有甚交情，更毋论为你作证！！”

当他一字一句说出这些话时，我似乎只看到他嘴唇的一开一合，至于说的什么意思，我一时懂一时又不懂，因为我的脑袋“轰隆隆”响得厉害。

众人似乎向我扑过来，小武他们拼命抵抗，大厅里乱作一团。

我知道此刻我应该走，不走被所谓的正派中人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可我的心非常痛，小武他们突然背叛我，然后被众人误会，由大侠沦为魔君，东方玉似乎早有预谋，而最痛心的是峰儿，他居然说得出如此残酷的话，难道他真的对我一丝情义也没有了？！……这应该是所谓的众叛亲离吧！！……众叛亲离！！……

我突然仰天大笑，笑得泪流满面……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昨日的温情脉脉难道只是一出戏，我居然一相情愿沉醉进去，无法自拔，我这头蠢猪……

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梗塞住了，呼吸好困难——旧病复发，而且似乎比以前任何一次还要厉害，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大限吧！他们应该希望看到我这个下场吧！……

我捂住心口，缓缓滑倒下去……最后一眼看到空山真叶峰和东方玉向我扑过来，然后我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二十、

前面雾蒙蒙一片，似乎有很多影子，有晃动的，有不动的。

我努力睁大眼眸，想看清楚这些影子究竟是什么……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晃动的是床顶洁白的珠帘，窗上碎绿的布帘，不动的是床前伫立的两个人和躺在床上的我。

一阵熟悉袭上心头，眼前这一幕曾经经历过，一句话脱口而出，“守着等我留遗言啊？！”笑容挂上脸刚一半就突然嘎然而止……

原来我还没死，或许因为自己还贪恋这个是非之地，还不想死，他们会不会很失望？……我侧过脸，我是谁啊我？！现在还在开玩笑！！……当初可以和他们肆无忌惮的开玩笑，因为那时我还是一大侠，现在我是什么？！……

总感觉屋里有些阴冷。恢复了魔君身份，连四周的氛围都变得阴霾了。

“飞，最好别多想，你也知道自己心脉不好。要不，旧病再复发大罗神仙也再难救活……好好休息！”东方玉的声音几乎不带一丝感情，话中还有一丝嘲讽气息，他整个人阴阴的，与从前的玉判若两人。

从前！……我还是贪恋从前！心突然有点酸，我怎么可能不贪恋从前？……可现在我不敢想从前，不敢……我失神的当儿，东方玉已经悄然而去，没有打一声招呼。

我是什么人？他凭什么给我打招呼！……就因为从前他到哪儿都给我一声招呼，总是追着我，缠着我，黏着我——从前我不懂得珍惜……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闭上眼睛，不想让一滴苦涩的水溢出眼眶。

耳边一阵水声，一方温润的毛巾抚上我的额头，我的脸颊。他拭擦得很轻，很仔细，为我拭去一一泪痕。

我突然睁眼，眼前是一只放大的手，手心有一个厚厚的疤，手的主人是空山真叶峰。

我很生涩的道了一声谢，脸上的手颤抖了一下……或许在他眼里，我已经是一个陌生的大魔头，只是他突然对以往之事于心不忍，可怜我一下。

我装作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不必可怜我！因为我不值得你可怜！……不过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他的眸子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