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 四+番外——阿飞不是荆无命

沈默想了很久才道：“有吧。浴巾那一次，我怕他会死，怕秋也无能为力。所以，我

才答应——呃——伯母的。”

乔熳汐轻轻摸了下沈默的头，意料之中的，沈默并没有拒绝，“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

子。”

意料之外的，沈默居然脸红起来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就这么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一

步一步的落入了这个人的陷阱，可是，明明知道是陷阱，他又已经没办法抗拒了。他

自然明白乔熳汐的意思，从前，做错了事，或者不会有人用藤条惩罚他，可是，命运

的责罚却最是无情，恐惧从来源于未知，你根本不知道一项错误之后，要面对的是什

么，那种茫然和无助，无力承担的绝望，几乎能将整个人吞噬掉。可是，自从和秋瑀

宸在一起，他知道无论闯多大的祸，惹多大的麻烦，都有秋瑀宸去替他收拾烂摊子，

那个宽广的胸膛像是能容纳一切一样，即使他错的离谱了，也不过是挨几下藤条罢了

，他对于一切的未来，都缺少了一种天然的敬畏。或者是年龄和阅历的关系，他从来

都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因此，只能呆呆的看着乔熳汐，用一种弟弟仰望哥哥的眼光。

乔熳汐又摸了摸他的头，“你们是越来越不怕挨打了，家法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威慑力

，甚至成为了赎罪的工具，无论做错了什么，只要挨了家法，就可以原谅自己。”

沈默有些无措，“不是的，哥，真的很疼。”

乔熳汐停下步子，摸了摸沈默被打肿的脸，“我问你，如果我那天一直打，打到你承

受不住跪下去，你会不会轻视自己。”

沈默咬咬嘴唇，“嗯。”

乔熳汐接着道：“可是，你是被我按下去的，同样是跪，一点负罪感也没有了吧。”

沈默不敢说话，乔熳汐却只是轻轻叹息，“人，总是很容易就原谅自己的。倔强的人

，只不过是没有找到一个值得原谅的理由。”

乔熳汐说到这里就不再停留，直接大步向前走去，沈默却突然叫住了他，“哥——”

乔熳汐回过头，“什么事？”

沈默不顾身体的痛追上去，“你有没有给自己找到值得原谅的理由。”

乔熳汐却只是轻声道：“理由，不过是用来骗自己的，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赎罪的机

会。”

119.新一轮考验

秋瑀宸端端正正的站在乔熳汐面前，微微张了张口，乔熳汐自然明白他是为什么来的

，却只是安静的看着他，轻轻微笑，不发一言。

沉闷的空气让秋瑀宸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被轻轻一瞟，竟连这口

气都不敢呼出来，乔熳汐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停留，只是偏过头望着窗口的方向，自

从得知了文禹落还活着，他就越发的喜欢望着天空，流转的云朵，轮转的星辰，伟大

而无情的造物是即使相隔两地，都能同时仰望的东西。只要想起在另一个角落，他的

挚爱将头扬起一个同他一样的角度，用满蕴着温柔却又掩藏着哀伤的眸子仰望一样的

不可企及，他就会觉得温暖起来。即使，万里无云，如永恒的悲伤。

“哥——”秋瑀宸怯怯的开口。

乔熳汐并不移转目光，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声。

秋瑀宸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瑀宸，是不是很让您失望？”只短短的十个字，心就

像被揪起来一样痛，七年，从来不敢想能成为你的骄傲，可是，却也不愿意带给你那

么深重的挫败感。沈默自然是不会想这么多的，兴致勃勃的转达了聊天的内容，可是

，秋瑀宸却真的恨起自己来了。

乔熳汐依然是不温不火的样子，“没事了？”

秋瑀宸只觉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哥，您真的已经对瑀宸心冷了吗？是不是瑀宸太不

懂事了，总是以为无论做错了什么挨过藤杖就是付代价，却从来不去想您为我背负的

比我承受的更多。瑀宸知道错了，真的会改的啊，您连一个答案都不肯给吗？秋瑀宸

颤颤地眨了下眼皮才抬起眼睛，却只能看到乔熳汐的侧影，他终于决定不再说什么，

小声道：“哥，瑀宸先回去抄《孝经》了。”

“嗯。”

秋瑀宸用最后一点点的期许望了乔熳汐一眼，可是，终于发现哥哥没有一点打算要挽

留的样子，于是，他转身，离开，却还是在手指触到门锁的时候轻轻颤了一下，他咬

着嘴唇拉开门，却听到乔熳汐很轻的叹息一声，“过来。”

秋瑀宸飞快的跑回来站在乔熳汐身边，乔熳汐将目光从窗外迷蒙的暮色转移到他身上

，秋瑀宸只觉得全身都笼罩在一层琥珀色的光晕里。乔熳汐轻轻笑了笑：“没有谁，

可以永远不失望。”

秋瑀宸心中一痛，终究，还是最怕的答案，可是乔熳汐却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秋瑀宸漆黑色的眸子里是笑容灿烂的倒影，“所以，我们才更应该给自己一个不断成

长的目标。”

秋瑀宸垂下头，“瑀宸明白。”

乔熳汐却又摇了摇头，隔着外衣用手指轻轻划着秋瑀宸背上曾经被责打过的伤痕，秋

瑀宸低低道：“哥，瑀宸没——”

乔熳汐轻轻打断他的话，“我想过，这样对你是不是不好，可是，我从来没有为这样

对你后悔过，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你我，都别无选择。”

秋瑀宸整个身体就像是被几千丈的瀑布击穿了一般，他明白乔熳汐的意思，他要背负

太多人的生命和悲欢，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力也没有拒绝的资格。他轻轻仰起脸，乔熳

汐摸摸他的头，“我不会轻易对谁失望，要知道，你哥从来不擅长给人希望。”

秋瑀宸只觉得在这一刻才体会到了血液流动的感觉，低低道：“哥，对不起。”

乔熳汐只是笑着拍拍他的头，并不给机会让秋瑀宸听到他内心的独白：瑀宸，七年前

，哥甚至不敢奢望你能不恨我，可无论怎么样，你能够不断长大，就是哥最欣慰的事

了。

沈默此刻真是非常的郁闷，经过昨天的长谈，他本以为乔熳汐转了性，今天才知道，

狼就是温驯五千年也依然是狼，刚刚从秋瑀宸温暖的怀抱中爬出来就来到了这个让他

痛苦不堪的地方，本来就是睡眼朦胧的，到底也没什么心理准备，在乔熳汐叫秋瑀宸

也一起留下来的时候，甚至还小小的兴奋了一下。可是，接下来的命运就比较痛苦了

。乔熳汐先是给他讲了些墓镧的规矩，直听得他汗毛倒竖，然后又命他依着规矩行礼

什么的，本来今早是打定了主意要听话的，可是膝盖究竟是没那么软，犹犹豫豫的，

直到秋瑀宸怕乔熳汐发脾气先跪下来向他做了示范又死死拽着他衣角才就范，乔熳汐

只是冷眼看着，等到秋瑀宸帮他摆成标准姿势才缓缓道：“3分18秒47微秒，如果在

墓镧，这个时间你已经可以死至少200次。”

秋瑀宸连忙道歉，话未出口就被乔熳汐拦下，“在墓镧，求情者也是同罪论处。”

这倒并不能怪墓镧规矩严苛，毕竟是训练杀手的地方，等级永远最是森严。目的至上

，命令至上，人和人之间并不需要信任和感激，即使是合作，靠的也只是残酷训练磨

合后的默契，绝不是浪漫和诗意的心灵相通。

跪倒也罢了，大不了就当是鞠躬，可是，那些被当作是日常用语的电影般的语言，沈

默可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乔熳汐这次倒是连挥鞭子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随口道：

“昨天那条小径，往返跑，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停下。”沈默心中一寒，倒不是

因为怕累，而是对那句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停下心有余悸，如果自己跑到脱力晕

过去了，肯定是停下来的，那这当然不是因为想清楚了啊，这笔帐要怎么算，当然，

他希望不是用鞭子来算。正犹疑着，就听到乔熳汐对秋瑀宸道：“去对面房里找两个

沙袋给他。”

秋瑀宸拎着四个沙袋走进来，蹲下身子替沈默系上两个，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沈默肩膀

，沈默看着另外两个躺在地上的沙袋，就明白他的秋是要有难同当了，可没想到乔熳

汐居然在这时候走过来，将秋瑀宸已经拿在手里试图绑在自己腿上的沙袋拿下来，秋

瑀宸正错愕间，他已经相当不厚道的将这两个沙袋扔给沈默，“拿过来了就别浪费，

自己绑好，跑吧。”

秋瑀宸在这一刻想杀了自己，乔熳汐却只是在沈默关上门后淡淡道：“二十公斤而已

，墓镧的负重绝不会比这个轻的。”

秋瑀宸凝视乔熳汐眸子，“哥难道真的要送他去墓镧？”

乔熳汐轻声道：“这是母亲的吩咐，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他能被欲流选中。”

秋瑀宸低声道：“他的功夫，即使去了墓镧，也只是吃亏罢了。”

乔熳汐笑了笑，“他会有机会享受单独训练的，放心。”

秋瑀宸望着乔熳汐，“哥，瑀宸也想去。”

乔熳汐笑笑，“想挨打是不是，你去做什么。妈不过是要他学学规矩，墓镧，单论实

力，你们俩谁也没有进入的资格。”

乔熳汐说的倒是实话，秋瑀宸的功夫也许还是可以替他在墓镧争得一席之地的，可是

，杀人仅凭功夫是绝对不够的，沈默就更不必说了，他三年的截拳道训练在职业杀手

那里，根本就是花拳绣腿。

秋瑀宸虽不免为沈默的前途担忧，但他更担心的还是眼下，他自然明白情人有多么的

不识时务，哪怕是把腿跑断掉，沈默也是绝对说不出一个服字来的。除了怄气的时候

，他就从来不懂得用谦谨恭敬的语气说话，乔熳汐当然也了解沈默的性子，于是他非

常英明的决定不将时间浪费在等待沈默上，从容的站起身离开刑堂，甚至还看似善意

的提醒秋瑀宸，“他被抬回来之前，你至少可以抄三十遍《孝经》。”

120.融

秋瑀宸好脾气的替偎着自己的宝贝擦干水迹，又用大浴巾裹着，温柔的将没有骨头的

身子抱出来，本是想替他吹干头发的，奈何坏脾气的小孩累得看见床就要倒下去，也

难怪，夸父似的追着太阳从清晨跑到下午，身上还带着伤，任谁也受不了。刚将他的

身子避着伤痕放好，小家伙却又不依了，一声秋叫得是千回百转，秋瑀宸只得转过来

握着他的手，“怎么了？”

大概是累得连口也懒得张，沈默在喉间嗯了两声没说话，也许是怕秋瑀宸会离开，终

究还是嘟囔道：“一起睡。”

秋瑀宸无奈的笑笑，“抱在一起不热啊。”

沈默懒懒的哼了一声，虽不说话，倒并不掩饰明显的不快，秋瑀宸对他最没办法，更

何况，今天也实在是罚得狠了，虽说不是自己罚的，罚得狠也是他自找的，但是究竟

不忍心。只得小声哄他，“我去拿文件过来看，就在你身边，好不好。”既然事情已

经告一段落了，自然不能永远不做事，上次有些急件父亲找不到自己已经抓狂了，若

不是母亲从中拦着，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

沈默虽然有些不满，但到底不能耽误秋瑀宸工作，一向是知道这个教练总是很忙的，

因此随便的应了一声自己躺着，可能是实在累的厉害，秋瑀宸还没来就迷迷糊糊的睡

着了。看着宝贝的可怜样子，秋瑀宸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逼他吗，这孩子性子这么

拗，恐怕那些难为情的话他是说不出的，可是，总不能这么耗着，熳汐哥是打也打了

罚也罚了哄也哄了劝也劝了，还从没见他对谁这么有耐性过呢，小默要是还不听话，

那就真的是他的不是了，可真得想个法子劝劝他。看着俯卧着的宝贝安静的睡颜，长

长的睫毛垂下来还挂着水呢，粉嫩的唇轻轻的嘟着，鼻子也是皱皱的，不知怎么的，

秋瑀宸就想起三月间清澈的一池春水，沈默似乎是轻轻咕哝了一声，偏了偏头又睡了

，看着他熟睡时的乖巧样子，真是想不到这孩子清醒时会这么怄人。秋瑀宸在嘴角绽

出一个和五月的阳光非常相称的微笑，埋下头继续繁冗的工作。有他在身边，即使只

是静静沉睡，也是莫大的幸福呢。

“是属下——呃——秋，说不来啊。”好哄耐哄的，秋瑀宸说到舌头发干，沈默终于

自己跪下来开了口，可是才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秋瑀宸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站

在一边的乔熳汐，哥哥倒是并没有要用刑具逼沈默就范的样子，秋瑀宸也放下心来，

“‘是属下的错，请尊主责罚’，这句话有这么难吗？”

大概是想到这句话和沈默平时挨家法时说的形式差不多，虽说他只有在怄气的时候才

肯这么说，但好歹也是个突破口吧。谁曾想这个别扭孩子愣是开不了口，秋瑀宸急得

都冒汗了。

“是属下的错，请尊主责罚。”秋瑀宸又做了一遍示范，甚至还耐着性子替他分析，

“请罚的话不能说的这么扭扭捏捏的，你要知道，犯了错尊主本身已经很生气了，你

再这么吞吞吐吐的，会被认为是没有悔改之心，岂不就更糟了。”

沈默嘟着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犯错啊。”

秋瑀宸彻底崩溃，就你这性子，不犯错，怎么可能啊，但到底还是哄着他，“每一句

都要学的，只不过是先学这句而已，这句最有用。”

沈默依旧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该罚的终究是要罚的，难道说了就能不罚了？”

秋瑀宸正待要说什么，沈默居然又马上强辩道：“不信你问哥，要是他的属下做错事

，这么说是不是就不罚了。”

乔熳汐转过身望着沈默笑了笑，“你自己已经请罚了，不罚岂不是不给你面子？”

沈默其实就是觉得今天气氛有些诡异，乔熳汐并不怎么和他说话，要学的都是让秋瑀

宸来教，他以为乔熳汐是怪他学得慢生了气，所以才想逗他，没想到乔熳汐居然还会

回应，沈默得意的望着秋瑀宸，“是吧。”

乔熳汐又笑了笑，“罚你，是因为你做错事，和请不请罚没有关系。”

沈默虽然还在得意着，但是却防备起来了，他当然知道乔熳汐才没这么好心替他说话

，因此只是凝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等待下文，乔熳汐却突然问，“你叠被子吗？”

只一个平常的问题，沈默就红了脸，很久以前，被子就是秋瑀宸在叠了，“嗯，秋每

天都有叠的。”

乔熳汐倒也并不嘲笑他，从前，他连内衣都是文禹落来洗的。“难道你每天都是折在

被子里睡的吗？”

沈默自然明白乔熳汐是什么意思，无论被子是不是摊开来睡的，都是要叠的，无论请

罚的话说了有没有用，都是要说的，这，就是规矩。虽然有时候显得没必要，可是生

活中没必要的事太多了。

乔熳汐看着沈默垂下头，知道他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淡淡道：“我九岁的时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