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当前——天芹

邵慊淡淡一笑，“他，讨厌比他漂亮的人。”

一震，林可无愣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理由？

“因为他长得漂亮，他非常有自信，而且自恋。”

林可无的心脏还是怦怦跳。这样的原因，实在教人无法信服。

“漂亮……我没有，也不喜欢……”林可无细声说。

林可无他不只漂亮而己，空有漂亮的外表是没有意义的。他的单纯，他的善良，在这庸世浊乱的现实社会中，是多么难得。

“我不是告诉过你，别看轻自己。”邵谦的声音，温柔得像要把他融化。

林可无怔怔地望着他。

“你有一颗很干净的心，这是别人看不到的。”

林可无傻傻看着他，慌乱的心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熟悉的温暖。

“回家吧！”邵谦习惯性地揉揉他的脑袋，自然而然地环绕他的肩膀往前走去。

不需要多说什么了，他心里的痛只有自己明白。林可无排斥这样的人，从他的反应、他的眼神，都让邵谦的心痛得难以负荷。

就让他自私下去吧！他已经得到他完全的信任，他已经让他完全的依赖了，他还能奢求些什么？只要林可无留在他身边，让他疼、让他照顾、让他呵护，其余的他都可以压抑、可以忍耐、可以隐瞒。

他只要他……永远待在他身边，不要轻生，不要离开。他可以一直这样为他守护下去。

徐启扬的首张专辑即将问世，第一波主打歌火热的在所有媒体播放。邵谦收到他尚未上市的全新专辑，却没有任何特别的感动。

主打歌是一首相当通俗商业化的抒情曲，对他来说，却是一点共鸣都没有，可当他看见歌词上面印著作词者徐启扬、作曲者邵谦时，他震愕的心脏差点迸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他立刻拨了电话给徐启扬。

“谦哥？你终于主动打电话给我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着掩不住的兴奋。

“说重点。”邵谦非常生气。那首歌，他根本听都没听过，哪来的作曲者！

“你在说什么？谦哥，我最近忙死了，专辑下礼拜就要发行了，我很紧张……”

“我问你那首歌是怎么回事！”邵谦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不耐的低吼。

徐启扬再迟钝也感受得到他语气中传来的威胁，电话那头沉默了。

“小扬！”

“你等我，等我一下！”徐启扬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邵谦瞪大了眼，烦躁地将手机抛到沙发上，仰靠着椅背盯着天花板。他最好马上回电话向他解群这是什么回事，否则他不会原谅他的作为。

假借他的名气让自己一炮而红吗？徐启扬这算盘打得真精。但这种行为他完全无法认同，就算是唱片公司的手法他也不管！就算是他写的歌，没经过他的同意就随便发给人唱，他也会翻脸。何况这首歌根本不是他写的，他当然怒气冲天！

几乎快过了半个小时，邵谦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他拨了不下十通电话给他，而他居然关机！他如果是在耍他，那么他绝对会吃到苦头！就在他火山近乎爆发的时刻，电铃响了！邵谦皱了眉，一愣。是可无吗？现在快两点了，差不多是他下班回家的时间。该死！他居然气到忘了时间，他早该去卡麦登接他回来的。

“可……”门一开，话未甫。邵谦又一怔，居然是徐启扬！而且，他原本怀着歉意的表情，在听到邵谦一开门喊出的是林可无的名字之后，倏地眼神充满了埋怨。

“可无可无！除了他你还会想到谁！”徐启扬瞪眼叫道。

“你来的不是时候。”这算是邵谦第一次给他坏脸色看吧！

“又不是时候？”徐启扬的音量提高，邵谦立刻把他拉进家门，他可不想半夜被邻居抗议。

林可无不在家？他这么紧张……是表示林可无应该就快回来了吧？徐启扬一进门没看见林可无的人影，心里几乎肯定的认为，他的姿态一下子软化了下来。

“谦哥，你别生气了，我亲自来跟你解释了啊。”

亲自来解释？他还真有诚意。邵谦不以为然地坐上沙发点烟，徐肩扬立刻挨了过去，靠在他身上耍赖。

“谦哥，我真的好想你喔。”

他到底会不会挑时间说话？邵谦直接推开他的脑袋。

“你来不会只想跟我说这个吧？”

“这也很重要啊。”他回得理所当然，还有点小委屈的微噘了嘴，“我这么辛苦，也没见你来看看我。好不容易打电话给我，居然是对我兴师问罪起来。谦哥，你好无情！”

无情？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一把火又烧了起来。

“说！那首歌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首歌啊？”徐启扬摆明装傻。

“你的主打歌！那首歌根本不是我写的，为什么作曲者是挂上我的名字？”

看来邵谦真的生气了。

徐启扬绷着脸，拿了他一根烟点燃送入嘴里。“那首歌，就是我当初写好一直要给你听，你却懒得捧场的那一首。”

他现在是把错怪在他身上喽？“小扬，马上把我的名字拿掉，否则我会动用所有关系阻止你发片！”邵谦冷冷地说。

徐启扬缓缓喷出一口白烟，别过头看着他冷峻的面容。他居然笑了，而且笑得让他十分难堪。

“谦哥，我说一句老实话你可别生气。你以为你在娱乐圈还有多少关系？”

邵谦狠狠一震，徐启扬这句话，无疑是把杀伤力最强的刀，直接往他心头刺下。

“这圈子谁不知道你已经过气了，你的名气是很响亮，但是那又如何？这很现实的，你多久没作品了？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你后期交出的作品都只是应付的，谁听不出来？就那两三首没有任何商业价值的歌曲？谦哥，这圈子你应该比我清楚，竞争太大了，你不积极的下场就是被淘汰，我这么做是在帮你。”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可知道这有多伤人！

“你是专程来羞辱我的吗？”邵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这是徐启扬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但他心里更难受！他要的不只是他的音乐而已，他气他心里没有他！从来没有他！“我只是在提醒你！”徐启扬沉痛地说：“谦哥，你那么有才华，在我心中没有人比你更有天分，可是你为什么要放弃？”

“我没有放弃！”邵谦几乎要吼出来了。

“没有的话你就写啊！你停顿了多久？”徐启扬大声回道。

“那是我的事！我现在是就事论事，你不要模糊主题！”

“谦哥！”徐启扬大喊，“你为什么都不看看别人对你的关心？我想帮你，想跟你合作，可是你从来不在乎我！”

邵谦怒不可遏，他总是扭曲自己的话意，总是故作迂回地攻击他的弱点，他跟他再也没有任何话可谈了，蓦地抓起他的手腕低吼：“别跟我说废话！我只问你，要不要把我的名字去掉！”

徐启扬扭动着自己的手，他红了眼眶，愤怒地喊道：“谦哥，你还不承认你真的变了！你的潇洒只是消极的逃避而己，你根本就是只无法接受事实的鸵鸟！”

够了！他受够他了！邵谦一把抓起他直往大门走。

“谦哥！”徐启扬却转身拖住了他，紧紧地箍绕在他颈项间。

“放手！”邵谦毫不领情地要推开他。

他却抱得死紧，埋首在他颈间喊道：“不要这样，谦哥……我很爰你，你知不知道我很爱你。你心里只有可无，只有可无而已，他可以给你什么，我也都可以给。谦哥，你醒醒好吗？”

震撼、惊愕，已经不能形容他此时的表情。邵谦顿时浑身僵硬地望着正好打开门、同样震惊地望着他们的——林可无。

“你这么爱他，他知道吗？谦哥，你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己，你是个同性恋，他不会接受你的。”徐启扬依然哀怨痛喊，或许，他正是喊给身后的林可无听的

脑中，好像有某部分的神经断裂了一样，所以才会那么痛吧？心脏，好像整个被挖出胸口一般，所以才像要停止呼吸了吧？他不是一向都听不懂徐启扬的“玩笑”话吗？怎么这个时候却这么清晰、这么刺耳地窜入他耳底，像要把他全身的细胞都撕扯钻裂开来一样。

“可无！”邵谦使劲地推开徐启扬的箝制，立刻追出门去。

整个背直接撞墙的徐启扬痛呼了一声，按着自己发疼的臂膀瞪眼。他的目的达成了，而心也疼了。邵谦他得不到，林可无也别想得到。

“可无！”无人的街头冷冷清清，他的叫喊声格外清晰。

不可能！他怎么会瞬间消失无踪？邵谦气喘吁吁地按着快蹦出胸口的心脏，又痛又慌。这一次，他若不追上他、安抚他，恐怕他真的会失去他！光是想到这个可能，他心痛得更加剧烈。

“可无！可无！”拔腿再冲，他非要找到他不可！万一、万一他又想不开那该怎么办？别这样！千万别这样！他的呼唤那样凄厉，他的脚步那样急促。看着他没入街角的背影，林可无才缓缓从另一边走出来，视线却己模糊不清。

原来……这就是他今晚没有去接他的原因！他和徐启扬原来有着这样的关系，而他和自己……又是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呢？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寒风一阵一阵地吹。他颤抖得连抬手挥去眼泪的力气都没有，好像什么都空了，又回到当初他寻死的那一夜的心境……什么都没了。

他几乎忘了，忘了那个曾经放弃生命的自己。怎么现在那感觉又如此熟悉的回来了？他好害怕，怕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原来邵谦是同性恋……他爱他……这样的感情他太陌生、太恐惧，这才发现，邵谦不时对他的亲近举动，其实都充满了暧昧遐想，都是他对他爱的表达。自己怎么会这么迟钝？恐慌、惧怕，盈满了身体。他再也忍不住蹲下身环抱自己冷冷发颤的身躯，任眼泪串串坠落在干涸的地面上。

无声的哽咽，惊惧的泪水，都来自内心最深处的阴霾根源。这样的关系他太害怕，完全承受不住。

他以为他们是兄弟、是朋友，他以为那是他从没拥有过的亲情，他压根儿没想到邵谦他对自己……居然是这样的感情！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谁来告诉他……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汗都湿透了衣发，心都快不堪负荷的停止跳动了，邵谦整个人趴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重重喘息，一侧身，让自己颓软的身躯仰躺在街头，墨黑的深眸就像此时映入他眼中漆黑的深夜，无月无星，只有冷得刺骨的寒风。

怎么会这样？他该恨徐启扬，还是恨自己？或是恨那个他从未谋面、侮辱了林可无春节身体的老头！要不是他，他或许会接受他吧？捧着头痛欲裂的脑袋，现在想这个根本是多余！林可无不见了，他怎么也追不回他了，万一他真的寻短，那他绝对会发狂的。

脑中有太多紊乱的思绪纠结着他的思考。不要！他不要就这样失去他！他不要什么都来不及解释就完全失去了他！

林可无红肿的双眼，憔悴的神情，让方灵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会下了班没多久，又跑回公司来了？“可无，你先进来吧。”她拉着他冰冷的手进入办公室。

林可无坐在沙发上，像个失魂的洋娃娃，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只是呆滞，虚弱得像随时都会飘散的幻影。

方灵心疼地看着他，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发生什么事了？”她柔声问道。

望着面前缥缈的白烟，林可无还是失神。

“可无？”方灵仍唤不回他的意识。会让他露出如此无助的模样，又让他跑到这里来求助，只有邵谦吧！“小谦他怎么了？”

一提起邵谦的名字，他果然强烈一抖，整个人几乎要塞进椅背里。

“可无。”方灵坐到他身边，温柔地握住他颤抖的手。“别怕，这里只有我们，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林可无怔怔地望着她，眼眶似乎又泛起了水光。他艰涩地启口：“阿姨……”

方灵轻拍抚他的手背，以眼神鼓励他开口。

“谦哥他……”不争气的眼泪，居然就这么掉了下来。

他羞窘地抬起手，方灵却伸手制止了他的举动。

林可无颤颤地望着她，她温柔似水的美眸，闪烁着温情的暖意。她不介意他的眼泪，反之，她心疼那样破碎的水钻。

“继续说。”

林可无就是不懂，这么温柔体贴的母亲，邵谦为什么不珍惜？

“谦哥他……是同性恋吗？”他说出口了，却意外地看到一点激烈反应都没有的方灵。

她只是微微一怔，随即深深一叹。

她的叹息沉重地打在林可无心口，他不知她为何而叹，难道她早就知道了？

“你终于发现了……”方灵幽幽地说。

林可无重重一愣。

“我一直都无法接受我唯一的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方灵低下头，语气满是心酸怅然。

林可无心跳得又急又痛，为什么她从来不跟他提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希望你来我这边工作？”她抬起迷蒙水眸望着仓皇失色的他。

他只能僵硬地摇头，完全无法思考。

“你应该看得出来，小谦跟我不亲……”惋惜，而且充满悲凄的言语，“我知道他怨我没做好一个母亲的本分……”

林可无完全茫然，她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母亲了。

“或许就是因为我不能接受他是个同性恋，所以他就不想跟我相处在一起了。”

她的话让他震惊！难道只因为如此？所以邵谦当初才会反对他来这里工作？

“我很喜欢你，你就好像我第二个儿子。”方灵诚恳地对他说，几乎让他再次感动落泪。

“可无，我很想改变小谦，希望他拥有正常的爱情。你想想……身为一个同性恋，能有什么幸福的未来？”

他不知道，同性恋这名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他只知道，同样身为男人的父亲曾经用多么可怕的方式对待他。这是否就是同性恋？他不知道，他怕极了！

“我知道小谦他很爱你。”

她这句话，又将他推入今晚所见所听的画面。林可无脸色倏地刷白，浑身狂颤地看着她。为什么他们都知道？只有他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我想把你带在身边，让你多看看世面，也让你跟他有些距离，可无……”她靠近他，续道：“你喜欢女孩子吧？”

林可无猛地一吓，整个人退进沙发里。为什么这样问他？他从来没想过……喜欢？爱？这种感情从来不曾出现在他惨澹的岁月里。他根本不懂感情！

“对不起，我会这样问，只是希望你不要成为和小谦一样的人……”她感叹地说，“对一个母亲而言，那是很痛苦的。”

母亲？她真的把他视为己出吗？视线好像又模糊了些，林可无颤抖的启口：“我……我不懂……”

“就是因为你都不懂，我才不希望你也走入歧途。可无，同性恋并没有罪，但是这个社会太现实，没有人会给予这样的人真心的祝福。我不想看着小谦孤独一生，他才华洋溢，他人品长相都那样优秀，可是他是个同性恋，那只会让他孤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