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情歌——月落猪蹄

作者:月落猪蹄  录入:11-23

然後,他看著我,眼中是彻底真实的痛:“你知不知道,对现在的我来说,你的存在,是种痛苦。”
於是,我说,RAY,你到现在仍然以为我可以放下你。你到现在仍然认为我可以扔垃圾一样扔掉关於你的回忆,我求你,求你不要这麽固执。让我为你分担一些好不好?
我说,三年,你真的以为三年後,你就能把过去的一切彻底得抛弃,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吗?RAY啊,你这麽聪明,为什麽不明白,今天你不能与我平等得相对,三年後你还是不能,还是不能啊,一切阴霾犹在,所有灰暗不消,你无法抹煞你我记忆中的曾经!
在五星级的高级套房内,我和RAY对著窗户相挨得坐著,话到此,我们不约而同得选择了沈默。尽管我们靠得是如此之近,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但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屏障依然高高矗立著──我找不到任何方法消解,语言永远无力。
说来真的可笑,我们两在这里,在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共有的回忆里竟然有五星高级套房的一夜,然而事实却是,一旦天亮,宛如灰姑娘的魔法到期,我们将被隆重得打回原型:我,一个不得志的作家,靠卖言情肥皂文为生,学校出来三年多,存款5万;RAY,一个男娼,为了钱而卖身给男人的男娼……
我不知道我的话究竟对RAY有多少影响,只是,他终於在我憋不住的时候开了口,跟我讲述了他,他的家庭,他的欠债额度以及原因。
原本是个很平凡、很普通的家庭,RAY的父母都是工厂的工人,在那场举国的大变动中,双双失业。失业之後,RAY的父亲将家中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并四处举债,意图做服装生意。然则,两年後,生意不见起色,而父亲却携带所有的余款,与一年轻女子逃离故乡,不知所踪──於是,所有的负债都落到了RAY的母亲身上。
RAY说:“我妈妈真的是个很坚强的女人,遭遇了这麽多事情,可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掉过泪。她坚持要我上学读书,如果不是她,我根本就不会去上什麽大学……学费多贵啊……阿伦,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妈妈,你说,如果我不去上那该死的大学,不去读那没×用的书,我……”
我默默无语,揽著他的肩。
“到大一暑假,我知道了妈妈去当鸡,我知道,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要还钱,要生活,还要供我读书,”RAY笑了一下,“阿伦,我真的好恨,恨我自己,恨爸爸,恨这个社会。”
後来,RAY的妈妈在一次事故中遭遇不幸,这个罗先生已经告诉我了,那时候RAY还在上学,他没有任何的经济能力,债未还清,妈妈需要医疗费用,自己还要学费,就是在这种几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遇见了罗先生。
“那是……大四那年,我到市内一家大酒店实习……罗先生说他一眼就看上了我,他……他要我陪他,给了我两千块,我那时候还以为他只是要我陪他上街什麽的……後来,发生了关系之後,他又给了我三千块,我就投降了──阿伦,我根本没有想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我就能赚那麽多钱,五千块啊,爸妈都还工作的时候,一个月也没有那麽多!”RAY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他有些惊惶得看著我,确认我的确没有流露出任何鄙视、轻蔑的表情後,他才淡笑著将目光移开。
之後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RAY在罗先生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跨入这个圈子。虽然早有预感,但等到RAY真的亲口告诉我,我还是有些吃惊的:罗先生就是X酒吧的老板。难怪那次去酒吧,小弟见他若老鼠见猫。
听RAY说完他的故事,我不由得叹气,难怪他说要我给他三年。原来他算得清楚,三年後正好可以还完所有的欠债,只是,我可能忍耐这三年?任他在这个黑色世界里辗转三年?
我认真得想了想,对RAY说了我那除家人之外无人知晓的身世秘密:“虽然你应该会觉得很搞笑,不过我是方化的私生子。知道谁是方化麽?那个华人世界有名的富豪。罗先生好像查出来了,只是我不觉得这件事情能给他带来什麽好处。”
我告诉RAY,我的妈妈当年还是个清纯少女,她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遇到了回国的亲生父亲,然後有了我──可惜,那位方先生并非传说中的王子,他早已有家有室,甚至还有几个孩子。知道真相的妈妈深感上当受骗,毅然抱著刚刚满月的我离开了方先生,独立生活。在我七岁那年,妈妈遇上了现在的爸爸,重新组建了家庭。
我现在的家,爸爸是公司里的一个科长,妈妈是同公司的工会副主席,两人和和睦睦,自力更生的普通劳动者……
“方先生也派人来找过我,嘿嘿,你知道嘛,很有意思,他在美国、香港跟大陆各有一个老婆,但三个老婆给他生了八个女儿!想想看他有多郁闷吧!”说到这里,我不由幸灾乐祸得一阵笑,笑得RAY也忍俊不禁。
“你不会认他的,对吧?”RAY是问句,但眼中满满的是对我的信赖。
我一笑,郑重得点头,“对!这辈子都不会──他的钱算什麽?算什麽!”
四十、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但又似乎什麽都没有讲。
我们仿佛说了很多正儿八经的事,可是又像统统都是胡言乱语毫无意义的的话语。
日常生活,大学往事,兴趣爱好,童年理想,故乡方言,乃至天文地理音乐文学美术国际风云国家大事……杂七杂八不一而足,我们有时候大笑,有时候沈思,有时候倾诉,有时候倾听。
我很快乐,很轻松,RAY自始至终,表情的丰富多彩已足以让我大开眼界。
他能听懂我的话,我能听懂他的话,纵是毫无逻辑的凭空一句,对方也能会心一笑得接过意思。到此,知心已成。
什麽意思?你知道的。
时间依稀流逝得很慢,其实转眼间天就已经亮了。
我们还有无穷的话题,但是当曙光射进窗口的时候我们再度一致沈默。
这五星级的房间,这畅快淋漓的彻夜长谈,全都是黎明来临之前,好心的魔女施予灰姑娘的魔法罢了,一夜纵情,现实仍然是怎麽也甩不掉的压顶泰山。
“你该走了。”RAY从沙发上起来,用力得伸了个懒腰。
我坐著不动,笑道:“是啊。该走了。我还得要罗先生载我回去呢,看这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RAY背对著我,轻轻笑著:“回去吧,还有,记得我的话,不要跟罗先生走太近了。另外,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的。”
折腾了这麽久,他终於松了口。我在暗中舒一口气,若他真能跳出这个圈子,若他……想到钱,不禁“愁云惨淡万里凝”。
罗先生已经在外面等我了,见我出来,他迎上一笑问:“要不要吃早餐?”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想回去。
上了车,罗先生很自然得问我昨晚过得怎麽样,我沈默著,没有理会他。两分锺後,他带著笑道:“想不想亲眼看看RAY是怎麽接客的?”
我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吭声。
罗先生可不管我爱不爱听,他继续他的:“我早跟你说过,RAY在床上另有一种风情,外表看起来那麽阳刚的一个人,你上他的时候有没有感觉特别得带劲?要不要换上旁观者的角度再欣赏欣赏?一样刺激的哦!”
我没办法保持沈默了,我真的很奇怪为什麽罗先生顶著一张道貌岸然的脸却能讲出如此龌龊下流的话来,我淡然道:“我不需要。你不用再用这些事情刺激我。我只想问你,如果我要帮RAY,我该怎麽做?”
“很简单,”罗先生将车速减慢,“一切症结都在你们两都缺钱对不对?那麽,我认为你可以求助的方法有四个。”
“哦?”
“第一,你可以向家里求助。但我认为你不会。原因是三十五万的数目,差不多等於爸妈一辈子的积蓄了,你不大可能向家里伸手要这笔钱。况且,你知道你继父那边还有两个读书的孩子要供,你妈妈如今也面临著内退,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对不对?”
我冷笑著点头,分析得好。
“第二,你可以向你亲生父亲求助。但我认为你也不会。虽然三十五万对你父亲是九牛一毛,只要你开口,只要你认祖归宗,哪怕三百三千万,他也舍得给你。但是,你不可能向他妥协,因为一旦你认了他,不仅仅是你自己的问题,势必会狠狠得打击你妈妈。你妈妈那麽好强,一生从不认输,你为了替你妈妈争这口气,恐怕都不可能向你父亲开口。”
我拍掌大笑,真是棒极了,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分析得这麽透彻呢。
“第三,”罗先生也笑起来,“你可以向方家要。不过嘛,我觉得也是不可能。三十五万要买你的自由和婚姻,这个条件似乎太过苛刻。而且,”他刻意停了一下,“你有意中人对不对?”
我笑了,“你已经把我逼上绝路了,我根本没有选择了嘛。”
“所以,第四,你可以向我求助。三十五万对我来说,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钱。我是生意人,讲究的是公平交易,绝对不会漫天要价,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罗先生,我可以问一句吗?你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设计了这个圈套让我钻的?”
罗先生的唇角浮出一丝微笑:“圈套麽?你这麽说,有失公允吧?你大可以撒手不管,没有谁强迫你,对吗?”
我被他打败,只好叹气:“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从什麽时候开始注意我?”
“这个麽,等到我和你正式交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话说著,车已经开进了市区,转了几个街道,罗先生把车停在X酒吧门口,笑道:“我可不希望你後悔,也不喜欢强迫别人,更不想你觉得我处心积虑得设置了个圈套。这样吧,我给你一周的时间,我也给RAY放一周的假,你们可以接触,也可以不接触。一周後,你考虑清楚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盯著这个笑容璀璨的男人,苦笑著说出一个“好”字,便下了车。
四十一、
回到家,昏昏沈沈得倒床就睡。
这世界能控制我的一切,但还控制不了我做梦,还控制不了我在梦中应有尽有的享受──我怕什麽?我在乎什麽?谁能夺走我的睡眠?谁能夺走我的梦?
天黑之後,我终於睡醒了。可惜,梦中一切,轮廓模糊,不属於自己的东西,终究都如黄粱一梦麽?
正在碰撞中挣扎著去洗脸,手机铃声大作,我有预感,接起一听,果然是RAY。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有些异常:“阿伦,现在去找你,可以吗?”
我答应著,挂了电话,暗叹罗先生手段高明。
半个小时後,RAY来到我家。他挂著笑容,身後背著一个背包,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声,他已然将包扔到我床上,道:“罗先生都跟我说了。你终於想开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知罗先生究竟对他透露了什麽,只好含糊得答应著。
哪料到,RAY接下去以无比愉悦的口气说:“放心啦,阿伦,我觉得你这样的决定最好了。我们抛开别的事情,痛快得相处一周吧……啊,你可别告诉我你要工作……”
“不……没这个必要……”我还是没听懂,什麽叫这样的决定最好?
“那就好,嘿嘿,相识一场,最後也留个好印象吧。”他低头从包里取出衣物,然後对我笑道,“我先洗澡,一会聊。”
呆呆得看著RAY进了卫生间,我彻底怔愣在当场。
他……他以为我想开了?
以为我接受了我们不可能逾越彼此的天堑这个“事实”?
我真想仰天大笑,RAY竟然相信罗先生的话,认为我要求一周的共处之後分道扬镳各归各位?我的天,我的天……
难以置信,真的难以置信!他怎麽会相信这样的鬼话?昨晚到凌晨的交心,全是扯淡麽?他情愿相信那个罗先生,那个城府深藏的罗先生,也不愿意相信我?
我全身的血液已经都快冻结了,目不转睛得盯著那扇将我和他隔开的门,终於痛苦清醒得明白了一件事:RAY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
没有,彻底没有。
罗先生好厉害的人物,紧紧抓住RAY那对人的不信任不安全感,一举出击,大获丰收。我和RAY,我们两,都在他的指挥操纵之下跳著可笑的舞,但细想起来,他做了什麽?他什麽都没做,问题是出自我们的,堤坝已经摇摇欲坠千疮百孔,难道能怪得洪水汹涌无情?
就在那一转念间,我下了我的决定:我不解释,他要这麽认为,就这麽认为吧。
一周之後,各走各路,再无交集。
我们两人,或者择一堕落,或者一起堕落,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由得笑起来,RAY,有谁如你,伤我至此?一周之後,真的就此咫尺天涯了。
只不过,若无其事,不动声色,这些演技,你我都娴熟,对不?
他洗了澡出来,边擦著头发边问我:“吃饭没有?没有就出去吃吧,你也要洗澡麽?”
我笑答:“反正要出去,回来再洗吧。你想吃什麽?”
“嗯,先出去再说。”
到了楼下,RAY执意要带我上海鲜酒家,我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其实我对海鲜并没有特别的爱好,尽管生长在沿海都市,但不晓得为什麽如此不幸,肠胃对海鲜的高蛋白吸收甚差,常常吃一顿,非正常排泄一次……
但我明白RAY的意思,他要请客,他要请我吃餐好的、丰盛的。看著他殷勤得点菜,嘈杂的酒店里,我心中还是一片悲凉──现在是在比演技麽?比谁更开心?
我全力配合著他,作出一副“啊,终於可以敲诈你小子”的姿态,毫不客气得乱点,不吃龙虾,就象拔蚌清蒸多宝鱼燕窝炖青菜,连茶都要的是极品铁观音。
RAY没有一句反对,只是调侃著“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吃完直接进厨房洗碗啊?”
“放心放心,我有数,不会超过五百的。”我嘻嘻笑著,说,“我没打算要酒呢,你就先叫了。”
“你要酒吗?什麽酒?”
我摆摆手,“不要,我不喜欢白酒,但是吃海鲜喝啤酒会拉肚子的。”
RAY看著我,温和得问:“红酒好不好?”
我默默点头,柔和的红酒,喜庆的红酒──我更想要的是烈酒,最好是俄罗斯的伏特加,味道象药用酒精那种!
红酒拿上来了,服务生帮我们倒好酒,我看著杯中的一片透明的红色,恍惚中又看到我和RAY第一次吃麻辣烫喝酒的场景,我举杯,对他道:“也算不打不相识,这杯我敬你。”
RAY一笑,与我碰了碰杯,道:“相逢就是有缘,互敬了,校友。”
我们干杯,各自一饮而尽。
四十二、
介绍我们七天的行程。
一周,七天,一百六十八小时,一万零八十分锺,不过其实我们还小占了点便宜,RAY来找我的那个晚上,并没有计算在七天之内。
晚上吃完海鲜大餐,我们回到家,作了一系列的规划:
首先是,RAY要趁假期去看看病院里的母亲,我欣然赞同,全无二话。
其次,我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回家了,提议RAY与我一道返乡一趟,拜见我爹妈。这个,RAY笑著应允。
这里,便去除三天。
还有四天,RAY说反正去不了什麽远的地方,不如就在市内逛逛,该玩的玩,该看的看,该溜达的溜达。
我举双手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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