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认识……”男人看向我的眼神中有一层意味不明的东西,他开始缓缓前行,我默默得跟随其後,走进花园深处时,他才道,“我还是他的第一个男人哦。”
“什……什麽?”万万没料到是这麽一个答案,我瞠目结舌,有数秒锺脑袋空白一片。
此男却丝毫不理会我受到的严重打击,反带著留恋、含著感情继续陈述:“他的身体很美,很结实,穿著衣服的时候还显得瘦削,裸体的时候却没有这种感觉。你知道他为什麽红吗?因为抱他的感觉非常刺激,我第一次抱他的时候,他反抗得那个激烈啊……”
“够了!”我不顾一切得嘶叫起来,难以压抑的愤怒让我不得不紧紧得咬住唇,防止理智被就此冲垮。
然而,那该死的声音仍然在继续:“小弟弟,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也想看看RAY在床上是什麽样的表情,呻吟的时候是什麽样的声音?”
我忍无可忍,终於一拳挥了出去。
二十一、
有奖竞猜:这拳是打中了,还是没有?
答案:以上皆非。
男人一扫刚刚花痴般的表情,一掌挡住我的拳头,顺带还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的力气不大,但好歹也是练过几天武术的,哪知此时手腕被他一抓,无论向前向後,纹丝不动。
不到一会,手腕开始剧痛,於是我非常不幸得发现自己招惹了一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还好,那个男人并没打算永远握著我的手,在我已经开始冒冷汗的当儿,他笑著放开了我。
“没想到你的性格也这麽暴烈嘛。”他慢条斯理的声调在我的怒火上持续得加柴,不过我可是不打算再动用暴力了。
打不过,就只好躲啦。我愤愤得瞥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谁料那男人又接著道:“你不想知道多些RAY的事吗?”
“我想知道的,我会问他。”
“那,你想不想去见他?”男人继续抛鱼饵。
我没有上钩:“不需要通过你吧?”
男人不置可否得一耸肩,笑道:“我是说现在。怎麽样?我带你去见见他,算是对刚才失礼的一点歉意。”
说实在的,我一点都不相信这男人会对我有什麽歉意,只是这鱼饵实在过於鲜美,听他的口气,仿佛只要他想见RAY就一定能见得著,光凭这点,我就不得不心动。
OK……我承认我是害了相思,有点神智不清,不要追问我为啥想见RAY,原因很简单,很久不见啦。
我试探著问一句是否真能见到,等到那人含笑肯定的回答之後,我很没骨气得答应了。
然後随那男人坐上一辆漂亮的宝马,飞驰出这“黄金地段”。此时我才知道这鹅蛋脸男人的真实姓名,本故事因某些原因必须隐去,简称其为罗先生好了。
话说这罗先生见我坐上前排,大剌剌得将座位放下,突然冒出来一句:“你好像很习惯坐车?”
“嗯,当然,我到哪都搭公车。”我笑著乱应,心里猛然一跳,不由得小心翼翼多看了罗先生两眼。
罗先生又是一笑,没有接话,车子在沈默中飞速奔驰,来到临江的一个五星级酒店门口。
“下车吧,就在这里。”
我坐著没动,望著罗先生,强自压抑著我的不满:“你什麽意思?”
“带你来见RAY啊。”罗先生笑得很无辜。
“他在接客?”我咽了口水。
“对啊。不过现在应该是在餐厅坐著,我跟他的客人约好了一起吃消夜,没想到遇到你,就带你来咯。”
我死死盯著这只老狐狸,他分明对我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却还要在这里装傻!我怒道:“你既然知道他跟他的客人在一起,为什麽还要带我来?”
“你不想见他?”鹅蛋型的脸在我的想象中已经进化成狐狸的尖脸。
我叹了口气──开什麽玩笑!二话不说得打开车门,准备打的回去。
那罗先生倏得拉住我,琥珀色的眼睛宛如盯著青蛙的蛇,他的笑也如同见到猎物的狼:“小弟弟,你不是RAY的朋友麽?怎麽反倒不敢见他了?哦,我知道了,你是怕在这种场合见到他,让他尴尬对不对?唉,天真的小孩子,就算你故意不去看,又能改变什麽?”
他这话一出,我再也冷静不下去,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这男人厉害,不过见面两次,交谈不多,他就能凭著这些准确得揣摩出我的心态!
对,自从认识RAY以来,我一直在刻意得忽略他的职业,RAY也希望我忽略,无论酒吧禁令还是“友谊地久天长”,全是他婉转的期望……而我呢,配合他的期望,只因为无力拉他离开那个泥沼,这样的朋友,是不是虚伪,是不是玷污了友情?
罗先生还在看我,目光专注得让我不寒而来栗。
二十二、
最後,我还是下了车,罗先生把话说完,唇角挂起一丝笑容,不再作劝阻。
我独自漫步到江边,今天是周末,本来还算宁静的江畔到处都是情侣们的窃窃私语,甚至是放肆甜蜜的笑声,我不由在心里默数──与第十三对情侣擦肩而过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我直觉是方筱兰的询问,便任它响到停。谁料,还没等我耳根清净一秒,手机又执著得响起。
一时火大,我抓起手机直接按了接听键,怒道:“谁那麽烦啊?”
电话那边响起的是我没想到的嗤笑:“哪个惹你啦?火这麽大!”
“RAY?”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跟主顾以及罗先生一起,在五星级的酒店里舒服得叹茶麽?
RAY沈默了一会,问道:“罗先生说他刚刚和你在一起,你在哪里?”
我一愣,继而恼怒得道:“我没有去酒吧!”
“……我没有问你这个,你在哪里?”
他没有起疑心才真是有鬼!我这麽想著,声音也不觉冷了起来:“江边,临你们那酒店不远。”
RAY哦了一声挂断电话,我的满腔热能不知道该往哪里宣泄去的好,刚刚还看得心旷神怡的江景,吹得通体舒服的江风,以及甜蜜依偎的情侣,现在却是怎麽都不著我意了。
我叹口气,中止胡思乱想,决定步行到公车站,哪料正要抬步,远远一声叫唤让我再对机住。
是RAY。
他小跑著过来,到我跟前时有些气喘,话未出口,双眸却是调侃的。
我苦笑:“罗先生曾经看过我去酒吧,这次是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偶然撞到的。”
这麽回答算是简明扼要吧?
RAY一笑,与我并肩而行,我们不自觉靠近江畔,他顺势倚靠在栏杆上,对我道:“然後你们聊起来,你说认识我,他也说认识我,便让你上钩了对不?”
“别把我说得好像条鱼……”
他的声音,与江风一道,吹散了今天我积聚的所有负面情感,直到见了人,我才深深得明白,原来我有那麽想他──真是一件既可笑,又不可思议的事。
“你啊……”RAY仰起头,仿佛叹息,“不是早就叫过你不要深入我的圈子吗?罗先生不好惹,离他远点比较好。”
我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你怎麽能出来?”
“他们要谈论事情,暂时放我自由。”RAY轻描淡写得回答道。
我心一动,注视著他的眼睛,半带嘻笑得道:“你这麽著急追出来,是想我了吧?”
“靠!你这家夥够厚颜无耻的!”RAY闻言大怒,一拳打中我的心口,我自然不堪被如此压迫,理所当然反抗,玩闹片刻,战火升级到由拳而腿,互踢了数下之後,再度回复到眼神互射的低级阶段,最终,在路人的窃窃议论中,我们边笑边逃离“案发”现场。
因为RAY告诉我今晚不需要陪夜,我提议去吃消夜,RAY执意要吃烧烤,自告奋勇得带著我转到了城东,目不斜视得在一堆大排挡中一头钻进了其中一家。
“我老早就听说这里的烧烤很不错,今天终於有机会尝试了一下了。”RAY的表情活象八百年没吃过东西,垂涎足有十尺。
我没他那麽兴高采烈,略略笑了下,陷入沈思。
RAY没注意到我的异状,他一心扑在了食物上,到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烤鸡翅的时候,这家夥猴急得象色狼,一把抓起往口里送,我眼见不妙,及时制止,苦笑道:“RAY,烫!”
“好香,喂,你怎麽不吃?”
我叹了口气,我怎麽不吃?
这一带的大排挡,依城东的联南大学而建,主要消费群体便是联南大学的学生,昔曰也是我常来之地。
“RAY,你是联南大学毕业的?什麽专业?真巧,我们还是校友。”
我说完转向老板要了两瓶啤酒,回头看那对面人,果然RAY停止了动作,带著苦笑看我。
“那……还真巧。”他说。
二十三、
“两个名校败类有缘相聚,来,干杯!”RAY将我们的酒杯倒得漫出,豪气干云得举杯。
我没有动。
RAY面色不改自己喝了个底朝天。
“RAY……”
他一摆手,阻止我继续往下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麽,但能不能不要问,我不想回答。”
“你可以不回答,但是我一定要问。”我看著他,他侧开头去,躲开我的视线,“RAY,为什麽你非在那里待下去不可,以你的学历,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应该不难。《魂断蓝桥》的人,仅仅是为了生存下去,你呢?什麽苦衷?”
我有些激动,有些口不择言,後果就是RAY看向我的时候,我心里不禁一冷:为他眼中那接近仇恨的憎恶!
然後有好久,我们都沈默相对,我们之间的气氛降到了绝对零度,思维当然也跟著彻底冻结,什麽都不能想,也什麽都想不出。
还好,RAY的思维是活动的,仿佛过了一世纪,他开口了,声音很冷:“我什麽时候给过你追查我私事的权利?你别一厢情愿以为我把你当朋友了,你就无所顾忌了,以後不要再问我这种问题。”
他欲起身,我不假思索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不行,你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嚎起来,还好烧烤档人声鼎沸,这一声除了我自己吓一跳外,所有人都不为所动。
包括眼前那位。
RAY冷冷一笑:“我为什麽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那脱口而出的话现在被一追问,实在哑口无言,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时候服输啊,我开始语无伦次得道:“容易生病啊,万一不幸得了什麽病,那不是赔本到彻底的事情,到时候赚的钱还填不了看病钱的坑,现在看病多贵啊,药价这些年居高不下,你应该也知道的。再说啦,花柳病里还有些要命的病,那可是花再多的钱也医不好的,你看现在性病那麽猖獗,从事那个行当可是需要冒很大风险的,而且国家还不会给你危险职业补贴……(以下省略《严厉打击卖淫嫖娼,谨防性病肆虐》专题报告一篇)”
这番乱七八糟的话,却起到了奇兵的效果,随著我的咕哝,RAY脸上、眼中的冰渐渐融化,
最後,他受不了得怪笑起来:“够了够了,打住打住!你再不住嘴我要把刚刚吃的全吐出来了!!”
我暗吁一口气,表情严肃:“你认为我刚刚说的,是不是事实?”
“是是是,全是事实,是我不好,太过於局限个人立场,完全没有从国家、社会、人民的高度去考虑、理解、把握事态的发展,大哥,这回是受教了!”RAY以一副被我打败的表情,苦笑道。
可想而知,我得意非凡,真想仰面长笑三声。
“可是……阿伦,我……我真的有我的苦衷……我不想骗你,我……”
“我想帮你……”
RAY神色一变,满是惊讶。
我继续道:“我……罗先生跟我谈过了,他说我是在逃避,逃避你的身份和处境,却还一心想跟你成为朋友。我想他说得没错,虽然你希望我不去在意,但我们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你是个那麽骄傲的人,如果是为了自己,我想你就是死也不会去当什麽鸭……RAY,我真的把你当朋友了,朋友有难,我不能不帮,就算你不拿我当朋友,我还是想帮你……所以……”
沈默再次出现在我们之间。我是因为刚刚的话已经完全耗掉了我所有的力量,呵呵,在这之前还真的不知道,原来坦诚直率得向对方讲出自己的真心话,是一件那麽费劲的事情。
“谢谢你,阿伦。可是……你帮不了我的……”在RAY终於开口的时候,我的心跳如鼓,我抬眼,他的混杂著悲哀、感激与激动的脸让我再次深深得迷惑了。
二十四、
那晚RAY再次留宿我的鸽子笼,房间太小,两个大男人往那一摆,再加上我的东西素来凌乱,到处堆满了书,真感到生存空间倍受积压。
RAY一把踢开我床上的书,霸占式得大字型躺上去,我没奈何,只好和那堆书一起在地板上将就著。
两人都没有睡觉的打算,RAY拿起我写的小说胡乱翻了两下,突然问道:“喂,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过说了句看不下去,你怎麽就那麽大的反应?”
我一笑:“你还记得这事啊?那个,也算是我的心结吧。”
“哦?”RAY支起上半身,“说来听听!”
我瞄了他一眼,回绝道:“不干。既然某人不愿意告诉我他的事,我也不说。交易是等价公平的,没有我吃亏的理。”
RAY闻言一窒,扭头不再搭理我,继续翻书去。
我不主动搭话,打开电话,玩古老经典的星际。
两回合结束,RAY突然叹了口气,把书砸到我的後脑勺上。
我回头怒目相视,怎料那人的怒气较我还旺,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带火的“哼”,气势压人。
没办法,我只好投降,软言软语问道:“RAY,又怎麽了?你看不下就不要看麽,何必看了又来找我生气……”
“FU××!”RAY先骂了句粗口,接著道:“你能不能不要写这些破烂玩意?恶心死了,看得我想吐!”
我沈默著,苦笑。
“还有,拜托你以後要写,别再写妓女,更不要拿她们去衬托什麽冰清玉洁的小姑娘大小姐,妈的,不是为了一口饭,谁那麽犯贱!”
“是是是……”我只能点头答应。
“也不要写一个出来卖的,撞大运碰到他妈的买主是个多金英俊又多情的大好人,两个狗男女狗皮倒灶得成了奸夫淫妇,去你的吧,写出这种东西,你还真该买条绳子自己上吊算了,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RAY难得得滔滔不绝。
我哑口无言,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提什麽“销量”,铁定火上浇油。
发泄完毕,RAY似乎终於解了气,闷闷得接过我从旁递给他的水,一口气喝个精光。
“RAY,”我见他气消,终於轮到了我发言,“你得知道,所谓的‘卖’,并非单只卖身而已。”
RAY何等聪明,静静得看了我一眼。
我笑起来,好一个知我的朋友,生活至今,也唯有他可以仅凭一句话便知我意。於是我继续说:“我写这些,无他,卖文而已,讨生活而已。既是如此,那麽我在构思与写作的过程中,所想所思,全是买价的需求。顺自己意思写,当然畅快,但是,换不来一分钱。RAY,你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