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一、二部——千朵桃花一树生

作者:千朵桃花一树生  录入:11-21

苦,让他非常迫切的想要说点甚麽,做点甚麽。可他张开了嘴巴,声音却消失在空气之中
,甚麽都没有留下。
无论甚麽都好,只要能别再让他这麽痛苦。有个声音在百万的脑海里催促他,‘赶快追上
去告诉他啊,你就是如意。'百万惊慌失措的摇著头,想把那奇怪的念头从脑袋里赶出去
。可当他闭上眼,捂住耳朵时,眼前浮现的,却是夜路之上,吴赐人为他拨开柏枝时的神
情。吴赐人把柏枝折了下来,递到他的手中,柏枝的香气,似乎还带著雨水的味道。
吴赐人看他的眼神,是那种会让人心痛的眼神,让他想要伸出手,遮住这个人的眼睛。这
个人看的是他,却又不是他,他心里明白,却又莫名的生气。
百万捂住了脑袋,呆呆的看著地上的青砖,他是想不起来他是谁,可他也不想变成别人的
影子。
百万咬紧了嘴唇,在心里暗暗的发誓,明日若是再遇到吴赐人,他一定要问个清楚,他同
那个如意,究竟都是哪里象?
他一样一样的都改掉还不成麽?
可自从那日之後,百万在这观里却再没遇到过吴赐人。他有时起得早些,有时又故意的回
来晚些,却没有一日撞见吴赐人的。有时吴赐人明明在观里,两个人却也碰不上面,过了
几次,百万也明白了,这个人是不想瞧见自己。
可他想起那一日吴赐人看他的目光,又觉得这应该不是真的,这个人怎麽可能会不想见到
自己?
倒是明玉,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见了他之後还故意问他,‘拿到红珠了麽?'
百万如今见了他就没半点好气,却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他不肯给我,还叫我想都
不要想。'
明玉咦了一声,想了想,然後斩钉截铁的同他说道,‘那就是你装得还不够象。'
百万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突然又问,‘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你之前不是也说我是最不象
他的一个麽?'
明玉便不吱声了,半晌才小声的说道,‘其实我也就见过他一次。'
百万好奇了起来,便问,‘你这麽小,怎麽能见过他?'
明玉有些恼羞成怒,说,‘这都是那个衡山君做得好事,若不是他对我下咒,我怎麽会变
成这样孩童的模样?若论起我的年岁,只怕比你的爷爷还大许多哩!'
百万忍不住笑了起来,坏心眼的摸了摸明玉的头发,说,‘你说是便是罢。'
明玉生气的拨开了他的手,站在他面前,郑重的和他说道,‘我教你怎麽和那家伙说话,
你要认真听。'
百万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这人的话不可轻信,却说,‘你讲。'
明玉打量了他几眼,才说,‘我看你心底倒也不坏,来做这事只怕也是被逼无奈。你若是
能哄他取了红珠,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我自然是不会忘记的,这你放心。'
百万心想,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道他要那红珠做甚麽?
明玉坐在台阶上,低声的说,‘那个如意油嘴滑舌,一看就不象是个好人。'说著又冷笑
了一下,同他说道,‘其实龙族没一个好东西。衡山君根本就是被那个如意骗了。'
百万见他眼中满是恨意,便猜到其中必有恩怨,只怕并不单是吴赐人的事。
明玉问他,‘你听过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句话麽?'
百万点点头,明玉望著天空,嘿然冷笑,说,‘是啊,哪个不知道?那个如意不过是龙宫
里的奴才罢了,居然连衡山君的飞羽都骗到了手,还去跳了龙门,化了龙。你说他一个鲤
鱼菁,到了这一步,也算是风光无限了,怎麽还偏偏不肯罢休?到了末了,还来了记金蝉
脱殻,用心实在太过狠毒。'
百万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他本该听不懂才对,可为甚麽从明玉的
嘴里说出来,却又是那麽的熟悉,熟悉的好像就发生在他身边一样。只是明玉的话有哪里
不对,似乎是很重要,很关键的地方弄错了,可他却说不出来。
明玉并未留意到他的不对,径自说道,‘我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我只知道衡山君不能这
样下去,你来这里,或许也是天意。你就好好装作那个如意的样子,让他赶快死了这条心
,忘了那个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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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心想你倒好,坏人都叫我做了么?可也不能将心中不满露出来,只好推托道,‘可我
都见不着他的面啊?'
明玉奇道,‘他如今没了飞羽,龙女也不在了,他可是哪里也去不得的。你既然住在这里
,想不见他的面都难,又怎么会见不着?'
不等百万开口,他又自说自话道,‘反正你如今也只推说自己不是那人,反而愈发的容易
。你也不必管他要红珠,只说要辞行,他若是问你缘由,你只说没有红珠,留下也徒劳无
益。他若是不问你为何要走...'明玉笑了一下,说,‘你只跟他说,不如趁早忘了那个人
,愿他早日遇到良人,好好的待她,不要再做后悔的事。'
百万哪里真的就听了他的话,口里虽然应得好,心里却想,想来那红珠招魂却是真的。
只是他原本想得好,想着寻了那玉坠回来,吴赐人便欠了他一个人情,说不好便真的给了
他红珠,哪里想到又会平地生风波,弄成如今这般情形。
他仍旧不走,一是为了红珠,二来却还有些别的缘故,只是连自己也说不明白。
明玉每每催促他,他便借口说没有机会,明玉后来也有些疑心,问他,‘你究竟要不要那
红珠?'
百万心说,我要,也得他肯给,这种事,也只有见机而行,怎么能催着赶着去要?
况且他想起吴赐人那一日说的话,就连开口也觉得为难了。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做不出。
曾梵隔几日便会来这观里,倘若他来,吴赐人便不再出门,与曾梵两个在房里彻夜的点着
灯,也不知道是做些什么。地狱十九层death19.com
那曾梵见着他也不说话,也不露笑容,只当作没看到一样,睁着眼睛就过去了,百万头几
次还觉着尴尬,后来也有些生气,遇见的时候也只当没看到,头一扭便过去了。
百万有时回来得迟些,见那屋里整夜的亮着灯,心里不免想七想八。百万还记得吴赐人在
山里说过的话,他说那个人是喜欢他的,百万当时只觉得大吃一惊。如今仔细想来,两个
男子,也不知究竟要怎样弄在一处,他想着想着,又觉得这念头实在不堪,自己脸先红了
。可转念又一想,这人是有娘子的,又和他说过自己是不喜欢男子的,难道那个人不过是
一厢情愿?
这样一想,心里便很不舒服,不肯再深想。
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后,百万倒真有些爱上这山里的景致。有时在山间行走,他便想,若是
真的了结了古家的事,来这里住下,未尝不是一件快事。听听林间的鸟儿说话,瞧着树底
花间的异草奇虫,倒也有趣得很。
山里春花开得迟,百万日日的去山上看那玉姑泉旁的茶树,却不见有茶花开放的迹象,心
里虽然焦急,却也无计可施。他有时甚至想,红珠大约是要不到了,不会连茶花也拿不着
罢?这样一想,就倍觉沮丧。
那一日他从山上下来,偏巧看到一个女子挽着发在涧水旁照影,插在发间的木梳不慎跌落
在水里,顺流而下,那女子一脸惊慌的追了过去,百万看得于心不忍,就趟过水去帮她拦
住。结果梳子是拾到了,百万浑身上下的衣裳却都弄得湿嗒嗒的,他也不好意思等那女子
过来,就把那木梳放在水边的白石上,然后一声不响的走了。
走出不远,再回头,看到那女子正站在白石旁,那女子见他回头,便深深的行了个礼,百
万遥遥的望着,便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回过头来。
百万的裤脚和衣袖都被弄湿,他便把裤脚拧了拧,又把外面的短衫脱下,拿在手里走回去
。胳膊露在外面,还是有些冷,百万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突然想起吴赐人来。若是这
个人在他身边,会不会还把外面的衣裳脱给他披?
百万想到这里,便径自笑了起来,这人如今都不肯见他面了,又怎么会怕他着凉?
百万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他用力的揉了揉,快步的往回走去。
等他回到观里,曾梵正站在那里同明玉不知道说些什么,见他回来,脸上仅有的一丝笑容
也消失了,百万心里不自在了起来,只装作没看到一样,就要往后面的厢房去。
可走出两步,又觉得有人看他,便又回过头,果然看到曾梵正狐疑的看着他。
百万客客气气的问他,‘怎么?'
曾梵问他,‘你手腕上绑的是什么?'
百万抬起手,他的手腕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百万心里疑惑,却笑着问道,‘怎么,仙师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曾梵的脸色不大自然,又问他说,‘你这手上从前戴过什么东西么?'
百万模糊的想着,似乎他刚到古家的时候,手腕上是系过一条带子,但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他还真是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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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插了进来,好奇的问曾梵道,‘他手上绑了什么,我怎么瞧不见?'
曾梵这才惊讶了起来,‘你也瞧不见么?'
明玉翻了翻眼睛,‘我哄你做什么,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曾梵脸色有些苍白,轻声的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女子打结用的丝绦罢了。'
明玉笑了起来,‘哎呀,不是哪里惹下的情债罢?'
百万也不明就里,只好跟着干笑两声。
曾梵又看他两眼,见他不象是装的,才不做声了。
他们三个正在那里说话,就看到吴赐人行色匆忙的从外面回来,身上仍旧挑着一副担子。
百万一眼就看到吴赐人了,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想打声招
呼,可又怕这人视而不见,自己反倒越发的尴尬。
吴赐人的目光明明从他的身上扫过,却好像没看到他一样,对曾梵说,‘今晚你就不要去
那边了,仍旧在这里住下罢。'然后又对明玉说,‘前些日子要你寻的青星石,你寻到了
么?'明玉低下了头,小声的嘟囔了几句什么,然后气哼哼的跑开了。
吴赐人看也不看他,便要走,百万没想到这人会将自己视若无物,心里又惊讶又难过,不
由自主的便出声把他喊住了。
‘喂...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吴赐人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他。
百万脸有些红,吭吭哧哧的说,‘我那一日说得都是混帐话,后来想想,自己也很后悔。
'
他在心里又补了一句,若不是我一回来你就那样凶巴巴的对我,我也不会说那些伤人的话
了。
吴赐人的神色没有什么改变,目光却转开,沉声的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
己罢了。'
百万愣了一下,这人回了这么一句,他都不知道接什么才好。他怕吴赐人甩手就走,慌乱
之际,想起这人从前的话来,便跟上前去说道,‘对了,仙师,你前些日子说我这身上有
咒是么?也不知是解不解得开?'
吴赐人皱眉打量着他,说,‘我倒没觉出有什么妖邪之气,你当真要解,便在等些日子,
等那老道士回来帮你瞧瞧便是。'
百万被他看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听他这样一说,一颗心才放回了原位。
吴赐人又要走,百万慌忙的扯住了他,这时吴赐人的脸上终于显出了焦躁的神情,不耐烦
的问他道,‘你又怎么了?'
百万原本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他看着吴赐人好一阵儿,才愣愣的问道,‘我只想问你,
我究竟哪里象他?'
吴赐人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突然问他,‘那一日在茶棚,你为什么要坐在我身旁?'
百万老实的说道,‘我想着你走四方,自然知晓得多,消息也灵通,所以...'
他的话还未说完,吴赐人的眼底一暗,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嘴唇。
百万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是被吓傻了,连挣扎都忘记了。等到吴赐人松开
他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发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吴赐人冷漠的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感觉?'
百万看他那种眼神,脑袋里嗡的一声,就好像有什么要炸开了似的,他眼眶发红的‘呸'
了一口,然后故意大声的说,‘恶心死了!!!'
吴赐人立刻就笑了,百万呆了一下。
吴赐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为什么偏偏会是你,你看起来
一点儿也不象他。可后来...你真的让我想起他。'
百万突然觉得嘴巴里泛着苦,就好像吃了黄连一样,苦得让他心口发麻。
吴赐人看着他,笑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道,‘只是这样,实在无异于饮鴆止渴啊。'
吴赐人松开了手,放开了他。
百万落荒而逃,连头也不敢回。
他回到房里,抱着膝盖,裹着被子缩在床上。他浑身都在发抖,不停的发抖,他知道这是
为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吻过,对方还是和他一样的男子

只是他骗了吴赐人。
他当时虽然是被吓得傻住了,可自己的感觉,他自己还是明白的。
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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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赐人的嘴唇冷得象冰一样,手指也是,可是吻上他的时候,却让他浑身发软,好像所有
的力气都被吸走了似的,百万的心慌乱的跳着,又害怕又着迷。
百万怔怔的缩在那里,不自觉的舔着自己的嘴唇,那种冰冷的感觉那么的鲜明,停留在他
的嘴唇上,好像永远都无法消去似的。他闭上了眼,想起方才的情形,心底很不甘心,又
很生气,为这没有来由般的着魔,还有吴赐人的话。
后半夜的时候,百万发起烧来。也许是白日里下了水,又穿着湿衣裳回来,在路上受了风
的缘故。春日里毕竟天寒,他还是太不小心了。
百万躺在床上,原本以为睡一睡就好了,也没当回事,哪里想到竟然慢慢得烧得糊涂了起
来,只觉得浑身难受,烫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又觉得冷,被子怎么裹也嫌不够似的,也
不知道起来,也不知道唤人。
他的一双眼又酸又涩,仿佛灌了铅水一般,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他也知道自己是在睡着,
恍惚的做了许多的梦。梦里有许多模糊的景象,又熟悉又陌生,可惜都是一闪而过,他伸
手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捉不住。只是梦里不知道为了什么,那种难过的感觉总是挥
之不去,让他心痛得喘不上气来。
后来,似乎有谁轻轻的搂住了他。额头突然变得清凉,然后是脸颊,然后是嘴唇,那股清
凉仿佛泉水一般,一直流淌到他的心里去,燥热就慢慢的散去了。
他的眼睛还是睁不开,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仿佛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可他已经安静了下来
。耳畔响起了规律的心跳声,一下下的,仿佛敲在他的心间,于是,一点点的,他就安心
下来了。
在那个微凉的怀抱里睡着的时候,他似乎梦到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有个人在同他说话,
可是风摇着竹枝,他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也听不清那个人同他说什么。他眼看着那
个人说完了话就要走似的,心里很着急,慌忙的追了上去扯住那人的衣袖。
就要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他却好像一脚踏空了似的,一阵心悸,猛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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