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处贴心、每一点护心,尽量不伤到他,整整两年她都没有提起过方琰。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他所在的城市,每个周末必定跑来他的小屋,问也不问他为什么要出来租房住,只是买上一大堆要喂饱他的食物,添上满满一大碗饭,喜笑颜开地哄着他吃完。
细心的女孩用着自己的方法来照顾他,一次次,一月、一年,直撑到了今天。
“所以,哥,”女孩停住无限的幻想,“你才要多多的吃饭,把自己喂到壮壮的,才有力气追到方大哥啊!你瘦成这样,别说方大哥,我这个亲妹子,都看不上你了。所以,今天的饭,给我吃光光,听到没有!”
晚霞透过窗棂照进餐桌,两盘朴实的小菜,一碗堆高的米饭,女孩染红的长发配上红扑扑的脸蛋,他轻轻,点了点头。
“哥,”二十岁女孩扬起胜利的笑容,青春气息挥洒一路。“明天带我去游乐场吧!”
晚饭后散步时,他从维雪口中得知宁子凡的消息。
自那次婚礼后,宁家二老坚决反对子凡再和沐豫谦来往,并命他们近日解除夫妻关系。可是子凡这次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倔得吃了秤砣一般,说什么也不同意,还和宁叔、宁婶大吵了一番。说什么同性恋没什么丢脸的,而且沐豫谦已经和那个男人断了关系,所以,她一定要和他过下去。
“子凡姐是和家里闹僵了出来的。其实子凡姐的想法我也能理解。和哥的第一次婚礼闹了那么大一出,亲戚朋友都知道了。她可能觉得很没面子了吧,如果第二次的婚礼还是结不成,子凡姐一定受不了的。哥,我们帮着劝劝叔和婶吧,有时间的话,我也会去多陪陪子凡姐。”
维雪的话犹在耳边,他决定等下了班去子凡家里一趟,如果有可能,应该和沐豫谦单独聊一聊。
不管如何,他都要为子凡做点事才行。
第7章
宁子凡和沐豫谦的新家在离市区不到十公里的地方,八十多平方的新房,他也只在他们结婚那一天送子凡回来时来过,现在能记出个大概方位。
和子凡通过电话,下了公车,他很容易找到那栋桔黄色的大楼,小区里有老人牵着孩子的手,暮颜和蔼,童颜趣逗,一派安祥。
龚维叶会心一笑,该是找了个温馨的住所。他匆匆走上楼梯,宁子凡准备了解暑的西瓜和饮料招待。
“维叶哥,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子凡笑脸依旧,纯净的眼神让他稍稍放下心。
“妹夫还没下班吗?”放下水杯,他四处看看,三室一厅的房子,温馨的格局应是子凡的用心。
“他工作忙,有应酬。”
龚维叶点点头,“子凡,他对你,好吗?”
“嗯,挺好的。”
无力的声音,躲避的眼神,龚维叶再傻也多少明白了点。
“子凡,叔和婶他们----”
“维叶哥,”宁子凡打断他的话,“我明白,我都明白,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怎么可能不懂。可是,维叶哥,我的路,就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思走下去吧!”
两年的折磨,磨去了每个人尖锐的棱角,她早过了稚气的年代,却一直学不会长大,才会一次次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子凡,”龚维叶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有什么过不去的,一定要告诉维叶哥,好吗?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吗,会比疼维雪更加疼你的。”
“哈哈……对啊,维叶哥要一辈子、一辈子疼我,维雪都抢不走的,哈哈……”宁子凡拉起他的手,“来,维叶哥,来参观我的房子,全是我自己设计的噢!这里是卧室,这里是
将来宝宝的房间,维叶哥,我想要一个男孩子,和维叶哥一样傻里傻气的男孩……”
宁子凡的笑容里有几分隐忍,他说不清楚。他只知道她尽力活在自己建构的世界里,尽力让自己活得开心。
他不知道他真正能帮她做点什么,只是不能拆穿她的欢乐,有一些禁忌的话题在所有人之间,他找得到源头,却无法解决。
已经成痛,就无法再去割舍。
所有人都会痛,他还是不能割舍。
埋藏心底的故事,终有浮上水面的一天。
沐豫谦面色酡红,脚步踉跄回到家中,甩掉鞋子,倒在沙发上。
“你回来了。”宁子凡拿来拧干的毛巾,“擦把脸吧,你又喝多了。”
沐豫谦将热毛巾贴在脸上,含糊的声音随着热气一同蒸出。“谁来了?”
“啊?”
“茶几上的水果和礼品盒,谁来过了?”
“维叶哥下午来了,你去洗澡吧,我帮你拿换洗衣服。”宁子凡刚走出一步,手腕便被他紧紧抓住。
“他来干什么!”毛巾滑下,沐豫谦面色不善地坐起。
“他来看看我,有什么不对吗?”宁子凡有些恼火,却无法挣脱他钳制的手掌。
“哼!”甩开她的手,他脱下外套,走向浴室。
宁子凡揉揉发红的手腕,走向卧室拿了衣服,来到浴室。
沐豫谦已经坐在浴缸里,昂头舒服地躺着,“他来了,你很高兴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子凡很不喜欢他那种口气,恨恨地盯着他。
他还是闭着眼,嘴角斜扬,发出不屑地低音。“老情人啦,不是吗?还差一点就嫁给他了。我没说错吧!”
宁子凡没有太多惊讶,想来这种事他早晚会知道,抿抿唇,“那又怎么样,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你过去可没告诉过我有这种事!还□让我叫他一声哥。”
“你也没告诉过我你以前的事啊!比起你的事来说,我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吧!”
沐豫谦显然很恼火,一扬手,泼出大滩水。“我再胡闹,也没和人结过婚!怎么,我娶的是个别人不要的□吗!”
咬紧下唇,她极力堵住眼眶中的多余物,“我不想再和你吵下去。随你要怎么想。”她快步走出浴室,颤抖着双手替自己倒了杯水。
仰头喝下,洒了大半,她咬住手指,硬是将悲痛憋回肚子里。
待他洗完澡,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当儿她默默走回浴室,洗完澡后早早睡下。
一个小时后沐豫谦□,她留了大半的空,一个人缩在床沿背对着她。
她以为他好歹会哄哄她,道个歉什么的,可直到身边人打起浅浅的鼾声时,她等到了自己潮湿的眼泪。
过了好久才算沉沉睡去,朦胧中,有个低声在耳边骚扰。
“还喜欢他吗……我……知道……他是……哈哈……大哥啊……你们……干了多少苟且的事……”
断断续续的,她听不真切。猛然惊醒,转过头时,沐豫谦睡得正香,连姿势都没换过。
她疑惑着躺□,那种声音很熟悉,熟悉的她能分辨,却搞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自那以后的每一晚,她都在这种梦境中徘徊。
越来越难听的词藻用在她身上,她在梦里挣扎、抗议、尖叫,却堵不住那张不断向她吐脏水的嘴。
“给我住口,住口,混蛋!”
“子凡,子凡,子凡,你醒醒……” 沐豫谦抱起她的身子,轻拍她的脸颊,“子凡,醒醒……”
宁子凡睁开双眼时,沐豫谦就近在眼前,她怔怔地看了他好半天,才嚎啕大哭起来。
“你为什么要骂我,为什么要骂我,我和维叶哥什么也没有啊,什么,什么都没有……”宁子凡委屈地抓着他睡衣领,抹上眼泪。
“子凡,我没有骂你啊,你又做恶梦了!” 沐豫谦哄着她,劝着她,像宠溺宝贝一样,轻抚她的背。
“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我以为你恨死我了,豫谦,别这样对我啊……”
“对不起,子凡,我不会了。我只是太爱你,我……我有点吃醋,对不起……”他将她紧抱在怀里,脸颊蹭着她柔顺的黑发,温柔无限。
“豫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沐豫谦的保证对她很有作用,她的心放松下来。因为是个女人,心软的女人,他很容易被原谅。一个眼神,一句话,一点耐心,女人是幼稚的傻瓜。
她于是再次燃起希望,于是再次憧憬未来。
却从那以后,她不敢做梦,不敢睡觉。每天的休息时间只有短短两个小时。
她的精神越来越不好。
沐豫谦劝她去看看医生,并帮她买了帮助睡眠的一些保健药。
晚上打来一大盆洗脚水,在宁子凡手上放上一杯热牛奶,便将她按在沙发上。
“你干什么!”宁子凡笑容满面地开口。
“帮娘子洗脚啊!我在网上查的,泡脚能帮助睡眠。来。”他拉过她的脚放在水里。
“哎呀,烫啦!”
“就是要烫才有效果,忍着点。”沐豫谦一边□着她的脚面,一边扯过别的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喝下一大杯热牛奶,男人额上微微薄汗令她有了小小的感动。
“谢谢。”这是躺在床上后, 她小小的低语。
“两口子说什么谢啊!”沐豫谦在她耳朵里塞上耳机,将轻柔、抒情曲的音量开到最小。“赶快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取下来。”
“嗯。”她想,她的坚持是对的,她又找回了那种幸福的感觉。
被人呵护,这是每个女人最想要的。
爱上一个人,不会太困难。
只要肯用心,多一点付出,多一点耐心,每个人都会得到专属。
她也不例外。
她在梦中走过一座桥,她抬起头时,艳阳高照,百花齐放,她在梦中寻找一个人的身影。远方的花丛中,素白衣杉随风飘动。
她奔上前,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停住脚步----
“你有够下贱的……你以为你的维叶哥会喜欢你啊……够可耻吧……你都做了什么……他有这样碰过你吗……碰过你哪里……你们这对……□□妇!”
“啊……啊……啊……不……”
她一身冷汗的惊醒,每一天,每一天,无法入睡。
第8章
林舞遥就是个实实在在的海归,名门望族的身份让她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她没有什么小姐脾气,对已既定安排的工作也挺满意。
从小到大就是个不用人操心的女孩,恬静的外表,温和的个性,高学历的知识女孩一回国便成了各名门争相预购的待售品。
前脚刚踏进方家大门,就听见方母陈乐云热情的招呼,“舞遥啊,昨天怎么没来,伯母很想你啊!”
“陪家母去了趟维也纳。伯母,这是礼物。”林舞遥脸上挂着讨人喜的笑容,双手奉上包装精美的礼物。
“你看你,马上都一家人了,还那么客气。王嫂,把点心端上来。”陈乐云满心欢喜地拉着林舞遥细致修长的双手,“你不知道啊,你昨天一整天不在,琰儿那个傻小子,走了一天的神呢!就差把菜夹到鼻孔里了。”
“哈哈……伯母,您也太夸张了。”
“我说真的。你是没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样,我和他爸一个劲地笑话他呢!不就是一天没见嘛,至于他那样吗?”
林舞遥继续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陪方母聊了好一会,终于等到方琰下班回来。
“你来了。”不咸不淡的一句问候,方琰招呼过后径自上了楼。
“这孩子。”陈乐云不满地指责,“舞遥,你也知道,我们家小琰就这个性,明明心里喜欢得要死,嘴上呢,非得装得满不在乎样。唉,不知道随了谁了。”
林舞遥明白,能走进他心里的那个人,绝对不是自己。
那个伟岸的身影,从来不肯停下休息一分,也许因为陪他的人总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只能让自己更累、更累……
晚饭后,她提议去KTV唱歌,方母喜极,一开始还假意推辞说你们年轻人去就好,她一个老太婆就不凑那份热闹了。
架不住林舞遥的坚持,陈乐云换过衣服,随他们一同出门。
点了中包,陈乐云一抓起麦克风就不想松手。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雨中的散步,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忘不了忘不了……”
他们那个年代的名人----邓丽君,经典的歌,经典的人,陈乐云要唱她的歌唱一辈子。
“伯母,你唱得真好。”林舞遥适时鼓掌、递水、夸赞,完美的准儿媳妇。
“是吗?舞遥啊,你来陪伯母一起唱。”
“我不行的。”
“没关系,没关系,快过来啊!”
方琰意兴阑珊地听了好一会,刚点着一根烟,便被方母拿着话筒吼到了门外。“要抽到外面抽去!”
有那么点河东狮吼的味道,搞得他烟兴全没了。
掐灭烟,他走向洗手间。
路经一个包间,就那么一眼,他捕捉到一点模糊的影子。
他退回包间门口,玻璃窗口让他将里面的场面看得清清楚楚,自是不会错过那个人脸上精彩的表情。
男人在和同事聚会,一大票人有说有笑的。
男人紧绷着身子,笨拙的在给坐在身边的女孩倒酒,深怕洒出来似的,小心翼翼。
男人显然很不适应这种场合,有点坐立不安。
方琰抬高头,吸吸鼻子,他有点厌烦这种场面,大步走开。
拧开水龙头,清水浇过面庞,他抬起头,镜中的自己越发冷酷,这是他给自己戴的面具,一定要戴好了,不小心碎掉的话,他没有勇气可以再承受一次。
走回去时,龚维叶突然从包间出来,四目相接,他有一瞬的动摇。
“方琰……”龚维叶的自制力显然没有他那么好,几秒钟的时间,感伤就蹿到眼中,定定凝视着他。
方琰偏过头,攥紧双拳,迈开步子。
“方琰……”错身而过,龚维叶从背后一把抱住他,不可抑制地抖动双唇,“方琰……你真的可以……可以对我视而不见吗……方琰……”
“松手!”
“方琰……”
“我叫你松手!”
“方琰……”
龚维叶贴紧他僵硬的背,双手搂得死紧,好像害怕会被他挣开一般。他却没有在意到方琰不管语气多恶劣,却不肯自己伸出手去摆脱他的钳制。
也许该说他不想,他做不到。
维叶的双唇贴上他后颈,温热的气息,熟悉的碰触,软软的,在他后颈烙下痛彻全身的回忆。
所有的,所有的,全都回到他脑中。
----“方琰,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