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楠在接下这单"生意"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雇主"的底细,对高建军的实力自然清楚明了。听他说完,郑楠在瞬间便衡量了利害得失,马上拿定主意,冷静地说:"好,我愿意与你合作。"
"很好。"高建军微笑点头。"那首先请您告诉我,伊琳想让你做什么?"
郑楠表情有些复杂,用柔和的声音缓缓地说:"尊夫人委托律师找到我,提出要委托我做一件事,开出的价码是两百万。他们找我,当然是打听清楚了我的情况。我的情侣是男人,这在圈子里是公开的秘密,我从来没打算躲躲藏藏,刻意掩饰过。这年头敢公然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还是少。我的外貌、性情、资历、在歌坛的名声也都不算差,各方面都很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们也知道我现在急等钱用,因此先付了我一半订金,我就过来了。安宁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声音也非常好,当真培养起来也是很有前途的。他们想要我做的是真正地把他培养出来,把他捧红,然后再用事业、名声来诱惑他或者威胁他,要他放弃你。如果这个过程中,他对我动了心,自动离开你,那更是再好不过。总之,以一年为期,他们要我成功地让安宁离开你,这期间他们并不限制我做别的工作,因此并不影响我的档期,这条件也是很优厚的,让人无法拒绝。整件事就是这样,我从来没有真心想要伤害安宁。坦白地说,我很欣赏这个孩子。"
"很好。"高建军掏出个人支票簿,写了一张两百万的支票,放到他面前,神情更加和蔼可亲。"郑先生,你把我太太付你的订金退了吧,这是我付你的订金,希望你继续训练他,如果他已经达到出专辑的水平了,我会再行投资的。不过,我不希望他长年在外登台,因此他暂时只出专辑,不能到外地去演出。至于你那位爱人,你可以让他过来,然后跟我联系。他并不一定非得在上海做地产吧?那里的成本实在太高了,需要投入的资金额非常大,我建设他在这里重新开始。目前房地产开始进入黄金时代,房价一直上扬,以他的能力和经验,不是没有机会的。"
郑楠看着眼前的支票,听着高建军温和地话语,眼圈微微红了。半晌,他才轻轻地说:"谢谢高总,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培养安宁的,他一定会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
"耀不耀眼我倒不在乎。"高建军微笑。"我只希望他快乐。"
郑楠的眼圈更红了,很明显地动了感情:"高总,您让我对感情重新有了信心。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让安宁开开心心地做他喜欢做的事,唱他爱唱的歌。我对他说过,要让全世界都来倾听他的声音。我这不是骗他,也一定会做到。"
"好,我信您。"高建军站起身来,伸出手去,与他紧紧相握。"我要感谢您说的那句话。安宁的歌声如此美妙,确实值得全世界倾听。郑先生,谢谢您。"
郑楠诚恳地道:"高总,请别再这么客气了,是我该谢谢您。"
高建军果然不再客气,只将另一只手覆上去,拍了拍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次见面短暂而有效,当他走出来时,才刚夕阳西下。深秋的斜阳照在院子里,有种淡淡的惆怅意味,几盆盛开的菊花更显娇艳欲滴,美丽动人。
"其实,这里是个好地方,对吧?"高建军走到车前,对送出来的郑楠轻松地笑道。"适合爱情,适合休闲,让人放松,令人快乐。"
"对。"郑楠点头,脸上的笑容霎时间令一旁的鲜花黯然失色。"我会让他尽快过来的,说不定以后就定居在这里了。"
"非常好。"高建军笑着点头。"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一定。"郑楠放下心中的重负,显得轻松愉快多了。
高建军也如释重负,笑着上车去,缓缓开了出去。
郑楠一直看着他的车转弯,消失,这才返身走进门去。
28
这个城市的秋天如春天一般短暂,冬季很快到来。
路边的梧桐树的叶子不断干枯、落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伸向暗沉沉的天空,让人感到压抑。
不过,在酒吧里,现在的生意更加红火,里面到处都充斥着温暖与欢笑。
沈安宁坐在电子琴前,边弹边唱,歌声更加清亮动听,不含一点杂质,技巧也更臻熟练。现在,这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年轻人比以前更晶莹更漂亮,就像一块温玉般动人。
"等你走后心憔悴
白色油桐风中纷飞
落花随人幽情这个季节
河畔的风放肆拼命的吹
不断拨弄离人的眼泪
那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
伤感一夜一夜
当记忆的线缠绕过往支离破碎
是黄昏占据了心扉
有花儿伴着蝴蝶
孤燕可以双飞
夜深人静独徘徊
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
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
仍然渐渐恨之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
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
他在酒吧唱的自然都是很流行的歌,这时便有不少人跟着哼。
正在开心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声喧哗起来,接着就听哗啦啦的砸杯子和酒瓶声以及掀桌子的巨响,场中顿时大乱。
保安和经理都连忙赶了过去。
醉汉喝酒闹事,哪个酒吧都发生过。沈安宁见惯不惊,继续唱完,对大家柔声说"谢谢",然后走下了台。
这是他今天表演的最后一场,他不打算停留,准备径直回家。刚走到门口,有个主管赶过来拦住了他,笑着说:"陈经理找你,让你去值班室等他。"
沈安宁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到门口一边的值班室,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年轻的经理走了进来,西装扣子扯掉了,领带也歪歪斜斜,看上去有些狼狈。他喘着粗气,拿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灌下,这才好了些。
沈安宁已经心中有数,仍然安静地坐在那里,微笑着看向他。
陈经理咳了一声,温和地说:"安宁,我一直很欣赏你。你唱功好,又敬业,而且还洁身自好,这在我们这一行里已经不多见了。我们合作了两年多,不但许多客人喜欢来听你唱歌,老板也一直夸奖你,我们是希望跟你继续合作下去的。"
沈安宁跟他平时关系很好,这时便笑着摆了摆手,轻松地说:"是老板和客人们给我面子罢了,陈哥你太客气了。"
陈经理叹了口气:"有坚持固然是好事,但也容易招惹麻烦。最近,每次你一唱歌就有人闹事,我想你也心中有数了。今天下午,道上有大哥递了话过来,希望老板给他个面子,不要再请你唱歌。你也知道,我们开门做生意,最怕有人闹事,让客人不敢来。刚才那阵势你也看到了,长此以往的话,我们也负担不起。所以,老板确实不便再维护你,希望你能体谅他的苦衷。"
沈安宁轻轻点头:"是,我明白的。陈哥你不用再说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了。"
"谢谢你。"陈经理长吁一口气。"老板已经关照过了,你去财务部把帐结了吧。"
"好。"沈安宁站起身来。
陈经理关切地说:"安宁,小心点。我不知道你到底惹了什么人,不过,能忍则忍吧,我们势单力薄,是斗不过他们的,能安生过日子就行了。"
"我明白,谢谢陈哥。"沈安宁回头对他一笑,随即开门走了。
出纳每天都在的,要等着在打烊后收营业款,有时候生意太忙时,也去前面帮忙。沈安宁推开财务室的门时,出纳已经把他应得的劳务费算好了,单独写了一张工资表,让他在上面签字,随即把钱给了他。
"老板说了,这一次就不扣税了,由他帮你缴。"女孩是老板的侄女,对沈安宁一向有好感,这时便笑着解释,随后又问他。"你为什么不在这里唱了?"
"家里有点事,要回去一趟,顺便陪陪父母。"沈安宁的神情很平静,脸上的笑容很轻松,用着经年不变的老借口。"时间挺长的,所以还是先辞了,免得误了你们的生意。"
"哦,这样啊。"那女孩笑着点头。"那回来了记得再过来唱啊。"
"好。"沈安宁答应着,与她道了别,便走了出去。
外面路边排满了出租车,他随便上了一辆,说出自己家的地址,便不吭声了。
这是迄今为止第三家辞退他的酒吧了,理由全都一样。对方完全是摆明车马要他好看,只是仍然克制着,没有对他的身体进行直接伤害。他没有对高建军说过一个字,回去时也仍然笑意吟吟,看不出丝毫委屈。他不想让高建军觉得对他歉疚,更不想他回家去和他太太吵架。他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一直忍耐着不断退让,希望这样能够缓解她心中的愤怒。
很快就要到圣诞节了,到处都张灯结彩,尤其是在这个酒吧集中的娱乐区,真是夜越深越热闹。沈安宁看着闪烁的霓虹从车窗边掠过,忽然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也是快到圣诞节了,城中所有娱乐场所的生意都兴旺得很,演出人员供不应求。他累得不行,又在深夜跑场时着了凉,却一直不能休息。平安夜那一晚,他发着高烧,连饭都吃不下,只能喝点水,却还要硬撑着连赶六场,回到家就晕过去了,第二天也只得自己挣扎着去医院打点滴。
这些事情,他是从来不跟人多说的,父母听了空自着急,甄陌那时候还在北京,似乎也大病了一场,情绪很糟糕,他也就没多说自己的事。
挺一挺,最后也就过来了。
想着,他的情绪从低落中渐渐平复。
与那时候相比,他现在好得太多了。在温暖的家里,有高建军天天等着他,为他操心,给他做饭,始终宠着他,爱着他,关心着他,给了他许许多多的快乐和信心。再说,还有郑楠一直在训练他,而且已经替他录了一首歌,让经纪人拿着去找著名的词曲作者,希望他们替他量身定制最适合他的歌。
现在虽然他觉得很困难,心里的压力很大,事业也遭到比较大的阻碍,有时候难免心情沮丧,但他相信,这并不是终结,而是充满希望的时刻,或许是一个新的开端。
等到下了出租车,他抬头看着自己家亮着灯的窗口,心情已经很愉快了,眉梢眼角都是微笑。
刚刚推开门,便见高建军在收拾东西,把一床薄毯子塞进大背包,他微微一怔,跑过去看他装的是什么,随即好奇地问:"你在干吗?要出去露营吗?这可是冬天。"
"我知道是冬天,所以才带这个。"高建军亲了他一下,微笑着说。"我这两天忙昏头了,都忘了这事。我马上要赶到潞州去,参加一个希望小学的奠基典礼。山里冷,所以带着以防万一。你怎么样?跟我去好吗?大概明天晚上就回来了。"
"行啊。"沈安宁爽快地点头。"晚回来一点也没关系,我明天正好休息。"
高建军知道他的休息日一向是没有规律的,一听这话便喜出望外:"那快去带两件厚点的衣服,我们马上就走。"
沈安宁开心地去衣柜里抓了一件毛衣,又换上一条厚厚的牛仔裤,便与他出了门。他反正心里郁闷,正好出去散散心。
这是高建军第一次和沈安宁一起出远门,感到愉快极了。
黑暗的山林间寂静空茫,寒气逼人,偶尔有鸟兽的叫声响起,在如墨的夜色中更增诡秘。
两人坐在车里,奔驰在险峻的山间公路上,忽然兴起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高建军伸出手去,将沈安宁微凉的手紧紧握住,密密地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手心里。
29
高建军驶进潞州县城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这里是北部山区,与平原的气候截然不同。到处都是积雪,空气冷得刺骨。但小城中依然生气勃勃,已经有不少人在街上走动,公路两旁的小店铺也都开了门。
沈安宁睡得很熟。座椅放了下去,他躺在上面,身上盖着毯子,静静的睡脸就像是一个沉浸在美梦中的孩子。
高建军看看他,便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没有减速,继续往前开。忽然,路边忽然出现了一辆惹眼的火红色汽车,像一团热火般扑入他的眼帘。
高建军微微一怔,立刻踩下了刹车。
车身一挫,沈安宁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天亮了?"
高建军笑着点头,声音柔和:"是的,天亮了。"
沈安宁挣扎着坐起身来,立刻看到旁边的红色汽车,不由得"啊呀"一声:"那不是那个花蝴蝶的车吗?"
高建军听他这么称呼薛明阳,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看薛总的衣着品味还是挺沉稳的,怎么到你嘴里成花蝴蝶了?"
沈安宁扁了扁嘴:"什么沉稳?你看他那车的颜色,一看就知道是个张扬的人。"
高建军停住车,笑道:"我们找找他吧,得跟他一起去学校所在的地方,我没去过,不认得路。"
沈安宁便下了车,跟他一起四处张望。
一旁的小饭馆里传来熟悉的叫声:"嗨,高总。"
沈安宁和高建军同时转头看过去,立刻与正转头看过来的甄陌目光相对。沈安宁大吃一惊,立刻跑了过去,诧异地问:"陌陌,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他白了薛明阳一眼。明明潞州州长就是他老婆,他居然把甄陌往这里带,什么意思嘛?
甄陌微笑,温和地说:"过来参加活动啊。你们呢?怎么也来了?"
"我们也是。"沈安宁有些神不守舍,回头求助地看着高建军。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可就是不能让甄陌受伤害。
高建军沉稳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别急,便带着他坐了下来。
桌上放着一笼小笼包,两人面前各有一碗海带猪蹄汤,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一看他们坐了下来,饭馆的大嫂不由分说,立刻手脚麻利地端上来一笼包子,给两人盛了汤送上。
高建军立刻爱怜地道:"安宁,你一晚上没吃东西,赶紧吃点,暖暖身子。"
沈安宁点了点头,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眼睛却一直盯着甄陌,既感疑惑又很担忧。
高建军看了看并无异状的甄陌,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薛总,别怪我多事。陌陌是安宁的好朋友,我也很关心他。你似乎不该带陌陌来这里。"
薛明阳却是满不在乎:"是公事嘛,也无所谓的。"
甄陌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明白过来,突然起身走出小店,看向宾馆的大门。
那里有四个大大的红字,潞州宾馆。
他的心陡然一沉,站在那里,半晌没动。
薛明阳却似没心没肺一般毫无所觉,笑着叫他:"陌陌,快来,先吃饭,吃完再说。"
甄陌想了想,神情间平静如常,转身回来,坐下继续喝汤。
高建军和沈安宁都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甄陌感觉到了,对他们笑了笑:"是公事,没关系啊。你们快吃,别凉了。"
见他自己似乎很想得开,那两人也不便再多说,也委实饥肠辘辘,便大口吃喝起来。
薛明阳这时才问:"怎么?开了一夜的车?"
高建军笑着点头:"是啊,昨天公司临时有要紧的事要处理,我们晚上才出发。山路上有雪,不敢开快了。"
甄陌轻声问沈安宁:"你的脚怎么样了?"
"全好了。"沈安宁笑得很开心。"闷了这么多天,出来散散心。"
甄陌微微一笑,很替他高兴。
等大家吃完,薛明阳抢先掏了10元钱出来付账,然后各自回到车上。
薛明阳在前面带路,高建军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