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无处不在。”
“绝世高手,盖世豪侠,这些都是江湖!哎呀,你这样的天天躲在哥哥们保护下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小米虫是不会明白江湖的深刻的。”
说完之后,白镜就趁着敖雪还在思索的功夫一溜烟儿地逃走了,这小家伙黏人的功夫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第二天早上,趁鹊儿来伺候他梳洗,敖雪趁机问她什么叫“米虫”。
“米虫?四殿下,你是打哪儿听来的这个词儿啊?”
“嗯,就是听白镜讲故事的时候听到的。是指米里的虫子吗?米里怎么会有虫子啊?”
敖雪想到香喷喷白软软的米饭,有虫子……恶!
“米里当然也会有虫子了。不过‘米虫’不是指米里长的虫子,而是指什么都不会干的人,这种人很丢脸的……哎呀,四殿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鹊儿正自顾自说得起劲,突然发现敖雪脸色苍白起来,顿时慌了,敖雪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我忽然又有点困了,我想再去睡一会儿。”
“哦,好的,我去铺床。”
鹊儿被岔开了话题,急急忙忙铺好床,服侍敖雪睡下了。敖雪等鹊儿退出房间后,独自躲在被子里伤心。
大厅里的众人猜想是什么人在敖雪面前说错了话,让他伤心了,于是纷纷安慰他。是哪个多嘴的混蛋啊,让他们知道,一定碎尸万段!
“雪儿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怎么会是米虫呢?是哪个白痴乱说话,告诉三哥,三哥去修理他!”
敖蓝气呼呼地搂着敖雪安慰着。
“可是……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我什么都不记得……”
敖雪还在抽抽嗒嗒。
狠狠瞪了多嘴的鹊儿一眼,锦齐一时间却也找不到说辞安慰敖雪。
“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是生病忘记了,这是不一样的,等你以后想起来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敖青接着解释。
“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们都好忙,我却帮不上忙。”
敖雪终于感觉好些了,但仍有些沮丧。
“谁说你帮不上忙!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呢!”
敖广将敖雪抱进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腿上,敖青和敖蓝听了他的话连连点头,敖雪也睁大了眼睛看向一向严谨的大哥。
“敖雪是我们最宝贝的弟弟,只要雪儿每天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就是帮我们最大的忙了,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安安心心地做事情,才能把事情做好,如果雪儿不开心,或者生病了,我们也会没心思工作,那就会有很多麻烦了。”
敖广的话终于让敖雪重拾笑容,所有的人都有种拨云见日的放松感,白镜尤其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顺便暗暗打一个冷战。
这个敖广,平时一张扑克脸,想不到说话也可以这么肉麻。
“敖雪,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想要到外面去?”
敖青终于抓住了事情的重点,敖雪点头。
“忘记了和从来都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是什么都不懂。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只有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不要这样子。”
敖雪说着,眼圈又红了,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异常的坚定。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下来。确实,自从敖雪醒来并失忆,他们所有人都一厢情愿地宠着敖雪,只想着如何保护他,照顾他,却忘记了敖雪的自尊。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当一只无所事事的金丝雀。
“江湖上人心险恶,太危险了。雪儿,还是不要去了,你要是觉得闷,过几天我带你去天宫玩好不好?”
风巽实在不愿意也不放心敖雪离开。
“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敖雪的话好像一把尖刀狠狠插进了风巽的心。
是啊,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说话?长久的努力,小心的呵护,挖空心思的讨好,最终只换来一句“关你什么事”,偏偏他还无从反驳,真真比活剐了他还疼。
“雪儿!”
敖广难得的厉声呵斥敖雪,他虽然疼爱幼弟,却不放纵他肆意践踏他人的感情。
其实话一出口,敖雪就后悔了。看到风巽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敖雪觉得自己好残忍。一直以来,对他最好的人,除了三个哥哥就数风巽了,身为帝王却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摆架子,还要容忍自己的任性和无礼。虽然自己总是对他没有好脸色,但多半是因为每次靠近他时产生的不适感,并不是针对风巽,而且,每次对风巽使性子,看着他略带无奈地陪着笑脸哄自己,敖雪心里总会生出些微甜的感觉,虽然这感觉之后定会被头疼驱散。
压下心头的不安,敖雪强迫自己坚持到底,一定不能放弃,如果这次放弃了,那么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出去了。
“那个……大家都少安毋躁。我有个想法,也许能两全其美。”
就在气氛尴尬之际,白镜开口了,这事说起了也是因他而起的,最好还是想办法尽快摆平了,否则迟早就说漏嘴,让敖家三兄弟知道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大家都是关心敖雪,怕他出事。但是敖雪也有道理,他不是小孩子了,不该总把他圈在家里。”
各大五十大板的做法立刻引来敖青的白眼。
“其实敖雪也不过是想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嘛,不一定就要去打打杀杀,而且眼下确实有个机会。”
说到这里,白镜停了一下,满意地看到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身上。
“朱雀族马上要举行每五十年一次的歌舞大赛了,各组有兴趣的人都可以参加,不过实际上就是朱雀族内部的大比拼,到时候各族都会派代表出席,非常热闹哦!不如就让敖雪去一趟朱雀族,凑个热闹好了。”
“你脑子进水了啊!让敖雪去朱雀族的地方!”
脾气火爆的敖青当即赏了敖蓝一记爆栗,打断他的话,然后优雅地收回拳头,好像碰过什么脏东西似的双手互拍了两下。
当年天后遇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就是由朱雀族起的祸端。如今两个主角都在场呢,这个白痴镜居然大放厥词。
“你听我把话说完嘛。”
白镜摸着脑袋一脸的委屈。真是个急性子,不等人家把话说完就动手,很疼的说。
“虽然让敖雪去,但是也不是让他自己上路啊,有我呢嘛,你们要是还不放心,就再选个人一起去,总行了吧?”
白镜一口气说完,得意地扫视众人,不意外地看到大家若有所思的模样。大厅里一片沉寂,各人心中都在盘算着。
“你们商量吧,决定人选后给朕稍个信就行了,路上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宫里还有些文书没有处理完,朕就先回去了。”
风巽打破了沉默,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
敖雪坐在椅子上,咬着嘴唇看着风巽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之中。在他的印象中,这是风巽第一次这么早离开,也是他第一次主动离开,还是他第一次不和自己打招呼就离开。他走的时候甚至没有看自己一眼。
想到这里,敖雪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疼,那疼比以往风巽引起的头疼更强烈,也更痛苦,疼的他不能呼吸。
“我……我回房去了。”
匆匆丢下一句话,不等回答,敖雪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敖蓝和敖青一脸高深莫测地目送敖雪离去,回过头,对上了敖广了然的目光,三兄弟相视一笑,一切自有定论。
“陛下,龙王敖广及其弟敖青、敖蓝在御书房外求见。”
侍从轻声的通报,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
“宣吧。”
风巽从桌案上抬起头,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那晚从龙宫回来后,他除了上朝,就一直在御书房里批阅公文,几乎没怎么休息过,更不曾再到去看望过敖雪。
原以为自己早已修炼得百毒不侵了,可敖雪的一句话仍能轻易引发心中的苦涩和那撕裂般的痛楚。他不怪敖雪,只是胆怯,怕从那曾令他迷醉沉沦的小嘴中再吐出尖刀,他实在不敢保证还能承受。
“说吧,你们决定派谁去?”
罢了,心里就是再不舍,只要能让敖雪高兴,他就照办好了。敖家三兄弟的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整整衣冠来到风巽面前,站正身体,躬身施礼。
“陛下,臣等认为,此次适逢朱雀族盛会,天帝与天后若能携手前往,必能彰显我天界圣恩,洪恩浩荡,也可令朱雀族安心。”
“你们……”
说不出此刻内心的滋味,风巽只能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身为王者应有的姿态,但是微微颤抖的身躯却泄漏了一切。
“嘿嘿,陛下,你就安心带着敖雪去玩吧,记得带点特产回来给我们就行了。朝廷里的事有我们顶着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敖青和敖蓝嬉皮笑脸地对风巽没大没小,经过这么多年,他们对这个年轻的天帝陛下早已由不认同转为认同,更相信他对自己弟弟的一片心。
看着面前的三人,风巽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说得出两个字:
“谢谢!”
外传之:东西情事 6
敖雪坐在荷花池边,把手里的点心揪成小块丢到水里喂鱼。
风巽自从那晚走了之后就再没来过了。虽然新鲜点心还是每天从宫里送来,但不知为什么,敖雪总觉得那味道吃起来少了点什么。
这两天府里的人都忙进忙出的,给他们准备出门的东西,连白镜也没时间陪他闲聊了,马上就可以出门了,敖雪心里却闷闷的,有点提不起劲儿来。
明明应该很开心才对啊?盼了那么久的机会终于实现了,现在不但不开心,还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时候还会想起那天晚上风巽受伤的表情和离开时孤寂的身影,感觉好像自己是个非常狠心的人。
好几次敖广来的时候,敖雪都想问他风巽怎么样了,可是最终还是没开口。
出发的那天,一大早仆人们就在管家的指挥下将行李装上车,鹊儿因为不能跟着敖雪出去玩,委屈万分地红着眼圈,却还是坚持亲自动手把敖雪要坐的车布置得舒舒服服,对敖雪更是千叮咛万嘱咐。
她给敖雪准备了一大堆的零食点心放在车里,四季衣物准备得一应俱全,另外还有满满一匣子的药,口里不住地嘱咐敖雪:这个受风寒的时候吃,那个头疼的时候喝,拉肚子的时候用这个,胃口不好使那个,冷了加衣饿了吃饭不干净的东西,不能碰不认识的人不要理,千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不一会儿管家来通报,说是车马都准备好了,可以启程了,于是众人簇拥着敖雪和白镜来到大门口。
鹊儿还在拉着敖雪的手做最后的叮嘱,敖雪心不在焉地点着头,一双大眼睛却忍不住滴溜溜四下张望。
没来,他还是没来……
敖雪心里有些失落,本以为这次他一定会来的,毕竟自己要出远门呢,可没想到……难道真的气自己气得这样狠?
恍惚间,白镜已经上了马,敖雪被敖广抱上车的那一刻犹不死心地往周围打量了一圈,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人。
马车轻轻一晃,吱吱呀呀地前进,敖雪从窗子看到他的家人们站在大门口正向他挥手,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他的心却越来越沉。
他……真的不再来了……
车厢被布置得很舒适,四周都包了厚厚的绵垫子,坐起来软软的,安置食盒和香炉的小桌案是固定的,东西放在上面稳稳当当,因此,除了起步和停车,坐在车里的敖雪几乎感觉不到车子是在行进还是静止的。
马车再次摇晃了一下,打断了敖雪的出神。
车停了?
敖雪有些纳闷,于是掀起窗帘探出头。只见一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千里宝马拦在了车前,风巽昂然端坐骏马之上。
白镜和几个龙宫派出的护卫正要施礼,却被风巽拦住。
“既然出了宫,就不必讲那么多礼数了,你们也不要拘束。”
众人口里应承着,略略躬身当作施礼,便退回各自的坐骑,翻身上马,众人再次上路。
看到风巽突然出现,敖雪原本心中霍然一喜,却没想到风巽却只和别人说话,对自己却看都不看,当下心里又不舒服起来,气哼哼地放下车帘,缩到一角生闷气去了。
车子晃悠悠的,不知不觉中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于是停下稍作休息。白镜叫敖雪下车想让他透透气,可敖雪才把头探出车子,就看到风巽正牵着马看向他这边,登时又闹起了孩子脾气,一缩头又躲回车内。
敖雪陷在软软的靠垫堆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当初风巽天天围着自己转,自己却嫌人家烦,如今人家不理睬他了,他却又倍感失落,心里酸酸的,偏偏还发不出火来,只能自己跟自己呕气。
忽然听到车外面有脚步声接近,敖雪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
是他吗?他来了?来哄自己下车了?
只见一个人影从车帘子前晃过,片刻之后又晃了回去。敖雪偷偷把帘子掀起一条缝,只见风巽的背影直直地朝他的马走去。
一股气顶上来,眼泪瞬间涌上眼眶,敖雪强行将眼泪压住不让流出,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怨恨,一时间就连着盼望已久的江湖游历也感觉厌恶,性子上来也不管那么多,只想立刻下车,哪怕用双脚走,也要走得远远的,再不看见风巽才好。
心里想着,敖雪挪身到车门处,一掀门帘打算下车。却见下车的踏板上放着一个漂亮的小木盒子,盒子边上还插了只新鲜的小花。
方才锦齐来叫自己下车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怎么会凭空出现这么个盒子还有花?难道……
敖雪心中思量,气不由消了大半。伸手将小盒子和花一起拿了,放下帘子,又回到车厢内的垫子中。
小心地打开盒子,一股甜香夹杂着水果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只见里面装了几十颗五颜六色的糖珠子,颗颗晶莹剔透,浑圆可爱,竟让人舍不得放进口里。
敖雪捧着盒子开心不已,轻轻捻起一颗紫色的闻了闻,是葡萄;又拣出一颗淡绿的,是蜜瓜;大红的是梅子;粉红的是桃子;橙色的是桔子味儿的……
玩了半天,敖雪终于将一颗白色的糖珠儿送进嘴里,一股浓浓的奶香味顿时在口中弥散开,其中还夹带着香草的芬芳。
将盒子盖好抱在怀里,再把那朵小花握在手里,先前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敖雪把玩着那朵小花,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不知不觉竟又睡去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车中,而是在一张挂着绣帐的床上。
盒子!
敖雪猛地想起睡前抱着的小盒子,急忙在床上翻找起来。一扭头,就见那小盒子被放在枕头边上,连忙拿在手里,这才安心。
正坐在床上发呆,就听门“吱呀——”一声开了,敖雪抬头,正迎上迈步进门的风巽的目光。
“你醒了。”
突然和敖雪视线碰撞,风巽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转身吩咐身后跟着的小仆去厨房取些晚餐来。
见小仆领命去了,风巽走到桌前将桌上的灯点亮。之后又绕到屋角的脸盆处,取下手巾蘸湿了,递给仍坐在床上的敖雪。
“擦擦脸吧,等会儿吃点东西。”
敖雪看着风巽发呆,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之感,只得老老实实地接过手巾擦了脸。擦过之后,手巾拿在手里又不知如何处置,正在尴尬之际,风巽伸手接过手巾,随即轻轻拉过敖雪的小手,用手巾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仔细擦拭,擦完一只,再换另一只。敖雪乖乖地任他擦,不动也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