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了!
他做到了!
他进去了!
礼花与玫瑰齐飞,天使共魔鬼同舞。
多少艰辛、多少磨难,今日终于一偿夙愿。
他很体贴,一波一浪中仍不忘观察对手的反应,会不会弄痛他了?低头看去,身下人眯着眼睛,嘴唇一张一合地呼着气。
嗯,这种表情让他满意。“怎么样,很舒服吧!”
“……”呼气、吸气,没声音。
“风予诺?”沙穆有点疑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臀。“说话啊!”
“……”细长的眸仍然闭着,呼吸均匀。
心脏漏跳三拍,手足开始发抖,沙穆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狂跳。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咬牙、切齿、皱眉,不定时炸弹在五秒钟后暴发,“风、予、诺,你给我醒过来——”……回应他的,除了空气里一阵颤动,还有如小动物一般低鸣的呼噜声。
神啊,他已经完全绝望了!
风予诺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他很少会这么早起床,扭头看看了身侧躺着的男人,多亏了他埃不同于岑越的温柔,沙穆很勤劳,每一寸肌肤都不愿放过,比手指更好的按摩术是他的唇舌。
一夜好梦,梦里有他。
肚子有点饿了,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吃东西,不过还好,有秀色可餐。
睡着了的男人是毫无杀伤力的,横冲直撞的性子全部隐藏在他的黑发里,那丰润热情、有太阳味道的唇瓣此刻无邪的像一个孩童,那些叫嚣霸道的话乖乖地闭门不出。
他记得他的吻,也记得他在他身上的种种流连,虽然只有些模糊的片段。依稀感觉到他的进入,一点也不痛,那种律动就像在微风吹拂的海面上缓缓飘浮,比他以前买的水床还要舒服。可是……后来呢?好像他就在那片水波荡漾中睡着了,一定又惹他生气了吧。错失那个男人喷火大叫的样子,有点遗憾呢。
不想惊醒沉睡中的王子,风予诺悄悄地下床,悄悄地翻开扔在地上的大背包,悄悄地进入浴室。他决定先洗个澡,然后换件干净的衣服。
昨天他做到无力、气到无力、伤心到无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扫了扫天花板,又扫了扫大床——没人!
他一惊,慌忙坐起。
地上的运动背包还在,浴室里有水声传出。
还好!没有跑掉。
放心了,大手大脚行躺回床铺。枕头上有一根黑发,他拾起。
“哼,不给我面子,敢在做爱的时候睡着!”那根无辜黑发被他当成某人的替代品,强迫接受他没营养的喃喃自语。
心脏一阵抽痛,妈的,又想起他的伤心事了。
可恶啊,那个小男宠究竟是哪来的怪胎,就他这种素质还能当“情妇”?简直想不下去了。
不行,他要替天行道!
所谓“替天行道”,就是要带着那个让他极度不爽的男人回沙漠,由他这个美貌无双高贵无双聪慧无双盖世无双的沙漠之王亲自调教,一个完美的关于“ONE ON
ONE”的培训计划。
心潮翻涌,血脉逆流。
兴奋,如六月飞花,流连不去。
转了转手中的黑发,幽深的颜色、轻忽的质感……他的五官不属于细致精巧型的那种,更谈不上粗犷。唇瓣略微单薄,但笑起来上扬的弧度出奇的好看;鼻梁挺直,却不突出,所以显得一派温和;眉是很清爽的那种,不粗不细,微微飞起;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忽儿普通地像个上班族,忽儿又灵气满满的魔幻眼眸。
当透明蝉翼覆在眼前,那一刻的平凡,是竹枝与灯影投射而出的静谧;当晶透星光掀开幕帘,那眼里的风情,是草原上最活泼的苏格兰舞。
一直以来,他喜欢的是那种看起来圆圆大大的杏眼,偏偏,就遇上了他,一双细长微挑的眸,笑起来弯成一对下弦月,简简单单、清清亮亮,喘息间就直直逼进人的心里。
可是欣赏到那下弦月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那在某些程度上看来称得上是奇迹的嗜睡症也不是他首先发现的,想到这,情绪有点闷塞。
这种闷塞,需要打死十只蟑螂来解决。
他把此类渴望打死十只蟑螂的心情,归为收集欲的膨胀,有他相伴,这一路应该不会太寂寞。
对于这个决定,他有着意外的好感,忍不住想笑,边笑边抱怨:怎么搞的,都快半个小时了还不出来,洗个澡也慢吞吞地……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鞋子也没穿,猛地打开浴室的门。
水龙头开着,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一样处于打开状态的,还有镶着漂亮印花的窗子。
有风从外面吹进,他的长发飘舞,形象唯美,只是细窥眼球深处,道道裂痕,趋于石化。
转身,冲到卧房,打开地上那个和它主人一起被掳来的大行囊,它的存在是造成他以为他没有离开的原因之一。
翻了翻,衣服差不多都在,独独缺了钱包、护照和手机。
狡猾的男人……
轻轻叹了口气,想发作却无力,些许的不甘,些许的佩服,纠缠在一起突变成一种复杂的情愫,混和着柠檬茶、草莓派以及奇异果的味道。
这种有点酸,有点甜,又有点古怪的复杂心态,好像就叫做“喜欢”。
原来喜欢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如呼吸那般随意,那般不知不觉,没有那么多的该与不该,愿与不愿。他,突然明白——那个二十六岁的中国籍男子,风予诺,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狐狸精原产自古老东方,古书上有记载,他记得。
时代进步了,人类越来越精明,假使你长得柔媚万千,风姿款款,那种不愿在一颗树上吊死的人事先就会提着,他们隔开一道屏障,伸出手来摸你的脸,自己的心却还好端端地收着。
狐族也懂得适者生存,开始转型。所以只有那些出道不久的狐狸才以绝美的容貌示人,而新一代的狐族都有一副寻常面目,慢慢地接近对手,浅浅的眉眼、低低的姿态让人放松警惕,一个微笑、一抹细发,或是一记波光流转在无声无息间勾去人的魂魄。
人类有三魂六魄,狐狸只拿走一半,还有一半让人自个儿留着,只是那一半偏偏也不争气,丝丝缕缕绕着那个妖精转。若是不幸遇上高手,功力深厚,恐怕一辈子也就这么缠上了。
二十四岁那年的挫折教育,让沙穆深刻体会到了所谓千年狐精的道行。
风舞狂沙 6
--------------------------------------------------------------------------------他不敢迟疑,直冲机场,也不管有没有直飞香港的航班,总之先离开布拉格再说。经过转机转机再转机之后,无包一身轻的风予诺,终于回到他的地盘。
“回来怎么也不先告诉我。”岑越一进屋,就看到那个妙人儿盘腿坐在地上,身前摊着一本风景画册。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抬头一笑,清爽无限。
岑越心情极好,因为那个麻烦人物在截断他一批货源后,就再也没了动静,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近一个星期的分离,免不了要一番温存。洗完澡后,岑越温柔地搂住他,“玩得开心吗?”
“嗯。”
“有没有想我?”
“我们不是每天都有通电话吗?”
“每天听到你的声音后,我都会特别地想你。”岑越吻上他的耳廓,“予诺,我爱你。”
岑越醉了,他依然清醒。
心虚,蓦然。
他是怀着一种目的接近岑越的,他不是那种喜欢给自己增加负担的人,对于岑越的给予,他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只是,今时今日,那个“爱”字,已容不下他。
是不是因为,他的一颗心已经有了别人?
风予诺微微愕然……
岑越什么也没有发现,越来越相信他。堂里的兄弟报告一些机要的事,岑越也不回避,让那人直接说了。他装作在一旁静静地看书,耳朵竖得笔挺,简单的对话里有时就会露出某些端倪。
早上,岑越出门,临到车边,习惯性地转身回望,二楼窗边他的情人正凝视着他。通常那个人是不会起得很早的,但凡他起得早,都会站在窗边目送他出门,给他的一个微笑。
微笑的人依然是他,而他似乎有一些不同了。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做梦的次数明显增多,清醒的时候又常常会莫名地微笑,看到一只过路的野猫也会突然笑出声来。问他笑什么,只说是想起一件好玩的事。
往日笑容里的宁静淡然,这几日更平添了一抹生气,心里的浮躁都被那笑容驱散于门外。看来多让他出去走走是件好事,五天过去了,一提到布拉格他还是那么的眉飞色舞、神采轩昂。
说起来他这个老大还真是白当了,就是因为“出去走走”,他的“老婆”才被人泡了。
跳上窗台,长腿微曲,黑色的大房车已经开得不见影了,远处风景依依,手中墨香淡淡,随着杯中蒸腾的水汽,风予诺的视线渐渐迷离。
一阵风刮起,院中的落叶飞舞、盘旋,聚在一处;还不来及互相体恤,又一阵风起,俄而分离。
人与人的缘分是否也似这落叶?
看似温馨闲淡,只道能长厢厮守,转过身去却是另一番背景,一如,他和岑越。
对他,岑越陷得很深,而他,仍站在原地冷眼旁观。天知道他做了多少背叛他的事,从来,都不曾迟疑过。只有这一次,挥之不去的,是负罪感。
唉,做人做得太失败!不但吃里扒外,而且还红杏出墙,于公于私,他都成了彻头彻尾的背叛者。
算了,不想这些麻烦事了。打开衣橱,换上被名贵西服挤到一边的白色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跟门卫打过招呼,推着他的“陪嫁坐骑”宝贝脚踏车出去兜风,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从不用司机,毕竟,这么好的太阳,躲在豪华汽车里是享受不到的。
电影院非常的寂寞,因为这是周一的早场,有钱没钱的都要忙着工作,只有他这种不怕坐吃山空的闲人会在那里徘徊。
灯光暗了下来,银幕上放着不恐怖的恐怖片,放映厅里像下了十几手的围棋棋盘,空座星罗棋布。
风予诺嚼着爆米花,努力不让自己睡着,他有非常任务在身。
十几分钟后,穿着灰色风衣的矮个男人坐到他的邻座,帽沿压得极低,看不清脸。
“老大,你今天的装扮好酷哦。”低低的声音,高高的奉承。
“呵呵,是吗?”陈楚基得意地笑。
“好像一只蝴蝶。”
“蝴蝶?”难道是说他身轻如燕?也对,虽然免不了中年发福,想当年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帅哥陈。
立体声环绕音箱适时地奏出悠扬的乐曲,陈老大深情地追忆起他的花样年华。
“蝴蝶的前身是什么?”往嘴里扔一朵爆米花,风予诺循循善诱。
“是蛾,然后结茧,再然后它就变成蝴蝶了。”知道丰富,一向是他的特长。
“对啦,所以蝴蝶的意思就是……完全变态。”压低的声音制造一个微型炸弹。
“靠”地一声,陈组长被炸得不轻,“你小子是不是黑道混久了,就开始目无尊长。”
“老大,表生气,我只是想提醒你,没有人在电影院里还带着太阳眼镜的。”
呃?怪不得黑黑的一片呢,原来是道具忘了收好。陈楚基死不认输地摘下墨镜,一手猛抓了大把爆米花充归公有。“废话少说,最近那边有什么消息?”
“下个星期三的晚上九点,永汇大厦地下车库有一钞面粉’买卖。”
“老板会不会出现?”这是关键,冲掉他的一点货,治表不治本。
“不会。”不要问他为什么那么清楚,因为星期三晚上那位“老板”说好要带他出去吃饭。
“你给了我们不少情报了,他再傻,也会怀疑有内奸,自己要当心。要是有什么事,医药费自理,别指望我给你报。”哼哼,他可是个很记仇的人,谁让你小子刚才得罪大人物了。
“放心吧,老大,他绝不怀疑我的。”这一点,到目前为止,他可以肯定。
“他这么信任你?你现在到底在风火堂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都不用做是做什么?”
“做情人。”
“情人?”陈老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谁的?”
“就是那个老板的喽。”
银幕上的背景音乐再一次想起,陈楚基再一次沉默。
“老大?老大?”风予诺只看见陈老大的肩膀微微颤动,面朝膝盖,看不清楚。
“小风……”陈楚基终于抬起头来,黑暗中,一颗晶莹的泪滴挂在他横向发展的脸上,滚啊滚的,一直滚到他的双下巴,坠落,散开,银光一闪。“小风,我,为香港有你这样‘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好警官而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
哗啦——爆米花洒了一地。
在陈组长发表“由衷的骄傲和自豪”之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谁能忍受一张油光、水光加鼻涕的芝麻赤豆大饼脸?再说了,他根本没那么伟大,他只是骗吃、骗喝、骗感情,顺便骗点小情报而已。
脚踏车之旅的第一站让人冷汗直流,第二站应该是轻松愉快的。
越骑越冷清,热闹的人声渐渐消失,拐过数条大街小巷,是一座学校似的大院子,地方不大,几幢三层楼的老房子,一圈水泥墙围住一圈回忆。
他停下来,就这样看着眼前的院落,那是他的家啊!
孤儿也是有家的,他们一群或大或小的孩子在这里玩耍、吃饭、上课,有的飞出去变成凤凰,有的依旧是人海里的一叶扁舟,长大的朋友见面的机会明显少了。工作忙不是用来当借口的,所以几乎每隔一两个月他都会回来,每次都能领教到老校长的“刻北,这是他的幸福。
墙壁上的壁虎,被风吹得哐啷哐啷的铁门,窗外桑树上的黑知了,Ms.何的大嗓门……在空地上跳绳的孩子发现了他,高叫着跑过来,“风哥哥来喽!”
耳朵里围绕着叽叽喳喳的声音,软软的童音让他心情愉悦。
“风哥哥,糖糖呢?”扎着辫子的朵朵抱住他的腿,仰着头问,声音比糖果还要甜。
“太让我伤心了,你们到底是欢迎我,还是欢迎零食啊?”每次,他都不忘带点小东西来贿赂这群小鬼,以至于他们一看到他就会满心欢喜地伸出手来。“放心吧,我已经订了好多好多的巧克力慕司,等一会就有面包店的叔叔用小货车送来了,刚刚出炉的哦。”
“什么是慕司啊?”小女孩问。
“这是上次那种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蛋糕。”拿着毽子的果果抢着回答。那次,他们几个隔着玻璃窗盯着那软软的蛋糕看了好久。“可是,那种蛋糕好像很贵。”
“我知道,一定是风哥哥有钱了。”旁边的仔仔很高兴地欢呼。
“真的吗?”朵朵问。
“应该算是有点钱了吧。”他的钱包的确长胖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怎么才能变得有钱呢?”果果很想知道。
“嗯……”风予诺咬着唇。“最快的方法就是跟有钱人在一起。”
“风同学,你又来教坏小孩子了。”一丝不苟的女声响起,梳着髻,五、六十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