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青年见状,哪里还敢多留,脚底抹油跟着溜了,只留下三个脸色发白、惶恐不已的女生。
周屹天拿起冰柜旁边的记帐单,刷刷地写下被损坏的物品,递给其中的短发女生,「妳们几个,去前面的收银台结帐,少一分钱,都别想走出去。」
周屹天的意思是,他会报警,而女孩们显然误会了,吓得直哭,拿着账单赶紧去付钱了。
周屹天叹息,拉下脸上的口罩,麻烦似乎成堆而来,从早上的行李箱,到现在的不良少年,还有......义兴会,臭名昭著的流氓帮会,动不动就街头械斗,鲜血横流,他为什么要管这闲事呢?
─都是这个家伙!
周屹天转头看着尚诚,那个满脸酱油,窝囊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周屹天恼火地大吼。
尚诚浑身一震,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躲在柜台后面。
「你躲着干什么?出来!」周屹天怒冲冲地走进柜台,粗暴地拽起他的手,尚诚的身体抖得厉害。
「喂......」手指接触到的体温,烫得惊人!「你不会是在......发烧吧?」周屹天愕然,他是中暑了吗?
这么炎热的天气,男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大街上走了三个多小时,不脱水才怪!
尚诚没有回答,呼吸很急促,背脊克制着什么冲动似地,颤抖个不停。
「尚诚?」担心他出了什么问题,周屹天叫了他的名字。
「呜!」像是被逼到绝境,再也无法忍受那样,尚诚猛地推开周屹天。
「好痛!」周屹天猝不及防,后脑杓磕上硬实的柜台,痛得眼冒金星。
「搞什么!」周屹天抱住脑袋。尚诚就趁这个空档,狼狈地跑出寿司铺口,直奔附近的员工洗手间。
周屹天摸到后脑杓上肿了小包,更加火大,「妈的!王八蛋!」
员工洗手间只有三个厕格,很狭窄,尚诚冲进一间空的厕格,就趴在抽水马桶边呕吐起来,彷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凄惨。
「讨厌!你这个变态!」
「他是个变态!」
「对付这种色狼,不给点颜色不行!」
讥笑声,谩骂声,人彷佛不是人,而是某种可怕的怪兽,变幻着奇怪的形状。
褐色的酱油汁从脸颊上淌下,流到嘴里,和被压烂的菜叶一起,变成极苦涩的味道。
胃部开始抽搐,喉咙里一阵阵作呕,尚诚面白如纸,冷汗湿了衬衫,忍不住,抱住马桶又是一番呕吐。
「砰!」厕格门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尚诚吓得一颤,由于他没有锁门,那人居高临下地倚在门边,冷冷地看着他,「还真的是在吐啊,臭死人了!」
尚诚就像被是猛鹫盯住的小动物,一动也不敢动,害怕地蹲在那里。
「脱下来。」
尚诚的下巴微微抬起,似乎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周屹天一个箭步,抓住尚诚的手,十分野蛮地拽他起来,气势汹汹,「大热天的,你穿这么多,是想找麻烦吗?」
尚诚摇头,拼命想拉开周屹天的手,但是西装的钮扣已经被解开,周屹天比他高大许多,那力气更是能一拳砸穿厕所墙板,尚诚几次想逃走,都失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架似的骚动后,西装还是被脱掉了。
藏蓝色的西装下,是粗纺驼绒背心。开什么玩笑?真是不怕热死的家伙!
周屹天强硬地摁住尚诚的肩膀,把那件背心也脱了下来。
只穿一件白衬衫的尚诚,不住颤抖地蹲在马桶边上,显得更加可怜,不过,由于衬衫都被汗水浸透了,一股酸酸的臭味和热气直扑周屹天的脸。
「老天!」周屹天的脸孔都皱了起来,拼命克制着自己把他拎到水龙头前的冲动。
怎么会有这样邋遢的男人?
不过,湿透的衬衫也勾勒出男人纤细的躯干,因为体温很高,露出来的脖子也是白里透红,颈项和肩膀之间的弧度也很漂亮。
衬衫规矩地束在西装裤里,扣着一条老气横秋的黑皮带,腰部很窄,真怀疑那里有没有肉。
周屹天盯着他低垂的脑袋。头发很乱,也许出门前根本就没有梳理,但是乌黑的发丝看起来似乎很柔软,周屹天不由想起一种动物。
雷克斯兔,黑色的斑点乱糟糟的分布,像打翻的墨汁盒,可是摸起来却像丝绸般的柔软,当然胆子也是非常的小。遇到一点动静就会躲起来,被猛兽抓住后,无能力反抗,下场只有被吃掉。
这个男人,挺像宠物兔的。
「咳咳咳......」尚诚剧烈地咳嗽,打断了周屹天的胡思乱想。
尚诚咳嗽得很辛苦,发白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衬衫衣领,身子发抖,他很怕周屹天,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喂,厕所很臭耶,你要待多久?」近一分钟的沉默之后,是周屹天先开口,「我带你去休息室,你在发烧,知道吗?」
尚诚僵直地蹲在那里,发烧,休息室?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大家都是避开他走路的,因为他......很脏。
是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脏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呢?你和他一样,去死啊!」
「妈妈,对不起,好痛,妈妈......」
和母亲独处的日子,就像是被黑暗吞没的萤火虫,渴望着光,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
「喂,你没事吧?」突然安静下来的男人,反而让周屹天更担心,他伸出手,轻轻碰触男人的肩膀。晕倒了吗?
「不─别碰我!」尚诚浑身一震,抱住头,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叫,「对不起!对不起!别打我!」
「什么?」周屹天有些懵了。
「对不起!求求你......」尚诚惊叫到一半的时候,又好像回过神来,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请让我一个人......」
周屹天手足无措,厕所外有些骚动,人人都以为他们在里面打架,很八卦地围拢在厕所门口议论纷纷,显然,他们认为是周屹天在找茬。
「我就说过,他看上去像个流氓。」
「为什么打起来呀?」
「谁知道啊,也许看新来的不顺眼,就打了呗!」
我是流氓吗?周屹天气得够呛,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尚诚,更是气得直瞪眼睛,「砰」地一声巨响,厕所隔板被他一拳打穿,木板裂开,他的手也被木刺割伤。
围观的人群即刻噤声,一个个身子僵硬,尚诚更是哆嗦了一下,蜷缩得更紧。
周屹天铁青着脸,大步走出洗手间,没有人敢拦他,纷纷走开。
也没有人去理会尚诚,离开岗位太久可是会被贾经理骂的,他们走回自己该待的地方,很快就把骚动忘记。
而尚诚,他缩在马桶和隔板之间的角落里发抖,眼泪扑簌簌掉下,「对不起......」他对周屹天感到抱歉,体温似乎又升高了,呼吸变得困难,脑袋像裂开一般疼痛。
「对不起......」吐着灼热的气息,喃喃自语着,尚诚觉得自己又被黑暗吞没了。
占地一千多平方米,六层楼高的天威拳击社,是和国际职业拳联IBF有合作关系的大型拳击社,全社共有三十二名职业拳击手,一百九十二个学员,参加职业重量级、轻重量级、业余各级别,以及青少年业余拳击比赛,拿奖无数,在国内外颇有名气。
时间是晚上八点,整栋时尚的蓝色玻璃建筑灯光通明,是拳击手们练习最忙碌的时刻。
周屹天习惯一个人在较为僻静的沙袋练习场单练,他穿着一件紧身棉织背心,黑色绸裤,双手戴着一副深红色的职业拳击手套,赤着双脚。
锐利的,带点怒气的目光紧盯着沉甸甸的沙袋,双脚的重心在中间,有节奏地前后轻跳,周屹天的动作十分灵巧。
「喝!」一记迅如闪电的右勾拳,紧接着又是从侧面攻击的摆拳,脚下一个轻巧的前滑步,左勾拳就像狼牙一样猛击中沙袋。
出拳速度快且狠,徒手能打断钢板,让其它拳击手咂舌,没人敢在他独处的时候去骚扰他,尽管周屹天的年纪是拳击社里最小的。
他还没有满十八岁,那爆发力却已经KO重量级职业拳击手。
「砰砰砰!」周屹天用左直拳连续猛击,沙袋被深深打凹,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锁链,发出喳啦啦的噪响。
「嗨,屹天,果然在这儿。」唯一敢笑着搭话的人,是拳击场内唯一的女性,也是这里的社长,孙惠兰走了过来。
「什么事?」周屹天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不快地问道。
「没事就不可以找你吗?」孙惠兰露出娇美的笑容,她穿着一件橘黄色的 PUMA 运动衫,同色系运动裤,白色球鞋,不过她没有穿胸衣,拉炼也拉得很低,风骚地现出丰满的胸部。
孙惠兰今年三十二岁,十几岁的时候也做过拳击手,但是她才能有限,不久之后就放弃了练习拳击,转而开办拳击社赚钱。
周屹天冷冷地瞥她一眼,「对不起,我很忙。」
一记强劲的右直拳猛地击出,沙袋「匡」地飞起,差点撞到孙惠兰。
「喂,看着点打。」孙惠兰不禁后退一步,拧起秀眉,「你今天是怎么了?冲我发火?」
「关妳屁事,让开!」周屹天火爆地下逐客令。
「是啊,周大少爷的事情,我怎么管得了。」孙惠兰自嘲地说道,没有走,反而伸手拉住沙袋,「你也太小气了,还在为那 .件事生气吗?」
孙惠兰说的那件事,发生在上周三,她收了别人近千万美元的赌金,举办黑市拳擂台赛,但是原来连赢十几场的拳手,突然发生车祸,来不了了,她就骗周屹天上场。
她对周屹天说,对方是来自美国的轻重量级职业选手,是拳击社之间的友谊赛,若输了,很伤她面子的。
孙惠兰平时没少照顾周屹天,两人认识了三年,周屹天想,就当是感谢孙惠兰收他做学员,帮他联系住处;而且,他既然想做职业拳击手,早晚会和外国人切磋技艺的。
当晚,他上了拳击台,对手是个肌肉隆突的美国黑人,有两米多高,发狠的咆哮声让全场雷动,周屹天有些疑惑,开打后的两秒,他立刻感觉到不对劲,对方出招凶狠,几乎想一拳将他打死。
裁判却没有喊暂停,四周攒动的人头,疯狂地吶喊助威,手里攥着花花绿绿的纸片,周屹天马上明白,这是在打黑市拳。
他被骗了!
所谓黑市拳,就是没有任何限制的格斗,参赛者可以用任意方式击打对手,越是残忍的方式越受到鼓励。
黑市拳激发着人性的贪婪和阴暗,在这样的拳台上,人只是一种战斗机器,一种娱乐道具,倒下的人不是死,就是重伤。
幸亏周屹天觉悟得早,没有按规矩打拳,而是拼死应战,放手一搏,近二十分钟的战斗,他硬是把这个大块头给打趴下了,不过,当他气喘如牛、筋疲力尽地脱下拳击手套时,双手的绷带上也都是鲜血。
而今,手指上依然结着血痂,周屹天也一直没有理睬孙惠兰。
「就算上次的事可以算了,但是我警告妳,没有下一回。」周屹天盯视着孙惠兰,脸上罩着寒霜。
孙惠兰耸耸肩膀,靠近周屹天,讨好道:「好啦,别这么凶,上次......我也是没办法嘛,谁知道那没用的东西会出车祸......」
「妳也收敛一点,这是违法的,」周屹天看着她,叹气,「高额聚赌,还闹出人命,孙姐,再不停手会出事的。」
「臭小子,尽乌鸦嘴,」孙惠兰妩媚的一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呢!」
周屹天不再理睬她,单手扶正沙袋,想继续练习拳击。
「喂......」孙惠兰却挡在沙袋前面,手指挑逗地抵着周屹天健硕的胸膛,「这么冷淡?你真的只有十七岁吗?和那些乳臭未干,看到我就流口水的小子,一点都不一样嘛!」
「老是勾引年轻学员,妳也不像一个教练。」周屹天深深地蹙眉,但是并未推开孙惠兰越来越放肆的手指。
「哈哈,摸一下胸就算勾引?这样才算吧?」孙惠兰娇笑着,将整个身子贴住周屹天,膝盖微微磨蹭着。
「妳!」
「别生气嘛,偶尔也要放松一下,你今天特别凶猛哦......」孙惠兰低声说着,环抱住周屹天的脑袋,癫狂地吻住周屹天的
嘴唇......
等周屹天冲完澡,回到巴士站前的公寓楼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停车场附近空无一人,不过,光线昏暗的公寓楼前,蹲坐着一个人。
第三章 Acheron Death
「嗯?」
周屹天原以为那一团人影是哪个喝醉的酒鬼,这里的租户本来就很复杂,但是仔细一看,那团藏蓝色西服有点眼熟......是利民量贩店的冬季制服。
周屹天不禁翻了个白眼。
听到掏钥匙的声响,尚诚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周屹天在开门。
周屹天知道他在看自己,可是一点也不想理睬他,径自转动钥匙。公寓一楼的铁门有两道锁,其中一道有些坏了,周屹天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开。
果然......是因为扫把星就在旁边的关系。
「我、我一直在等你。」尚诚没有感觉出周屹天的烦躁,很高兴他终于回来了,猛地站起来,却因为双脚麻痹,差点摔跤。
「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周屹天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对不起,今天害你被误会......」尚诚站稳身体,很小声的道歉。
周屹天没有搭理他,「匡」地踢了一下铁门,钥匙终于能转动了,周屹天立刻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请等一下!」尚诚急忙叫道,走前一步,递上一个印有「利民」字样的食品袋。
「干什么?」周屹天斜睨着他。
「这、这个给你......」尚诚结结巴巴的,把食品袋拿得更高一些。
「喂!」周屹天眼冒火光,「你有没有搞错?」
「哎?」
「一天到晚给别人添麻烦也就算了,脑袋也不正常?半夜三更堵在门口,给男人送东西,你变态啊?」
「不是这样的......」没想到周屹天会大发雷霆,尚诚脑袋里空白一片,只会摇头,说着不是。
「我管你是怎样!滚开!」周屹天猛地推开他。
尚诚一个踉跄,食品袋就掉到地上。
一盒封好的寿司便当也掉了出来,透明的盖子下,是排列得很整齐的青瓜细卷寿司,还有两个梅子饭团。男人的手很灵巧, .捏出来的三角饭团十分好看,就像寿司店里摆出来的招牌餐盘。
但是周屹天毫无胃口,一脚就把饭盒踢飞,气得额上青筋直跳。
「你拿这种垃圾给我吃吗?全是摊位处理下来的剩菜吧!」
「不是的!这些......没有弄脏,是我重新做过的,贾经理说......我可以拿走。」尚诚着急地解释。
「那男人不是好东西!」周屹天冷冷地盯着他,「吃人都不吐渣的,他送的东西会害死人的。」
「舅舅不会害我的,」尚诚低下头,声音有点发抖,「本来......就是我给他添了麻烦,他人不坏的......」
周屹天听不下去,一来他十分讨厌贾经理,二来他最看不起这种胆小怕事、窝囊的男人。他一把揪过尚诚的衣领,尚诚吓得脸孔都白了。
「是啊,去找你的舅舅,像你这样的垃圾,能有人收留就是奇迹了!」嘴里说着恶毒的言语,周屹天心里却明白,自己不过是在找人出气罢了,「你要我说几遍?我不想看到你,给我滚!」
心脏急促地跳动着,血色也从唇上褪尽,尚诚翕动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突然,从停车场的方向,风驰电掣地驶来一辆漆黑的奥迪商务车。
汽车的牌照用报纸贴住,两侧的车窗也贴着防爆纸,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吱嘎─」
尖锐的剎车声划破夜空,车还没停稳,就呼拉一下开了门,从里面跳下五、六个高壮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竟都是外国人。
彷佛只有黑帮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面,尚诚吓得目瞪口呆。
「你进去。」周屹天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就拉开铁门,把尚诚推了进去,砰地关上铁门。
粗壮结实,满身戾气的男人们就把周屹天团团围住。
周屹天转过身去,一脸嫌恶地看着他们。
「老大叫我们带你去吃宵夜。」一个金黄色头发、皮肤黝黑的男人,狠巴巴地说道。
「改天了,今晚没空。」周屹天很干脆的拒绝,男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