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星现在就像走平衡木,既要击溃贺健,又要维持他起码的清醒。到目前为止,已经换过了三拨大夫,药方开了十来副,甚至百年老参也给贺健用上了,目的只有一个,他得活着。所有重要的、秘密的、关乎罗耀阳在月伯鲸吞蚕食的消息,都需要从贺健的嘴里套出来。
现在几乎每十天,熠星就会收到一封罗耀阳的亲笔密函,没有他那么浪漫,一两句贴心关怀之外全是正事,熠星就着密函上的问题对贺健施压,然后把压榨出来的答案送给正在月伯兴风作浪的大殷使节,平安侯。
这就是一团丝,层层往复缠绕,直至把最后一点生机堵住,然后等待着对方窒息而亡。
冬去春来,四个月,这么快就过去了。
熠星拿着月伯来的最新情报,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冰雪消融,呆呆愣神。
四个月是很漫长的时间,熠星甚至觉得自己都快忘了王府的大门的样子了。
但四个月又不是很长,它只够度过一个最普通的北方的冬季。
一个冬天的功夫,他亲爱的兄长兵不刃血的收服了一个国家,现在尘埃落定,熠星才惊觉的意识到这点。他看着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恍然就好像一场梦。在他闷头处理情报,过了繁忙又冷血的四个月后,面对收获的果实,他觉得......空虚。
"刚刚我去看过了,贺健已经被打理完了。"海宁走进来,"他现在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手上的伤口溃烂,骨头有些变形,治不好了。人刚醒,眼睛直勾勾的,有点死性。"海宁的语气很淡,有些漫不经心的陈述。对于贺健,对于熠星身上那个贴身的香囊,对于秋狩期间皇上禁止任何人探望璟王的伤势,海宁经历过更加不堪的事,所以有些话熠星没说,并不代表海宁不知道。
熠星低头看看情报,抬头再看海宁,他们都知道,贺健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随时随地轻轻在后面再推一把,他就可能成为一个废人。
一个国家走向灭亡用了四个月的工夫,从一个王子变成个废人,也只用了四个月功夫。
"他是罪有应得。"海宁走过去拉着熠星。
"一直,我把那件事看得很淡。也许自我暗示太成功了吧,所以今时今日,竟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熠星站起来,"我没事儿,走吧,咱们给他送最后一份礼物。"
四个月,贺健的头发已经变成的灰白、稀疏,人瘦得脱相,看起来苍老又狰狞,好象四五十岁的流浪汉。
"贺健......"
贺健对声音的反映很迟缓,好半天才好像意识到有人叫他,又过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声音的主人,立刻像惊弓之鸟一样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你为什么害怕?你不是应该恨我么?"
慢慢的,贺健恢复过来,木一样眼珠终于开始转动,开始有了光,很弱,然后一个人一个人的观察,足有一刻钟的工夫,才落在熠星身上,"恨,是啊,我恨,我恨......"贺健嘴里低声机械的喃喃着。
"贺健,我这里有几条消息......"
"消息......"贺健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眼睛里的光开始变散变乱,他盲目的摸着身旁,"问题......我回答,我的笔,我写下来,我会写下来,等我,你等等我......"
熠星别过头,海宁在一旁握着他的手,无声安慰,好一会儿熠星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开口,"你不需要回答问题,只要听着......"
[去年冬月二十六日,月伯讣告,齐王贺健,幽禁期间重病不治身亡,以郡王身分皇家之礼安葬。]
[去年冬月三十日,月伯讣告,月伯王贺黑律卒。同日,显王贺普逼宫于未果,被当场斩杀。庆王贺俄无诏继位。]
[一月七日,月伯内乱,十二日,众将士降,叛逆胡达喇将军当众腰斩。]
[一月十五日,月伯王贺俄贡朝天珠、王玺于大殷,上表,率部归降。]
"贺健,今天是一月二十一日。那最后一条,是我今天刚刚收到的消息。月伯已经亡了。"
熠星看着已经僵得好似一块人形石的贺健,无家、无人、无心。
"现在,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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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上最后残留的冰凌在太阳的威力下渐渐消散,滴滴答答的水声,和长廊外略显泥泞的花土构成了京城早春特有的湿润。
广福如常小心的在一旁伺候着,大殷的皇帝陛下一如既往地坐在书案后,阅读着文件。
雕着五抓金龙的紫檀木的盒子里,整整齐齐的摞着厚厚的一沓信笺,都是从璟王那里传回来的消息,有三五页的书信,也有一两句话的情报。
罗耀阳手里拿着一张纸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张纸似乎就没离开过他的手,罗耀阳划过上面的字迹,脸上严肃的棱角,此刻柔和的像春天的阳光。
[哥,我要回家了。]
......
............
一路赶路,临到京郊一亩三分地了,熠星这一行人的速度反倒慢下来了,用熠星的话来说,[就算赶得再快,到京城也是傍晚时分了,回家洗洗上床睡,又何必急一时呢?]
大家想想也是,就不再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坐在马车里一路摇晃的往回走。
说是这么说,其实,熠星那点小心思,全算计着呢。
等他们到京城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各回各府,然后熠星匆匆忙忙的在府里换了身常服,煞有介事的往宫里跑,美其名曰,述职。
这借口找的,说谎都敢理直气壮,光明正大了
其实熠星一进城门就有人通报了,罗耀阳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自己的寝宫,他本想着熠星路上累了一天,待让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他过王府去看他,谁料都这个时辰了,下面人跑过来通报说王爷在明翔殿等着他给述职?
述职,有谁见过大晚上的跑皇帝这来打报告的?何况,熠星是正八经的亲王,常年住在京城里,他何须来述职,再说,皇上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熠星就是整日不务正业,罗耀阳难道还能下令免他的职位么?
傻子都知道,这就是一个借口,只不过,对借口背后的真实目的,罗耀阳心里有鬼,想差了。
"参见皇兄。"
熠星规规矩矩的行礼,罗耀阳心下思虑的同时,几步跨过去,伸手把人扶起来。
"免了。"
瘦了,甚至只是透过衣服摸胳膊罗耀阳就知道了。熠星的下巴颏瘦的发尖,两颊的血色见少,眼下还有淡淡的青痕。"怎么瘦成这样?累了,不舒服么?"罗耀阳摸着他的脉门,探探他的额头,心疼了,所以一开口就带上了责备。"不乖乖的在府里歇歇,你又瞎折腾什么?"
"我没吃晚饭就过来。"
"你......"就从来没有让他省心的时候!罗耀阳黑着脸,拉着熠星到后殿。
一些点心,外加上几盅滋补汤,马马虎虎的一顿夜宵代替了晚饭,不是不能叫御膳房做,但这么晚根本不适合吃太多太油腻的东西。
熠星吃的慢条斯理,顺利地捱过了宫门下匙。
"哥,呵......"
罗耀阳看他呵气连天,满眼涩涩困顿,一脸风尘仆仆还架着死板板的官服,他来述职'也好,算账'也行,只是受不得看着他这么累得苦着自己,罗耀阳拉他起来,"先别管其他,去沐浴,换件舒服的袍子,你不是总嫌官服僵硬么。"
"哦,"熠星点点头,很听话的去洗澡了,洗完澡,顺利成章,登堂入室。
熠星裹着被子霸占在龙榻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面的帷幔好像想事情,罗耀阳直觉觉得熠星算账'的时刻到了,所以,当下他坐在床边,"星,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嗯?"本来是兴高采烈来借机吃豆腐的某人,看着一副公事公办样子的罗耀阳,忽然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赶着来拿热脸贴冷屁股,老大不高兴,"我几个月都没有睡好,你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就算你要听我的汇报,明天再问不行么?"
看熠星发脾气闹别扭的样子,罗耀阳这时才知道可能是自己想错了,"好了,好了,那先睡吧,正好在宫里多留些日子,好好调养一下。"
"那你陪我!"趁机得寸进尺。
"好,陪着你。"
"我困了!"
"......"罗耀阳无言的脱鞋,躺上去,然后熠星裹着被子滚过去,紧靠在他身旁。
大概真是一路劳累,熠星揪着罗耀阳的衣襟,脸埋在他胸前,没过一会儿就睡沉了。
罗耀阳抱着他躺了一会儿,见他睡沉,才悄悄起身,来到外间,早有一青衣卫立在一旁静候。
"讲。"
"依主上吩咐,人已经被带至边关大营,有专人看守,拟每日七人。"
"既然璟王已经饶他一命,朕希望他不会那么早死。"
"是!"
"这件事不需要对璟王提及。"
"是。"
"退下吧。"
罗耀阳眼内深处的森冷随着眼神调转到室内而渐渐散去。事情告一段落了,现在也许他就该如星所愿,陪他睡个安稳的好觉。
罗耀阳回到内室,掀开帷幔,当场呆住。
熠星又踹被子了,他的老毛病,其实没什么,问题是--被子下面,他什么也没穿。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赶完。
single simple,double trouble.多了一个人,怎么多了这么多活?
皇宫
--外面是明争,家里是暗斗
熠星在挣扎,黑暗中的手牢牢的掐住他的脖子,胸前被重重的压着,让他呼吸不过来,手脚无力,他想反抗,胳膊却重的抬也抬不起来......
"唔哼......"
熠星低喃着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一片黑暗,身上有些粘腻的潮湿。他抬手想拨开让他呼吸不畅通的被子,结果发现自己依旧动弹不得。手脚好像被紧紧地箍住了,被子里热得像个蒸笼。原来,不完全是梦。
熠星奋力扭了扭,终于挣出一丝光亮,透了口气,才看清了当下的情形。
怪不得!
他身上压了两床被子,一个卷成筒贴身裹着自己,严实的像个蚕茧,并且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中间有一道强有力的温热镣铐'把被子和自己牢牢粘合固定。而在这些之上,还有一床被子,盖着他和罗耀阳。
熠星觉得浑身的肌肉都泛着酸痛,照这副架势,想必一晚上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熠星努力的抽出手臂,正为破茧出壳努力的时候,头顶传来一个还略有些睡意朦胧,又低沉的声音,"醒了?"
熠星抬头,苦着脸,"我快被你勒死了。"
罗耀阳讪讪地收回圈着他腰间的手臂,看着渐渐挣开被子露出光滑圆润肩颈的熠星,目光绕开他,死盯着他背后的床榻。熠星昨天那个样子,若听之任之,他肯定会着凉,但若一起睡............用被子裹住,然后抱着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怎么连里衣也不穿。你不知道自己喜欢蹬被子么,春寒露重,着凉怎么办?"罗耀阳还没批评完,身体下意识地开始紧绷,因为熠星已经嫌恶地把裹了他一晚上的被子踹到一旁,然后自然的拉扯他们俩人身上唯一的锦被,盖上。
"怕我着凉?你就不怕我起痱子,"熠星在罗耀阳身旁找到个好位子,"你去摸摸,那被子都汗湿了......嗯,还是你这里舒服。"
"......"
"睡觉还用穿衣服?我自己一个人时都习惯这样。"熠星伸了一个大懒腰,"以前那几次是怕你唠叨,昨天洗完澡太累,我一时忘了,不过看样子,也没差,是吧!"
两人同盖一床被子,其中光溜溜的那个还不老实的一直翻身调整位置,到处扭蹭。
"星,别乱动!"
"......"
充分休息一夜后,年轻的身体,无论是强壮的还是不强壮的都充满了精神与活力,尤其他们彼此间少了层衣服,代表气血旺盛的某处变化就显得特别清晰。熠星瞪着一双特别清澈无辜的眼,看着神色异常尴尬的罗耀阳,用一回生、两回熟的口吻谈条件,"你帮我弄,我也帮你弄,怎样?"
兄弟相奸,这种事对受过那样正统又死板的规范教育的罗耀阳来说,是绝对不可想象的禁忌,不擅越,也不可能接受。但帮助最疼爱的弟弟摆脱晨间窘境,疏解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却是一个好兄长应该、可以、而且是必须尽力做到的事。依靠着绝对符合道德规范的光明正大的理由,理应羞耻的事也就有了坦荡的做法。
几个月前,他帮熠星做过了,现在同样的人,同样的窘境,同样的要求,他有理由回绝么?
没有。
兄友弟恭,弟弟努力地为兄长做同样的报答,过分么?
不过分。
其实人就是这样,所谓底线这种东西,在某些习惯或者刺激下总不会墨守陈规。而熠星要的,就是这个底线的变质、退缩。循序渐进,潜移默化,进而让罗耀阳对这种行为,习以为常。
与熠星的满足和欢愉相比,罗耀阳则明显参杂了几分苦楚。罪恶感的欲望,在放纵中挣扎的自律,还有道德约束下的自我压抑,配上熠星的略显生涩技的技巧,简直是致命的组合。罗耀阳可以闻到整个事情背后的危险气息,他隐约觉得这是个不可碰触的禁地,只是找不到理由拒绝,更没有冷硬的心能拒绝。
所以在熠星呜咽着宣泄,趁他靠在自己身上低低喘息之时,罗耀阳平稳了一下声线,压制下身体里的骚动,极力忽略两腿间不属于自己的触摸,用很平实的语调开口,"星,该起床了。"
"可你还没有......"被子下的手动了动,熠星趴在他耳边喃喃,声音里似乎有些懊丧。
罗耀阳努力让自己忽略熠星无意识的撩拨,耳边吹来的热风让他的声音里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重要......呜唔!"话没说完,他身下的那处清楚地感觉到熠星的手一紧,罗耀阳抑制不住地发出了很明显的长声呻吟。
"可这对你不公平。"熠星的脸颊还带着未消散的情欲,眼睛里的琥珀光芒带着倔强的明亮,罗耀阳还没等领会熠星眼里面的情绪,便被一阵阵强烈的刺激转移了注意。
罗耀阳的声音是低沉的,隐忍的。打破永远严肃稳重的表情,让冷峻刚毅的线条里掺进情欲的味道,这幅画面甚至比诱惑本身更具有摄人心魂的魅力,面对这样的挑战,熠星充满了期待。
这就好像是一场竞赛,比定力,比决心,比欲望还有约束力,可惜所有的这些,都悬在极易受到撩拨,男人身上最脆弱的部分上,输赢早有定论。但在罗耀阳最后低沉的咏叹调溢出口时,熠星的手还是有些运动过度的酸麻。
把欲望宣泄在自己亲弟手心里的感觉,让罗耀阳极度的不自在,不能单纯的用尴尬来形容,或者更贴切一点,应该叫自厌'。这种后果根本已经超出了他自己规范的道德底线,很难接受。
"我很高兴。"熠星忽然一头撞进罗耀阳的怀里,突兀地打断了罗耀阳心中泛滥的自我嫌恶。只听闷他闷在罗耀阳的胸前讷讷开口,"事实证明,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不仅仅是依贴你的享乐,或者给你找无穷无尽的麻烦。"
熠星声音带着强烈的悲观情绪,让罗耀阳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心思,而把注意力转在看似很挫败的熠星身上。"为什么这么想?"
熠星抬起头,捏着脸比划,"你都没照过镜子么?你每次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这样,眉毛都是立着的。你经常说教我的行为举止,我想,你一直对我都是很失望的......"
熠星根本是在胡说八道了,如果是平常,罗耀阳应该很快就可以察觉出来,可惜现在他的心乱了。人总有七情六欲的弱点,而罗耀阳的弱点,就是眼前这个一肚子弯弯心思的宝贝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