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闻言心一跳,不禁惊疑的问:“什么解药?”才说罢,她脑海一转,又娇笑起来:“传言道,毒食谷主虽然脾气古怪,但为人最守承诺.我把断肠草给你,你替我解毒.就在刚先也亲口说救了我一命,现在又来什么解药?”
毒食婆婆怜悯的一瞥九娘:“我徒弟急需断肠草,所以明知道你暗中下毒,我也不与你计较.更因为我知道必定是姓华那小子指使你,这才睁一眼闭一眼罢了.更何况,来到谷中后,你眼里贪婪根本藏不住,难道你没有垂涎我多年收藏的毒药?就算姓华的小子没有指点你,你何尝便不想杀我?人心就是一个贪字,本来我是打算放过你的,但既知你心中惦记,老婆子又怎么会不做些手段防范于未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九娘神色大变.
“你不信?”毒食婆婆冷笑一声,随手扔出一件事物过去,却是一粒珍珠大小的银弹子:“你可认得这物?”
九娘弯腰捡起,一边犹自警惕地注视着毒食婆婆.
“银念珠?”
“哼,你知道就好,握住银念珠运功,看看是什么感觉,用银念珠磨擦一下手臂,再看看有什么反应.”
九娘依言照做,脸色随即大变.当她合上手掌运行内功时,却觉得手臂的经脉一阵阻滞,气机不顺,居然是无法让真气通过手臂与身体脉络连接?她连忙用银念珠摩擦数下手臂,再举起手时,只见原本已经恢复红润的右手又整个都变回了腐黑色?
“你!”九娘指着毒食婆婆,愤怒之极:“你居然给假解药我?!!”但怎么也掩不去她眼底的惊慌失措.
“哼!”毒食婆婆用力一插拐杖,冷笑道:“敢对我下毒,还有脸在此时叫嚣?”
九娘本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也懂得忍断进退、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她压下心中怒火:“你想怎样?”
毒食婆婆不屑地轻瞥九娘,这才望向李大夫,目无表情:“替我把负心人的尸体毁掉。”
九娘愣住了,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老太婆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她随即灿若莲花:“呵呵,求之不得。”
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凌路茫然的摇头.
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她不是李大夫临死还想见的人吗?她不是应该帮李大夫报仇才对的吗?
那边,九娘抽出暗剑,便欲先杀掉凌路,毒食婆婆又冷哼一声:“我要你毁掉的是尸体,这个小子,胆敢在此地放肆,我不会让他轻松死掉。”
“不,你不可以这样做的.”凌路摇着头,哀伤的直视毒食婆婆,他无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爷爷他临死前要我一定要找到你,他说他想见你一面,不然他死不瞑目!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找我?见我一面?哈哈~~咳、哈哈、咳咳、哈哈哈哈!”毒食婆婆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岔气了:“当年我不过是杀了几个微不足道的人,他当即就可以与我翻脸,还几乎毒死我,他一走数十年,现在,却又要见我一面???”她猛地止住笑,也止住了从她苍老的眼帘中滑下的浑浊泪水:“想见我,这么多年来,为何不来找我?为何当年要对我下毒?我恨他!!若不是他销声匿迹了,我绝不会让他多活一刻钟!!!”
“你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不能亲手杀死凌路,九娘心中怎么也不忿,但此时她却不敢与这个心狠手辣、又疯疯癫癫的老太婆叫板,她脚下一点,手中暗剑猛地朝着尸体砍去.
“不!!!……??”
凌路身才动,却只见毒食婆婆朝他撒出一把黄色的粉末,他本来就与毒食婆婆站得近,被这把黄色的粉末洒中,只觉得鼻子一呛,大力咳嗽一下,心肺立即刺痛起来,难受得想发疯.与此同时,碎石小道两旁的植物竟然激烈地抖动起来,随即从两边各伸出一条粗壮的蔓藤,好似触手般紧紧地缠住凌路,把他整个人提离地面几尺。
他握着的火把滚落到毒食婆婆面前,被一脚踩熄.
九娘尖利的匕首就要刺进李大夫身体,凌路动弹不得,只得瞳孔猛地瞪大,而脑中却一片空白,甚至没有发现眼泪流下,手脚莫名冰凉.
“死老鬼!”九娘阴笑着将暗剑往李大夫颈部斩去,却“叮!”的一声,暗剑与脆弱的颈碰触,却仿佛斩在硬石上,而尸体居然丝毫不损?
不但是九娘不敢置信,就连凌路也是,他晶莹的泪珠因为诧异而止住,却又发现自己全身都冒出冷汗.
对了,他这才想起,赶尸匠所赶的尸体,系统会有一层保护措施.所以他之前在野外才不担心尸体会被怪物攻击.而他一直以为只是野外怪无法伤害到尸体,却没想到连NPC也不能.
毒食婆婆仿佛早已料到般,身子稳如磐石,纹丝不动,她对此毫不意外,只是讽刺:“哼,赶尸匠的镇尸符,自有三茅真君灵神庇护,又岂是你手上区区一把普通兵器能伤害得到.”
九娘气恼:“那你还叫我毁掉它?”
毒食婆婆冷冷一笑:“既有胆子冒犯我,不给些颜色你瞧,还当真以为老婆子不记仇!无知、不自量力,丢尽女子颜面!”嘲弄够了,她才继续说:“虽然尸身有灵符庇佑,但只要用火烧、或用腐药融之,那个方法都可以将他变成灰烬!毒谷不准生火……你身后有一株猪笼草,此时已结果,你用剑去把果实摘下一只,将液汁洒到这尸身上,不消一刻必定将他化成一滩脓水!”
顿了顿,毒食婆婆又说:“果实那石头前就有,猪笼草对活物极敏感,所以你下手必须要快,小心不要沾到断茎溅出的汁液,否则连我都救不到你,果实落下可立即用布块接住.”
凌路听得心都寒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毒辣的女人?他用力挣脱,然而捆住他的蔓藤却极其坚韧,他咬牙,手掌紫电缠绕就要用掌心雷轰击自己,只要他死了,李大夫的尸体便会因为他下线而消失的!
但毒食婆婆何等精明,她用拐杖一驻地面,那两条触手便用力缠动起来死命勒住凌路,勒得他连技能都被打散.凌路痛得脸都煞白了,却咬住唇就是不叫出声。
“哼!想用死亡来带走这个负心汉……你还等什么!他有我看着,想死也难!”毒食婆婆说着,脸色阴沉,一步一步地走向凌路,嘴边竟露出扭曲的狞笑。
“不,求你不要这样做.”凌路绝望的闭上眼睛,却关不掉那滑落脸颊的晶莹泪珠:“…爷爷他很爱你,他、很爱、你的…”
看着这个狠毒的老太婆,九娘也感到发寒,她连忙转身,就在几米处,沿途有石块区分开径道和花圃,紧邻着碎石小路,果然有一株巨大的猪笼草.她自然也知道猪笼草是一种怎样的植物,这是一种通过散发特殊气味吸引昆虫,然后将之捕食的食虫植物……实在想不到,这个老太婆居然可以培育出比大象还要庞大的巨型猪笼草。
猪笼草分泌的液体的确有溶解的特性,想来这株庞大的猪笼草,溶解的效力一定更加强.这个老太婆既然说果实的汁液可以溶掉尸体,想必一定不假.
在巨型猪笼草旁边又有一株好似向日葵般的怪异植物,那盛开的鲜艳美丽的花蕾此时正迎着太阳的方向,静静不动,好似遥望着远方的沉默少女.
猪笼草的捕虫囊背着大向日葵,而大向日葵面前就有一丛猪笼草横生的分支,上面结着几个通红的长着长毛的果实.
九娘依言掏出一块布,向日葵面前就有一块石头,她轻巧地跳上去,随即用布块卷住一颗猪笼草的果实,另一只手动作,手上的剑便划出去,她有信心在斩断果实茎部的那瞬间全身退走,绝对不会沾上丝毫汁液.
就在她的剑正要切下猪笼草果实之际,向阳葵的花盘、被黄色的花瓣掩埋着的底下突然现弹出一颗颗狰狞恐怖的野兽獠牙,九娘惊恐骇然,却已躲避不及,尽管她的身体退离了半步,但这株诡异恐怖的向日葵快若闪电,花蕾猛地向前一合,瞬间将九娘的身子咬住半边,霎那间只响起她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景,女人半边身子被怪异的向日葵紧紧咬住,巨大的獠牙交合磨动,鲜红的血水从咬穿的部位飞溅而出,触目惊心,那惨叫声凄厉震天、越叫越响,足足持续了几十秒才又瞬间停止,尔后悄无声息.
“你也是个女人,居然会相信女人说的话?”
忽然一片死寂的毒谷,只剩下停在凌路面前,冷冷在笑的毒食婆婆,才笑得几声,满头白发的老人忽然又哽咽住,原本凶恶的脸,徒然变得沧桑憔悴,潸然泪下.
“傻孩子,不要哭……婆婆、婆婆又怎么会这样做呢……”
第十四章 不信
毒食婆婆轻轻一拍,捆住凌路的触手蔓藤便自缩走了,她用衣袖擦干净自己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忽然展颜笑道:“傻孩子,蛊不是这样养的.”
是因为经历过太多太多吧?一生之中,多少风浪、多少痛楚、多少得失、多少悲喜、多少感慨?被凡尘事纠缠数十年的老人,很多时候,心境都意外的坚强.
“蛊不是这样养的.”想转开话题,但空白的脑子想不出要说什么,老婆婆又重复了一篇.说完了,顿了顿,枯黄沧桑的脸露出了慈爱的神色:“傻孩子,你一直都用正性的药草去喂养这只蛊吧,蛊不是这样养的……寒哥,始终还是学了那本蛊术残卷.”
“我……”
我什么呢?其实凌路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说什么才好.这个时候任谁都知道,老婆婆刚刚只是在演戏.
毒食婆婆轻声叹气:“刚刚这个女人说得没错,天一神水是江湖排名第十的剧毒,早先太大意,没有察觉檀木盒上做了手脚,我用手碰过,又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只是刚好你这孩子又来闯谷,我知道这个女人疑心极重,假如我刚才不出来,她必定会返回来试探.所以我就装作没事走出来,其实是把毒性强压下去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凌路腰间的香袋,凝视着这个香包,老婆婆神情恍惚:“见到这个香包,我就知道你和寒哥必定关系匪浅,但那时我身中剧毒,只想骗得这女人快快离去,才演了这出恶戏.”
毒食婆婆满头白发,却没有残年烛火的迟暮老态,她一直都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然而此时褪去了伪装,她和普通的老婆婆没有什么分别。
“后来你说,是这个女人害死了寒哥,我自然不能放过她.她若是出了毒谷,天大地大,我还真的不能奈她何.她有避毒的宝物,但这宝物却没有解毒的效用,我一生精于用毒,在银念珠上做小小手脚又有何难.她运功时感到气机不顺,是因为我在银念珠上沾了些许麻药,摩擦手臂时皮肤会变黑,是利用了她体内没完全解清的腐骨粉。银念珠既能测毒,也能够引出毒,她用银念珠碰触手臂,自然会带出余毒,令手臂变黑。说明白了,其实也简单,我不过是造出了一个中毒的假像罢了,她对药理不精,疑心又重,必定会以为自己真的中毒……饶她奸似鬼,也着了老太婆这道.”
毒食婆婆怔怔的看着李大夫冰冷的尸身,已不觉又泪流满脸.
“当年、当年……假如你我的脾气能够温一点、柔一点,又怎会弄得如斯田地?……当年,你为何不能让让我?……我知道是我做错,你要我改,我一定会改的…你明知道我那时只是生在气头上,才会说出那些话……呜~~~你知道我最听你话的……为什么要对我失望……呜呜~~~”
“呜……我在说什么……我怎么可以这样说……呜呜……”
“寒哥,不是你的错,是我错、是我错……我不应该那么固执的,我不应该那么倔强的,假如我肯改过自新,肯向你低头道歉,是不是,你会和从前般,笑着原谅我?”
这么多年,假如我们其中一个可以大方一点,退后一步,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只是,我们都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毒食婆婆呢喃自语,佝偻的身躯忽然晃动几下,她捂住心口,“哇”一声喷出黑血,几欲晕倒在地,凌路慌忙要扶,但毒食婆婆脸色煞白的退后两步:“傻孩子,不要碰婆婆左手,天一神水的毒没解,虽然你有龙涎香护身,但也受不住这种剧毒侵蚀,龙涎香只能避毒,不能凭空清毒.”
说到龙涎香,婆婆看着香包,不禁又黯然神伤.
“孩子,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凌路看着李大夫,眼睛一黯:“他说,假如那时候没有分开,或许,他的孙子就和我一般大了,他说,能不能叫他一声爷爷,我叫了.”
“是啊,是啊……”毒食婆婆怔怔的凝望着眼前那张冰冷的脸容:“假如当年我们没有分开,我们的孙子,肯定也和你一般大了……孩子,能不能,也叫我一声婆婆?”
明明好好一份情,却落得个阴阳相隔的下场.
“婆、婆婆……”
人生如此,谁知?
谁知……
“好、好,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婆婆,好……”
未说完,已潸然泪下。
“我们……都是笨蛋……”
泣不成声.
“两个……笨蛋”
她终于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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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之情感动天地,可惜我不得不打扰了.”
随着这把低沉的嗓音,华大夫竟慢步从五彩瘴气中走出,毒食婆婆一生之中经历风浪何止万千?她忽然地便停下了哭泣,尔后,神情平静之极地擦拭干净满是泪痕的花脸.老人家撑着拐杖勉力站起,凌路连忙扶住了婆婆的右边.
目光复杂的望着华大夫,毒食婆婆淡淡道:“我也在想,你差不多要出现了……好手段,居然想得出用海中檀香木吸收天一神水之毒,倒连我也着了你计.”
华大夫脸上并没有得色,只有黯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自知此生,毒术造诣是无论如何都及不上你,也只有使这种左道旁门了.”
“咳、咳!”
毒食婆婆心口绞痛,用力咳嗽两声,再次咳出了黑血。
“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你父亲,这些年来,我也看透了许多,我自知罪孽深重……我愿意去弥补,我也愿意赎罪,只是,我却不可能放弃自己性命……单凭这样是不可能杀得死我,你可知,在毒谷之中,我几乎是无敌的……回去吧,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一些事要去做,不要逼我出手。”
毒谷之名威震江湖,华大夫又怎么会不知?他摇摇头.
“家父死后的样子,我无法忘记……光凭稀释的天一神水,自然是毒不到你,但……断肠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