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监护窗,病床上躺着一位有着深褐色卷发的男子,肤色有些偏深。面容倒是看不大清,因为呼吸面罩盖住了他二分之一的脸,不过眉间那深深的皱痕倒是暴露了一些他的性格及年龄。
他就这么安静的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和电线,身旁各种医疗器械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洁白的床单下所凸现的轮廓倒是如传闻中一般,高大伟岸,像神话中的神祗般,仿佛任何事都无法打倒他。
而从另一边的百叶窗上折射进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线,却像是监狱铁窗般,紧紧的拘禁着他的生命。
这是一个意志力很坚强的男性。威尔看过报告,穿透力极强的子弹,即使对方下意识的护住了身体重点的部位。可是那子弹依旧穿透了防弹衣,嵌在了那具身体的内部。
听说在送至医院的过程中又受到了阻拦,使得那人失去的血液几乎达到了人类的极限。而且为了从身体中取出卡在骨头,埋入重要器官的弹头,手术也更是持续了很长时间。
医生本身应该是最相信科学的族群,可是他们却也比任何人更多的见证了“奇迹”的诞生——那种缘自于生命本身的“奇迹”……
感叹着,威尔勾起了唇角,挂起那似乎一成不变,总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却说着,“为了生命,向你致敬。”
“咔嗒”一声,保险栓打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隔间内响起。保镖正在门外,而威尔正站在门内看着另一头监护室的情形。于是他的背后便形成了一片无人的盲区。
威尔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视线略微上移,便通过玻璃罩的倒影,清晰的看到身后拿着把小型左轮手枪,戒备的瞄准着他的少女。
“把手慢慢的举起来,放在脑后,然后转过身来。请不要耍花招,我的枪正指着你的头部,而我的射击成绩每次都是十环!”很年轻的声音,似乎只有十五、六岁,应该正是那种喜欢和同龄人围成一圈,谈论异性的年龄。
只是,当威尔慢慢的转身,面对眼前的少女时,却有一瞬间的怔楞。
她穿着运动服,金色头发绑成一束干脆的扎在脑后。表情十分的镇定,右手伸直举高,左手托着枪底,肩膀微微倾斜,右眼从后方与手枪保持一种直线。
这是一个标准的射击动作,双手没有丝毫的颤抖,把后作力也降到了最低。蔚蓝色的双眼像是平静的海面般,没有紧张,没有迟疑,仿佛手中拿着的不是一把能夺人生命的手枪,而只是一个布娃娃般。
威尔相信,如果自己稍微有一些动作,对方真的就会开枪,没有任何的犹豫。但与此同时,威尔也为对方所表现出来的远超过其年龄的镇定而喝采。
“现在,脱了外套!把衬衫的钮扣也解开!”少女再次简洁有力的命令着。
“小姐,”威尔觉得十分的有趣,难道他们黑手党习惯于如此教育女孩子吗?索菲是如此,眼前的少女也是如此。不过,威尔当然不会真的如此提问,只是半开玩笑的说,“小姐,我是不是该大喊‘非礼’呢?”
此刻,威尔向身体两旁摊开双手,敞开衬衫,裸露出了坚实的上半身。
可少女似乎完全没有受对方话语的影响,仅仅是仔细的巡视着对方的全身,在确定那些贴身的衣物内不可能再藏着任何的易爆品时,才微微的松了口气。然后身后挪了挪身后,抬脚踢开了身后监视室的大门。
倾刻间,像是得到命令般,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涌了进来,一把制住了威尔。
长长的呼了口气,全身都软了下来。艾莉觉得自己刚才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的捏住心脏般,无法呼吸。而现在,这只手松开了,于是随之而来的负作用便是心脏急促的跳动,连耳膜里也尽是它的躁动的声音。
上帝啊!当她结束晨跑打算去探望父亲时,却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前方,那恐惧几乎一瞬间就吞没了她——无论是她,还是维尔叔叔,都无法再承受另一次的失去了啊!
等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在确认对方并不是那种自杀式暗杀后,艾莉便随着后面冲进来的医生进入监护室。
当对方告诉自己父亲一切安好时,再也无法克制,紧紧抓住父亲的手亲吻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这是威尔被押出监护室时,看到的最后情景——虔诚的少女在那禁锢着生命的场所,含着泪向上帝祈祷着。
这,就是使“卢切斯”挣扎着活下来的原因吧?那“奇迹”的真相?
噙着笑意,威尔顺从的没有丝毫反抗的离开监护室。
另一间病房内,阿贝特有些头疼,他那纤细的如同玻璃般的神经正被紧紧的拧着,经受着又一次的考验。在他的面前那个叫威尔·康斯汀的青年笑的一脸的兴味,碧绿的双眼一直环视着四周,仿佛眼前只是另一次的探险游戏。
而他的身后,则是闻讯跟来的“科洛博”那一方的保镖。只是从对方那震惊以及愧疚的表情中可以得知,显然,自己BOSS的行动完全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这使他感到很头疼,尤其是想到对方那敏感的身份。“先生!”他加重着语气,再一次的询问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
耸了耸肩,威尔同样好奇的反问着,“虽然这是一间私人医院,但是应该也不拒绝其他病人的看诊吧?事实上,我发现我有些水土不服,今天一早醒来,人便觉得有些头晕。”
“碰”的,阿贝特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这动作使得他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垂了几根下来,“那么,你能解释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监护室里呢!”
靠在椅背上,威尔的表情也有丝惊讶,“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有些头晕所以来就诊,可是结果却发现,原来自己居然迷路了?”无辜的眨了眨眼,“这不能怪我,我生病了!”
看,威尔自豪的想,我创造了世界上第一个会生病的吸血鬼!
“你!”阿贝特有些气结,他皱紧眉,可是所能做的却仅仅是狠狠的瞪着那笑得一脸无辜的男人身后,那两个已经羞愧的想四处找洞钻的保镖。
这个人的身上并没有带武器,甚至是一所小尖刀都没有。从监视器上看他也仅仅是站在观察室外看着什么,却没有丝毫的行动。
究竟“科洛博”那里在搞什么!阿贝特被最近繁杂的事务给弄的恼火万分,连那一向引以为豪的自律神经,也弄的近乎崩溃!
“好了,阿贝特,别弄的神经如此过敏,”就在这时,一个轻佻的男声突然就从门后传了过来。“或许这位先生真的只是迷路了而已,不用太紧张!”
阿贝特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威尔发誓,他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懊恼表情,似乎在为不得不面对对方而深深的厌恶!可即使如此,他依旧态度恭敬的站了起来,向着来人点了点头,“先生,你也来了?”
在威尔好奇的目光下,另一头的男子推开了门,渐渐的露出了面目——黑发蓝眼,东方人柔和的轮廊却点缀着蓝色的双眸,额头中间同样有着皱痕。不过或许是东方人皮肤较细腻的缘故,不显得苍老,反而沉甸着一股成熟与稳重。
只可惜,人可不能单看外表,威尔想,从刚来那人话中的语气便可以判断,这人的内在与外表或许完全不一致。
就在威尔出神时,谈话继续进行着。
来人点了点头,反问着,“难道我不能来吗?”,然后同样打量着威尔。倾刻后,便微挑眉,露出了充满赞赏的目光,甚至还吹了声口哨,“上帝啊,如此纯粹的金发碧眼,已经很少见到了。先生,我能请教一下你的名字吗?”
“……”言语是有些无礼,可惜,对方的目光中除了全然的欣赏外居然没有任何的恶意与污秽,简直就像是个碰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仅仅如此而已。
于是,威尔很自然的回答着他,“威尔·康斯汀,很高兴认识你。”
“威尔?”蓝色的海洋中闪过一道波痕,黑发的男子加深了笑容,似乎很开心的伸出了手,“威尔?真是一个好名字啊!同样,很高兴认识你,我叫……”
“先生!”就在男子想自我介绍时,阿贝特打断了他,“你……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似乎有些不悦,正当黑发男子想反驳时,另一个欢快的声音蹦跳着,插了进来!“乔克叔叔,你也来了?!”
灵动的身影夹杂着欢呼,就在威尔的眼前一闪,一道白色的身影就扑向了黑发的男子。
“哦,艾莉,我的甜心,今天过的如何?”宠溺的笑容回抱着对方,不自觉间便柔化的表情。
“很好,我旷课来看望父亲的,医生说虽然还没渡过危险期,不过情况一天比一天稳定了!”少女兴奋的笑着,并且大声的承认自己旷课的事实。
然后当她目光转向威尔时,有着瞬间的犹豫,不过又马上转变了,化成一个欢迎的微笑,“请原谅我,威尔·康斯汀先生,最近的日子有些难过,我也太过紧张了。”说完,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作了最后的总结。
“小姐……”阿贝特在一旁无语的呻吟——他们就不会有一些紧张感吗?
“好了,阿贝特叔叔!”嘟着嘴,少女叫着,“刚才我想过了,威尔先生一定是好人,更何况,现在的父亲安然无恙,还有什么事会比这更好吗?”
“我是好人?”威尔愣了愣,事实上,很少有人给他这种评价,尤其是这句话还是出自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口中,这使得威尔有些受宠若惊。
“是的,威尔先生!”名叫艾莉的少女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听到你刚才在监护室时,所说的称赞了!你在向生命致敬,所以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有些哑然,威尔连忙反驳,“或许那时我已经知道你正站在我的身后,而我只是装模作样以骗取你的信任的话。”
蔚蓝色的双眼眨了眨,这使得威尔有股在面对索菲的错觉,然后少女同样一脸疑惑的回答他,“既然如此,那威尔先生,你为什么不直接赞扬我的父亲,却拐着弯称赞生命?”
“……”
“噗!”一旁,被称为“乔克叔叔”的男子突然大笑起来,他紧靠在少女的身上,毫无形象的笑着,“呵呵,艾莉,你的辩论水平真的是越来越高了!李教你的?”
乖巧的点了点头,“最近维尔叔叔在教我逻辑思维,啊,”说到这,少女转身,对着威尔解释着,“抱歉,我还有位叔叔也叫威尔。”
恍然的表情,威尔微笑着,“那就请直接叫我威尔吧?毕竟,我还没这么老!”活了三百多年的吸血鬼,在另两个平均年龄只在35岁的男子面前,对着16岁的少女这么说着。
而另外两位男性,却也丝毫没有反对的现象。于是艾莉便愉快的说着,“这是我的荣幸,威尔,如果不介意的话,作为道歉,我想请你到我们的家中共进晚餐,可以吗?”
“艾,艾莉小姐!”阿贝特可怜的青筋越发的明显。
“父亲并没有事,不是吗?”艾莉甩了甩头发,以超越她年龄的语气,轻松的反驳着,“他为了我们,正在与死神奋力的拼搏着!而我们帮他接待一位来自远方的客人,难道不应该吗?”
“……”于是,阿贝特深吸口气,转身另一边求助,“先生……”
可是,黑发男子却摊摊手,无奈的说,“像艾莉如此美丽女士的要求,我们怎么能不答应呢?”
说完,便跑到了威尔的身边,再次的伸出手,“嗯,抱歉刚才没有自我介绍,正如艾莉所说的,不用太拘束,你叫我‘乔克’就可以了。”
“JOKER?”威尔握着对方的手,好奇的扬了扬眉,“‘玩笑’?‘小丑’?”他并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有趣,什么人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出乎意料的,‘乔克’并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深了笑意,蓝色的双眼也渐渐的被染深,握紧对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真是期待您的光临,威尔先生……”
于是,艾莉欢笑着跳了起来,而可怜的阿贝特,整个脸都黑了。至于威尔的保镖呢?他们正赶着给远在M市的文森,发着短信呢!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