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比一百————蚀骨

9月，我走进高三，龙小龙远赴北京城，方硕不知何方。

在那段岁月里，我不止一次的去方家打听过他的消息，回应却永远是沉沉的‘不知道’。

我比谁都明白，那家伙从心底里是喜欢跳水的，不仅因为他舅舅，更因为他自己的深爱，这一点，看他们家那闷骚的悬崖跳水就能明白了。

可是在他刚刚拿到国家队通行证，一切都刚刚起航的时候，命运却跟他开了这样的一个玩笑。

虽然龙小龙一直都恶狠狠的告诫我，方硕的受伤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那场谁都不愿意发生的车祸，可我知道，即使常教头不说，即使没有一个人怪过我，我就是知道。

如果我没有也在那辆车里，如果方硕不是紧紧的将我护在怀里，现在满身疮痍躺在医院里的就应该是我。

而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就是，我连一个对不起的机会也没有，方硕象他在跳台上划过的每一道弧度一样，潇洒的消失了。

10.再见方硕

“你说你叫什么？饭呦～我还菜呦呢。”这位抱着可比克长得很有吉祥物气质的胖子，是我大学室友，名号唐飘逸。

他说这话的时候，龙小龙正捏着在床杠上磕得鼻血飚飚的鼻子作望天状：“死胖子，不说来帮帮忙，好歹你也要跟我们家尤尤做好几年的室友吧！”

龙小龙是来帮我搬宿舍的，我之前分的那个宿舍背阴，跟班主任商量了一下，就给搬到商管这边的宿舍来了。

环工男生多，都愁宿舍不够分配呢，把我塞到商管这边是大家共同的夙愿。

因为听说我们学校商管变态狂多，所以东西收拾完了第一件事就是走门窜户的结识一下。

两人一间的宿舍，够宽敞，左右四邻居然都不在，窜了半天门子居然只见到我们这楼的楼长，张智意，大三的，一头刺眼的亚麻头发，脸上洞不少。

我跟龙小龙一致决定还是不去结识的好，便早早的去了学校食堂，提前适应X大据说鬼斧神工的伙食。

“你要参加世锦赛？”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致使我忽略了饭菜的难吃级别，差点被肉团上冒出的清洁球丝戳破嘴巴。

“明年呢，今年还是先忙着排名赛。”龙小龙丢了筷子，笑眯眯的：“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吧。”

10月份北京已经很冷了，两个男孩子逛街总没有女孩子的兴奋热闹，只是加了眼神的交流，不论买什么东西都会象研究什么国家大事似的好好的商量一番，对话会有点轻描淡写又十分慵懒，诸如：

“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啊，我喜欢这个颜色。”

“那买吧。”

“好，买吧。”

平淡无稽的对话，重点却在看懂对方所要表达的感情。

挑台灯的时候，他站在饰品店大片大片的珠帘后面，我一叫他，他便拨开珠帘掏了朵鲜红的牡丹花出来：“送你。”

老板是个年轻女人，眉头挑挑的瞄了我们两眼，嘴角是叫人遐想的笑意。

我接过花，走进那一片珠帘中去。

五光十色的珠片将外面的纷扰阻隔开来，龙小龙凑上来，软软的一个亲吻，小心翼翼。

我轻轻闭上眼，享受这吻中的美好。

美丽的女老板拨弄了一下老式的留声机，一首不问国度的莫名情歌缓缓的传唱开来。

我们傻笑着对视，再次迷失在那个甜蜜而温婉的吻中。

“我太贪心了。”龙小龙吐气的声音很哑。

“贪心有什么不好？”

“贪心会想要更多。”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最近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无耻，被龙小龙勾得快没魂了。

龙小龙就在那儿发笑：“也对，象我这种又美丽又可爱的人，本来就有贪心的特权。”

“你个不要脸的……”

门口叮铃铃一阵响，又有客人进来，我们便装作不经意的去拨弄玩偶。

我把喜羊羊的头转向南面，小龙就把灰太郎的头转向北，然后扑倒喜羊羊，还带配音的低叫：“吃了你。”

我们便操作着玩偶对打，玩累了就拿羊砸他的头：“你这个白痴，怎么这么幼稚！”

他摸着脑袋，恶狠狠瞪了我两眼：“那你还玩！？”

一条长街逛下来已经晚上十点了，小龙还要赶末班车，只能回去了。

我就沿着香樟树的小道一路走回学校，新建的校区，长长的排满整个流芳街，远远的看见高高耸起的跳水馆，便不由自主的朝那边过去了。

馆里黑黑的，只在二楼亮了灯，远远的望上去，只能看见一个淡淡的影子，立在十米跳台上。

我的眼睛因为收缩的太厉害都隐隐的有些发疼了，可是心里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却让我不停的寻找场馆可能的入口。

找了半天，发现连接二楼的侧门是开着的。

我一进去先贴着一楼的玻璃门往里猛瞧，人影还在，黑黑的一条线，笔直的矗立在跳台上。

我沿着楼梯连滚带爬的跑上去，二楼有个通往十米台的梯子，绵绵的对着碧蓝的池水。

我是有恐高的，平常稍微高点的地方都会让我怕得想吐，可这一回却忍住了，只想着，快点上去，快点上去……

“唉，小同学，9点钟就闭馆了啊，你进来干嘛？”高台上站着的是个神色肃然的老者，他看我的眼神让我一瞬间有种瞎掉的感觉：“怎么、怎么不是他？他呢？”

我喘着粗气，对无辜的老者质问：“方硕呢？”

老者反驳我的无理取闹：“什么方硕？谁是方硕，大晚上的不回宿舍睡觉在这干嘛！？”

我哽住，突然觉得自己被方硕这两个字无情刺伤，心里有一块缺失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我想念方硕。

这跟我是不是喜欢他没有关系，事实上我跟龙小龙曾不止一次的提过这件事情，他的意见是：“方硕太奸诈，这样消失摆明了要人想他，不是你的错，你本命龙小龙就可以，内心爬爬墙我也管不动你。”

似乎是宽容的回答，可每次提到这个名字，总发现他有些落寞的表情，久而久之，我再也不在龙小龙面前提这个人了。

可是越来越想得到他的消息，哪怕仅仅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回宿舍楼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走到楼道上就闻见一股大烟味，扭头看见两个人蹲在楼梯拐角抽烟，黑咕隆咚的，只看见背着月光一个接一个的烟圈，人脸都隐在一片黑暗里。

两个人正在咬耳朵，说着隐晦的笑话，声音浑浊。

“蒋婒真的约你？”

“稀奇吗？”

“佩服佩服，冰山美人都被你融化了，咱们X大还有你征服不了的山峰么？”

“孩子，别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

“可是……这是kiss party哎，最后的the final direction你要选谁？”

“AnneKarina。”

“靠！外教你都搭上了！？看来蒋大美女是注定要心碎了。”

早听说商管极品巨多，整个系的淫 魔，二世祖信手拈来，一个比一个游戏人间，我对这种人还是近而远之的，毕竟家里都是中产阶级，跟他们玩也玩不起来。

可当我绕过他们走到二楼平台上，却又止不住的停下了脚步。

怎么说呢。

其中一个我认识，是亚麻头发的张智意。

另一个头发黑得吓人，半长发式，直直的如同挂帘一般垂下来，挡住半边脸，侧面看过去只能见到一双眼睛，睫毛垂下挡住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皮肤浊浊的黑，简单的墨色T恤，贝多芬的头像印花，背上印了一排白字——‘I’m the one’。

看见那颗泪痣，我就有点昏头昏脑，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走到前面去拍他的肩膀了：“喂……方硕……”

他大概也没把我这个闷头走过去的小鬼放在心上，陡然看见我半天没说话。

而我在这个时候也是说不出话来的。

确实是方硕，戴了金丝框的眼镜，续了两撇小胡子，本来就不怎么整齐的牙齿被烟熏的有些发黄，脸上油油黑黑的，眼袋很大，一圈圈的晕黑开来，象吸血鬼，整个人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

“你……抽烟了？”以前泳队有规定，不许运动员抽烟的，所以现在看到那两根当年夹钥匙给我的玉白手指，变成如此暗黄的样子，就不自觉的在心里钝痛起来。

方硕，曾经是那个屹立十丈高台，临云直下，桀骜不驯的天才跳水少年……什么时候，成了连眼神都这么浑浊的人？

“啊……”方硕似乎认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范尤啊。”

他的样子极为世故，仿佛今日的相逢只需要一个客套的招呼：“你也到X大来上学了？学的什么啊？”

“环境工程。”我一边冷静的回答他的问题，一边希冀着从他脸上找到往日的清澈爽朗。

“啊，该不会你就是那个被工科院扔到我们这里来的吧？真是太巧了，我住你隔壁。”

他的神情并无半分尴尬，仿佛我们之间从没发生过什么。

“方硕～你们认识？什么时候勾搭这么清纯一小学弟？”张智意的笑容腐得让人很不舒服。

“哈？以前高中的时候认识的，他在省建上的学。”方硕避开我的视线，去跟张智意解释。

“校友啊……要不要一起来kiss party?”张智意一手搭在我肩膀上，眉环一动一动的。

我正要拒绝，只听方硕开口：“人家是好孩子，怎么会跟我们这种人玩在一起，别逗了。”

哑然，沉沉吸气：“其实，我可以去。”

11.kiss party

KISS PARTY就字面意思来讲也不是什么正常的派对，参加者需要自带舞伴入场。

在长达3个多小时的自主配对之后，所有人需做出the final direction，这时候如果对方的the final direction也是你，那么你们就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激吻三分钟。

“不过一般都是选舞伴，不想KISS的就会随便乱选。”耿菲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相当兴奋了：“这是商管联谊社一项历史悠久的奸 情迸发项目，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受到邀请～死而无憾啊死而无憾～哈哈哈哈”

鬼怪般的笑声，很有耿家的气势，可是参加这种party我总不能叫着龙小龙搞出柜吧，来这里又没多久，班里的女生都不是很熟，想到的舞伴当然是今年已经大四的耿姐姐了。

“今年好象还有VIP先生小姐～”那头的声音已经魔化了。

“什么VIP？”

“与会者选出来的最佳先生小姐，这两个人有特权，可以任意final，选到谁对方都不能拒绝的。”

“这么……变态？”

“相当的啊～我一定要V！我一定要V！来吧～燃烧我们的小宇宙吧～”

黑线……：“耿姐姐，你该不会要V我吧？”

“我又不是正太控，要V你好象V我们家耿乐似的，当然是V我们家帅气的硕硕啦～”

“你说的……不会是方硕吧……”

“哎？你认识？听说硕SAMA以前是练跳水的，差点就进国家队了～那神奇的身材啊～”

神奇？？：“方硕，很出名吗？”

“当然啦！一年前方同学进入X大商管的第一天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你是没看见他们家送他来上学的那个车队啊，浩瀚呐～缥缈啊～有钱又长得帅气，性格当然可以忽略～咱追求的就是皮相。”

什么歪理：“……”

“不过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花，换女朋友跟魔兽新手换装备似的，返还NPC都嫌麻烦，直接就地掰了。”

我有些郁气：“那你还要V他！？”

“偶尔亵玩一下，过过嘴瘾嘛。估计他铁是V男，对V女可以抵抗的。”

接完耿姐姐的电话，心情就莫名郁卒起来，唐飘逸正在抽烟打魔兽，我走过去，拿了烟盒：“借我一根。”

跑出去，找了个打火机点上，让淡蓝色的烟雾纷纷扰扰的飘上去，如同思绪。

Party安排在晚上七点，耿菲菲一身赤色短裙，一件大气白色V领开衫，两条黑色背带挂在肩上，大波浪的头发，桃花装，果然为勾魂做了一手准备。

扬眉看见我的T恤牛仔，耿姐姐马上来火：“靠，你这个简直降低姐姐的档次啊！”

耿菲菲抓了个电话出来，哔哔一气按：“小楠啊，把你那个火烈鸟的裤子还有那个白豆腐的衬衫拿过来，我这边孩子欠妖孽。”

抱胸抖腿在校门口站了半天，耿姐姐迎面冲向一辆面包车，打劫似的从司机手里接过一件赤色长裤和一身白净的衬衫。

穿起来感觉不错，似乎跟耿姐姐的那套挺搭的，就是裤子有点紧，有种屁股暴出来的感觉……

“耿姐姐，这也太……”

“闷骚么？”

“……”

入场的时候里面已经很多人了，索性party没有限制入场时间，耿姐姐一进去简直就是一朵怒放的交际花，彻底把我这个男伴抛之脑后，哈喇子流流的去觅食了。

我踮起脚尖在人群里穿行，周围人的表情怪怪的，要笑不笑的感觉。

靠，这里男的怎么都那么高啊……存心戳伤我的168嘛……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升了高中之后就没再长过，身体算结实吧，但也是偏瘦的，以前跟龙小龙抢电脑玩的时候，他就会连着椅子将我搬到一边，气得我吐血。

说起来……会不是是因为那个……就不长个子了……

“哎呀……”想得太入神，鼻子在前面人的后背上碰到：“对不起……”

那人转身，是张智意，其实他五官挺好看的，就是唇环，鼻环，眉环比较吓人。

张智意笑得十分猥琐：“你还真敢……”

我挑眉，这算不算挑衅？

“你舞伴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在PUMK中抡起大腿的耿姐姐。

“看来她不会FINAL你了。”张智意摸着下巴得出结论。

黑线，本来也没打算FINAL谁，来这里全部的理由都是因为……：“方硕呢？”

张智意指了指远远的那排沙发，红男绿女坐了一堆人，男的耍酷女的装媚，很有拍电影的感觉。

方硕端着杯冰酒坐在人堆里，眼镜摘掉了，虽然少了些狼狈的颓然，人还是那个样子，从上到下懒懒的样子，嘴角噙着笑，如同某种奸猾的老妖怪。

找到了，又怎么样？

疏离的感觉蔓延到全身，他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方硕，人失去一些东西是总要长大的，然而变成这样玩世不恭的人种却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他转头的瞬间似乎看到了我，眼神却没有跟过来，只是低头凑在怀中少女的耳边，喃喃低语，女孩笑起来，轻打他的肩膀，一个风月的游戏由此展开。

我于是压抑，这样也好吧，他又喜欢女生了，至少他平安无事，在过他喜欢的生活，我就不要再打扰了吧。

转身离开，突然很想听听龙小龙的声音了。

“你……！”手腕被很凶猛的拉回来，熟悉的被勒痛的感觉，让我想起一年前的那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