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古剑和酒 上(出书版)by 猫合

作者:  录入:09-04

第一章
人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用在古剑身上真是一点都没错。
「人死留名,我饿死留个屁!」古剑怨毒地用前门牙啃咬一块坚硬如石的馒头,嗑到了柔软的喉咙,急忙伸手接了些雨水咕咕的吞咽。
「呼!」吸口顺畅气,古剑望了眼蟑螂与老鼠一窝,臭虫和蜘蛛齐飞的破烂旧庙,恶得破口大骂:「沈圣刀,你这个死不掉的小捕快!你从京城追老子追到西域又从西域追到江南,三个月啦--千里走单骑都没你狠!你个跟屁虫臭蛤蟆你到底想怎么样?」
破庙外有棵大树,大树下有个人。
有个不怕电打雷劈的人。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沈圣刀竹制的蓑衣,他一动不动。
「跟我回京。」
「我呸!」古剑暴跳如雷,圆滚滚的眼睛愈加可爱,「我抢你皇帝老子的东西还是偷了皇后娘娘的人了?凭啥非逮我回老不死的京城?」
沈圣刀微微抬头,目光如炬:「你偷了什么东西,你心里最清楚!」
古剑噎了口郁气,顿时喃喃的搔搔头,一屁股坐在又脏又湿的地上唉声叹气。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倒霉的江洋大盗么?
只不过想混进皇宫借点值钱的东西玩玩,没想到就误闯了皇帝爱子,名满天下的越王赵京华的寝殿!
「辣块妈妈!」古剑捏碎了馒头,谁知道那个看似温柔体贴的男人竟然对他一见钟情死缠不放!
沈圣刀冷冷的声音传进他耳朵:「殿下说你偷了他的心,命在下逮你归案!」
「奶奶滴别把我讲成不入流的淫贼行不行?」古剑回头骂了一句,继续扒他过夜用的稻草。不料入手一软,碰到件温温热热的东西,「咦?」仔细一看,竟是件人的衣服!还在瑟瑟发抖!
「呀!」古剑吓了一跳,怎会有人躲在这里?
「不,不要捉我」稻草人颤颤巍巍的说话了,「求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古剑这回真的是吓到了。
竟然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抱着他的腿,一个劲的哭泣求饶:「千万不要告官,我没犯事,只想走条活路,大爷,您放过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古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惺惺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之情。
唉。
他扶起可怜的男人:「干嘛呀?我也不过是个贼,你别告我的官我就谢天谢地啦!」
男人一怔,不可置信的瞪着古剑。
「哟!」古剑再度受惊!因为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虽然污垢满面,但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红润的嘴唇还有他尖尖的下巴,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绝色的美男胚子!
古剑向来认为自己英俊可爱潇洒动人,不然也不会连赵京华都对他一见倾心,但是,眼前的男人,美得不是人哪!
「喂,」古剑左瞅右瞅,「你叫啥名字?是哪家的公子爷?」他的衣服虽然破,但质地还是不错的。
「我」男子咽了口口水,怯怯的缩在角落,「我叫殷情」
「殷情?」古剑拉长了圆圆的脸儿,「长得像小白脸也就算了,怎么名字也取得像个小白脸?」
殷情眼圈一红,抹了把鼻子哭:「我不是小白脸,我是正经人家的公子呜呜呜呜呜」
古剑受不了他哭:「难道是家道败落所以流落异乡?喂,别哭了,大男人哭成这样像啥模样闭嘴!再哭我卖了你赚钱!」
殷情受惊,果然一噎一噎的抽泣,只是再也不敢哭出声来。
古剑摸摸下巴,看他那副可怜样又有点内疚,于是掏出块名贵的丝绢沾了些雨水擦拭他的脸。殷情不敢乱动,任由他抹了脸又抹耳根子,擦了半天,古剑觉得满意了,点头赞叹:「你真漂亮!」感觉自己的赞美还不够,补充道:「比赵京华还漂亮!」
殷情如雪的肌肤迅速染上一层诱人的红晕,低头不敢看人。
「你讲你是正经人家的公子?」古剑笑呵呵的拉他坐在身边,「为啥躲在破庙里?」
「我」殷情又要哭,「我不逃不行,我,我--」一急,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
「我知道了!」古剑扔给他手绢,「肯定是有人见你长得漂亮,所以要抢亲!」果然和他是同命人啊!
这世道,男人长得漂亮都是罪!
殷情张大嘴,哇的一声扑到古剑怀里大哭,「他他不是人!呜呜呜呜呜~~」
「别哭别哭!」古剑瞧了眼破庙外大树底下的沈圣刀,灵机一动!
「美人,脱衣服!」古剑开始解衣裳。吓得殷情一个劲的往外爬,「不要啊,不要啊~~」
「不要你个头!」古剑摸不着头脑,「快脱衣服!」
殷情容颜惨淡,心想自己才逃虎口又入狼爪!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血溅三尺以明心志!
「换了衣服你往东边逃我往西边走!」古剑撕拉撕拉两下扯开头发,弄得乱澎澎的:只要利用殷情引开沈圣刀,他就能偷得一线生机!
「啊?」殷情面孔恢复了血色,泪水还没干眼中已经笑意盈盈,「你好聪明!」衣带解了一半,他突然拉住古剑的手,「恩人!在下怎么称呼您?」
「我?」古剑笑咪咪的道:「我坐不更名站不改姓,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耳热能详技压四海俊美」原想赞自己「俊美无匹」,但看看殷情的脸,不免有点泄气,只好咕哝了过去,「偷天换日的古剑,便是本人!」
殷情满脸的艳羡,抓着古剑的手更加用力:「怪不得叫『古剑!』你是江湖中人呀--」
他余音未落,猛地一阵滚雷翻了过来,天空被蓝紫色的闪电分裂成无数碎片,狂风暴雨如潮汹涌,竟然一下子掀翻了破庙的屋顶!
「快逃--」古剑眼捷手快,反手拉住殷情就往外边跑--
「轰!轰轰轰--」
沈圣刀目瞪口呆:古剑你造了什么孽?就算从小到大偷鸡摸狗、顺手牵走越王殿下的心,也不至于惨遭天打雷劈的恶运吧!算不算是天谴?
两具直愣愣的身体躺在泥土浆里,沈圣刀摇摇头:他怎么向越王交待?越王对古剑势在必得,可他竟然被雷劈死在自己的面前!
也罢!生要人,死要尸,抱具尸体回去总比空手而归好!
沈圣刀开始挖坑,因为他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他准备埋葬和古剑在一起一同被雷劈死的少年。
「真是可惜!」挖好坑抱起少年的尸体,他忍不住惊叹,「好美的人哪!」就算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也不见得有他七分颜色。
沈圣刀抱着少年的尸体在雨中站着失神。他竟然不舍得就这般埋没他--
「你抱够了没有?」怀里的尸体突然开口,「看不出堂堂京城第一名捕沈圣刀,竟然有恋尸癖!」
沈圣刀大惊:少年没有死!而且一开口就够恶毒!
「放我下来!」少年一拳打中他的鼻子,沈圣刀猝不及防,鼻血长流。
「你--」亏他有一副好皮囊,竟如此无礼!
「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年突然僵如泥塑,漂亮的面孔讲不出的诡异,手指直指地上古剑的尸体,「我、我、我~~他、他、他--」
沈圣刀看他惊惶失措的模样,好笑的道:「没见过死人吗?」应该是没见过被雷劈死的人吧!
少年看看自己,又看看古剑,呆了半晌,猛的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沈圣刀开始怀疑美少年脑子有问题。
此时,远方传来急切的呼唤声:「三公子,三公子,你在哪里?」
「三公子,您回个声哪三公子~~」
大批人马伴着此起彼伏一阵又一阵的呼喊声向他们逼近。
「三公子在那边,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沈圣刀望着少年:「他们找的人是你?」
少年耸耸肩:什么三公子三瓜子?
「三公子啊!」一个老仆满脸眼泪鼻涕,一把抱住少年的肩,「我总算找着您了!您快跟我们回去吧!大少爷不见了您,朝咱大发脾气呢!」
美少年眼珠一转:「你是谁?」
那老仆吓了一跳:「三公子,这个玩笑开不得!老奴我平时不曾亏待过您啊!?」
少年搔头抓耳:「我刚才被雷劈了。」
「耶啊~~」老奴的表现好像自己被雷劈了。
「天下第一名捕沈圣刀可以作证。」
「难道三公子您--」
「我失忆了。」
沈圣刀可不相信少年的那番鬼话。
因为少年清醒时分明说过一句令他印象深刻永生难忘的话:看不出堂堂京城第一名捕沈圣刀,竟然有恋尸癖!
先不管他怎么认识自己,但他既然认得自己,又怎会失忆?
不过,他肯定也有他的难处。
沈圣刀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尤其不愿多管别人的家事。
「古剑啊古剑!」转身抱起古剑冰冷的身子,走着走着便有些感叹,「逃的时候身轻如燕,想不到死后反倒笨重了!」
「咿呀!」
咦?沈圣刀头皮发麻握紧刀柄:谁在他身后跟踪?
「好痛啊!」
怀里有东西在折腾。
沈圣刀面如青碇!
「古剑!你也没死!」
殷情的的确确是正经人家的公子。
殷家的宅院浩浩荡荡,一眼看过去望不到边!
少年还没来得及换身干净衣裳,就被押到了一家之主的面前。
威严的男人倚坐在大堂的太师椅高高在上,手里捧个茶盏悠悠的品茗。
望望那男人,再看看坐在他身侧的一男一女,少年吞了口口水。人说江南出美人,果不其然!打造出殷情这种典型的江南贵公子文文弱弱美丽无方也就算了,没料到一家门个个都不是省香料的货!老大酷、老二帅、老三唯一的女娃,够跩!眼睛长得比眉毛高!
「殷情!」老大放下茶杯,凌厉如刀的眼神让少年心里微微一惊!
老二老三嘻嘻冷笑。
福伯连忙推推少年:「三公子,快见过大少爷!」
少年明媚的眼眸甩过一道傲慢的青光:你奶奶滴卷儿!老子我见了皇亲贵戚都没弯过腰,你屈屈一个「大少爷」想占我的便宜?窗户都没有!
大摇大摆的挑了户主身边的桃木椅,一屁股坐下:「见你奶奶滴礼!不是说一家人吗?一家人还需要那么多繁文缛节干嘛?」
「嘶--」
「大胆--」
「三、三公子--」福伯脸都白了。
「咦!」少年嘻笑,「福伯您年纪一大把了腿脚好灵活啊!」打起颤来都那么有规律!
「放肆!」女娃首先沉不住气,拖着裙子碎步小跑冲到他面前,「你竟敢坐这把椅子?天哪!你--你你你--」
少年故意把满手的泥往桃木椅雪白的狐裘垫子上抹。他就是看这张狐皮不顺眼,怎么样,怎么样?
「大哥--」女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进大少爷的怀里又跳又叫,「他、殷情他竟敢弄脏娘的椅子!您一定要罚他,重重的罚他!呜~~呜呜呜~~」
这家人怎么都那~~么能哭?殷情哭起来多少让人还心存点怜惜,这女娃简直就是聒噪!
少年翘起二郎腿,甩掉脚上泥不拉叽的鞋,然后笑咪咪的拈起铺在桌上的苏绣软布--「看这手工!瞧这布料!啧啧~~用来擦脚正好!」
上等的苏绣转眼变成洗脚布。
福伯这下不仅是双腿打颤,扑通一声跪在大少爷的面前磕头如捣蒜:「大少爷,大少爷您听老奴解释,三公子他--」
「解释个屁!」女娃口出脏言,倒听得少年一愣,「他是存心在羞辱我们殷家!大哥,你、你这回不把他逐出家门,我跟你誓不甘休!」
一家之长倒并没有动怒。反而只有些惊讶!轻轻拍拍妹妹的肩,沉声问福伯:「你讲吧!我也觉着今天殷情有点古怪。」
「大少爷明鉴啊!」福伯感激涕零,唾沫星子开始肆飞,「咱们终于找到三公子的时候,他刚被雷劈晕!当时京城的名捕沈圣刀也在场。我看他挖了坑本来是要埋人的--我苦命的三公子啊~~没想到他大难不死,居然--失忆啦!哇~~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啊!怎么对得起丽夫人啊~~」
好了!少年挖挖耳朵,殷家的人连仆从都那么会哭!
「失忆?」一直沉默不言的二少爷终于开口了,「莫不是在演戏吧?」
「就是!」女娃立刻附和,「我看他是害怕被咱家捉回来受罚,所以故意装失忆骗咱!大哥,你千万别信他!」
少年咧了嘴笑,反问:「能不能问一件事儿?看样子你们家挺阔气的,我为啥要逃?」
女娃脸一红,气鼓鼓的瞪着他跺脚却不讲话。殷瑞别过了头假装没听见。
「得!」少年一拍大腿,朝众人抱拳行了个礼,「既然小妞看老子不顺眼,老子走就是了!」殷府蛇潭狗穴,难怪殷情离家出逃,碰到这种兄弟姐妹,算他前世没修到家。
「滚,滚得越远越好--」女娃面露喜色。
「小凤!」二少爷面色不豫。
「三公子,你不能这样啊~~」福伯还在那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扶起福伯,少年大声喊:「天下之大还怕没有老子安身之处吗?你奶奶滴卷儿!饿死穷死也不要留在不出好鸟的地方受气!」左脚刚刚跨出门楣,后边就有一道沉冷的声音定住了他。
「不许走!」
少年回头,惊讶的盯着自己的腿:「咦--难道老子的脚长在你屁股上?」
老大的嘴角差点倾斜,咳嗽了下,威严的站起身,一步步的逼近他:「只要你一天还姓殷,就不准踏出殷家大门一步!」
「那老子今天开始就不姓殷!」少年扬头,谁怕谁?你殷家的姓能在江湖上招摇撞骗混饭吃吗?何况他本来就不姓殷!
「你--」女娃瞪大了美目声嘶力竭,「大哥,二哥!这话可是他自个儿说的,你们还要留他!?」
大少爷满眼深沉,看不着边。突然笑了笑,少年竟觉得自己看到冰山被凿出一个洞,然后慢慢裂开--阴寒啊,危险啊,可怕啊--
「福伯。」他微微颔首,「看样子他是真的失忆了。」
福伯拉到了救命稻草,眼泪唰地乱流。
「你听好了。」大少爷盯住少年的眼睛,「你姓殷,叫殷情。是殷府名义上的三公子。」
少年头一歪:「名义上?」
「我是你名义上的大哥,殷商。」指着帅帅的老二,「他是你二哥,殷瑞。」又拉过那女娃,「你的四妹,殷小凤。」
「小凤妹妹。」少年微笑,「妳还真像只俊俏的凤凰呢!」
小凤一呆。
「没长毛的凤凰!」
俗语讲:掉毛的凤凰不如鸡,没长毛的凤凰
「--殷情!」殷商用力握着他的手腕,「福伯,送三公子回屋!」
少年只迟疑了片刻:皇宫深院都没留住老子,你能奈我何?
「回屋就回屋!」
「大哥~~」小凤扑在殷商怀里死命的敲打他宽阔的胸膛!「你欺负我!你帮着外人欺负我!呜」
老二殷瑞见他大哥神色肃然,忍不住问:「你真相信殷情失忆?」
「失忆的事暂且不提。」殷商颇有疑惑,「殷情向来弱不禁风,可他刚才故意招惹小凤时我存心教训他,手里用了两分内力,他居然面不改色的经受了!」
殷瑞失笑:「不可能!」
「奇怪。」殷商摇头,「他以前死都不肯离开殷家,逼他认祖归宗他宁愿上吊自杀。这次为了什么事逃跑呢?」
殷瑞轻轻的咳嗽。
「难道」殷商眉头越皱越紧,「难道被雷劈了以后,不仅改变了他的性格还能增长内力?」他笑笑,「殷瑞,你要不要去试试?」
殷瑞有点慌:「大哥你说笑?」
「呵呵。」殷商扯开小凤,「留他两天探探情况。说不定他不是殷情」想起一件事,拔腿就往后院走。
殷情的住处很偏僻。可以用鸟不拉屎来形容。
殷商自己看了都有点于心不忍。
「大少爷,您怎么来啦!?」福伯一惊一诧。「这地方脏--」
「他在干嘛?」
「三公子?」福伯笑逐颜开,「他在洗澡。咦咦咦--大少爷,您这是干嘛?」
「进屋!」殷商的回答理所当然。
「可是--」
「谁说他洗澡我就不能进屋了?」
「但是--」
「我有要紧事--」
「谁在外边吵?」屋里传来吼声,「老子洗个澡都不得安生!除非是美女搓背,不是就给我识相的滚远点!」
殷商从小到大,没人敢这样骂过他。额头冒出圈圈黑烟,一脚踢开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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