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无尽的幸福 上————萝卜叶子

第 38 章

籽嘉出院了。

因为这些天紧张日子的结局只是虚惊一场，所以，王小贝笑得面肌有点抽搐。叶矜寒笑得比较矜持。叶越寒还是比较像面瘫，不对，准确的是微笑着的面瘫。

含蓄的叶总手圈着林籽嘉。叶矜寒开车，王小贝坐在车副驾驶座，不断掉头，用愤慨的目光，对起先面对籽嘉病情置若罔闻之后又突然冒出来的叶总经理进行无声谴责。

“王小贝！”叶总经理叫王小贝的名讳。

“到！”

“公司下一期培训人员名单我已经报上去了，有你的名字，还有，关于你转正的材料，你申请宿舍的报告，我已经叫王秘书批下去了，怎么，你对我还有什么意见吗？”

王小贝小腿肚子痉挛一下，心里说，这个总经理，什么人嘛，这不是明摆的威逼利诱吗？“没有没有，总经理，我只是对你投以敬仰的目光，用我洒满阳光的眼神，对您致以崇高的问候，用我崇拜的眼睛，把您伟岸的身躯深深嵌入我的脑沟回里而已，而已。”偷偷抹把汗，顺便鄙视自己一把，王小贝啊王小贝，你怎么能这样能屈能伸，忍辱负重呢。

算了，等我转正后，成了正式职工后，再为我家籽嘉出气好了，俗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小贝眼睛灵光一闪。握拳，暗暗下了决定。

回到家。叶越寒安顿籽嘉在床上躺着。籽嘉不住乱动。

“不许下床，医生说了，要再养几天才能上班！”越寒警告他。

“…….”籽嘉闭上眼睛，开始酝酿情绪，他想趁自己还有几分弱风扶柳气质的时候对越寒哥提出搬出他家和辞去公司工作的要求。若是等自己恢复到活蹦乱跳了，说什么都晚了。

“哥！”躺在哥暖暖的怀抱里，手指头拽拽越寒哥的袖管。红红的，薄薄嘴唇微微张着，露出晶莹的贝齿。

哥柔和的眸子看着他，渐渐的，头伏下来，眼看就要吻住籽嘉微翘娇憨的唇瓣，“叮咚！”门铃响了。

叶越寒万般无奈，只好不悦拂袖，站起身，步出房间，走到客厅去开门。

隔了一会儿。屋外就传来纷杂的声音。

“放开我！”

“你倒是让我看看，里面迷住你的到底是什么妖精狐狸精！让你什么都不想要了，公司，老爹老妈，你都不要了的人物到底是什么一个了不起的样子，居然把我儿子迷得五迷三道魂不守舍？”

房间里。籽嘉脸“唰”一下全白了。

是叶叔叔叶阿姨从国外回来了吧！

虽然自从越寒承认是他男朋友后，他就做了面对叶叔叔叶阿姨责难的准备，可这一天的到来还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的慌乱啊！

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眸清明一片，深深吸一口气，嗯，该来的，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

他从床上爬起来，站起身。打开房门。

越寒哥正拼命用身躯挡住籽嘉房间的门口，不让妈妈破门而入。叶爸爸正怒其不争看着叶越寒。

他们的心情，籽嘉很能体会。这么优秀的儿子，可能唯一能给他们带来的缺憾是年近三旬还尚未婚配，不过没关系，依他们儿子的条件，在哪里都是赫赫有名的金龟婿，说什么也是钻石王老五，正儿八经的黄金单身汉。

籽嘉苦笑一下。

对不起，都怪我的介入，给叔叔阿姨们心里添堵了！八年前这样，八年后亦是一样。真的很对不起！

他安安静静站在门边。

屋子一下子宁静下来。静得屋外远远有小孩子在小区花园嬉闹的声音都可以清晰传来。

“你是，“阿姨瞪大眼睛，手指着籽嘉，大惊小怪，追溯了一下记忆的源头，惶恐不安问道，”你是，林籽嘉？怎么会是你？”若不是越寒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妈妈软绵绵的身子骨，他妈铁定眼睛一翻腿一软就跪倒在籽嘉面前。

这个打击可见还不是一般的大。

籽嘉很赧然很自责很内疚。他想，如果叔叔阿姨见着屋子里走出个摇着尾巴的狐狸精或白兔精，表情都不会有眼前这么的震撼和突兀罢！

叶叔叔身躯虚晃两下。

“不是吧，越寒，让你想放弃一切的，是个男的？”

“还是当年搅黄你和晓依婚事的臭小子？”

“他不是GAY吗？啊！儿子，你不能也是吧！？！”

籽嘉很能领悟他们绝望的心情。

辛辛苦苦养大的处处都给他们带来骄傲的儿子，兜兜转转，找了一个男孩子做生活伴侣，如果我是他们，我的世界也一定是宇宙洪荒，一瞬间世界都在眼前塌陷一般。

“嗯，叔叔阿姨，听我说，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越寒哥跟我没什么的，我是GAY，他不是，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相信我。”籽嘉急急为越寒哥辩解。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到过要从越寒哥这儿得到什么，我甚至也没有想过要扰乱哥的生活，现在，完全退出哥的视线，彻底脱离哥的生活圈子，我可以的，我能做到也来得及做到的。

门锁转动一下，门开了。矜寒手里拿着大包小包推开门，一见屋里这副乱哄哄的情景，不禁面上一抽搐。

“爸？妈？你们怎么回来了？”

“哼，儿子，再不回来，你哥都被狐狸精给吊走了，滚，林籽嘉，你难道当年害我们家，害我儿子还不够吗，现在为什么要出现在我们眼前，你那贪污受贿的市长爸爸，难道没有给你安排好后路，所以你又跑回来缠住我儿子不放，是吗？滚，你快点给我从这里远远滚开！”

矜寒被自己老妈刻薄的言语给雷呆了。

越寒上前，伸出手臂圈住籽嘉，“爸，妈，你们错了，不是籽嘉缠着我死活不放，是我缠住他死活不放。我喜欢他。”

叶父叶母都惊呆了，望着大儿子那张俊秀轮廓的脸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当年，我爱易晓依的话，籽嘉区区一句喜欢我的话，怎么会破坏到我的婚事呢？你们的儿子，还不至于连个真心喜欢的女孩子都不能留住吧，这样也太逊了吧。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爱上林籽嘉了，只是，我自己没有勇气坦白，也不肯对大家包括自己承认这点而已。我害怕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害怕面对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实，可最后的结果呢，是我差点彻底失去我这辈子真心喜欢的，也是这辈子唯一一个真心喜欢的一个人而已。所以，无论如何，我真的不想再错过了，拜托你们成全我和籽嘉吧。”

叶父叶母互相传递惊惧不安，无可奈何交织交错的恐怖表情。

“越寒，一直以来，你都是叫我们自豪骄傲的好儿子，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让我们失望。好吧，我们不管你了，以后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你喜欢的人，我们永远也不会接受，你爱把他金屋藏娇也好，当做心肝宝贝供起来也好，是你的人生你的生活，可能我们无法阻挡你的决定你的人生。不过，我们不许你把他搁在我们家的公司，让他在那里丢人现眼，让我和你爸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招人嘲笑。这点，你总可以做到吧！”叶母说这话时，已经明显开始摇摇欲坠了，矜寒手揽住妈妈，抱歉揉揉妈妈鬓角开始染了白霜的头发。越寒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老公，我们走吧！”她无力地回头对住叶爸爸说。

“哥，我出去送送爸妈，你要不要一起来？”矜寒对他哥说。

“嗯，好。”越寒撵着他们的步伐追出去了。

等他们回来，发现籽嘉坐在客厅沙发上，身边有个旅行包。这个包，当时是他和米嘉搬进来时候带来的。

越寒原本肃穆的脸色一下子挂满了沉沉阴霾。

“你这是干什么？林籽嘉？”他指着那个瘪瘪的旅行包，颦着眉头，带着恐惧的语气问籽嘉。

“我想从这里搬出去，因为我想自立，呆在这里，我永远都走不出去，那样的话，我永远都只能躲在哥的荫蔽之下，那样的日子，也许会很舒服，但真的不适合我。还有，刚才叔叔阿姨说的也很对，公司，我也不能呆了，既然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的话，继续留在公司，只会丢哥的脸，也很丢大家的脸面啊！”籽嘉的话没说完，他脚下的旅行包就被叶越寒高高举起，再重重地掷在地板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林籽嘉？我为你，什么都可以不要，你难道为我，一点小小的自尊都不肯舍去吗？被人背后说，真的那么不堪的话，真的不能忍受的话，那辞去公司的工作，回来啊！没关系，我养你，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怎么开心怎么来，还像八年前的林籽嘉，胡作非为也好，随你怎么任性折腾也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就好，行不行，行不行？”叶越寒语无伦次说。

矜寒摇摇头，哥当籽嘉是金丝雀呢。关在笼子里，喂喂食，喂喂水，逗弄逗弄他，籽嘉就能开心了？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还是闪了吧，他躲进自己房间去了。

籽嘉坐在沙发里，低着头。脚尖在地板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直觉告诉他，即使两人深深相爱，他和哥还有很多东西等着面对。那些终究要面对的，要遭遇的没有定数的未来，他们未必能逾越得去。

第 39 章

“籽嘉？”看见籽嘉低头，一句话不说，嘴唇微撅，眼睛红红的，波光涟涟的模样，越寒心兀的软和起来，单膝跪在地上，手揉着老老实实窝在沙发角的人儿乌黑倔强头发，“乖，别扭孩子，别给哥添乱了。这一阵子公司兵荒马乱的，我也忙得四脚朝天都没怎么顾得上你，这不，你刚刚出院，身体还要休整，想干什么啊都从长计议好不好？不然等过一阵子我带你到欧洲去旅行好吗？”

这种带许诺性质的安慰话语他还要听多久啊。这种缓兵之计他到底还要忍受多久啊？籽嘉慢慢抬起头，脚尖仍然在地上画着圈，“可是，哥，我还是要离开这儿和公司的。”

话没说完，越寒火大的一把拂开籽嘉搁在他手臂的手背。“怎么，你还是不听我的吗？你还是决意让我终日惶惶不可终日吗？我每天承受的压力都够大了！拜托你懂事一些，替我也多想一些好不好？”

籽嘉无奈闭一下眼睛。又来了又来了。十分不明白越寒哥为什么喜欢把自己当小动物一样圈在自己身边。难道他喜欢一个没有自我，没有尊严，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林籽嘉吗？

尽可能心平气和对哥娓娓道来，“哥，我都二十四了，不是当年十六岁的林籽嘉。我不能老躲在家里，和外界断绝联系。我也不要一直在你的庇护下战战兢兢过日子。这么多年来，我摔过跤，知道摔跤是什么滋味，摔在地上时候，虽然会疼，会流血，会在身上流伤口，但是，流血的伤口会结痂，会痊愈。如果一个人不试过跌跌撞撞，又怎么能知道脚下的路哪里有泥泞，哪里会有石块，下次走的时候又该如何避开那些泥泞和石块呢？不试过去做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事自己能做到，能做好，我到底又会适合什么样的人生呢？”

叶越寒听了籽嘉的话，呼啦一声从单膝卧倒的姿势猛然站起身，烦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赶苍蝇一样乱挥舞，“如果一个人走路能不摔跤，那为什么要摔跤呢？林籽嘉，我不管你过去摔过什么跤，流过多少血，可在我眼前，我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想也别想从这里搬走，假若你想上班，想换个环境，我有很多朋友，都开着自己的公司，规模有大的，也有小的。你喜欢做什么，随你心愿做，你可以挑个喜欢的公司上班啊！我可以拜托他们帮忙我照顾你，你也用不着受职场新人需要受的窝囊气，避开不需要受的苦，我也可以保证再不会有人知道你我的关系，这样总可以了吧？”

籽嘉深吸一口气。也许，哥真的很喜欢我。可这样的爱，我觉得自己都快承受不起了。

“哥，你知道我现在真实的感觉是什么吗？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大大黑黑瞳仁认真凝视越寒的幽深眸子。“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用仰视的目光看着你，看着你在学校礼堂代表优秀学生发言，看着你意气风发的站在学校最耀眼的地方领奖，看着礼堂最璀璨的光洒在你的脸上身上，看着你站在离我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我只能偷偷的想，有一天，我想站在你面前勇敢喊着你的名字，告诉你，叶越寒，我喜欢你。那个愿望，我终于实现的时候，我听见你们所有人唾弃对我说，你不配。可我还是高兴啊，因为，至少我说到做到了。哥，你又知道我从小的理想是什么吗？我想有一天站在你面前，目光平视着你，而不要这么仰望着你，匍匐在你面前。我想你有一天爱我，不是像爱一个小猫，小狗，而是和你一样平等的，有自尊的人一样爱我。可是，到现在，我不能和你站在一条起跑线上，我差你差得很远，我很平凡，也许一辈子都是一粒米，一粒菜籽，可至少，我是自己在呼吸，自己在经历生老病死，爱情，苦难，我不要躲在你怀里，什么都仰仗你的施舍，这样真的不行吗？”

越寒手指哆嗦着从沙发前的桌子上拿起一支烟。哆哆嗦嗦点了，眼睛含着泪光说，“我以为，我可以给你最好的。没想到你会觉得无法承受。好吧，你可以走，尽可能离开这里，不必顾忌我的感受。但是，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如果你现在踏出这个房间一步，也许，我们之间就完了！”越寒赌气说完，马上就后悔了。

我们之间就完了！天知道他怎么冲口就说这么一句冷冰冰破釜沉舟的话来。或许潜意识里越寒以为只有这样才能留住籽嘉吧。只有老天爷才能明鉴，他冒失一说完这句话，刹那间几乎马上就后悔了。他记得有个朋友曾经告诉过他，不要轻言放弃，也不要对喜欢的人动不动就说完了。否则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说什么都挽回不了破碎的感情和心。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惊慌失措，这么口不择言，可话既然说出口，他又不愿意马上失悔，只有安安静静等籽嘉对他的狠话做出相应的回应。

他笃定，籽嘉被他这句硬邦邦绝情的话给镇住了。

果然，林籽嘉沉默下来。很久很久。久到越寒歉疚的想要圈住他深深吻他，告诉这小子他有多在乎他，多爱他。多舍不得他跑到他势力管辖之外的地方去受苦，去摔跤流血，难道，他还显自己身上伤疤不够深不够难看吗？

籽嘉站起身，对呆若木鸡的叶越寒深深鞠了一躬，“不论怎么样，哥，我还是要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米嘉和我一直都受您和矜寒的悉心照顾，你们的好，这辈子我都会记得。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报答的。”

“你什么意思？”越寒大脑缺氧，完全做不出恰当的回应。

“对不起！对不起！”籽嘉拎起搁在脚下的旅行袋，转身就跑。跑在门边，摔在茶几边角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越寒心蓦地被针扎了一下锐利的疼，可是，他整个人却只是僵立在原地，不能动，不能迈步。躲在自己房间忐忑着的矜寒听见客厅的异响，把门打开，警醒问他哥，“发生什么事了？”他指指大开的门，张大眼睛，“怎么，是籽嘉出去了吗？”

转身要追，却被心灰意懒的叶越寒一把拖住，“别追了。让他走好了。”

“怎么了，你们吵崩了，他离家出走了吗？”矜寒惊骇问。

“不是吵崩了，而是，我们之间彻底完了！”哀莫大于心死，一句话说完，越寒颓然坐在沙发上，窝在仍然还留有籽嘉体温的位置里，脸埋在掌心里，懊恼地捻转着。

爱情？有谁能给一个答案，她究竟是什么呢？

有时候，爱情是最坚固的东西。她可以敌得过时间，跨得过生死。可以摧毁战争对人的考验，可以绕过红尘和青丝，然后在暮色皑皑的黄昏，和相爱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