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本王。”
明彦与贺惊风简单的打过招呼,二人遥相对望着,几乎让人感觉不出他们是马上就要开战的敌对双方,倒像是一对多年不见的老友。两人都默契的相视一笑,彼此虽然从未交过战,却都早已从各种传说中听闻过对方的事迹。
第十六章 马失前蹄
“贺某想敢问王爷一句,这一百多年以来我大夜国可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天子的事情?”贺惊风高声问道。
明彦沉默了一会儿,答:“没有。”那声音听似低沉轻巧,却能很清晰的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那王爷带这么多兵马此来又是何故?”
“收回失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夜国也一直对天朝忠心耿耿,又何来的收回之说?”
“既然如此,贺将军何不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王爷可保证不会伤我城中百姓?”
“本王保证。”
二人交涉完毕,贺惊风稍作犹豫,正要转身传令开门,忽然一名兵士神色慌张的赶到贺惊风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贺惊风明显脸色大变,吩咐了几句,那兵士又匆忙离开了。贺惊风又转而对城下之人说道:“敢问王爷,我大夜派去的使节现在身在何处?”
“将军说的可是骆回?”
“不错,本帅问的正是骆回。”
明彦也正欲回答,身后一名黑罗刹骑兵副将忽然凑到了他身边,低声道:“主帅,北门传来消息,索将军阵亡,偷袭失败。”
“怎么回事?”明彦也微微偏过头来,惊愕之余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意。那副将口中的索将军正是今日临时替代何冠楼负责偷袭北门的黑罗刹军将索骥。
“属下不知,回报说由于主将阵亡,军心大乱,敌军已经出城迎战将我军逼得节节败退。”那副将禀报完毕,又犹豫着问了句,“赫连将军那边是否还……?”
“派人速去通知赫连将军,马上攻城。”
“是!”
明彦交代完毕,接着又向贺惊风道:“骆先生现下正在本王大军的营帐里做客,贺将军可尽管放心。”
“对不住,端贤王爷,本帅见不到活着的骆子归是不会打开城门的。”
贺惊风像是急着离开,说完话便转身消失在城楼上。
明彦见状也丝毫没有犹豫,调转马头就率着部队直朝北门奔去。他现在所带的都只是轻骑而未有辎重部队,于攻城几乎毫无用处,然而移动却相当快且灵活,而如今北边城门大开,正是骑兵发挥作用的最佳时期。
紧随在明彦身后的黑色骑兵团皆自动缩成一条长队,尽量贴合城墙以最短的距离行进着,宛如在沙雾中穿行的巨龙,疾速窜向了城北。
北面城门外,双方的兵马早已混战成一团,大武的军队已经完全被驱出了攻城的范围,那些留在城门附近的投石车几乎被破坏殆尽,原本已经搭上城墙的云梯也被尽数斩毁。站在城楼上观战的北门将领也得意于自己给敌人的迎头痛击,迟迟没有下令收兵,直到有人禀报了从城东绕道来袭的骑兵团,那将领这才慌了起来,急忙下令撤军关闭城门。
已经已闪电之速赶到的黑罗刹骑兵见城门尚未完全闭合,更是加快了速度直冲过去。那些来不及撤回的大夜士兵们忙奋起阻挡,然而对于早已经过无数血战洗礼的黑罗刹骑兵,鲜少应战的大夜士兵几乎不堪一击,黑色骑兵们一路厮杀几乎畅行无阻的逼近到了城门的边缘。
城门只得被迫彻底关上了,在阻断了黑罗刹骑兵的同时也无情的将大量大夜士兵也滞留在了城外。眼见自己被上级抛弃的大夜士兵顿时也没了斗志,有的甚至摔去了手中的兵器消极等待着最后的终结。本已经被击退的武军见形势逆转,忽然又气势高涨一路杀了回来,形成包围之势将剩余的大夜士兵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城门外。
此时贺惊风也已经赶至城北的城楼之上,见到城下的情景,一怒之下斩杀了原来那名下令关城门的将领。明彦也抬手示意停止了进攻,仰头向贺惊风道:“贺将军,你把城门打开,本王可以承诺不伤你一兵一卒!”
双方士兵闻言也都安静下来,等待着贺惊风的回答。
“恕贺某不能从命。”贺惊风竟是一口拒绝了。
“若不开,城下这些士兵,本王一个都不会留!”明彦难得的加重了语气,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慑人的寒意。
这话若是换作其他人来说,或许可以当成只是口头上的威胁,但若是由黑罗刹军团的人说出来的,则一定会付诸实践,黑罗刹的名字也是因此得来,不管对待战俘还是对待敌国百姓,只要能逼得对方就范就一定不会手软,仿如来自于的罗刹。
贺惊风似是痛苦不已,犹豫再三,最后却还是没肯松口,只道:“城下的各位将士们,是我贺惊风对不住你们,但是保家卫国是我们作为军人的使命,城门不能为你们打开!”
有人听到这番话已经偷偷留下了眼泪,有人却仍倔强的抿住嘴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明彦身旁的黑罗刹将领已经凑到他身后,只等他最后一声令下。明彦看了看那些沉默的大夜士兵,又抬头望向贺惊风,冷冷的道:“贺惊风,好好记住这一刻!”
于是颔首,得令的黑罗刹军团开始履行地狱使者的使命。鲜血霎时间染红了天际,凄厉的嘶喊不绝于耳。不止站在城楼之上的贺惊风,就连其余那些不属于黑罗刹兵团的大武士兵也都面露惊惶,没料到明彦会说到做到,将一群几乎已经失去反抗力的人赶尽杀绝。
“记住,你们是为自己的国家与百姓的牺牲的!你们家中亲人贺某也一定会当自己的家眷妥善安置!”
贺惊风忍不住痛哭流涕,却也无能为力,这还是他二十多年的军人生涯里第一次被人逼到如此绝境,沉重的负罪感甚至让他失去了憎恨的力气,几欲开口向黑罗刹求饶。然而他知道,求饶对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根本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血洗北城门之后,明彦便率着队伍离开了,如今攻城器械被毁,攻城无望,也无需多留。赫连狄所在的南门亦是久攻不下,得到明彦传来的命令后也跟着撤兵暂时退离了。
刚一回军营,明彦就将负责北门偷袭的另两名将领叫到了自己营帐内,问起事情的起因经过,几人都一致咬定是索骥冲在太前面才被敌方流矢射中。
“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当时又在做什么!身为将领竟让两万大军弄得像一盘散沙,要你们有何用!”
明彦声色俱厉的叱喝着那跪在地上的二人,此时的何冠楼刚好也闻风赶了来。
“王爷,千错万错都是冠楼的错,王爷如要责罚请连末将一起罚!”说着何冠楼也单膝跪了下来。
方才还惊慌不已的二人见何冠楼为自己求情,立马又放松下来,想着对方即便是摄政王也定然不敢轻易处罚何太师的儿子,自己顶多挨几下板子就能了事。
“何将军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插手管这些事情了,究竟该罚谁本王心里自然有数。”明彦略有些不耐烦的应了一句,旋即便向帐外喝令道:“来人,将这两个废物拖出去杖刑至死!”
何冠楼闻言一惊,愤怒的起身就要与明彦争执,却见对方血红妖异的眸子忽然冷冷瞥了过来,何冠楼心下一凛,嗓子竟像被堵住般发不出声音来。那两人更是恐慌,急忙向何冠楼大声呼救。何冠楼出言拦阻,然而守在明彦身边的都是黑罗刹军团的人,除了自己的上司谁都不会服从。何冠楼只得又转脸看向明彦,指望他能开口放人。明彦仍跟往常一样当做没发现何冠楼期许的视线,只是目送着那二人被拖出了自己的营帐。
“好了,本王累了,何将军也回去好好休息吧,”事情处理完毕,明彦也下了逐客令,“明日再战,恐怕还要将军亲自督战才好。”
“明日?”何冠楼回过神来,“明日就要再战?”
“是何将军的人造成如此大的失误,导致了整个计划的失败,何将军难道不应该好好将功补过么?”明彦说着挑起了一边的眉峰,看似轻松的神情却让对另一方压抑无比。
见何冠楼沉默,明彦忽然又沉下眸子补充道:“索骥的死本王到时还会再详细调查,何将军若是不希望再有自己的部下受罚,就让他们好好打出明天这一仗,到时也好功过相抵。”
何冠楼倏地瞪大了双眼,跟着心里猛地一沉,这才发现摄政王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厉害得多,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下去根本阻止不了他攻打大夜国,何冠楼暗暗思忖着,还是要找爹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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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
难得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秦渊跟平时一样下了朝便往书房去找画屏。只见那人正伏在书案上拿着笔在写些什么,秦渊还以为是天气好,人家忽然诗兴大发在作诗,凑过去看才发现对方是在画画。
“屏儿,原来你也会作画么?”
秦渊嬉笑着从身后环住了对方的腰,故意凑到对方敏感的耳边吹着热气,本是想逗弄佳人,却听得对方幽幽的道:“子涵,你还是忘不掉萍儿么?”
秦渊忽然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像是很久以前的那人一般,那纸上的画作也似曾相识,清雅恬淡,莲一般。秦渊倏地松开了抱在手中的人,心里莫名一阵发寒,就见对方款款转过身来,那颗落在左眼眼角的泪痣一如七年前一般令人触目惊醒。
“子涵,你……长大了!”
温润的薄唇轻启,苍白冰凉的纤细长指抚上自己的脸庞,秦渊顿时只觉眼里一片模糊,拉过那柔婉的人儿便将对方单薄的身躯死死揉进了自己怀中,仿佛稍一放松对方就会消失一般。
“萍儿……真的是你?”
“子涵,忘了我吧,过去的就过去了,好好珍惜你的现在!”
“不要,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别离开我!别离开我,萍儿!”
像是感觉到对方即将离去,秦渊又将手臂的力道加大了一些,却仍感觉自己什么都无法留住,一如当初自己什么都无法挽回。
“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怀中那人柔声回应道。秦渊正欣喜若狂,却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稍稍拉开了对方,对上的却是另一双暗红的美眸,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正对着自己漾开了春风一般的笑靥,仿佛千年光阴都不及这刹那芳华。
“明……彦?”
秦渊先是惊异着,接着却又像是恍然顿悟了一般,同样展开了笑颜回应着对方,想再次将对方拥入怀中,那人忽然化作了一缕青烟,霎那间消失无踪。秦渊顿时惊慌不已,四处找寻着那人影,心里充斥的是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空乏。
从书房跑到了外面的庭院中,秦渊大声呼唤着那个略显生涩的名字,搜寻着每一个角落。整个秦府就像一座空了宅子一般,一个人都没有。秦渊越来越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知道这种无人回应自己的感觉几乎要逼得人疯掉。
“明彦!”
终于从梦魇中转醒,秦渊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庆幸着方才那只是一个梦,虽然梦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却让莫名的他感受到了最深的恐惧。秦渊于是细细回忆着那个梦,只觉心里一阵阵的微疼着。
“萍儿……”
低低呢喃了一声,睡在自己身边的人也像是被吵醒了,应道:“公子怎么了?”
秦渊于是转身将那人搂近了一些,柔声道:“没事,我只是做恶梦了。”
一直以为,这么些年过去自己早已经看开了,所以才会一直梦不到那人,直到真正梦到才发现,那抹莲一般的清灵身影一直都潜藏在自己心底,从未淡去。
“做什么梦了?你梦到……端贤王爷了么?”画屏问道,他刚才分明听到秦渊在叫“明彦”。
“呃……嗯,我梦到他在战场出了事情。”秦渊只得扯着谎,他不敢让画屏知道自己一直把他当浮萍的替身,自然也就从未对他说起过有关浮萍的事。
“我听说端贤王爷很喜欢公子你。”画屏忽然又道。
“你听谁说的?这些官场的事都信不得的。快睡吧,明天你就要去邢老板的书铺做事了,要养足精神。”
秦渊知道画屏最关心的就是离开秦府的事情,就拿这个搪塞他,关于明彦,秦渊总是下意识的不愿多说,更不愿多想。
画屏也果然受用的不再多问,一想到从明天自己就可真正过着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兴奋难耐一并涌了上来,反而更加没了睡意。
只是,期待的同时还有不舍,不舍与这人日夜相守的日子,虽然早就知道这人的心从来不在自己身上,他给自己的只是一份似爱非爱的淡淡情意,然而对于早已芳心暗许的自己,只是守着这样一份情意,自己也已知足。
二人同床异梦各怀心思的终于又再次渐入梦乡,外面阵阵喧哗又将人重新吵醒了过来。只听见“啪”的一声,房门被人似乎被什么人粗暴的踹开了。
秦渊意识到情况不对,急忙起身下床,就见两列带刀的禁卫军忽然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戴官帽着朝服的人。
那人命人点了灯,渐渐明朗的灯光中缓缓映出了一张五十来岁的刚毅面孔。来人正是好友钟康的父亲——刑部尚书钟景年。
“钟大人?”
秦渊并没有显出太惊诧,似是早已料到了什么。一旁的画屏却是惊恐万分的躲到了他身后,拉住他衣摆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秦大学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窝藏朝廷钦犯!”
第十七章 身陷囹圄
“朝廷钦犯?秦渊不知钟大人指的是谁。”
秦渊没敢轻易承认,尽管他心中已经有数,钟景年会半夜三更来抓人定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然而窝藏钦犯却不是小罪,搞不好会要累及无辜。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身后这人正是几年前私通赫木人的叛臣云观行之子云夜海。”钟景年道。
“钟大人说他就是云夜海可有证据?”秦渊将画屏又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秦学士还是先跟本官回刑部再说吧,证据本官自然会一一呈给你。”
钟景年也懒得啰嗦,直接命人将秦渊跟画屏拿下押往外面。
出秦府的路上,被惊动的丫鬟家丁几乎都从自己房里跑了出来一探究竟,唯独不见秦馥和秦夫人,秦渊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不愿出来相见,不由得心生愧疚,毕竟是自己刻意隐瞒了父母有关画屏的事情。
其实早在画屏初进秦府的时候,秦渊就对画屏的身份产生过怀疑。他特意托了江湖上的一些朋友顺着线索去查了他原来的身家背景,这才得知这叫画屏的男子。原是前燕洲经略使云观行的幺子云夜海。
五年前,云观行由于被查出通敌叛国,云氏一门被判满门抄斩。云夜海因从小体弱多病一直被寄放母亲林氏的娘家抚养,外人也就不知道云观行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云观行出事后,林氏的娘家不敢再收留云夜海,便将他当灾星一般送到了远离自己家门的边塞。孤身一人的云夜海最后是如何辗转来到京城,这其中曲折不用想也能猜到绝非三言两语说得完全。
秦渊当时听完有关云夜海的这些事情,心里除了疼惜再无其他。从始至终云夜海都不过是个无辜被牵连的人,他并未做错过什么,却被迫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而一直作为画屏伴在自己身边的云夜海也从未说过半点委屈话,总是如此的温顺可人,秦渊无法也做不到将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人再次推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