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能力,坐上欧庆林的位置绝对不是难事。」杜凯以为原野愿意和他谈条件,马上表现得极为亲切。
「你太高看我了,杜先生。」原野出人意料地轻轻一笑,然后开始反击:「我不会拿自己的感情来换取什么,就算弄得满城风雨,也不过是换个地方重头来过。我和张铎不是过街老鼠,不管别人是否认可我们的关系,我们都不会畏首畏尾。这一点,你未免太不了解张铎了。哦,不对,你就是太了解他,所以才会想到要来说服我,对吗?」在说到「我们」这两个字的时候,原野下意识地加重了语气。他喜欢这个词,因为杜凯在听到这个词时,脸上受挫的表情尤其明显。
没想到被原野一眼看穿,杜凯无言以对,他的确是在张铎那边碰了好几回钉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只听原野接着说:「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朋友的立场,可是张铎是个大人了,是好是坏他自己能判断。所以,他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做决定比较好。」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只怕做出来的决定也不清醒。」杜凯感觉自己黔驴技穷。
「杜先生,现在是上班时间,私事就说到这儿吧。」原野不想与他再辩,于是不容反驳地为今天的谈话画上句号。
虽然在这场谈话中占到上风,但原野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杜凯提到的每件事,都让他很不是滋味。
首先是张铎接近他的原因,绝对可以让他把肺都气炸了。还有他男女通吃的事,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而最让原野头疼的是张铎那些爱的表白,它们的可信度到底有几分?
夏天总是天黑得很晚,原野七点到家时外面还亮着。他站在玄关,拖鞋还没换好就听见敲门声。
他打开门,看见张铎。
「为什么不回家?」劈头盖脸的一句话显示出他极度的不悦。
原野把头偏了偏,然后将自己的双臂平举到半空中。
张铎愣了愣,不明所以。
原野淡淡一笑,上前两步抱住了张铎。把头埋在张铎的颈间,他能感觉到张铎的焦躁以及自己的不安在慢慢消退。
不记得谁说过,有时候拥抱比亲吻实在。只有相拥的时候,才能感觉出对方的怀抱是不是真的温暖。
「怎么了?」张铎抚摸着原野脑后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询问。
原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是不是杜凯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收紧搂住张铎的双臂,原野仍旧不肯出声。
「别怪他,他只是鸡婆了一点,人并不坏。」就事论事是张铎的优点。
原野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在张铎的皮肤上蹭了又蹭。他喜欢现在的气氛,就像两人谁也离不开谁。
「我爸爸......」
「不要说了,我不在乎。如果你哪天要离开我,记得提前说一声就行了。」听起来平淡的语气隐隐流露出忧伤。
「原野!」张铎捧住原野的耳侧,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不许你说这种话。我爱你,不是把你当成可有可无的性伴侣,你不能......」
「我知道。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原野握住张铎的手,笑得温柔。
「我不怀疑你对我的感隋,可我们谁也不能保证它能天长地久,对不对?在你还爱我的时候我们尽情享受每一分钟,在你离开的时候给我一个缓冲的余地,这就是我的要求。」
「不,我会永远......」
「嘘--」原野用食指封住张铎的嘴唇,轻轻地说:「不要轻易承诺永远,你现在还我身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们只想快乐的事好不好?」送上极尽缠绵的亲吻,原野第一次放肆地挑逗张铎。
放下所有问题,不去想,不去问,不再怀疑。如果你能爱我一天就爱我一天,如果你能爱我一年就爱我一年。
永远已经不重要了,遇上张铎之后,原野决定给自己一段轻松的感情。不再去追究爱有多深,不再去计较能爱多久。只要这个男人现在爱他,不再是欺骗,不再是替身。够了,够了,身心俱疲的原野早已心满意足。
反正早在徐佑林离开的时候,他的心已是一片荒无。他不指望有人来灌溉,而且就算有人愿意付出,那处只怕也已开不出繁花。
温柔地拥抱原野的身体,张铎觉得整颗心都是疼的。
他能感应到原野的小心翼翼。让付出变得谨慎,让接受变得卑微,都是因为他受过伤、吃过苦。那个曾经抛弃他的男人不但毁了他的爱情,还拿走了他对爱情全部的信心。
「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一天不嫌弃我,我就一天不离开你。我要缠着你,缠到你怕,缠到你喘不过气来。你是我的,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有一天把你变成我的一部分。」既然你不敢谈爱情,那就让我存在于你的生命里,在你的骨血里,在你的思想里。
「张铎......」在极乐的边缘一遍又一遍呼唤张铎的名字,原野用身体回应张铎的深情。
夜幕悄然降临,空中璀璨的星子见证了这段甜蜜中带着哀伤的情事。
事后,张铎慵懒地趴伏在原野光滑的脊背上,问:「今晚想睡这边吗?」原野不太愿意,于是沉默。
「我抱你过去我那边好不好?」张铎继续问。
「你抱得动吗?」不是原野小看张铎,只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实在不能小觎。
张铎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说:「那就用背的。」
「那也太丢脸了,我不去。」
「让我背有什么丢脸的?我可是你老公耶!」张铎不满地在原野的后背留下一个牙印。
「嘶,」原野倒吸一口凉气,怨道:「你属狗的吗!」
「呵呵,反正就没变过人,随你怎么说。」张铎舍不得似的,又在牙印上舔了几下,「不扯了,老实回答我,今天为什么不回我那儿?」张铎是有些粗线条,可并不木讷。原野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在我家不是一样吗?」原野转过身,搂住张铎的脖子,笑。
「在我那儿住了一个多月才想起要回自己家?杜凯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在意?」
「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这个吗?」原野收回手,翻身下床,走去浴室。
张铎跟了上去,搂着原野一起站到了莲蓬头下。温热的流水冲打在两人的皮肤上,让血液循环再次加速。
「别闹了!你想废了我吗?」原野好笑地推开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人。
张铎不依,耍起无赖,「那你就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乖乖让我玩。」
「玩你个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忍不住伸腿踢了张铎一脚,原野用手捧着水整个往他的头上泼去,看着张铎被淋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不由哈哈大笑。
吃了亏的张铎哪肯罢休,马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两个大男人就在窄小的浴室里打起了水战。
仗着身高的优势,张铎很快把原野压在墙上,痞痞地说:「知道厉害了吧?居然敢偷袭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本事就压我一辈子,不然别想我服你,哼。」原野喘着气,继续嘴硬。微微上翘的嘴角露了与语气不相称的愉快心情。
闻言,张铎突然将原野的身体转了个边,抓紧他的双臂,用一种迷离的眼神盯住他。
「压你一辈子,我求之不得。」郑重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玩笑之言。
不知如何回应张铎的变相表白,原野有些遗憾。
原野的沉默让张铎感到挫败,不过早已做足心理准备的他很快就调整回来。
关上莲蓬头,他拿起架子上的浴巾,轻柔地为原野擦干身体,并耐心地为他擦拭湿润的头发。原野虽然有些羞涩,却没有拒绝。
「你觉得这里比我家安全。」牵着原野重新坐到床边,张铎的脸上已经找不出之前情欲高涨的样子。他肯定地指出原野不愿细想的心思,目光如水般温柔。
「不说了,我好累。」转头倒在床上,原野顾不得头上的湿发,一心只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自己裹起来,像只驼鸟一样什么也不管。
「原野,」强硬地把人从床上拉起来,张铎笑:「我该说什么你才会毫无顾虑地把自己交给我?你不想去我家,是不是担心有一天被我赶出来?」原野不答,可游移不定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既然你不愿住我家,我也不勉强。以后就换我搬过来,不过有些话要事先说好了,你可不准嫌弃我,等哪天你看我不顺眼想赶我走,我可不答应。反正我打算赖你一辈子了,不准你不要。」
原野盯着张铎看了又看,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随你。」就像是签订了某种契约,原野与张铎同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呀!」张铎突然惊叫了一声。
「怎么啦?」
「我做的火锅汤还放在火上了,快穿衣服跟我过去,再晚点只怕连锅底都烧穿了。」不情不愿地穿戴整齐。原野不禁抱怨:「大热天的吃什么火锅啊!」
「吃起来方便啊,我就会弄那个。」张铎抢先一步出了门。
「那你跑出来也不知道关一下火,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话音未落,原野就撞上了一堵肉墙。悻悻地摸了摸被撞痛了的鼻梁,他忍不住责怪,「站在这里干嘛?」张铎本能地试图用身躯挡住身后的原野,可惜站在他向前的人过于高大,让他的阻挡毫无作用。
原野愣愣地看着徐佑林,嘴角微微颤动。
「原野。」徐佑林的声音依旧低沉,熟悉而陌生。
张铎瞟了一眼原野,然后瞪着徐佑林,问:「你有什么事?」虽然不知道张铎是何许身份,但见他对原野的关切之情,徐佑林也猜出了几分。
「我有些话想和原野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说。」张铎有些不耐烦,说话间将双手伸到背后,握住原野的手掌。虽然只见过徐佑林一面,但他已明显地感觉到徐佑林与原野之间不寻常的气氛,这让他心生防备。
原野低头看着张铎的手掌,又宽又厚,仿佛能承载所有的重量。
「我想和原野单独谈谈。」徐佑林的话是对着张铎说的,可视线却落在原野身上。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一样。」
「对不起,我想这些话还是我和他单独谈比较好。」
原野突然抬起头,就像从梦中惊醒一般。而后,他轻轻扯了扯张铎的手臂,说:
「我和他谈谈,你先回去看着火锅,我一会儿就过来吃。」
「你......」
「不会太久,」原野没给张铎开口的机会,「我保证。」
第六章
徐佑林进了屋,张铎还想说话却被冰冷的木门挡在了外面。听不见门里的动静,他的心里颇不是滋味。那扇门仿佛划出了两个世界,近在咫尺,却相隔千万里。还记得之前原野在医院见到那名高大男子的情景,那种发了疯似的奔跑,那样狂乱的神情......
该死!张铎低声咒骂着,恨自己居然连那男人是谁都搞不清楚。
屋内,原野走到窗边,背对徐佑林。他不想测试自己的坚强程度,所以拒绝真面。
「咳。」徐佑林清了清嗓子,说:「我是专门过来跟你道歉的。我上次不该误会你背地里陷害我,对不起。」
听他提到「陷害」这个词,原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当初他多么愚蠢,明明知道樊晔与徐佑林已经复合,却还不死心,偏要去看看。结果被误认为是偷拍他俩照片寄去徐佑林工作的医院,想害徐佑林失业的原凶。
「你找到真正陷害你的人了?」原野问。
「嗯。」
没有一丝沉冤得雪的喜悦,原野一想到徐佑林不但不爱他,还怀疑他的人品,就觉得心寒到极点。
将额头贴上窗户玻璃,原野借助那片刻的冰凉冷却自己的情绪。无意中,他发现马路对面的路灯下,有一抹削瘦的人影孤独地伫立着。仔细观察,能发现那人在不时仰头张望。
把视线调到漆黑的夜空中,原野悲伤地笑了笑,然后对徐佑林说:「你走吧!」
「原野......」
「樊晔在下面等你,他的腿不好,别让他站太久。」知道原野的话多少有点负气的成分,徐佑林沉默了。如果原野肯打他、骂他,他心里会好过很多。现在这样平平静静的,反倒让他觉得堵得慌。
为了樊晔而离开原野,徐佑林并不后悔,因为樊晔在他的心中是无法替代的惟一,纵使原野千好万好,也永远不可能取而代之。所以对原野的亏欠,他注定无法偿还。当初他走得绝决,是为了让樊晔安心,也是为了让原野彻底死心。他承认自己太狠,可他觉得那才是最好的方法。
事过境迁,当他们再次相遇时,原野看起来很糟糕,而且要命的是他好像并未摆脱过去的阴影。徐佑林原打算视而不见,可敏感的樊晔却察觉到他烦躁的情绪。面对追问,徐佑林不得不告诉了樊晔。然后樊晔就执意要他前来道歉,甚至要求陪他一同前往。徐佑林知道,善良的樊晔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原野,虽然他从没与原野争夺过什么。
「刚才那个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吧?很高兴看到你有新的开始,祝你幸福。」丢下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徐佑林决定离开。
「等等。」原野突然转身叫住他,「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你先遇上的人是我,你会不会爱我?」
「这世上,没有如果。」再多的歉意都无法弥补不爱带来的伤害,徐佑林知道,只有他不再出现,对原野才是最大的安慰。
没有说再见,他走了。
原野再次回到窗边,用手指轻轻磨擦着玻璃。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向路灯下的人靠近,而后两人并肩前行,好不温馨。
没有如果,没有将来,就像是一场梦境。那个人的心里,没有他的位置。而原野的生活里,也不再会有徐佑林。就连心中那个装着徐佑林的角落也将尘封、上锁。
原野笑了,笑自己的愚笨,居然看不清这么浅显的事实。笑着笑着,眼眶里多余的水分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不知不觉就弄湿了他的面庞。
玻璃上有倒影,映出原野的狼狈。看了两秒,他用力拉上窗帘,阻断了视线。
张铎往半干的汤锅里又加了些水,盐、味精、辣椒、姜蒜,胡乱放了一堆。一手撑在整理台上,一手拿着勺子搅动汤汁。
他紧绷的面部看起来就像涂了一层胶水,除了僵硬还是僵硬。
已经一个小时了,那男人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可原野还是没有过来。他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吗?还是......
张铎无法停止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他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过去,可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他不想把原野逼得太紧,他知道这种时候应该给他空间。可是,心里的躁动还是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让他坐立难安。
直到这一刻,张铎才意识到他和原野的关系毫无安全感可言。原野只是被动地接受了他给的一切,却几乎没有回馈,除了身体。
若在以前,张铎绝不会在意这点,相反他还会很高兴,因为这样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可这次不同,这次他拿出了真感情,所以想要的回报就不会只局限于身体。可感情这东西,偏偏又不能强求,就像他可以拿着刀枪去逼原野跟他上床,却不能用同样方法要求他爱上自己。
张铎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因为负荷了太多怨念,
这时,门开了,原野终于走了进来。他从背后轻轻拥住张铎,将头枕在他的后颈,感受他的血脉上细微的震动。
「他叫徐佑林,是我之前的......」原野觉得不太好界定徐佑林的身份,
毕竟他们不能算是恋人,如果说是单纯的性伙伴,偏偏他又爱过他,「他是专程来跟我道歉的,因为他的现任爱人觉得他对我太过分了。你说好不好笑?」张铎维持着搅汤的动作,好像在听,又像什么也没听进去。
「我曾经那么爱他,为了能和他见上一面,每个月都不辞辛苦地两地奔波。路上来回要花掉十几个小时,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到半天。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原野收紧了双臂,将身体紧贴着张铎的后背,他需要有人倾听,「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练习如何忘记他,可一直不见成效,直到你出现。谢谢你,张铎!」听到这里,张铎突然将手中的勺子扔进滚开的锅内。两样金属相互撞击,发出「当」的一声响,汤汁溅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