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令人尴尬的一九八零年,二十岁那年正式参加了工作,投入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滚滚洪流中。我之所以说尴尬就是因为我经历了七十年代那帮老家伙们的政策的和社会变迁但是遥望并沾染了八十年代人奢侈的幸福观和优越感,最后的结果却是两边都不讨好,生在我前面的把我当幼齿,生在我后面的把我当老菜皮。我成长在一个农村不像农村城市不像城市的地方,接受了严格但是不正规的教育,学习了一个普遍存在但不讨好人的专业,最后又从事了三到五种在社会上引起广泛争议的职业。我比我们国家的穷人有钱得多,但是比我们国家的富人差得太远,很多人觉得我似乎能言善辩很有文化其实我的学历低得我都不好意思开口;我的长像不能让人惊艳但也没有构成天险,很多人建议我应该出现在国产电视连续剧中扮演一个结局悲惨或者可以被感化的反派。当然了,讽刺这两个字在我身上永远闪闪发光,我身边的女人以为我喜欢男人,我身边的男人以为我喜欢女人;我用 sony 和 SKII 武装自己然后慷慨激昂地宣扬抵制日货。我一边看 A 片一边品茶写抒情散文,我不觉得我自己为这个繁荣富强的社会做出了什么贡献,我希望我傻吃傻睡的日子可以持续到永远。我决不会向路边佝偻残疾的老头老太太缺胳膊断腿的小孩施舍一分钱,也不会为韩国日本那些借整容手术之后的余痛来表演悲伤的电视剧流一滴眼泪。
然而我知道,我毕竟还年轻。
不过不要紧,很快就老了,有人这么说过。
我喜欢在夜里很晚的时候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抽一种四块钱多一点叫做红山茶的烟;去年涨工资之后改了绿色的红双喜。饼干盒饭茶杯一桌子,中间是电脑屏幕,我就这样修改着我的人生。我今年二十五岁了,我知道有些梦想已经永远不可能实现了,有些幻想似乎在前方还有一线生机。我知道我自己爱什么恨什么,也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我一个人在这长夜孤灯下虚构和营造着我的美丽与丑陋,窗外是乱葬岗一样耸立在黑夜下的中国最繁华的城市,有人乞讨有人撒钞票,有人因为痛苦而呜咽有人因为快感而尖叫,我心中带着万千烦恼打着字,我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谁,
我记得我曾经是雪峰云端上没有翅膀的一束火焰,毫不动摇地朝着下面浓烟雾海跳了下去,那一天我用匕首割断了白发三千,削去了七手七眼;身后追随的蝴蝶雀鸟悲鸣而问,你后不后悔,你后不后悔。三途河畔我用泥砂抹住玲珑心眼,散尽金叶银幍买来一纸文凭。诸色界前我买了一杯可口可乐,轻声对自己说, come on baby. I'm ready.
今天我有一个名字叫做涂沐,这不是我的真名,我护照上的两个的真名哪个都比这个更可笑。涂沐的眼睛能看见很多大家看不到或者不愿意看见的东西,涂沐比大家傻的地方就是他大嘴巴会把别人不愿意说的事情说出来或者写出来,还以为自己很能耐。涂沐的故事,他用自己的人生编造的故事,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地讲着,作者已经很傻了,相信这些鬼话的人就比作者还要傻。尘缘讲的是我的一场梦,二冬讲的是我最亲爱的母亲。阴阳眼和雪葬谷讲的是我读小学的时候琐碎经历,绯之月轮的意思就是挂在天空上妖艳的红月,和前世今生一起讲述我的求学时代。黄九郎是读聊斋之后做的春梦,红绫艳是纪念一个美丽的女研究生。诸色界的故事以后应该还有很多;其实这样虚构下来,我也害怕我自己会把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当真,假话说得太多,最糟糕或许也是最完美的结果就是自己也相信了;不过我不在乎,因为走过了那么多地方说了那么多的胡话,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相信,可以不相信的了。夜长梦多,可望而不可即的功名利禄会伤身,有缘无份的春宵苦想会伤心;我有我深夜里的一盏孤灯,敲敲打打天也就亮了。
下面大家看到的就是涂沐的虚假人生,我的真实故事。
诸色界之前世今生
前一首 寒花渡
绝望的希望的奢望的
缤纷的花朵
在四季的河流上
自作多情地飞落
不管彼岸
是否真的有那种颜色
我都要跋山涉水
坚强地走过
看一看
这阳光明媚的春日里
盛开了多少谎言
听一听
那姹紫嫣红的歌声中
凋零了多少欺骗
路上的行人
沉默或孤独叹息
倒下的灵魂
裂成苍白的丝瓣
他们贴在耳边这样告诉我
这个世界
原本生无可恋
你脚下这长眠的沙漠
就是荒芜的伊甸
不是我依然相信
前方有传说的桃源
不是我不能回头
身后有一生的寄托
只是我已经选择
这样自由地向前走
碾碎如真的梦幻
散开痴情的流连
这样快乐地寻找
我最初忘却的遗憾
我最后安息的瞬间
有些梦本不存在,只是梦得太多了,也就当真了;就像有些假话,说得太多时间太长,连自己都相信了。
EPISODE I 又开始吹
人的一生有很多悲剧可以选择;有些悲剧能让人惋惜哀叹,有些悲剧却能让人开心发笑。选择前者的叫做
智者,选择后者的叫做勇士。我经常赞美别人说,你是勇士,你一辈子都是勇士,你们全家都是勇士。
我的记性不好,这可不是天生的,因为我的生活需要我有的时候选择性失忆,有的时候政策性失忆,还有
的时候神经性失忆,时不时还要强行失忆或表演失忆,三回两趟的,人还没奔三十呢,基本上脑子就被玩
残了。不过我不担心,这个世界上很多比我情况还要严重的弱智或者精神病都很顺利地创造了很多的精神
文明和物质文明;我一个俗人又有什么可好担心的呢。
脑子不好很容易搞混很多事情;有的时候还会有创意上的失败。我下面要讲的故事就是一个既混乱又缺乏
创意的意识集合体;是我个人真实的人生经历——相信的同学请举一下手,没有就算了——亲爱或不亲爱
的读者们,你们要是觉得这个故事在哪里看过或者与某些历史事件相似;也不要笑我,因为我脑子不好使
,记错了,或者说,在编撰的时候有些创意失常。
这是一个关于我自己的悲剧。我用了三天左右的时间敲在电脑上,中途吃了两斤草莓——其中一斤在我家
中陆续腐烂,喝了十六罐我本来很讨厌的三得利啤酒。这是也将是涂沐所有写过的故事中最接近他本人的
,涂沐遭遇过的最真实的故事——不过不好意思没有性器官和性行为描写;其实我也希望以后会有这样的
文章写出来,但是我发现我的确在这方面天赋不高,不能惊世骇俗也不能生动细致,就做罢——现在的涂
沐居住在繁荣先进的上海,从事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之一;花很多钱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喜欢
window shopping和看各种热闹;你从外表上绝对看不出他一脸怪笑的背后其实也在为房子和婚姻苦恼,
他张开嘴可以说出几种不同令人费解的语言,其实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是这里写的不是现在这个涂沐,那是日历倒回八年前;二八年华花季中的涂沐。
凭良心讲,那个时候的他绝对要比现在俊得多,本质上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还相信看人要看内在美,所以不
会曲解自己的心情去装扮自己的外形或者表情。头发还很短,发育得早所以个子是那种健康的高挑;因为
还没得上厌食症所以看起来胖胖的,笑起来甚至还有点酒窝。那个时候他认为抽烟是愚蠢自残的人焚烧自
己肺叶的一种活动,他的人生理想是将来去日本的任天堂公司里做一名游戏设计师,他可以晚上九点睡觉
早上五点起床一口气能跑上两千米,最有意思的是思想上还有点左倾;喜欢在作文里加上辩证唯物主义认
为这样的句子。他很早就开始生活在事实意义上的单亲家庭里,他对自己父亲的印象非常不好,他可以和
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保持一种礼貌祥和的关系,但是父亲究竟有什么责任有什么感情体验对他有什么义务
和权力,他根本不关心也没那个心情去考虑;他也丝毫没有委屈伤感遗憾之类的反应,他的名言让家里所
有亲戚都感慨这孩子将来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四年级作文我的父亲只有这样一句话:既然大家和不来就不
要勉强,强扭的瓜不甜。
进入青春期的他生理上很正常,但是心理上的效应在十年之后才发作,那是后话。他的智力开发因为母亲
野蛮而又奔放的教育所以过早表现出很多问题,其中之一就是不把教育工作者放在眼里;他和他的母亲一
样敢说敢做,所以他反抗传统教育制度的手段就是逃学,初中的生物老师甚至不知道班级上有他这个人。
自由都是有代价的,上了高中的他学习很吃力,尤其表现在数理化上;文科稍好一点,但也是杯水车薪;
高中二年级要结束的时候,他考不上大学很可能去林场里当临时工或者去跟某门亲戚做买卖的可能性和今
年奥斯卡奖上的指环王一样强势如流。按理来说,他的命运应该就是顽劣儿童——失足青年——下岗工人
这样的三部曲,今天的他应该是有一个瓜子脸的老婆和大概一岁左右的小孩,他每天骑着一辆半新的农用
摩托车奔驰在希望的田野上用本地小灵通手机疯狂地辱骂当地乡镇领导和税务部门;但是他没有,他后来
远远地离开了其实他很眷恋的土地,没用家里一分钱去了世界上很多地方并照了很多可笑的照片经常拿出
来给人炫;他能说一口爱尔兰腔英语和大坂腔的日语,他曾经和全上海最虚伪的瘪三上过床,也和某某
BBS最当红最漂亮的男人睡过觉。总之他混得不好,但也绝对不赖,他有充分的时间和性质在电脑前打这
些垃圾就是一个充分的例证。
然而这一切的奥妙都要从一九九六年八月的一个晚上说起。
别说我不信命,别说那一天让一生改变,其实有的时候有些人根本不需要一天,一秒钟就可以了,一个眼
神就可以了。当然了,我没那么幸运,我用了八天,我用了八天改变了自己的一生;如果用一篇小说来形
容我过去的那些生活是蛮恰当的,可惜我这个小说修改后没有备份,虽然并不是想改回来,但是事后想想
,自己并没有赚倒什么好处,赔进去的要比得到的多,我不敢保证再过八年之后,我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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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2 空山寻仙记
很快就要发高考成绩了,说实话,我一点底都没有。因为数学卷子上我一道题都不会做,全是抄旁
边一个大眼镜女生的。其他科目发挥只是平平,我自己估算着,运气好,可能走个一般本科什么的;运气
不好,我妈和我舅全家都会给我一个夏天的白眼,然后我很快要踏入补习班的行列;然后再看他们一年的
白眼。问题是,我即便是补习一年,也不等于说就我就有信心摆脱他们所有人的白眼;我不想学习了,不
想再做那些蹉跎岁月的考试卷了;甚至有的时候我都想,考不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呢,人怎么过不是一辈子
呢?再说了,我家这个地方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我这样的陶渊明了。
可是我的母亲真的不这样认为,从我刚迈出考场那一分钟开始她就旁敲侧击专项治理地询问我考试的状况
和答题时的细节;我找不出体面的话来安慰她,我不想把自己的状态描绘得太好,要她将来失望;又不想
提前把自己置于覆水难受的境地,所以只能搜肠刮肚地敷衍塞责;说今年的考试题目普遍复杂艰涩啊,说
什么发挥正常但略有闪失啊;终于在我遮遮掩掩了近半个月之后;我妈使出了她的比杀技。
那是一个月圆如轮,晴空似洗的夜晚。我妈妈用她老共产党无比坚毅果断的语气带着革命乐观主义必胜的
信念不容置疑地对我说:“儿子啊,你听我的话,明天是初一,你和我到仙人洞的庙里去拜拜。”
可怜半夜虚前席啊。那天下午我妈胡乱煮了些地瓜给我吃之后就跑出去打麻将,后半夜才回来,把我从被
窝里揪起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是因为那天夜里的月光特别冷淡还是因为她输掉了我们下个星期的
菜钱,总之她的表情又狰狞又诡异,她年轻的时候可以抓起一条圆木的手掌攥着我那血糖不足而显得苍白
的脖子,似乎我只要说一个不字她就真的会把我的脑袋摘下来当球丢出去砸天上的月亮玩。我惊恐地不停
地点着头,直到看见她在午夜的月光中厚厚的嘴唇撇出一个满足的略带凄惨的微笑,这种表情常出现在武
侠小说里的恶人得到或即将练成一个武功秘笈的时候。
可是第二天天刚一亮;我妈就带上了她全部能带的黄金首饰,打扮得如同要出嫁一样,牵着驴子一样的我
在清晨灰蒙蒙的湿雾中徜徉在去郊外的山间小路上了。她心情很好,上第一座山坡的时候演唱了俄罗斯民
间歌曲小红莓中文版(片段);下第一座山坡的时候演唱了电视连续剧《渴望》片尾曲悠悠岁月什么的;
有诗为证:
家慈一路歌,傲然青山响。寒岭鸟雀躁,轻花遁早枝。
此声虽悠扬,殷殷愁隐词。笑说功名事,养儿莫如斯。
我妈是很爱我的,当我们上到第二个山坡顶的时候,她看见不远出凸地上的树棵子上面枯藤上零零星星
地挂了很多半熟的狗枣子,很是欢喜地凑了过去,抬起腿就往那可怜的小树窝心一脚,揣得整片树从东倒
西歪,哗啦啦掉下很多青黑的小果。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大手在落叶和草枝里扒拉了半天,捧出一大把
狗枣子,然后掀起她的外衣襟把那些果子大概地蹭了蹭,然后分给我大半,很是严谨地教育我:“知道么
,这东西维生素最多了。”我开心地一边吃着狗枣子一边替她把后半身粘得那些草叶摘掉,一边用鼻子哼
哼世上只有妈妈好。
所谓仙人洞是我们这山里面几个镇子公认的宗教超市。因为我们这里离朝鲜和俄罗斯都不算远,所以
也算是交通要地,所以很多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在风风雨雨几十年里把这个山沟子里的一个大窟窿建设成
了香火缭绕远近驰名的精神圣地。仙人洞根本不是一个洞,充其量是一个不知道是自然还是人工构造出来
的凹陷,因为在正中部位很显眼地有一块石头耸立着,所以能给这个蛮荒之地里急需向外部文明世界的宗
教信仰考虑的人们一个象征符号,于是就在传言和传说中成了仙人显灵的地方。那块著名的石头我不是第
一次去朝拜了,如果把披在上面的那些红布和塑料假花拿下去的话,它根本就没有一点人类的形状,充其
量是一个一点四五米的热水瓶;不过有一次我从侧面某个角度看,它有点类似没有阳具的大卫雕像;还有
一次我从另外一个侧面看,觉得它像没有火炬的自由女神。但是这个抽象的仙人百变的形象并没有损害一
点四方良民善男信女的膜拜和供奉。每次我见它到的时候,它身前的石台子上都摆满了新鲜水果糕点肉块
炒菜甚至还有双汇火腿肠和喜之郎果冻和剥去了塑料包装的方便面上面还均匀体贴地撒了汤料。这些东西
很有说服力地证明了这里的仙人是多么的灵验,所以来这里磕头许愿的人基本上一年四季车水马龙;也因
此仙人和仙人的地盘终不能摆脱市场经济规律;大量的消费者必然导致了企业竞争,仙人洞以这个地方欣
欣向荣地出现了寺庙,道观,卦摊,教堂,餐饮,洗浴,KTV和工商管理;它们紧密团结在石头雕像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