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知扬慢慢捡起它,随着半个前壳的掉落,苏提看见那张CD已经不再是完整的圆。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苏提已经感觉到,那张CD对谭知扬的重要。此时,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许久才说出一句:「一张CD紧张成这样干什么?」
谭知扬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张CD。
苏提慢慢心虚,又不想认错,摆出不在乎的语气说:「用不着这样吧,顶多买一张赔你喽。」说着,把那张烂CD从谭知扬手里拿过来,谭知扬没有抢,只有嘴里发出声音,「那老板说,这是仅有一张。我找了几年,这是仅有一张。」
「怎么可能。」苏提依旧不愿服软。
谭知扬扶起车,推着向前走。苏提拿着那张CD,终于不知所措。
那几天,苏提看着谭知扬都有点讪讪的。他找了几家CD店,果然都没有,而且,口径一致,这是几乎可能断市的CD。
天台似乎是两人可以无他人相处的地方。苏提叼根烟,若无其事走上楼去,果然看见谭知扬在那里坐着。
慢慢走过去,谭知扬看到他,也看了一眼他的烟。
苏提说:「那张CD很重要?」
「不是。只不过是个物件。」
这话他以前说过,失去项链那晚,他昏迷前念着项链。那天CD碎掉时,任谁也可以看透他难过的眼神。他为什么偏偏说不过是个物件?莫非,他心底压抑着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心上人吗?
「你有爱人么?」苏提问他。
「你呢?」谭知扬反而问他。
「没有。」苏提说「所以不理解你这种失魂落魄。」
谭知扬居然笑了一下。
「你有?」
谭知扬没有反应,只是眼里有什么流动了一下。
「爱人是什么感觉?」
谭知扬对着远处看,转过来问苏提「给我一根烟好吗?」苏提递给他。他深深吸了一口。看着那烟蒂,谭知扬说:「原来抽烟是不用学的。」
苏提看着他生疏的抽烟动作,却看着烟雾从他嘴中吐出,那一刹那的迷蒙,让他迷惑。
那个晚上,风雨大作,苏提曾辗转反侧,天台小屋的那个人的影子和表情一直在脑子里盘旋,他想知道,他爱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当一声巨响传来的时候,他惊惶地冲上楼去,看到倒掉的屋子,他几乎喊破嗓子,在大风雨中冲了过去,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
「谭知扬!谭知扬!谭知扬......」
用手去抓那些湿着的瓦砾,想拔开那一切,让那个冰冷的人可以走出来。
里面无声无息。
嗓子已经哑了,突然有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在找什么?」
猛地回身,站起来,将他抱进怀里。紧紧地。
苏提从来没有过那样一股彭湃的感情,在台风的夜晚,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当他紧紧搂着谭知扬的时候,他仅仅想把他拥进怀中,自己的感情,完全化成力气,包围着他。在那样的大雨下,在惶恐过后,一切都变得不顾一切。
谭知扬在他的怀抱里。他不知他是什么表情,只觉得那身体温度是那么的不明显。
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吻在他的嘴上,他的嘴唇是柔软的。
「为什么不早出来,为什么吓我......」苏提口齿不清地说。
感受不到谭知扬的回应,但苏提也完全没有去感受。似乎,自己那一发不可收拾的感情,正破堤而出。
换上了苏提的睡衣,谭知扬擦着头发,苏提看着他。他慢慢放慢了动作,看着苏提。
苏提貌似坦然地说「我是个GAY。」
「我也是。」谭知扬回他。
苏提笑,「好像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也许感应到同一类人的磁场。」看了看苏提的床,「我可以睡觉么?很困。」
苏提说「那......早点睡吧。真姐和期叔估计也睡着了。」
「好。」谭知扬倒在床上,苏提凑了过去,躺在他身后,手伸过去搂他的腰,他的发端传来一阵清香,虽然是苏提用惯了的洗头水,但偏偏他就有一种不同的味道。将脸贴在谭知扬的头发上,嘴巴在他的后脖子处呼气,然后,伸出舌尖,舔他的脖子。
谭知扬微微缩了一下身子。苏提的手探进他的衣服里,他的身体再度抖了一下,这刺激了苏提,他开始顺着他的脖子,吻上他的下巴,他的唇,那里依旧柔软。向上,吻到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在轻轻地抖动。接着,苏提扯开了他的上衣,顺着他细腻的脖子,向着胸前、肋骨、小腹,慢慢而下,直到......
曙光微露房间,床上的被下,是两个赤裸的身体。其中一个,慢慢起身,坐起来。看到了桌上万宝路的烟盒,心里不知被什么刺了一下。站起身,脚有点发软。
苏提从背后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那匀称的赤裸身体。
「谭知扬。」那人转回头。苏提对他一笑,「你的身材不错。」
谭知扬没有特别笑,只说:「我要去餐厅。」
苏提伸展了身体,「我还要睡一会儿。」
「我没有衣服穿。」
苏提咧开嘴,「那就这样下去吧。」
谭知扬反而拉开他的衣柜,找了衣服出来穿,他比苏提矮一些,也没有苏提那么健壮,衣服有些大。看着他穿着自己熟悉的衣服走出门去,苏提对着天花板傻笑。
苏提格外愉快,阿琼说想喝东西,居然就请他去楼下警察餐厅吃下午茶。阿琼说:「阿提你吃错药?」
苏提帮虾叔接孙女放学,还给她顺便买了食物。虾叔说:「阿提你吃错药?」
苏提居然答应和阿发换班,阿发也认为苏提吃错药。
苏提的卧房本就一张大床,因为天台小屋被毁,谭知扬便搬下与他同处一室。本来真姐还以为苏提一定不答应,谁知他一口应承。真姐又和期叔唠叨,期叔也不多说。
在楼上瓦砾里,谭知扬找出几件衣服,那白色和黑色的名贵衬衫,已经不复华贵,在泥水渍中完全没有了以前的质感。倒是那些不起眼的T恤仔裤,洗洗依旧可以穿。
「很多东西,都不再了。」谭知扬自言自语。
苏提看着他,「还怀念那些东西吗?」
「不应该再怀念。」
那次,一共买了四件衬衫。他和Wilson黑白各一件,Wilson穿白色,他便穿黑色。如果他穿黑色,他就穿白。黑白总是绝配,对不对?
只是,Sharon喜欢Wilson穿蓝色衣服。于是,Wilson总像一片天空。不属于自己的天空。
虽然和谭知扬上过床,在做爱的时候,两个人是投入的。但是,苏提不再有以前的那种放松状态。以前,管你是谁,不喜欢,就不再往来,再找一个,解决问题。这一次,不一样。每次完事,他都搂着他,希望,他把什么事讲给他听,那些埋在心底的事。
他还是喜欢去屋顶发呆,他总让苏提抽烟,他喜欢坐在楼的边缘,他总是满怀心事。
有一次,苏提在出去查案的时候,看到谭知扬,不方便打招呼,于是看着他在车前的人行道走过。那种漠然,融入不到任何东西里去。苏提非常怀念那曾经看到的笑容,也许,因为再也没有见到的缘故。
第四章
反复看着那些何方申和老友老伙计的合影照片。思绪里却是谭知扬。
他记得他昨晚说:「也许应该搬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苏提说:「不行。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谭知扬问:「你这话当真吗?」
苏提正色说:「绝对当真!」
谭知扬说:「你曾告诉我没有爱人。我留在你的视线之内有何意义?」
苏提语塞,他想辩解,但不知从何说起。
或者说,苏提也在告诉自己的意识,对谭知扬,他只是需要,和以前一样。
眼前闪过一张照片,苏提无意识地翻过去,突然,猛地翻回来。那里面,有一个30多岁的男人,那男人让他觉得不同,特殊,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仔细看过去,终于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链子,下面有一个方形的挂坠。而这条链子似乎储存在他大脑的缓存区。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猛然!灵光一闪!
「烧卖!这个男人是谁?」
烧卖凑过来:「这个男人叫岳宏昌,是何方申的成衣厂的厂长,是合伙人。不过已经去世了。」看着苏提惊喜的表情,他问,「怎么?有线索?」
「他的这条链子,我看到有人戴。」
「一条链子,有什么特别。」
「链子是没有什么。你看上面的字。」
烧卖拿起照片,那条方形挂坠上分明刻了名字。
烧卖也笑起来,大家都围过来,苏提得意地说:「你们猜谁戴着同样的链子?」
大家摇头,苏提说:「Andy!」
阿琼回忆了一下,随即喜道:「是啊,Andy叫做岳家尧,真的是姓岳的。」
这当然不能证明Andy和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但是,起码,是一个线索。而且,岳家尧一直隐瞒这个关系,至少有隐情。
大家直奔酒店,却被告知,岳家尧已经辞职。
当然不能让这个线索断掉,一组人纷纷通过各个层面寻找。
回到家里餐厅,却不见谭知扬。问真姐,真姐愤愤说:「我还在找他,送餐出去几个钟头还没回来。」
苏提一惊。才想起,谭知扬大哥好久没有出现了。
要找谭浩枫,苏提去了谭氏办公大楼。知道希望很渺茫,但是居然看见谭浩枫从大门处随着几个人走了出来。本来没有想过那么冲动地上前,却听到谭浩枫问旁边的人:「他在哪儿?」他唯一的感觉就是,那是指谭知扬。
立刻冲上前去,苏提被挡在几个人外面,他仰仗自己的高大,对着谭浩枫发出同样问题:「他在哪儿?」
谭浩枫从来都是有气势的,对着面前这个人,他装作不认识,虽然,早已知道谭知扬已落户这个警察的家。
「你是谁?」
「我是警察!」苏提亮处自己的证件,「谭知扬在哪里!」
「你来这里质问我曾经的弟弟在哪儿,倒是奇怪。」
一众人还是往前走,苏提不得不后退,眼看着谭浩枫就要上车,苏提冲过去,大声吼道:「我问你谭知扬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谭浩枫忽然站住,对着苏提说:「如果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会告你毁谤!」
苏提被旁边的人挡开,谭浩枫坐上车,坦然将手搭在大腿上。在车子开动的时候,他突然对着苏提摆出一个笑容,然后迅速变成严肃,车子飞驰而去。
拦住一辆计程车,告知司机追前面的车子。
「我要交班的。」司机不满嘟囔一句。
「我是警察!」苏提不耐烦地叫道。
「阿sir,前面是宾士,你让我怎么追?」
「叫你追就追!」苏提狠狠地说。
司机大哥说的没错,很快,他们就被甩开。苏提愤然下车。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是餐厅的电话。苏提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你去找我吗?」里面传出谭知扬的声音。
苏提觉得所有提起的气都松懈下来,对着话筒想吼叫,却听到一个平静的声音:「你去哪里了?」
「在海边坐了一下,谁知忘了时间。」
「啊。这样啊。」苏提发现自己天生的坏脾气不知道哪里去了。
晚上,搂着背对着自己的谭知扬。他总喜欢背对着,虽然这样,苏提搂起他的姿势很舒服,但,不那么接近。
「我今天看见了谭浩枫。」苏提说。
「你果然去找他了。」
如果苏提不说话,谭知扬很少在做爱后说话,他常常以为他睡着了,可他说起什么的时候,他总会回答。
「我看他不可一世的样子,应该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吧?」
「的确不用再找麻烦。现在见到他的人,我会把钱乖乖交出。」
「为什么?他何必如此?」
「像你说的,他怕我翻身!」谭知扬轻笑。
「你告他!」苏提不忿地坐起来。
谭知扬扭过脸来看他,说:「我能告的。但你可以抓的,顶多是那几个蛊惑仔。」
苏提知道那是真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只骂了一句脏话。
谭知扬拉被子说:「很冷,让我盖被。」
苏提反而把被子压下,又扑到他身上,刚刚掀被露出的谭知扬赤裸的身体上,是几处苏提留下的吻痕,这让他看起来格外性感,再次撩动了苏提的情欲。
「不要。」谭知扬挡他,苏提的手伸下去,握住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谭知扬的声音已经微微带着喘息「不要......苏提。」
「真的不要吗?」苏提抑制不住地钻进被子里盖住的重要部分。
谭知扬的身体在颤抖......
第二天,谭知扬居然发烧。烧得非常厉害。真姐想起一个老方法,要帮他用酒擦身,被谭知扬断然拒绝。
苏提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床上昏睡。
关上房门,苏提用真姐推崇备至的老方法替谭知扬擦身。他慢慢醒了,看着苏提说:「你不是吧,当真相信真姐的方法?」
「不由得你不信。我小时候,真姐就是这么替我医病的。我一度以为,医生也是这个方法。」
谭知扬笑得有点无力。虽然如此,苏提还是觉得他最近笑容多了一些。
想起笑容,苏提问:「那次为什么对我笑?」
「何时?」谭知扬半张着眼睛问。
「那次在酒店。你弹琴的时候,我看到,你便对着我笑?」
谭知扬愣了一下神,随即说「我不记得。」
他知道,那时他是对着幻觉里的Wilson在笑,偏偏苏提在那个方向。
真姐敲门,苏提把谭知扬盖好,原来是真姐熬了粥,端了进来。
「这个不是在餐厅厨房熬的,在家里熬的呢,清淡些,细致些。阿扬你要快点好啊。」
谭知扬说:「谢谢真姐。」
「是啊。好起来,也好快点下去帮手啊。」真姐非常真实的表露着她的心态。
苏提把真姐送出门口,餐厅里的生意还是很忙。
转回身,对着谭知扬无可奈何地说「真姐就是这样,明明好心,总要在嘴上把自己出卖。」
一如既往,谭知扬微微一笑。
「吃点东西。」苏提坐在他旁边。
谭知扬抬眼看着他说:「从来没有想过,你还有这么温柔的一天。」
「我哪里温柔。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碰你?」
谭知扬直直看着他,然后突然说:「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可以?」他忽然坐起身,对着苏提的嘴唇就吻了过来。苏提丝毫没有防备,但潜意识里,已经疯狂地回应。
进入谭知扬身体时,他已经满头虚汗。但是,这似乎是第一次,谭知扬如此主动,在苏提还在犹豫的时候,他听到他说:「不要停。苏提!不要停。」
在这种鼓动下,苏提全然地释放着所有激情。在最后的高潮后,放松的一刹那,他感觉身下地身体一沉,谭知扬歪在床上,失去了知觉。
突然,感觉,谭知扬也在发泄着什么。用着,与他不同的方式。
将他抱在怀里,又是紧紧的。
醒来的时候,在医院。打着点滴。旁边没有认识的人。扬起自己的右手,那里有一道伤疤。
Wilson......
不知怎么,又念出这个名字。
那个已经将自己剥离他生活的人,现在过得好不好?
是否记得,谭知扬?
是否偶尔会想起,谭知扬?
是否会觉得对不起,谭知扬?
会,还是,不会?
新的线索出现,何方申在死前曾经接触过几个人,除了无足轻重的几个,让苏提吓了一跳的,是谭知扬。由于查询Andy的下落,很多酒店员工曾经被问询,有人说,见到他曾经跟那个弹琴的人说了一会儿话。
于是,苏提匆忙赶回去,那时,谭知扬刚刚出院不久。
到了茶餐厅,他又是不在。据说去送餐了。
打了他的手机,那个是苏提给他买的,他时常想听到他的声音。
电话打过去,没有人听。隔了十分钟,打了回来。
苏提说:「你在哪儿?」
「海边。」谭知扬说。
苏提很快就过去了,果然看见他穿着T恤坐在海边长椅,送餐的篮子和茶餐厅的外衣摆在一旁。
苏提慢慢走过去,谭知扬回头看了他一眼。
苏提站在他旁边,看着海,看着海上的船,然后转头看着谭知扬,海风吹着他的脸,他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头发微微有些长,飘起来后,衬托着他吸引人的侧面。
「那么喜欢吹海风?总是来海边?」
「耽误餐厅生意了。」谭知扬似笑非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