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少————妖风

苏云岚笑道：“是吗？那才好，长那么胖做什么？”

叶吟霜扑哧一笑道：“我为你这么伤心你还逗我。我找了你好久了。”一语未了，眼泪又落了下来，“几个月，我就听说你被林君尧囚禁在追风楼了，本来想去救你的，可是追风楼，你也是知道，我哪里进得去。前几天，我听说你从追风楼里逃出来了，就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可是到底还在落在林君尧的后面，让他先捉到了你。哥，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

苏云岚劝慰着道：“没事，我本来想回红叶山庄，只是林君尧一直跟着我，很难摆脱，所以我打算先这里停留几天，看他能有多少耐心跟我耗下去。你武功不如他，追风楼势力又大，你别让他瞧见了。”

“想摆脱林君尧，那还不简单吗？”叶吟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他道：“这是我们红叶山庄的毒药，你找机会放一点点在他茶水里，他会死得很难看。我才不信，他做了鬼还能跟着你吗？”见苏云岚不接，叶吟霜强递到他手里，“哥，我都听说了，他那么折磨你，废了你的武功，你还跟他讲什么仁慈吗？这人不是什么好人。等你毒死了他，我们就可以一起回红叶山庄呢，娘还在等我们呢。”

苏云岚长叹一声，捏了这个光滑的小瓷瓶在手里摩挲了好一阵子，看着叶吟霜不吱声，叶吟霜垂了眼睑，捧起茶，细细的小啜起来。过了好了会儿，才抬起头道：“是我学艺不精，没他武功高，不然也不用着你去下毒了。”

苏云岚手一扬，那个瓷瓶远远地抛了出去，叶吟霜顾不得多想，飞身掠出去，把瓷瓶抢在手里，还好没碎：“哥，你知不知道这种药很难配出来的，无色无味，就是华天行那个老头在跟前，也不一定救得活人。”

苏云岚摇头，正要说话，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叶吟霜忙道：“来，喝口热茶，润润嗓子，会好很多的。”

苏云岚端起茶，正要喝，又放下来，对叶吟霜道：“这里夜风大，你也多喝点御寒吧。”叶吟霜点点头，两人各怀心事，各自端了茶细品，这茶是什么味，怕是谁也不上来。叶吟霜先恢复常态，搁了茶，见苏云岚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温言细语地劝了一阵子。

苏云岚只是不作声，热茶慰过喉咙果然舒服多了。他望着叶吟霜，放下茶碗，缓缓地说道：“我是很想杀林君尧，但是我还不想做你手上的杀人工具。”

“你说什么？”叶吟霜浑身一震，几乎怀疑自己要听错了。

苏云岚长叹一声，说道：“你走吧。”

叶吟霜勉强笑道：“哥，你糊涂了吧，我是来救你的。”

“林君尧很厉害的，如果让他发现你，你会很麻烦的。”

“我跟他追风楼又无怨无仇的，他找我什么麻烦，倒是哥哥你，他若不是死，你一辈子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苏云岚突然一笑，轻言细语地道：“你跟追风楼无冤无仇吗，那你告诉我，平明松是被谁斩断四肢的，追风楼里六十多条人命是谁带人下的手？”

刹那之间，叶吟霜清秀的面孔变得腊黄，慌乱之间，望着苏云岚说不出话来，苏云岚道：“你我到底是兄妹，我不忍心揭穿你，你又为何一再逼我？”

叶吟霜从没见过苏云岚这种眼神，半响才回过神，点点头道：“你果然聪明，这样都让你猜到。不错，是我做的，怎么样？”她挑衅的迎向苏云岚，那点慌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君尧又不在跟前，她也不信什么阴司报应，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我一直以为追风楼的血案是一个人做下的，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因为以你的武功，根本办不到。当我知道红叶山庄的高手都出动了的时候，我就知道假扮我的那个人，一定是你。这些年，我跟红叶山庄的人都没怎么打过交道，凶手扮我却能扮得如此惟妙惟肖，林君尧隔得远，又只是一闪而过，也还罢了，追风楼门口卖瓜果的小贩，也可以当他老眼昏花。但能让平明松一口咬定是我杀的人，这份本事，除了你还能有谁。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没有想通，那个地宫，你是怎么进去的，怎么能毫发无损的出来？”

叶吟霜轻轻一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是我扮的你，我也不瞒你，地宫的入口我们红叶山庄早就探听到了，但我能在地宫里畅通无阻，当然还得谢谢你。我送出你那个玉佛，会散出一种气味，但是人是闻不到的，只有我专门养的蝴蝶，才能闻到。只要你走过的地方，就算过一年半载，这种气味也还在，我只要顺着蝴蝶走，就行了。这一招，怕是连林君尧都防不胜防，本来那只玉佛是给他准备的，后来我见他对你那么好，你肯定能哄着他让他带你进地宫。哥，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平明松我也没想到他能那么硬气，居然没死。我还担心他看出破绽来，没想到，我扮得那么好，还多了个人指证你。门口那个小贩，我是故意让他看我的。林君尧回来的比我预料得要早，我当时还生怕他追上来。林君尧不是喜欢你吗？我就是要让他亲手杀了你。”她一脸的得意，压根没半点愧疚，好像被她陷害的是一个跟她毫无半点关系的陌生人。

苏云尧伸手到脖子处，解开那枚玉佛，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响，露出一抹惨淡的微笑，扔还给叶吟霜：“当时在追风楼，我知道你想利用我，可是，我当作不知道，想保全你，又不想做我愿意做的事，才跑到扬州杀段时中。因为你是我的妹妹，你是我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为什么你要害我？我都没有防备过你。”

叶吟霜冷嗤一声，恶毒地道：“你不对我设防，是你活该，谁让你不设防的，你自己笨，怨得了谁？我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我姓叶，你姓苏，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是你的娘，跟我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你少跟我套近乎。”停了一下，她又道：“你问我为什么要害你，那就只能怪你命太好了，连老天爷都帮着你。少阴神功本来是我拿的，我早就听奶奶说过，林君尧手上有绝世武功――少阴神功。我年纪小，林君尧不会防备我，好容易趁林君尧喝得烂醉如泥，我刚拿到手，还没来得及出门，姑姑就跑进来献媚，在那里给他擦汗洗脸，也不嫌恶心。我只好将少阴神功藏在钱袋里。结果姑姑还是看到我了，她还以为我偷钱，把钱袋夺回去了。本来我也没在意，找他拿个钱袋应该比拿本小册子简单。结果后来死活就找不到钱袋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姑姑拿走了，却没想到，原来他糊里糊涂地就送给你了。这笔帐我们还没算呢，你又来碍我的事，我在追风楼里呆了两个月，林君尧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你呢，一进追风楼就让林君尧整天围着你转。你一个男人跟你妹妹抢男人，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叶吟霜秉性尖酸蛮横，她不认苏倩龄，也不认苏云岚，但一说到林君尧喜欢苏云岚，嫉恨与醋意就一齐涌上来了，以妹妹自居，来敲打苏云岚。

苏云岚也不跟她理论，道：“你走吧。娘死的时候叫我照顾你的，别的我也做不到。只有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当没发生过。”

“走？我为什么要走？
”叶吟霜又是一笑，道：“我要是就这么走了，藏宝图我还拿得到吗？图纸可是娘的遗物，你不能一个人独吞吧，就算你一个人独吞，也就罢了，你居然去讨好林君尧也不给我。”她刚才还在说苏倩龄是不要脸的女人，此刻为了藏宝图这一声娘倒也叫得顺口，厚颜无耻这个词，苏云岚算是从他亲妹妹这儿领略到了。

他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也不看叶吟霜一眼：“图我还要留着用来给叶明坤做交易。你回去告诉叶明坤，藏宝图已经在我手上了，用什么跟我换，他是最清楚的。”

叶吟霜冷嗤着道：“你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以为你今天还能回林君尧旁边去吗？”

“你记得转告叶明坤一声，他要是不跟我换，我就去林君尧换，林君尧要灭红叶山庄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站住。”叶吟霜厉喝一声，站了起来，突然手足酸软，浑身不得劲儿晃了晃又坐了下来，略一运气，内力竟然提不上来，不由得脸色大变。道：“你——”

苏云岚回过头，指了指她面前的那碗茶道：“这茶是你给特意给我准备的。刚才我把毒药扔出去，趁着你去捡的功夫，换过来的。你以后要记住了，拿感情当武器的话，一次就够了，不会有人给你很多次机会的，包括我在内。”

客栈内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小动物似猫似鼠的啾啾鸣声。苏云岚就着月色，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黑暗中看得不清楚，手一翻，壶和杯子全掉到了地上，寂静的夜里，叮当咣啷的一阵响，格外的刺耳惊心，这响动惊了外面树上的鸟，嘎嘎直叫，盘旋着飞起来。

“想用这个方式惊动林君尧吗？没用的，他早让我的人骗出去了。”黑沉沉地房间里，突兀的响起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

苏云岚嘴一抿，目光炯炯地朝那边扫过去，道：“叶明坤？”

叶明坤从黑暗中转了出来，阴阴地笑着： “我还真小看你了，一身武功尽废，居然还能在吟霜手上全身而退。还好林君尧废了你的武功，果然是一个留不得的人物。”

苏云岚嘲弄地笑道：“你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生怕我死了，这会倒想通了？”

“有了图的下落，就没什么想不通的了。你的房间我都已经搜过了，也没什么东西。那图就应该在林君尧手上吧，他这么死缠着你，无非就是又想要图，又想要人，还想充君子。嗯，也好，我当着他的面一点点的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一寸一寸地剥了你的皮，看他是是图还是要人。”

话音未落，身形即动，几步窜到苏云岚身前，十指运劲，直冲他肩头抓来

房门被人一脚重重的踢来，林君尧披着银白的月光闯了进来： “我要你的命！” 石破天惊的一声伴着他锐利的目光让叶明坤不由自主地一窒。

红叶山庄的人一现身客栈，林君尧就发现了，他转了一圈之后，就偷偷潜回客栈。果然，叶明坤在苏云岚的房间里大翻特翻，而苏云岚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就没轻举妄动，好容易等到苏云岚回来了，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苏云岚觉察到危险之后，宁愿弄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也不肯向他呼救。

追风楼这几年名声大振，林君尧已差不是当今绝世高手。叶明坤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强自镇定地道：“林楼主，人归你，东西一人一半，如何？”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林君尧早已认定叶明坤是追风楼血案的主谋，他跟苏云岚走到今天这种无可奈何的局面，全是他害的。对叶明坤早已是恨之入骨，此刻也不再跟他多说，惊雷剑出鞘，寒光闪动，已刺向叶明坤面门，叶明坤出剑一挡，正要还招，蓦然见林君尧的惊雷剑已闪电般的收回，剑尖颤动，不离自己周身五大穴道，只要自己手里的剑一过去，惊雷剑就会趁虚而入，他身影一晃，向右飞闪，横过长剑，护在自己身侧。

房中过于狭窄，只过了几招，两人就双双跃到院子里，十来招过后，苏云岚就知道林君尧赢定了，一直以来，苏云岚觉得自己输在林君尧手上，是经验不够，现在才知道，就算经验够，也就是多撑一会儿，不过，这一切都已经很遥远了。

苏云岚嘴角微扬，慢慢地浮出一个苍凉的微笑，出了地宫，离开了追风楼，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永远只站在场外看着热闹的废人。

叶明坤也知道自己在林君尧手里撑不了多久，洛阳也不是他的地盘，他占不到便宜的。因为他们两个的打斗，惊动了整个客栈的人，大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叫声，来来去去的奔跑声乱成一团。叶明坤逮住机会，捏了一柄飞镖在手里，几招快攻之后，运劲将飞镖向林君尧掷过去，趁林君尧避开之际，闪身到了过道前，他的轻功也不如林君尧，也没打算逃很远，这里就可以了。

一个抱着婴孩子的女人正准备从这是绕到外面去，一抬头，就看见狰狞的叶明坤挡在他面前，下意识的跑紧了怀里的孩子向后面缩去。

“哪里跑？”叶明坤五指钩向他怀里的孩子抓过去，不料那女人被旁边的人一推，身子斜斜踉跄了一下，正好堪堪躲过这一抓。叶明坤大怒，一掌挥过去，用了三成的力道，这女人弱不禁风，眼看就要被毙于掌下。刚才推她的人却一个闪身挡在了她面前。这一掌正打在他的胸口。

“苏云岚？”

“云岚！”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来，一个暴怒，一个关切。

擦掉嘴边涌上来的血迹，苏云岚对那女人笑道：“快走！”扭过头对叶明坤道：“拿这么小的孩子做人质，你的侠名怎么混出来的？灵塔里的老祖宗，怕是要你气得吐血了。”

叶明坤被他说中心思，脸色一变，眼里杀机涌现：“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的。”眼见林君尧已经越来越近了，一掌呼呼生风，猛地劈了过来，他见林君尧对苏云岚十分紧张，唯有先打倒苏云岚，引林君尧去救，自己才能脱身。这一掌，用尽了他平生绝学——秋风舞红叶，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印在苏云岚胸口。

苏云岚被他一掌打得飞了出去，啪一声摔在院子里。与此同时，林君尧的惊雷剑以闪电之速从叶明坤的左肋穿透。叶明坤惨叫一声，扭身一闪，直往客栈外奔去。

“云岚！”林君尧顾不得再理会叶明坤，身形一晃，纵到苏云岚身边，只见他脸色白中带黑，两道黑血从他嘴角逸出。
“云岚？”林君尧低低地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声，狂跳的心仿佛在一瞬间被一块冰镇住了，忘了跳动，也没了感觉。勉力抱住苏云岚，四肢百骸再无半点力气，不由自主跪坐了下来。手颤抖着伸到鼻了，还好，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呼吸。

林君尧连忙一掌抵上苏云岚的后心，将真气内力拼命送将过去，只盼能让他活回来。过了好一会，苏云岚的身体果然微微一动。林君尧大喜过望，叫道：“云岚，你千万要撑下去，我一定救活你的。”

刚才，林君尧的心底就只记得给苏云岚送真气，这会，才开始恢复了意识，眼眶就骤然湿润，撕心裂肺的痛席卷而来。怀里抱着的这一个，是自己最爱的最喜欢的最最在乎的发了誓要一生一世对他好的那一个，而自己却丧心病狂地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受尽酷刑的折磨，把他关在不见日月的地宫罚抄经书。如果不是被废了武功，叶明坤怎么可能一掌就打倒他，说来说去，自己才是凶手。桃花林里的誓言还在耳边，
伤了他最深，害得他最惨的那个人却是自己。

云岚，只要你活下来，你恨我也好，不理你也好，都无所谓，只要你还活着，活着就好。

但苏云岚只动了这么一下，又不动了。林君尧甚是焦急，从怀里摸出一枚发信号的烟花，点燃了放到空中，然后把苏云岚抱回房中，盘膝坐下，让苏云岚躺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掌按在他背心，继续将内力缓缓输入他体内，他想苏云岚这次受伤极重，眼下只有令他保住一口气。再日夜兼程赶回金陵救华天行医治。如华天行不肯，这次不管是强逼还是软求，也得叫让他救人了。

这么连续不断的运气，隔了小半个时辰，苏云岚身子微微一动，轻轻叫了声：“娘！”却是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有了气色，还是回光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