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因哈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彷彿停止停动,一片黑暗与寂静中,冰蓝色的瞳孔裡只映得出红发的身影。
踏著摇摇晃晃的脚步,莱因哈特有如毫无生命的木偶来到好友面前。奥贝斯坦本能地伸出手,想扶住不知何时会倒地的主君,可是莱因哈特没有看见。
紧握著吉尔菲艾斯的双手,莱因哈特跪在好友身旁。
「吉尔菲艾斯......吉尔菲艾斯......」
因为剧痛以及大量生命力流失的半阖眼眸,在听到好友的呼喚後微微张了开。然而,眼前的金发身影却是渐渐模糊了。这大概就是临死前的感觉吧......世界快速地变窄、变暗,身旁的声音有如海另一端地遥远。剧痛奇迹似地淡去,在五官的感觉渐渐消退的同时,神志却是异常的清晰。此後不可能再和莱因哈特同行了......吉尔菲艾斯心中充满悲伤......再也见不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了......
「我无法再为莱因哈特大人做事了......请您原谅。」
「傻瓜!说这什么话?」莱因哈特本想大叫,勉强才把激动的情绪压了下来。
「医生就快来了。这种小伤很快就会好的。等你康復,我们就一起去找姊姊,报告胜利的消息。你说好不好?就这么说定了!」
「莱因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也沁出了鲜血。
「在医生来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莱因哈特轻轻扶著吉尔菲艾斯的头,那怎样也止不住的血让他心痛极了。
吉尔菲艾斯觉得生命不断地流失,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乾了。渐渐地不能呼吸、渐渐地失去了平衡。双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阵昏眩之後,他缓缓地倾倒,莱因哈特把他拉到胸前,小心翼翼地拥著,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您一定要掌握整个宇宙。」吉尔菲艾斯轻轻地说著。
「......会的。」
「请帮我转告安妮罗杰小姐......就说齐格信守了以前所立下的誓言......只是我太没用了......」还来不及说完,吉尔菲艾斯湛蓝色的眼眸已经慢慢地閤上......
对不起,莱因哈特......
「不要!我不要!」
金发的年轻人颤动著惨白的嘴唇。
「我不要转告这种事情!要说你自己去跟她说!我不会帮你的!你听到了没有!你听著,过一阵子我们一起到姊姊那裡去!姊姊一定也很想你,你们也很久没见面了!吉尔菲艾斯,你听到了没有?吉尔菲艾斯!」
吉尔菲艾斯似乎微微地笑了笑。当微笑渐渐褪去之时,金发的年轻人感到瞬间的战慄......他知道,他已永远失去了半个自己......
「吉尔菲艾斯......回答我啊......吉尔菲艾斯......你为什么不说话?......吉尔菲艾斯!回答我!这是命令!」莱因哈特的声音震动著在场的每个提督的耳膜,然而怀中的红发好友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连呼吸也停止了......
莱因哈特慌张无措地轻摇著吉尔菲艾斯,一面不断地呼喚著好友的名字,只是却一直都没有回答......一些提督闭上了双眼,硬生生忍住了眼泪,然而,莱因哈特呼喚好友名字的声音,听在耳裡却是这般淒凉以及无助。
看不下去的米达麦亚,把手放在年轻的帝国元帅肩上:
「不行了。他已经走了......就让他安心地去吧......」
剩下的安慰话语卡在了喉间,因为他看见年轻的上司眼中放射出疯狂的光芒。
「你在说谎,米达麦亚。你在说谎。吉尔菲艾斯绝对不会把我一个人丟下不管的。」
(31)获得幸福的魔法
「元帅,医生来了。」
没有反应。
怎么办?众提督面面相觑。
莱因哈特紧紧抱著吉尔菲艾斯的遗体,任凭好友的鲜血滲进自己的礼服。尽管怀中的人儿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几个提督的默许下,总是来迟的医护人员做了唯一一样有建设性的工作......
被施打了镇静剂的莱因哈特缓缓倒了下来,扶住金发元帅的是医护人员,而罗严塔尔则轻轻托住了吉尔菲艾斯的遗体。
「帶元帅回寝室休息......」米达麦亚嘱咐医护人员。
当金发的年轻人被搀扶而去後,剩下的医护人员准备著手处理这位红发提督的尸体。「罗严塔尔提督,请将吉尔菲艾斯提督的遗体交给我们。」
「不用了。」闪著金银妖瞳的提督说著。在众人的惊愕中,罗严塔尔一把抱起了吉尔菲艾斯的遗体。
「让我送他一程吧,这是他应得的待遇。」
「!......」猛然惊醒的莱因哈特一身冷汗。
这是自己在伯伦希尔的寝室。一片黑暗中,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以及一种好悲哀......好悲哀的感觉......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满脸都是泪水。
噩梦......好可怕的噩梦......
擦了擦眼泪、慌慌张张地翻身下床,换上军服。
急急忙忙走出寝室......
「咦?元帅?您不多睡一会?」眼见金发的主君头也不回地疾行,亲卫队长帶领著队员们快步跟上。
他想通了......与其等到失去他......不如现在就去跟他低头认错......这几天来他也受夠了,这场冷战不能就这样打下去......
「帮我准备太空梭,我要去巴尔巴格沙。」
「......」週遭的亲卫队员们倒抽了一口凉气。
「元帅阁下,您去巴尔巴格沙做什么?」亲卫队长的声音颤抖著。
「我去做什么还要跟你报告吗?」莱因哈特一脸不悦。掉头就走。
「如果您是要去找吉尔菲艾斯提督,提督现在不在巴尔巴格沙啊!」
莱因哈特停下了脚步。
「你说什么?」莱因哈特的声音冷得像冰。
「属下说,吉尔菲艾斯提督现在不在巴尔巴格沙啊!元帅阁下,您忘记了吗?就在昨天,吉尔菲艾斯提督他......」
突如其来的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使得这位亲卫队长不敢说出那个禁忌的字眼。
「他在哪裡?」莱因哈特的声音有如秋风中飘摇的落叶。
「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情況怎么样?」
「还是一样,一直坐著动也不动......」
三天了......吉尔菲艾斯的遗体被放进特殊玻璃箱裡,以低温保存著。莱因哈特一直守在旁边,不吃也不睡,让所有的提督们都担心不已。
「不过,说真的,我没有想到侯爵会那么脆弱。」「如果死的是我或你,他就不会那么伤心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是特別中的特別。说起来,侯爵就等于是失去了半个自己,何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了什么......」
「噤声。」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到现在,你的笑......你的眼睛......你说话的声音......以及所有和你在一起的往事都还是这么鲜明呢?」
「你真是狡猾,吉尔菲艾斯......你不等我跟你道歉吗?」
「现在的你,什么也听不到了不是吗?那么......为什么,我还在这裡像个傻瓜一样地自言自语呢?」
低声抱怨著。
「阁下,我是奥贝斯坦。超光速通信从帝都奥丁传来......」
「谁传来的?」一阵沉默之後,莱因哈特以冰冷的无机质语气说著。
「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
雕像动了。几个小时、几天都不动的金发年轻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苍凉的火焰像要从两眼中喷射而出似的。
「你这傢伙!是你说的吧!是你把吉尔菲艾斯的事告诉我姊姊的吧!」
「是属下报告的。刚刚用了超光速通信。」
「多管闲事!」
「或许吧,可是您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瞒下去。」
「囉唆!」
「您怕您姊姊吗?」
「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就请您见见她。阁下,我还没有放弃您。您没有怪罪于我的确很了不起。可是,您也不能就这样一直责备自己。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果您不能从绝望中再站起来迎接挑战,那就表示您只有如此了,整个宇宙将会落入別人的手中。如此一来,吉尔菲艾斯提督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失望。」
莱因哈特睨视著奥贝斯坦,彷彿要用苍蓝色的视线灼死他似的。然而,终究还是踩著重重的步伐走过参谋长的身旁,进了通信室。
安妮罗杰清晰的身影浮现在通信萤幕上。年轻的帝国元帅费了好大的劲才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和鼓动不已的心跳。
「姊姊......」才只说了一句,莱因哈特的舌头就再也不能转动了。
安妮罗杰凝视著弟弟。安妮罗杰的脸白得过火,眼睛中没有泪水,有的也只有超过悲伤的情绪。那是种绝望的眼神。
「可怜的莱因哈特......」安妮罗杰喃喃地说著。低沉的声音刺痛著金发年轻人的胸口。
是的。他为了可笑的权力与权威,而想把形同半个自己的吉尔菲艾斯视为一个部属看待。如今,他正为自己的任性、貪婪与无知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怜的莱因哈特......你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安妮罗杰的声音彷彿从黑洞中传来,虛无飘渺。
「......姊姊......我还有姊姊......是不是?姊姊,是这样的吧?」莱因哈特好不容易擠出了一丝声音。
「是的,我们还有彼此。只是,除了彼此,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姊姊?莱因哈特望著眼前唯一的亲人。
「莱因哈特,我要离开史瓦齐別馆。能不能在某处给我找一栋小屋呢?」
「姊姊......」莱因哈特的声音有点哽咽。
「而後,我们暂时別再见面了。」
「姊姊!」
「我最好不要待在你身边,因为我们的生活方式与理想完全不同......我只有过去......而你,想必还有远大的未来......」
「......」莱因哈特无言地注视著萤幕。
「如果你累了,就到我身边来吧。可是,现在还不是你休息的时候......」
是的,他并没有休息的权利......从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不只是属于他自己的了......两人份的梦想,现在全部都担在他一个人的肩上,而这是他们所做的最後一个约定......
他一定要掌握整个宇宙。为了达成这个誓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能罢休。一想到失去东西的重要性......至少必须取得相等价值的东西回来......
「我知道了。如果姊姊希望这样,我就照妳的话做。等我统一了宇宙之後,我再去接妳。可是,在分手之前,请你告诉我一件事。......姐姐是不是......爱著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战战兢兢地看著姊姊的脸。没有回答。可是莱因哈特从来没有看过姊姊的脸如此地透明、如此地悲伤......
安妮罗杰结束了通信。
在另一头的帝都奥丁,安妮罗杰凝视著萤幕。
「那你呢?莱因哈特......难道你不是吗......」
「可是......我们都已没有资格......莱因哈特......因为是你跟我两个人......我们两个人一人一手把齐格推入死亡的深渊......」
今天是你下葬的日子......吉尔菲艾斯......就让我陪你到最後一刻......
「元帅阁下,时间到了。」
听......他们在叫我们出去了......
从明天开始......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白皙而修长的手,温柔地拂过玻璃棺木。
轻轻按了个按鈕,棺木打开了......裡头冰冷而乾燥的空气,如瀑布般往四周的地板涌洩......白色云雾中的红发人儿,仍然安详地长眠......
张开眼睛吧,吉尔菲艾斯......这是最後的一个机会囉......
用手确认好友的遗容......莱因哈特小心翼翼地梳理著好友的红发......捧著吉尔菲艾斯的脸,专心地、虔敬地凝视著,他决心要牢牢地记住这张脸庞的轮廓,在他剩余的生命裡,绝不让他从心中消失。
吉尔菲艾斯,你的脸好冷......一滴泪水滴落......在吉尔菲艾斯的脸上凝结成一颗小小的冰珠。糟了......莱因哈特慌张地拭去,「对不起,吉尔菲艾斯......说好不再掉眼泪的......」然而,却越擦越多了......「我真是傻瓜。」莱因哈特颓然停下了无意义的动作。
「记得吗?吉尔菲艾斯。姊姊曾经说,亲吻这件事情,只有在对最重要的人、许下最神圣的誓约之时,才能做的。所以现在......」
莱因哈特俯下身、亲吻了一下那早已失色的唇瓣。
「就凭这个吻,我莱因哈特现在对你发誓,在我们的梦想达成之前,我不再轻易掉下眼泪。」
「......所以......吉尔菲艾斯,现在你就纵容我一下吧,就如同之前你一直在做的......让我现在把以後的眼泪一次流乾......」
莱因哈特的吻重新落回吉尔菲艾斯的唇上,久久不去......任由纵橫的泪水滑落......
You are my fire
The one desire
Believe when I say
I want it that way
But we are two worlds apart
Can't reach to your heart
When you say
That I want it that way
Tell me why
Ain't nothin' but a heartache
Tell me why
Ain't nothin' but a mistake
Tell me why
I never wanna hear you say
I want it that way
Am I your fire
Your one desire
Yes I know it's too late
But I want it that way
Now I can see that we've fallen apart
From the way that it used to be......
No matter the distance
I want you to know that
Deep down inside of me
You are my fire
The one desire
You are, You are, You are, You are
Don't wanna hear you say......
Ain't nothin' but a heartache
Ani't nothin' but a mistake
I wanna hear you say
I want it that way
这真的是你的体温......你的呼吸......你的心跳......
天哪......天哪......天哪......
这是梦吗......这是梦吗......
就算是也无所谓了......
「吉尔菲艾斯......吉尔菲艾斯......」彷彿为了确定怀中的人儿不会就此消逝,莱因哈特轻泣著、低声呼喚著。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裡......我在这裡......」
温柔地拍著轻颤的背。
幽幽叹了口气。怎么事情会到了这种地步......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费了吗?他忍心一把推开怀中的金发天使,然後当著那想必已布满泪痕的脸庞,冷酷地说出绝决的话语?
他做不到啊......做不到啊......
「对不起......」
「嗯?」
「对不起......莱因哈特大人......」
「为什么这么说?」
「......这些日子以来......您辛苦了。」
「......混蛋......你拋下我,自顾自的走了,把两人份的工作都丟给了我,我不辛苦才怪!」
莱因哈特仍然有些哽咽,但是却越来越激动。
抽开了身,怒视著好友。「你说!你说!为什么我叫你你不理我!为什么丟下我一个人!你说啊!你说!」
闭著眼,吉尔菲艾斯默默承受好友的控诉。
「对不起。」吉尔菲艾斯平静地说。
莱因哈特哀伤的眼睛凝视著吉尔菲艾斯。
「为什么......总是你在道歉......你不怪我吗......」
「这不是您的错。」吉尔菲艾斯镇重地说著。「这不是您的错,莱因哈特大人。我也从来就不曾怪过你,这只是一件意外。」
「可是......是我不准你帶枪的......」
「那又如何?那时的典礼上,本来就不能携帶武器。」
「可是......以前我都......」
「当时,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惯例,您是应该这么做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安慰的话语反倒令莱因哈特的心中一阵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