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若梦————太雏

胤祇沉着脸说：「我来献丑一番如何？」
杜玉容偏着头一笑，「八爷请。」
胤祇恨恨的捻弦，咬牙切齿的吟诵：「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何如当初莫相识？」
尚未吟罢便用力击弦：「何如当初莫相识！」
 
纳伦泰再迟钝也看出问题了，他悄悄问杜玉容：「你跟八阿哥是怎么回事？」
杜玉容还是笑，但带着几分凄凉，「我可不知道八爷是什么问题，大概我长的像他的哪个情人吧？」
「唔？」纳伦泰沉吟一会后说：「这样就不好了，你先回怡然书院去，别把他惹火了。」
「不要紧的，不然这样好了，您先休息，我缓言劝解他几句。」
「也好，别给我得罪人。」
杜玉容柔柔的笑：「我得罪过谁了呀？」
「呵呵～说的也是，八爷，我马上回来，让杜玉容先陪陪你。」
 
胤祇低头操琴，眼角却看着纳伦泰离开前还爱宠的抚着杜玉容，气的停手，等纳伦泰一走远便低声吼：「你够了没？存心要我难堪？」
杜玉容拉张椅子优雅的坐在他面前，「八爷言重了，我怎敢给八爷难堪呢？」
胤祇气的一把抓住杜玉容，「你当着我的面也敢跟人打情骂俏？」
「八爷………我不过混口饭吃，何况纳爷很疼我呢！我当然对他好一点，谁对我好，我心里明白的很。」
胤祇激动的前后摇晃杜玉容纤细的身体，「该死！就等不得这几年？苦个几年后，等我封了王，要享福还怕没有吗？就甘心跟着这老头子？你够贱了你！」
杜玉容晕眩中往胤祇脸上吐了口水：「呸！你才贱！为了权势地位，把救命恩人弃于火坑中！还妄谈什么情爱？为了你一个情字，真害惨我了！」
胤祇乱中不及思考，惊讶的推开杜玉容失声说道：「你敢污蔑皇阿哥？你敢污蔑贝勒爷？」急怒中他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花园中侍候的人都吓坏了，忙通知纳伦泰：「杜玉容污蔑皇子。」
就算再不得势的阿哥，也是龙子龙孙，更何况胤祇都封了贝勒。杜玉容一个贱民也敢对胤祇不敬，让纳伦泰吓的往花园直奔。
只见杜玉容低头摀住脸，胤祇怒气冲冲的站在他面前，似乎杜玉容挨打了。
纳伦泰远远的就喊：「杜玉容还不跪下！」
「请八爷赐死！」杜玉容毫不犹豫的跪倒在胤祇面前
纳伦泰赶紧道歉：「这小兔子太不会侍候人，我一定重重罚他，请八爷息怒。」
杜玉容抬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狠狠瞪着胤祇，「不敢求八爷饶恕，就请八爷赐死吧！」
 
胤祇看着那双眼，回想刚才他说的话，越觉话中另有奚窍，杜玉容还是那么个水般外貌、烈火里子，怎么会像白震远说的那样不知羞耻？可是他既然知道羞耻，为什么又甘心跟着纳伦泰，甘心沦为男娼？
纳伦泰看胤祇沉默不语，忙假意叫家丁教训杜玉容，「拿大绳，把他绑了往死里打！」
「别动手！」胤祇忙说：「是我冲动，一时忘情先羞辱了他，是我的错。」
「他是什么身份，您是什么身份，只有他得罪您，没有您得罪他的道理。」
「打都打了，我都不计较，还有谁敢计较？嗯？」胤祇突然目露凶光，让拿绳子要绑人的家丁都吓的住手。
「纳大人，今天让这小相公陪陪我可成？」
纳伦泰还没回答，杜玉容便说：「陪你？不如真绑了我，将我往死里打！」
「大胆！」纳伦泰斥喝一声：「八爷要你是你的造化，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睡遍万人枕侧，就是不睡这无情无义的八阿哥身旁！」杜玉容狠狠的瞪着胤祇，眼中带着痛苦和绝望。
纳伦泰平日宠爱杜玉容到了极点，看他宁死不屈，更替他担心，怕他一条小命不保，忙斥骂着：「还敢放肆？」
胤祇却是越来越疑惑，照理而言，应该是他恨杜玉容的背叛，为什么杜玉容却这么恨他？
「纳大人，让人绑了他，嘴也塞了，小心点，别弄伤了。」
杜玉容不挣扎也不说话，只拿一双含泪的眼凄厉的瞪着胤祇，让胤祇想到了些什么，想到杜玉容的为情能屈身、想到白震远的为主能舍命。
 
一定有什么问题，该不会是震远从中作梗吧？
 
绑住杜玉容，胤祇却不知应该将他带往哪里去，只好先带他回怡然书院，跟老板借了一间清净的偏房。
「把他放下，你们都出去。」胤祇对架着杜玉容的家丁说。
杜玉容被压制在地，因为双手双脚都被绑起来了，所以只能俯着，偏头闭眼，连嘴都被塞了，胤祇等人一走，忙蹲跪在他身旁，一手抚着他的脸颊，「我应该要恨你的，为什么你倒恨起我来了？」
杜玉容猛然睁眼，眼眶中泪光闪烁。
胤祇忙解开他的口，又问了一次：「为什么不肯多等我两年？白震远没有告诉你我交代的话吗？」
杜玉容皱起眉反问：「你说哪一句？」
「唯教君心似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那时局势乱的很，我在朝中倍受攻讦，无法带你回府，我叫他来看你，让你先待着，叫老鸨别逼你接客，等风头过了，我自然会来接你。」
杜玉容脸色一变，整张脸变的惨白，「他………他……」
他说的是：八阿哥千金之躯，怎么可以跟你再续孽缘？入娼容易从良难，难道你要八爷让人耻笑，说他跟贱户娼家往来密切吗？
 
当初白震远说那是胤祇交代的话，这一年来，他往往在夜深看着明月，或是薄雾中孤单的看着日升时，心底反复的就是那几句话，撕碎了心、哭断了肠，任人污辱后，绝望之际，就靠着咀嚼这几句话产生的恨意而忍辱偷生。
瞬间，杜玉容已心知腹明，白震远护主心切，竟然宁可骗的他死心绝望，宁可让无辜的他受尽羞辱，也不愿他再接近胤祇。
是他先怀疑胤祇的情意，是他任性用糟蹋自己的方式想引起胤祇忿怒，如今搞的这个地步，就算胤祇知道真相又如何？难道让一心护属主的白震远受责？难道他还能回到胤祇身旁，以同样的骄傲来面对他吗？
 
杜玉容无声的凝视着胤祇，眼中充满眷恋和痛楚，但他只是贪婪的看着往日情人的轮廓，企图把那熟悉的五官再深深刻印在心上。
「杜玉容？告诉我，你为什么背叛我们的约定？为什么背叛我？」胤祇的眼中也充满了痛楚。
一年来，他几度想来找杜玉容问个清楚，但皇阿哥的自尊又让他数度止步，那百转千回的思念折磨着他，爱恨交加更让他要心力焦悴，而今终于让他遇上他，他只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
然而对杜玉容来说，『为什么』已经是纠葛缠绕在他心头一年，打了死结后又打死结的问题，当初他也曾自问，为什么胤祇不要他，他就这样糟蹋自己？难道胤祇就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当时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现在胤祇再问他为什么，他也答不出了，只能说『一步错，步步错』，一错再错竟到了这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杜玉容又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冲淡自己的哽咽后说：「我犯贱，我就爱让不同的男人抱，既然你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满足不了我，我当然只好找别人。」
「不～」胤祇哀号一声将他抓起，「你怎么可以对我说出这种话？你是我的人，我不准！我要你只属于我！」
杜玉容因为被捆绑而半身倚在胤祇胸口，却挣扎着要离开他，「回去吧！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我了，就算你要赎我，我也不会肯跟你回去的。」
「杜玉容你该死！」胤祇悲忿交加，把怀里温暖的身躯推倒，「谁要赎你？万人穿烂的破鞋一双！就算你跪着求我上你，我都觉得想吐！」
原来还奢望杜玉容说他有什么苦衷，还企求他能低个声，求他带他出风尘界，没想到他却是这个回答，胤祇新仇加上旧恨，若不是真的爱他入骨，只怕他会当场杀了这个温宛的人儿。
 
胤祇冲出门，让杜玉容独自卧倒在地，沉华颜看房中只剩他一个人在地上呜咽，忙走进房替他解开绳子，「还好吗？有没有挨打？你怎么惹火了贵人的？」
杜玉容被解开之后，低头压抑着泪水说：「那就是他……他没有负我……我被骗了，竟然自甘堕落，如今怎么敢再要他拿真情相待？」
沉华颜忙搂住他，「为什么不跟他解释呢？」
「他的个性我太清楚了，说了实话只会让他更痛苦，他会想爱我，会恨自己让我受苦，可是他绝对没办法接受自己的人曾经被别人污辱过………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沉华颜担心的说：「玉容，你不要想不开…………」
没想到杜玉容一扬首，「我不会！他需要我，我能帮他在官场中站更稳，反正今生如此，死也是背负着污名，我对不起他，但我能用这副骯脏的身帮助他！」
「玉容？」沉华颜被他眼中的毅然震撼了。
「首先…..」杜玉容看着窗外的蓝天，「大阿哥欺压过胤祇，我要煽动他旗下的臣子变节，让胤祇出头！」
「你做再多他也不知道的。」
「无所谓。」杜玉容眼中带着凄迷和眷恋，「我只要知道他没负了我就够了。」
杜玉容想起胤祇吟诵的：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胤祇或许后悔了，可是他不后悔，既使今天落到这种地步他都不后悔，一个人就只有一颗心，而他的心早已被那霸道的人给夺走了。
胤祇，我负了你，但我会弥补你的，用我的方式……..
 
 
 
红尘若梦(第五章)
更新时间: 07/20 2004
 
--------------------------------------------------------------------------------
第五章
白震远觉得很奇怪的是，胤祇从纳伦泰家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过去的他或许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往上爬，现在的胤祇像杀红了眼，对他有用的人他就尽力拉拢，只要碍了他的路的人，胤祇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半点情份都不留。
胤祇却觉得自从他横了心，要做个无情无义的冷血阿哥之后，凡事水到渠成，连几个大阿哥的旗下大将，包括军机处大臣中属正黄旗下的诚祥等重臣，居然都向他示好，说是大阿哥为主过苛，赏罚不平，让他们心生不满。
当然，这是某人于枕侧细语煽动、挑拨，只是房门一关，温润甜腻的低语，让人以为这些挑拨都是为了他们着想。
与其效忠于其它阿哥，不如跟着知人善用的八阿哥。
这是官场内近来的传言。
 
「八爷，你最近越来越顺了，眼看反正没人敢再跟你找麻烦，不如将杜玉容赎出来另置一所如何？」
白震远看胤祇一日日转变，于是想到或许杜玉容纯真的个性能化解胤祇近日来的暴厉之气。
没想到胤祇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那种不知耻的淫娼贱脔，我赎他干什么？」
「淫……」白震远目瞪口呆的说：「你也知道他是被卖的、被迫的呀！」
「被迫？」胤祇恨恨的咬着牙说：「我没告诉过你，我遇见他了，他在纳伦泰宠爱下越来越美丽，还不知上过多少人的床，说他被迫那真是最大的笑话！」
白震远脸色刷的变白，「那、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问为什么当初不愿照我所说的，乖乖等我一、两年，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吗？」胤祇皱着眉，仿佛光想到杜玉容的话都让他心痛不已。
「他、他怎么说？」
「他说他就是犯贱。」胤祇苦笑一声：「他说他不是当年那个杜玉容了，就算我要赎他，他也不会跟我回来………」
他说着摇头不已「真有那么贱的人，真不敢相信那就是桃花渡里，舍命跳入江中救我的人。」
白震远只觉得四肢都冰凉了，杜玉容已经知道当初他有意欺骗他，却不肯点破，宁可在那种地方苦熬，这个念头让他充满罪恶感，当胤祇说到杜玉容舍命相救时，白震远几乎要晕厥，他是这样出卖救命恩人，杜玉容却忍辱吞声的一个人扛了起来……………..
枉费他是个三十多岁的大汉子，竟不如个十六岁的少年讲义气？
 
「八爷～我犯了死罪！」白震远突然跪下哭嚎一声。
胤祇吓了一跳，忙伸手想扶他起来，「震远？你干什么？」
「我骗了你，也骗了他………去年你让我去安慰杜玉容，我却…….告诉他，你不要他了……..我叫他死了这条心……我不是人……我骗的他心死…...」
白震远的呜咽也没有比他的话让胤祇更惊讶，「你这么告诉他？你告诉他我不要他了？你让他以为我要他待在那种地方卖？」
胤祇想起杜玉容含恨的眼神和委屈的目光，「老天爷……你怎么敢这样对待他？你怎么忍心让他绝望以至自轻自贱？他救过我们啊！」
白震远更惭愧的无地自容，「我只是想让他离你远一点，没想到他个性如此刚烈，他并不是自轻自贱，而是明知你认定他是你的人，却宁可做出让你恨他的事来，也不愿让你忘了他。」
胤祇顿时慌张起来，「可是他知道………我告诉他了……他都知道我无心让他受罪，为什么不跟我回来？为什么不解释？」
「爷，你说过，就算你穿烂的破鞋也不准别人捡，我想他是深知你个性，知道就算他回到你身边，你也无法原谅他曾经………背叛。」
「背叛？！」胤祇气的破口大骂：「你有资格讲这两个字吗？你先骗了救命恩人，再回来欺骗我，现在你敢说出背叛两个字？」
胤祇骂个不停，到最后他想起，确实，不管是不是背叛，他就是无法容忍杜玉容因为任何一个原因做出这种事，杜玉容真是太了解他了，难怪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胤祇冷静下来，「白震远，你去带杜玉容回来。」
「他不会来的………」
「你就是跪着给他磕破了头也得把他给我请回来！」
白震远又看到胤祇眼中那股暴厉之气，「好。」
胤祇狠狠的瞪了一眼，「我说过要把你当大哥，但是现在你不配，你就当我一个普通奴才。」
「………喳。」白震远很快的明白胤祇『普通奴才』的意思。
满州皇室规矩，欺主犯上的奴才可以由本主治死………
 
白震远到了怡然书院时，杜玉容正由两个小厮带着准备出门。
「你来干什么？」杜玉容一看到白震远，悲、忿、辱都涌上心头，但他只是淡淡的笑着问。
「玉容，我跟八爷招了，他知道我骗了你，要我来求你跟着我回去。」
知道了？！
胤祇已经知道他是因受骗而负气行事，却没有亲自来找他，那表示胤祇确实无法忍受他的堕落，既使那是因为他……………….
「我不会回到他身边的。」杜玉容冷冷的说：「他也不可能原谅我，你跟了他两年多，应该知道他的个性，我回到他身边只是更羞辱他、羞辱我自己而已。」
「不会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能怪你。」
杜玉容凄凉的一笑：「你真不懂？不管是谁的错，胤祇那个阿哥脾气，就是无法容忍我的身体被别人碰过，你走吧！我还有客。」
白震远悲恸的拉住杜玉容，「何必如此？就算八爷不原谅你，你也不需待在火坑里呀！」　
杜玉容用力甩开他，「我就爱接客，我就犯贱，你回去这么回胤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