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人炒个股而已,有那么夸张吗。我看是你见识浅薄才对。”严冰语从冰箱里拿新鲜的草莓,“赶快吃点堵住你的嘴,你一过来我就耳朵疼。”
“噫——”柳晓悠瘪瘪嘴,不客气地拿起东西就吃,吃了一两个,突然抬头问,“最近怎么不见经常来找你的那个帅哥啊?”
“柳晓悠,你在我面前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那是我弟弟,别总是那样称呼,他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上次不是还逗小孩子玩儿了吗!是帅哥又不代表我有兴趣,结了婚的男人我才不染指,我有喜欢的类型。”她看了严冰语一眼,然后低下头。
“你这么一说,他好像真的很久都没来了。”严冰语轻轻道,“上一次遇到,是在小秋儿一岁生日的时候吧。”
“你记得还真清楚呢。”柳晓悠随意接话,“对了,身体好了一点儿没,你自从搬回来以后身体就变得特别差,一个人的话总得注意关心自己吧。”
“放心,老毛病,年纪大了总是越来越明显的。”
“什么老毛病!以前也没见你那么痛苦。”柳晓悠瞪起眼睛。她怀里的小狗也很配合地叫了两声,表明自己的观点。
“行了,这个问题暂时不提,OK?你要是真的这么闲不如好好干点正事。”严冰语坐到电脑前,继续注意数据的起伏。
“每次都敷衍我!不过你说起正事儿来啊,最近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
“那很好啊,你都这么大了还没个男朋友,会被人说成剩女的。”严冰语眼神未曾转移过半分。
“喂,我哪里像剩女了!正好,我们约了等会儿见面,我去准备了,狗就放你这儿!”柳晓悠又气愤又郁闷,她把小东西搁在沙发上,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还把门关得一响。
“诶,还真走了。”严冰语这才回过神来,“刚才不还好好的嘛。”
被主人遗弃的小狗这下子解放了,在沙发上扑腾来扑腾去,好不活泼。
“哎哟,怎么把你这个小祖宗给留下来了!”严冰语立刻冲上前去,把小毛球拎起来,“你说都两年了,你怎么还这副德行?”
小家伙与抓着它的人四目相对,露出不满和无聊的神情。
“哟呵,个头儿没怎么长,脾气倒是不小了!你还认得我是谁不?”严冰语捏住狗爪子,弯一弯,“记清楚了,我可是把你买回来的人。”
小狗似乎还是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此刻它就预感到自己不妙的境地,于是立刻眨巴眨巴眼睛,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严冰语兀自笑了,坐到沙发上,用手顺顺小东西的毛,“你还记得我在这里给你洗过澡吗?又懒又不省事儿的家伙,那时你主人比你还懒,都是我照顾你呢,记不记得!”
其实狗是不记得的,但是它很配合地作出安静沉思的模样。
“真的已经两年了……”严冰语叹口气,“你倒是说说,岁月总这样不饶人么?”
岁月当然不饶人,当初连洗个澡都得小心翼翼的肉球一般的小狗,现在已经是正值青春年华神气活现的小东西了。
“这么一算,你也该是找女朋友的年纪了吧?你家女主人有没给你介绍对象啊?”严冰语边说边把小狗放到一边,去洗了个手,又倒了杯热水来,从桌子上的几个瓶子分别里倒出一堆深色的丸子在手上。
小家伙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凑过去就要伸舌头舔,严冰语一挥胳膊,“去,怎么还是这么贪吃呢!这是药,你傻了?”
香砂养胃丸,附子理中丸……西药吃多了就改吃中药,他觉得自己都有点儿变成药罐子了。
等着柳晓悠过来把狗领走,可是等着等着就犯起困来,春天的阳光有些醺人,好像陈酿似的沾一沾就醉了,严冰语把毛毯往身上裹一裹,再把小东西当成暖水袋,一大一小就这么打起盹来。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5点,严冰语欣慰地笑一笑,看来那小妮子是真的跑去约会了。刚刚准备把趴在身上的小东西弄起来让它解决个人卫生问题时,门就响了。没有门铃的门,一被敲起来整个房间就变得像面鼓似的,不但响声大,还夹杂着震动。
“你家主人来接你了。”严冰语一松手,小狗就一颠一颠地扑去,伸出舌头摇着尾巴蹲坐在门边。
门开时,像是感觉到了那股戾气似的,小东西立刻嗷嗷叫两声,飞快地退到一边。
那不是它的女主人,那是个浑身都散发着不和谐气息的男人。
可是随着门的再次闭合,似乎一切又趋于了平静。
“你怎么突然来了?”
“想来就来了,难道你这里不欢迎我?”秦陌面无表情地扫了严冰语一眼,径自走到沙发旁坐下。
严冰语有些不明所以,尾随着秦陌坐了下来,“不过你也是很久没来了,要喝茶吗?”
秦陌不语,目光不经意间转到茶几的果盘上,于是就在嘴边勾出一丝讽刺来。
“看来你家里还挺热闹的,宾客不绝嘛,怎么我就不受欢迎呢。”
严冰语懒得计较他这种吃了子弹似的语调,抬了下巴,“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随着时间的侵蚀,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如果真如旁人所见的兄友弟恭,那一定是两人各自伪装出来的假象罢了。至于这种演变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秦陌越来越阴晴不定的脾气。
“我来通知你一声,我已经决定要离婚了,目前正在办理手续。”秦陌眯起漂亮的眼睛,本来暴风雨前的表情突然就透出那么一丝强烈的光亮来。
这个毫无先兆的消息很成功地使严冰语腾的站起身,他瞪大一双眼睛,“你开什么玩笑。”
秦陌竖起食指,轻轻摇一摇,“哥,我可不像你是那么爱开玩笑的人。”
“那小秋儿怎么办!她才一岁多,你忍心让她生活在单亲家庭!”严冰语简直恨不得把眼前的男人敲一棍,他怎么能够做出这么荒唐而糊涂的决定。
秦陌沉思了片刻,然后清醒而镇静地对上了严冰语的眼睛,一点儿也没有荒唐和糊涂的意味。
“就算我不离婚,她也和生活在单亲家庭没两样,就凭这个,我已经可以拿到抚养权,所以你一点儿也不必担心。如果你真觉得小孩子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我也可以给她找一个温柔又慈爱的继母,完全没有任何困难。”
“你的意思是甄瑶对孩子不好?呵,我倒是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母亲。”
“不是吧,据我所知这世上至少就有一个。”秦陌非常郑重地看着他,“哥,问个问题,难道你觉得妈对你很好?”
“秦陌!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妈!”严冰语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不愿去想,什么好不好,都不过是一种感觉,只要他觉得好,便再没有任何事能让他觉得不好。
“呀,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知道我要怎么说妈?”秦陌目光锐利得好像可以刺穿眼前人的身体,他也的确想这么做,因为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人内部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严冰语深吸一口气,“不要把问题扯开了,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婚?”
秦陌暗自笑了笑,明明是这个男人把问题扯开了,却还要贼喊抓贼。
“很简单,她对孩子不好,她与我性格不合。”
“性格不合?笑话!她对你可是体贴入微,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们当初结婚时明明就恩爱得很,难道一个人可以变得这么快?”
“一个人可以有多么难以捉摸,我想哥你应该就是个最佳的典范吧。”秦陌语气突然急切起来,“其实要我与她朝夕相对也没什么,冷战就冷战,我也不在乎。只不过人的忍耐总会有个限度,你是没有见过我们争吵的时候,她那小姐脾气鬼才受得了。我已经被她折腾得心力交瘁,现在只求一个解脱。”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你应该多看看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够。夫妻之间本来就需要磨合,如果你也不退她也不让,那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况且你是丈夫,做丈夫的让一让妻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严冰语的话里已带上了些语重心长的开导。
秦陌突然笑出声来,“哈哈,你说得轻松!她既已知道我这心头纠结的都是你,却还不依不饶要这样那般,其实离婚说不定也是给了她一个痛快。”
严冰语被秦陌一句话堵得什么也说不出,他总算知道了真正的原因。可是,他原本以为秦陌已经可以释怀了。他结了婚,有了孩子,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爱情又不是一个人的全部,人生中有这么多值得留恋的风景,为什么他从来就没有去注意过。
“你……不是彻底的同性恋吧。”严冰语轻声道。他的眼神看着远处,就好像刚才的话完全是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秦陌突然站起来按住了男人的肩膀,“我只知道因为你,我完全失去爱上别人的可能!如果我喜欢的只有这么唯一一个男人,那你说,我到底是不是彻底的同性恋?”
严冰语被肩膀上的疼痛唤回了心智,他凝神盯着秦陌的脸,声音有些颤抖,“傻瓜,比我还傻。”
“我是个傻瓜,是个被你牵着鼻子耍的傻瓜。”秦陌抱住严冰语,“我已经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顾清和。说什么是被他抛弃的,明明就是你抛弃的他,你恨他是吧,因为他毁了我们家,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你说如果我要讨债,你甚至可以给我铺路,你哪里是铺路,呵,就连投我而来的人也是你安排的,完全让我按照你的意志行事,还说什么铺路。严冰语,你要骗我骗到什么时候!”
“你为何什么都想要知道?不知道不是更好,不知道就少了很多负担,这个道理你怎么就是不懂呢?”严冰语轻叹,“反正已经时过境迁,你就朝前看吧,不要再执着于我了好不好,真的,算我求你。”
“不好!我放了你,谁放了我?我不信你就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你让我离开,你对我冷漠,都是不想把我牵扯进来是不是。”秦陌激动地勒紧怀里的人,“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不善表达内心的人,可是没关系,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我们面前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你说是不是?”
因为把男人抱在怀里,所以秦陌没有看到男人锁紧的眉头。
“是不是?你认定了的事情,还来问我是不是做什么!”严冰语猛地推开秦陌,瞪圆了一双愤怒的眼,“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要离婚要再婚什么的都随你,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我也没有精力陪你耗费我的下半辈子。”
秦陌吃吃地笑出声来,他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一边笑一边说:“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的下半辈子啊,要怎么过?就像现在这么过吗?如果你的要求只是这样,那么和我在一起也一点儿也不要紧啊。”
笑完了,他痴痴钉在原地,“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绝望。从十几岁时喜欢上你开始,就一直感到绝望,可是我总能给自己找到绝处逢生的理由,虽然那只是自己想出来的理由,但毕竟支持我到了今天。可是逢生后我又觉得害怕,我害怕自己有一天真的绝望了。所以,请你给我一点希望。”
他的语气很温柔很哀伤,又坚定又迷茫,仿佛变回了当初那个无声而又执着的弟弟,无声执着得让严冰语觉得每一天都是折磨。
现在,他的弟弟给了他一个选择,是两个人受折磨还是一个人受折磨?
严冰语觉得可笑,不管做哪种选择,他都不会是解脱的那一个。他把自己陷进了一个局,千回百转之后又回到了原点,出口即是入口。
“绝望不好吗?绝望其实比绝望与希望反复地交杂好受得多。”严冰语毫无感情地抛出这么一句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绝望了又希望,希望了又绝望,其实全都是人自己找的。他严冰语当初若不是纠纠缠缠反反复复,也不会变成现在这种想要什么却又害怕是镜花水月而不敢伸手的境地。
长痛不如短痛,老祖宗的话永远没有错。
秦陌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耸耸肩,“好,我考虑一下。只盼我考虑完了,你可以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55 答复
打开门,旁边的地上搁了一大包色彩斑斓的东西。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里面有新鲜当季的绿色莴苣,红色草莓,黄色芒果……甚至还有一尾活鱼,正张着嘴享受时间不多的呼吸。
严冰语漠然将东西拿进屋里,一一分类。对于每天早上出现的这些“神秘”礼物,他已经习惯。一个月了,还能不习惯么。
一张卡片跌落,熟悉的笔迹写着:莴苣鱼汤,我记得你喜欢。
严冰语的手抖动了一下,很快又稳定下来。
他知道秦陌在逼他的答复,他表现得如此体贴入微,正是在暗示自己,他想要回到从前的生活。从前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几乎天天都是由秦陌买菜,因为他严冰语总是半夜归来,中午起床。
小陌,你又何苦这样费心,严冰语抵住桌子一角,垂头叹息。
晚上出门去见金主,因为好歹也呆过顾氏的缘故,总算让他好运地成为一个所谓的投资理财自由职业人,并且渐渐能够有了正常的收入。不过,他并不缺钱,虽然住着不太好的房子,出门也只能坐公交或者出租,但是经济问题也只是在当初带着秦陌来到这个城市的最开始才存在。
天知道他那份工作有多么好赚。有些行业的潜规则外人是永远不会理解的,你嗤之以鼻的工作,也许比正常高贵的事业含金量更高。因为它们的要求很奢侈,需要你连贫穷到仅剩的尊严也抛弃。越是贱,越是好赚,这种活,一般人还干不来。
地点在价格颇为不菲的餐厅,两人相谈甚欢,金主对于严冰语的工作成果相当满意。途中金主去一趟洗手间,严冰语靠在软椅上,眼神四处游移,注意力突然定格到临窗而坐的那一对男女身上。
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清男人的具体长相,但是那个妩媚动人举杯畅饮的女子,却是甄瑶无疑。
这本没有什么,可是……
严冰语嫌恶地看了看那个将手搁在甄瑶腰间的男人,站起身,朝两人的方向走去。
男人正在给甄瑶倒酒,严冰语坐到他们对面,笑道:“真是巧,怎么不给我也倒一杯。”
男人莫名其妙地看严冰语一眼,“你是谁?”
“我?”严冰语拊掌道,“啊,你看我都忘了,弟妹,怎么不给我俩介绍一下?”
甄瑶似是有些醉了,她挑起略含醉意的美目,皱眉盯住严冰语,“这位先生,我可不是你的弟妹。”
男人顿时明白了三分,接话道:“哈,先生你果然认错人了。拜托不要再打扰我们的兴致好吗,你坐哪里就回哪里去吧。”
“甄瑶,不要意气用事,这种事情不该由你做出来。”严冰语丝毫不理会那个男人的搭腔,只是看着甄瑶说。
“哪种事我该做?”甄瑶讽刺地笑出声来,她用手指点一点身旁男人的胸口,“喂,这个人说我不该和你在一起,他瞧不起你。”
“甄瑶!”严冰语声调提高,“你和秦陌还有希望,如果你现在这样那就是把希望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