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上(穿越)————安迪

作者:安迪  录入:06-06

  “这个周家凯,风头跟五年前的‘太子’比,相差也不远了......”

  南方罕见的身高,华丽的五官,阳光般清新耀眼的气质,永远信心十足的微笑。

  周家凯知道,不管摆出多低调的姿态,哪怕只细纺布本白衬衫加牛仔裤,走在椰林大道上,也是人们注目的焦点。

  才16岁就军训结束,成为今年全岛青年代表、被人人羡慕“品学兼优”,周家凯认为这些都是些微小事,不值得挂心;知道被内定为T大“学生代表联合会”秘书长,旁人看来算是难得荣誉,他也不怎么在意。

  此刻他唯一惦记的,是今晚的家宴--大哥的订婚宴,亁爸沈扬肯定会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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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晕黄的台灯,玻璃灯罩的形状仿古董油灯,端凝的芥末色,优雅古典之余,刻意营造了些西部风格的乡村野趣。幽暗的光线里,只能隐约看见四壁全是书,有些书脊的烫金部分反射零星细碎的光。

  书桌前,背对着门的那张高背宽扶手软垫深椅,是沈扬最喜欢的座位。

  家凯轻轻推门进来,脚步豹子般轻巧敏捷。

  楼下的欢宴还在继续,客厅流淌的音乐声隐约透进来,不再是丝绒般欢悦的莫扎特,而是变成了一个清淡女声在唱“小雨来得正是时候......”

  随手掩上门,顿时恢复寂静。

  在椅边的丝绒小脚凳坐下,家凯脸颊轻轻靠着沈扬的膝盖。

  刚沐浴完。

  这青春焕发的身体,散发出清澈的气息。

  椅中的沈扬略微挪动,声音很轻,但语调爽朗:“如果不说,真看不出来小凯才16岁......前几天授枪仪式上,看见你被推选代表今年全省新生,意外,也高兴。”

  拉过粗糙温暖、覆满握枪老茧的大手覆在脸上,家凯强自按捺内心咆哮的小兽,闷闷地:“那种公共仪式不算的话,半年一年才见一次,确实可以说‘惊喜’了。我们家三兄弟都是你的乾儿子,如果不是大哥订婚,亁爸也不会来我们家......快忘记小凯长什么样子了吧?”

  沈扬眼神明明慈爱,语气却像发出军令般不容置疑:“小凯越长越像浩仁,怎么会忘?”

  霸道的语气里,隐藏着微妙的眷眷怅怅。

  周家凯扬眉,看沈扬避开疑问的目光,便苦笑:“也只有亁爸你会这么说......家里人人反而都说,我相貌太像过世了的娘,一看眉眼,就不是正经人。”

  大家庭里,偏房生的儿子,无端被人贬低指摘,原也寻常。

  周家凯向来懂做人,七、八岁便知道看人眉高眼低,该隐忍就一定低头。只有在慈爱回护他的亁爸面前,才露出天性的放肆,牢骚两句。

  就算大孩子不毫无顾忌说出口,在这个家进进出出二十年,沈扬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沈扬是职业军人,怎么懂婉转呵护少年的那点委屈心思?只不容置疑一挥手,语气绝对肯定:“你相貌格外好......他们羡慕你。”

  仰望党国最高阶威权军人,周家凯明了沈扬霸道背后的疼爱,心里一暖,故意不屑:“男人的皮相,有什么值得羡慕?”

  沈扬不知该怎么劝慰伤心的孩子,开不了口,只好轻抚他头发,就像纵容撒娇猫儿:面前的周家凯虽然人前从容大方,到底少年心性,有积郁在心里,终究是郁闷难宣。

  指尖拂过,能感觉到少年全心全意的崇敬,和隐约的应和与躁动。

  也许......家凯已不是孩子?

  沈扬心略惊,收敛心神,问:“那你说,什么值得家福家栋他们羡慕?”

  周家凯眼神闪动,整个人像突然焕发出光彩,豹子般优雅危险的姿采底下,隐藏着闷雷的沉郁、闪电的眩惑。

  但狂风暴雨的气势只一刹那,转瞬又垂下眼皮,苦笑:“我很想能像葳哥,做你的亲生儿子。”

  沈扬沉声笑,胸膛随着微微震动:“沈葳不如你,连T大都考不上,我只好把人送去美国,将来多半跟我一样,是粗当兵的料......你才16岁就高考,成绩还全省首屈一指,说起来,我还真羡慕你爸--”

  “只是羡慕我爸?没有别的?”

  周家凯猝然住嘴,僵滞了数秒,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为掩饰剧烈波动的情绪,有意识垂下眼帘。随着呼吸,长长睫毛颤动。

  就像这句话是没经考虑冲口而出的。

  这张面孔本就耀眼,在幽暗灯光下,简直像在散发光芒。

  沈扬直直看着,竟然呆掉。

  心跳突然变得剧烈,一句话竟然说不完。

  静待呼吸平稳下来,家凯自失地一笑,换了个话题:“年初,那边对美国众议院议长奥尼尔明确表示,‘不再提解放,只要肯回归大陆,将尊重岛上的现实和现行制度’。亁爸忙得都没空来这里打麻将,是为了对应这事?”

  沈扬揉太阳穴,语气依旧漫不在意,内里却显出军人的刚硬:“就算美国撤回第七舰队,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回归’。身为军人,不外是为国尽忠,玉碎成仁。”

  家凯笑笑,接口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要是真有那样一战,我还真想陪着亁爸......”

  这孩子,语气轻轻松松,可这话,竟等于在说“我愿意陪你一起死”。

  沈扬冷着脸轻叱:“小凯!”

  家凯毫不在意地笑笑:“亁爸知不知道今年最震撼人心的时代曲?”

  认真端详着猫儿一般蜷在膝盖上的家凯,沈扬当然不和小孩子深究,信口回答:“你们年轻人中间流行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幽暗的仿油灯光线里,家凯轻轻唱:“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黄色的脸孔有红色的污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惧,西风在东方唱着悲伤的歌曲......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没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游戏......”

  家凯的声音不像歌手罗大佑那么嘶哑,磁性得多,还带着少年的清亮。而且明显教养良好、温柔醇厚。

  这样的声音唱悲哀控诉的歌,别有一种压力。

  以周家凯的智商,决不会“一不小心”害得来赴宴的亁爸伤感。他会挑选这样的话题,总是想说些什么。

  沉吟片刻,沈扬还是决定让他自己选择怎么说。

  于是,只静静等待。

  似乎满不在乎沉默本身慢慢积聚的压力,家凯悠然道:“今年一月,我们的第一个探亲团就辗转到北京了。”

  沈扬笑笑:“你最关心的新闻是这个吗?”

  “不是。”家凯很干脆,“我只是以为亁爸会关心。”

  沈扬深呼吸,恢复了权威中透出慈爱的长辈语气:“你呢?”

  仰头略想一想,家凯很流畅地说:“今年美国宣布一种TCP/IP协议,取代了电脑之间的旧网络。另外,柏璋公司在本岛成功售出第一片个人电脑影像撷取卡。还有,苏联核动力人造卫星‘宇宙1402号’突然失控,得萨利·赖德乘‘挑战者’号航天飞机,成为第一个进入大空的美国女性。”

  沈扬眉毛略挑:“第一条新闻你更感兴趣?”

  家凯点头:“是......我感觉到一个新的时代。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沈扬随手揉他头发,呵呵笑:“那你第一志愿为什么选法律?”

  如果选数学应用甚至电脑编程之类,当然就更有机会参与研究电脑,进入技术第一线,可以成为创造新时代的一员。

  家凯抬首展颜,语气轻松:“不管技术怎么日新月异,到头来还是会为人所用。就算知道会有全新的时代,懂得应对或者应用就好,又何必非要自己去创造。”

  皱了皱眉,沈扬终于正面发问:“你想从政?”

  对上沈扬的目光,家凯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是。”

  沈扬微皱眉:“你没有野心。”

  家凯笑得更璀璨:“好像人人都希望我学医,算是方便为家里医院效力?或者,不是人人都能考上T大医学院?”

  只动容片刻,沈扬苦笑:“你才16岁,联考全省第一,念什么不可以,何苦勉强?像你爸激流勇退......”

  家凯一挑眉:“我爸那还可以算急流勇退。我都没有进过激流,就把自己放在岸边,太逊了吧?”

  沈阳揉揉印堂,似乎有些恼怒:“你还小,万一选错了?”

  只微微一笑,家凯的面孔已经光彩焕然:“只要有得选择,就要面对后果,哪来的对错?再说......我想追随亁爸。”

  沈扬眼神顿时凌乱。

  没有用长辈的身份震怒或斥责,他反而伸手按住额头,闭目不语。

  血流一阵冷、一阵热奔涌。

  “亁爸,我替我爸陪你,不行吗?”家凯义无反顾,轻声,“两年前我已看懂亁爸的眼神......你很少来,但难得坐下喝茶下棋,总默默盯着我爸。”

  沈扬沉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家凯点头轻松微笑:“我开始拼命用功,跳级,一直忍到考上T大,才觉得可以开口,说今天的话--起码,亁爸相信我已经长大,不会觉得我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在胡言乱语。”

  沈扬突然有些僵直。

  家凯继续笑吟吟说下去:“现在我念Tda*fa律系,毕业后,肯定要考上哈佛的政治经济,将来,一定有机会进入党国高层。我知道权利是荣耀,也是负担,可亁爸掌兵,在解严后的这种时代,更需要内阁里有自己的势力--有朝一日,我会有力量跟亁爸守望相助。”

  十六岁的周家凯,面孔声音都还是少年那种似乎分不出性别的美,却说出这么男人的话--太像誓言或承诺,太不像人们熟悉的那个乖巧孝顺懂事的周家凯。

  看着家凯美丽而虔诚的微笑,沈扬像被太强烈的阳光直射,竟没法拒绝。

  家凯本来有些颤抖的声音越来越坚定:“虽然还没到十八岁,却希望亁爸能相信,我已经长大......我想做你的男孩。哪怕......只是你怀中的一个赝品。”

  在这个海岛,有闽南渔民源远流长的习俗在,沈扬喜欢男孩子,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既然嗜好从不影响办事,也就成了朋友当中无伤大雅的永恒玩笑题材。

  这个党国最高阶军人,鬓角已轻微霜白。

  周家凯身躯缓缓倾侧过去,越来越靠近沈扬。

  年轻的手骨节有力、肌肤光润,寻找到另一只手,先用指尖反复触摸纠结凸出的血管、长年握枪的硬茧,然后缓缓握紧。

  家凯嘴角浮起一丝舒缓虔诚的微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是明明白白的邀请。

  制止这一切,其实很简单。

  --如果沈扬给周家凯一记耳光,呵斥一声“孽障”,然后叫周浩仁进来,家凯将没有资格在这个家里继续活下去。

  --如果沈扬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接受这诱惑,只需简单地把这当作孩子胡闹,起身拂袖而去。

  但,这个还在蒸腾热量、散发出致命吸引力的身躯......这张酷似周浩仁、偏又俊美百倍的年轻脸庞......

  一切都发生得似乎流畅自然。

  周家凯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轻轻引导紧握的手,覆盖在两腿中间,让沈扬感受快速充血而膨胀起来的部位。

  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透露出少年做出这么决绝的邀请,此刻内心有多紧张。

  〇三 只如初见

  公元1996年。

  阳明山别墅区。

  云气在黛色山峦间飘忽。不远处,黄色的郑成功庙依稀可见。

  车窗外,崖壁上常青藤蔓间也有了泛白或黄了的叶子。枫树斑斓着绿与黄、红、褐,绿色反而成了点缀。

  深秋特有的艳丽、成熟与哀伤,一并沐浴在午后的温润晴和的阳光中。

  停车时,周家凯抬头望向二楼熟悉的窗口,没有那个身影。

  满眼只见简洁庄重的白色小楼廊柱前,艳紫荆树羊蹄状的树叶上,少数叶子边缘泛了白色,仍紫花满树花苞簇簇,每片都有点点的水珠。

  路过客厅,周家凯只匆匆招呼一句“葳哥好”,没来得及等他回答,便沿着暗檀色梯级冲上楼。

  虽浑身渴望得燥热,还是略停了一停。

  周家凯快速调整好呼吸,才轻轻推开房门。

  萦绕的沉香气味中,沈扬正站在书桌前,眼神定定凝结在空中。直到耳后感受到家凯湿润的呼吸,才算是发觉有人进来,但也并没有显出诧异,只沉声问了句:“今天不去家祭,跑来做什么?”

  简简单单话家常而已,是沈扬说出来,就自然而然透出权威感。

  这睥睨刚烈的气势,要发号施令很多年的人才会有。

  距离那个心跳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四年。

  沈扬已经是陆军总司令部的总司令,当年微霜的两鬓全都银亮,脸颊多了深刻的皱纹,军人的腰身却依然挺拔。即使没有任何动作,气势也岳峙渊停。

  以学生会长的身份Tda*fa律系毕业之后,周家凯如愿拿到了哈佛的政经博士学位,受邀回岛,做了总统英文秘书。总统相当激赏这个“零缺点的热血年轻人”,很快提拔他成为国党的中央副秘书长,从此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当初美貌得令人心悸的少年,已长成了英武挺拔的男人,容色璀灿依旧:线条峭拔的五官天然含笑、神采飞扬,令人忘俗。眼睛亮得出奇,即使不经意掠过,也自然会有“我在凝视你”的效果。

  沈扬带几分奉劝的提问中,多少有些指责的意味。

  家凯了然这情绪的来由,放低声音回答:“今天总统请了七位大学教授来开智囊会,家祭不太方便请假......不过我早晨起来头件事情就是上香,他们都下午去墓地拜祭--美惠带着小洛,也跟他们一起。放心,不会对我爸在天之灵缺了孝道。”

  沈扬坐进宽大的扶手椅,苦笑:“周家自有三个孝子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缓缓跪在沈扬两腿间软沉厚密的地毯上,仰头看着他沉痛的脸,家凯悄声问:“亁爸的心里,真的已经放下?”

  语调很柔软,但问题的内核颇严厉。

  沈扬指尖揉一揉眉心,叹口气:“浩仁去世都满一年了,盖棺还不能定论吗?”

  眼神略微一黯,家凯又刻意恢复璀璨笑容,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按住沈扬两腿间,摩挲着,扬一扬眉,柔声:“就算亁爸永远不能忘情,能这样陪在你身边的,也只有我。”

  这种露骨而娴熟的引诱,手段算不上新鲜。可一旦配合家凯令人犯罪的笑容,杀伤力便骇人。

  浑身一紧,沈扬声音顿时低沉了:“小葳在家。”

  家凯满不在乎地笑笑,语调从容轻快一如平时:“进门就看见葳哥了,我还打了招呼,那又怎样?你怕了?......如果你面前的不是周家凯而是我爸,五年前,你会不会像对我一样,逼他周浩仁娶妻生子?”

  一秒钟都没有迟疑,沈扬强忍浑身的躁动,回答的语气绝对肯定:“会。”

推书 20234-06-06 :风月年又年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