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紫气（出书版）+番外 BY 寒月

金花里，魂珠依旧闪烁着微弱紫芒……
——全文完——
番外：恍若隔世
殿上，紫霞单膝跪着，微低着头，倾听座上天帝的话语。
「紫霞，虎妖一事你做得很好，处事风范已越来越有阿紫之风，真是青出于蓝。」
「回天帝，紫霞只是尽全力，不敢与师父相比。」
「你不必太过谦虚，阿紫若有知，想必也替你高兴。」天帝的话语有着一丝丝惋惜，紫霞的心猛
然一揪，无语了。
「你可有想要的东西？」天帝如此问道，是为赏赐。
可紫霞一如往日回答：「没有。」
天帝知他心事，笑了笑：「紫霞，阿紫会晓得你念着他的。」
紫霞闭了眼，心中苦涩。
出了宫殿，紫霞正欲踏上彩云，却异变突起─
不远的天边闪过一道紫光，骤现骤逝，不只他，连其它仙人也看见了，并在同时感觉到一股熟悉
的仙气蓬盛起来，此刻耳边一道传音，正是天帝：「紫霞，速回你的住所一看究竟！」
紫霞不及驾云，咒法一催，转眼便回到住所。
一名年轻男子正神色匆忙自里奔出，急唤着：「师父！」
「发生何事？」
「阿紫魂珠不见了！」
紫霞一听，脸色大变，拔腿往卧房赶去─一推开门，早晨他亲手放置在桌上的金花已消失无踪，
便连那对捏面小人儿也不见踪影！
这时，一股温暖的脉动自房外缓缓传来，他心下一颤，出房后又往住处的湖边奔去。屋外有一湖
，据闻本无，是后来阿紫为紫霞造出，内与蟠桃池水同源，植的非仙桃，而是一株槿树。
槿树开花时，盛茂白花绽满枝头，不知是否饮了仙水，花开一年比一年多、一朵比一朵大，纯白
无瑕洁似云，万分美丽。
除去槿树，便有些仙界的不知名小花草，摇摇曳曳，似人晃首吟诗，十分有趣。
湖边色彩缤纷，紫霞平日最爱流连此处，或想咒法，或排阵，或看书，或作丹青……玉真也是喜
爱这里的，尤其最爱槿花。
落在湖面上轻荡涟漪的风景。
满满湖面，满满洁白，彷佛谁的轻纱遗落，轻轻柔柔覆盖住，白花围绕，随波逐流，似仙女舞蹈
……但，只要紫霞在湖边，便不准任何人打扰，即便是玉真，也不行。
玉真知晓他的师父透过湖和槿树在看着某个人。湖边平日应无人，除去几名紫霞旧仙友便不会有
人来此，然当他们一脚踏上湖边软绿草地时，映入眼帘却是一抹紫色身影─那紫影身形修长，偏
浅色长发散落于肩随风飞扬，由背影看来，并非紫霞旧友。
紫霞心里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向前走去。他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只因期待中复失望已千百年…
…来到紫影身后五步之处停下，紫霞愣愣望着，还未及开口，紫影便转过身来，一张眉目如画的
面容带笑问：「你是谁？」
紫影容貌温润，眉眼之间的温柔令人一见揪心，然后便是一股暖意如水波漫开……
那是令人千年难忘的仙容。凝望着，便觉原本郁抑深沉的湖也变得清新空灵起来，彷佛一切由死
复生，欣欣向荣。
时间倏然凝住，空间无声，除去眼前人，紫霞再无法察觉其它事物。
那身影，神秀丰姿，清亮的黑瞳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看进去，却有些朦胧……
曾经夜夜梦寐，却惊醒成空。
他的思念太浓，度日如年。
才知今日一见，恍若隔世。
微风扬，发散，那人一如千年前的俊秀，无一更改。
「……阿……紫？」紫霞声涩轻唤，深怕惊醒这场美梦。几缕发丝自额际垂落，又自飞扬掠过紫
霞的颊，可吐出的言语却令紫霞如置身幽寒谷底─
「你是谁？」
阿紫再不复记紫霞，再不复记过往爱情，再不复记生死相许……
甚至已不记得紫霞对他的冷颜相待……
一切，重来。
书房，阿紫、紫霞、玉真各据一方而坐。三人面色凝重。
「因此，此屋已不是我所有，我也不再是紫霞仙君？」阿紫道。
「是，几千年之前你收我为徒，已让位于我。」紫霞答，一双凤眼紧瞅阿紫不放。
「现下师父收我为徒，因此我该叫您师祖。」玉真搔首道。
阿紫轻笑摆手，「无妨，便是唤我阿紫也可。既是如此，那我便不能在此逗留。虽已丧失记忆，
我仍该有可去之处吧？」
紫霞起身，双臂揽住阿紫肩膀，低道：「有我之处，便是你容身之所。」
阿紫一愣：「为何？」
玉真一旁吐舌，暗忖：阿紫已失忆，真要师父告诉他两人之间的关系？虽是同一人，然能否再次
接受还是个问题。
「我与你本住一起，师徒同住一屋有何不妥？」紫霞低头凝视阿紫。
阿紫想了想：「是无不妥，可我既让位于你，理应将屋也让于你了，怎会同住一处？」
「你爱此处，我也喜爱与你同住，因而做此打算。」
阿紫恍然大悟：「喔。那么我该做什么？」
紫霞松手，淡笑：「你喜造剑，曾造出一把紫霞剑，为斩妖伏魔的极品法器，可惜千年之前与狐
妖一战中已折。」
「嗯，造剑之法我尚记得，伏妖之法也记得，似乎只忘了……某事？」
紫霞顿了顿，道：「忘了无妨，无啥大事。」
阿紫含笑看他，摇首道：「你说谎。」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那对紫霞珍视的捏面小人
儿！「这是你的。」
紫霞垂眸不语。
阿紫续道：「你瞒我什么？且，我尚记我的本体为人，为何有朵金花在我胸口？」
紫霞浑身大震，犹是不语。阿紫握起紫霞左手，十指交握，彷佛心连心。
「我体内有你的法力，是金花之故……我死过一次？」
紫霞抬首，眸中深深，只道：「若你记起便记起，若遗忘便忘……只要知晓我是为你。」
「为我？」阿紫低喃，似在哪儿听过这话。片刻，又道：「既是为我，那你有何欲望？」
「仙能有欲望吗？」紫霞反问。
阿紫笑道：「若无欲望，便不该追求高强法力、不该追求仙位，况仙也由人修成，七情六欲，非
佛难脱。」
「……你以前也如此说过。」只是当时却被自己当了笑话……
「是吗？那么你的欲望为何？」
「─我只盼你，永伴我身旁。」
只这一句，便把阿紫深深撼住，再无法追问其它事物，良久才道：「我们……不是普通师徒？」
紫霞双眼中有至沉至浓的情，阿紫见了甚觉心酸，莫名的，想紧紧拥抱住他！可，双手伸不出，
他怕……害怕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某样事物……
「若我说真话，你会接受？」
「……我不晓得……」
「那么你只要知道，再见你一眼，恍若隔世，却已心满意足。」
之后，紫霞对阿紫以礼相待，除去那句「永伴身旁」，阿紫真以为他们是一对感情甚好的师徒。
可他心里明白，他与紫霞之间并不单纯。
一晃眼，一百年逝去。阿紫见玉真可爱聪敏─即便玉真比他高，在他眼中玉真仍是个孩子─便为
他造法器。炉是向太上老君借来，火是三昧真火，法器本体由紫金砂融成，紫金砂是天界常用的
法宝石，上有自然之力，用于铸兵器能带有仙力。
屋后，炉火焰焰，蒸得阿紫脸红通通一片。紫霞伴于一旁打下手，虽无多言，然与阿紫双眸相对
，两人总能会心一笑，默契十足。
「要不要歇息会儿？喝口茶水吧。」紫霞低声道着，端上一盘玉真泡好的茶，还冒着些微热气。
阿紫点点头，「也好，有些累了。」
接过茶，阿紫大大啜了一口，笑得开心：「这玉真可泡得一手好茶。」
紫霞也微笑道：「泡了千年，再不好也好了。」
「嘿嘿，就凭他这手好茶，我造这法器真是值得。」
「要喝茶直说便是，怕玉真还巴不得你开口呢。」
「嗯嗯。倒是你，一直陪着我好吗？这火非凡火，待久了连我也觉得不适，你不去屋里歇会儿？
玉真可还得等你给他讲课。」
紫霞见阿紫一口喝完，唇角有水光，体贴地以袖拭干，阿紫一赧，垂了睫，又猛灌一口。紫霞虽
是以礼相待，但肢体间的暧昧却免不了，一日之内常常弄得阿紫脸红心跳，不知所措，深怕他人
误会，但紫霞本身却似乎非常乐在其中。
紫霞一见阿紫羞赧不禁好笑，又心生爱怜，真想将他拥入怀中，深深嵌入自己体内，再也不分离
。然双手伸出一半，却停在半空中，又黯然收回，口上只是说：「无妨，玉真一见你回来连魂都
飞了，他爱你给他讲课，可不要我了。」
「是吗？魂都飞了？原来玉真如此可爱呀！」真是好生动的形容，呵呵。
「……若是你见过他的本体，也许不会有此念头。」
「咦？他本体有何不对？」
「不说这了。」紫霞轻咳一声，话锋一转：「这法器还多久才成？」
阿紫看了一眼炉中，「大概再过一日便成。」
「成了之后呢？」
「成了之后先别开光，给它下咒阵，再给玉真。」
阿紫说的便是在法器上头镂刻降妖伏鬼咒文，形成一圈无形法阵，并可在日后一圈圈加上咒阵。
这次所造法器可容咒阵达七圈─也是说，玉真可再加上六次咒法。
不过这次阿紫所造非剑，是一无弦弓。
紫霞点头，不再言语，只轻柔地拉过阿紫，让他靠在自己身前，然后取下发带，重新为阿紫梳发
、束发。这动作十分亲昵，阿紫下过凡间，这束发一事通常是由夫妻来做，更显鹣鲽情深。可他
和紫霞如此关系……究竟是算什么呢？
阿紫的疑惑在不久后，解开了。
天上本没有日夜之分，可大多数的仙由人修成，保留了人的习性，因而施法让天界与人界一样有
了黑夜。夜里，阿紫正朦胧之际，忽闻房门被人打了开来，一抹黑影缓缓移进。那气息阿紫认得
出，除了紫霞外又有谁会半夜进他的房？
紫霞自阿紫「苏醒」的这些日子以来，每夜必定来到阿紫房内，然后坐于阿紫身旁，什么也不做
，便只是凝视着阿紫睡颜。阿紫是很久之后才发觉到的，但他没有戳破这件事，只因他曾偷偷睁
开眼看过紫霞那时的神情……
那是如何的伤痛，才会让紫霞那平日淡冷的表情上出现悔恨？
紫霞很淡，如一抹轻风、一朵白云，又清傲像朵莲，这样的人怎会出现那种希望中带着失望，失
望中又复期待的神情？
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彷佛只要凝望着，冰山也会融雪。
紫霞曾不只一次想碰触阿紫，可伸出的手每每伸了一半，却怎么也无法碰上熟睡的人，僵在半空
中的手会不由自主开始颤抖，坚持许久后，还是轻叹一声，默默收回，然后继续凝望。
通常，紫霞会坐上好一段时间，看上好一段时间，有时临走前，会静静流下两行清泪，无声哽咽
。
阿紫的心，如受重击，彷佛有谁大声哭吼着拍打他的心门，求着让他进入……
那是一种很难过却又倍受宠爱的感觉，让阿紫不禁在紫霞离开之后翻身而起，望着房门、想着紫
霞落泪的神情，也开始坐上一段时间。紫霞的话，阿紫总算有些明白了。
记忆片段开始回笼，一开始是一点一滴的，破碎的，可当他见着更多紫霞的泪后，那种记忆如猛
兽般袭来，如洪水冲击他的脑袋，就像使咒瞬身一般……一瞬间，他什么都记起了，包括该与不
该的、温暖与心寒的、快乐与悲伤的……
他无法见紫霞难过，因此，当紫霞又来到他的房内时，他慢慢睁开眼睛，向仍静静凝视、打算什
么也不做的紫霞道：「你这般做，不痛苦吗？」
紫霞大惊，猛地后退。「你没睡？！」
阿紫坐起，为了紫霞心疼。
「若我永远记不起，你是否打算这样默默守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紫霞与阿紫不同
，阿紫可以很明白地向紫霞说爱，可紫霞却不允许自己的心轻易谈爱。
「你在说……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真哥哥，成仙的滋味可好？」阿紫露出笑容，眼中有了水光。
「阿紫……」紫霞睁大双眼，只唤一声便无法再言语，敞开的怀抱迎入一抹身影。
实实在在的，再也不是自己所担忧的只是一抹幻影……
他终于等到阿紫真正的「苏醒」了。
怀中温润的容颜，充满爱意的眼神，对他而言，是迟了千百年的，刹那芳华！
─番外《恍若隔世》完
番外：宝物
之后，即便阿紫恢复记忆并也接受了紫霞，但紫霞对待阿紫的方式仍是小心翼翼，甚至有一些戒
慎恐惧。
阿紫见了心疼，但他不是不晓得紫霞心底的挣扎，于是也只是默默看着，并不打算说破。
直到玉真提议为阿紫办一个小小的宴席，庆祝阿紫重生，紫霞才算是坦然揭开他心里的挣扎。
参与宴席的就只有他们三个人，玉真负责掌厨。
花前月下，把酒言欢，虽只三人，也聊至夜沉。
夜深人静，紫霞与阿紫促膝而坐。
「阿紫……我一直很想知道，当你将那颗化了自己的精血与三百年道行的珠子给我时，抱着什么
心情？」紫霞低声问着，眼神落在阿紫的掌心。
阿紫轻声笑着：「就像你总会拿出那对小捏面人凝视着那般……」
紫霞喉间一热，「……我被你原谅了吗？」
阿紫并不直接回答，反而说起另一事：「我之前失了记忆是因飞天。」道着，眼前不禁浮现一道
火红身影，心中犹是隐隐作痛。
「他？」
「我本打定与他同灭三界之中，可飞天仍是怜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护住我的魂珠，却封印住我
的记忆……」
在即将灭于空无时，阿紫清楚地听见他说：「阿紫……若永生永世无法与你相伴、与你执手，我
宁愿玉碎！可……我还是无法忍心……却也恨你……因此我要你活着、永生永世活着来赎你对我
的愧欠！」
「我封印住你一切记忆，不让你再记着紫霞，除非你再爱上他一次！」
「不要忘了我……阿紫……求你不要忘了我……」
「你别以为我不知，夜夜是你在我床边无声流泪、痛苦挣扎，看你如此折磨自己我心如刀割……
我非顽石，无论是否如飞天最后所言那样，我心中向来只有一样宝物……」
「那就是你，知道了吗？虽然我对飞天有所亏欠，可能永远也无法忘怀，但我最在意的人始终是
你，懂吗？」
「……我懂，如同你已懂了飞天一般。」紫霞抓过阿紫的双手紧紧握着，「我会感谢他，让我能
有机会握住你的手。」
阿紫也回握住了，笑着：「如今，我倒是想起我忘了说一句话了……
「我回来了，紫霞。」
紫霞站起身，抬起脸，眼睛微眯，倾身吻向阿紫额上，回道：「欢迎你回来，阿紫。」
以往的冷漠伤害全数消失，紫霞只想留下他做张真时的那种感受……
虽过去未曾知情、未曾懂爱，可往后的日子，他只想和阿紫相伴，即使会跌跌撞撞，他也会试着
去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仙非无情，只因知情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