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控而已

作者:控而已  录入:06-01

  在场的人不敢说话,邱景岳想找张椅子坐下,发现没有椅子了,他只好站著。
  由於值班医生不敢开口,到了八点三分,交班还没开始。廖敏轩说:“开始交班。”
  廖敏轩平常是在一区的,他从来不到二区交班。邱景岳预感他今天来一定是找茬的。果其不然,在夜班医生战战兢兢交班的时候,他开始翻看病历。而後在交到术後病人之时,他忽然把病历往邱景岳方向一砸。邱景岳避开了,病历砸在他身侧的地面上,整个架子都散开,里边的文书全散出来了。
  廖敏轩脸色发黑地瞪著邱景岳,邱景岳避免和他目光直视──这麽久的挨骂生涯,他当然知道冷处理可以尽量不延长他的愤怒。
  “你看过你管的病人病历吗?”
  邱景岳没回答他。
  “研究生开的医嘱,你签名没有?”
  邱景岳知道廖敏轩对病历要求十分严格,因此他特别交待过,还没有拿到证的医生如果开医嘱,一定要及时找上级医生签名。他每天下班前都会检查组里的所有病历,及时把名签上。
  那位夜班的医生战战兢兢地插话:“邱博士都签名了???我昨晚值班,找不到人签名???”
  “谁让你说话了!”廖敏轩怒吼,指著邱景岳说,“我问的是他!”
  全办公室鸦雀无声。
  “你没管教好下面的人,就是你的责任!谁说晚上值班就不能找他签名?谁告诉你检查的人不会一大早就来?我跟你说,你不要以为你了不起,你以为你有功劳对不对?”廖敏轩火力全开,指著邱景岳转头对全办公室的医生护士说,“不要以为有功劳就可以嚣张,我告诉你们,你有再大的功劳,只要你做错一件事,你该滚就得滚!”
  廖敏轩转头指著邱景岳上级医生杨教授,说:“你,杨怀河,不要以为邱景岳出事,你可以没事。我告诉你,他出问题,你也吃不了兜著走!”
  杨怀河也低著头,在廖敏轩面前,资格再老的教授都像幼儿园里犯了错误的小孩。邱景岳一时弄不清楚,廖敏轩这次来找茬,是针对他的,还是针对杨教授的。自从他在廖敏轩那里扮演了这个角色之後,信息来源几乎被隔绝了。
  “今天以後,夜班值班的是没拿到证的,要是再被我发现没签名,就不是这麽简单了。”廖敏轩撂下这句话後,终於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离开了医生办公室。离开前回头说:“邱景岳,你半个小时後到我办公室一趟。”
  廖敏轩走後,所有人都避免提到刚才的事,等到杨教授、张教授、谢主治离开办公室後,邱景岳最後走出办公室,就听见住院医生们在哀号:“谁半夜打电话叫人来签名啊,不被恨死才怪!”
  “就是啊,那夜班不开医嘱啦?”
  “没证的不排夜班不行吗?”
  “那就剩两个人值班了,想让我们死啊。”有证的医生哀号起来。
  “大医院的效益都是我们这些免费的劳动力换来的,真不让我们值班,他们得多花多少钱请住院医生啊?”
  “话不能这麽说,这种教学医院有教学任务的,又要培训你,又不让你值班,那怎麽行?????”
  邱景岳没听完。今天是杨教授的手术日,廖敏轩要邱景岳半小时後去找他,显然第一台手术上不了了。邱景岳回到上级医生办公室,杨教授在里头抽烟,见他进来,对他说:“小邱啊,你可仔细点,你听廖敏轩说了,你出事,我也吃不了兜著走啊。”说完苦笑一声。
  邱景岳也苦笑了一声,摇摇头,不知怎麽回答。人想要你错的时候,你怎麽可能不犯错误?
  邱景岳在半个小时後准时敲响主任办公室的门,听见廖敏轩说进来。他转动了一下门把,推开门,就见廖敏轩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後,桌前背对著门坐著季师益。季师益转过头,见他进来,自觉地站了起来,想把座位让给他。廖敏轩说:“你坐著别动。”
  季师益没有再坐下,邱景岳也没有坐下。两人站在桌前的一左一右,视线互不交流。
  “邱景岳,你那个家族调查的课题和小季一起做。”廖敏轩这麽对邱景岳说。
  原发性肝细胞癌家族调查的临床课题是邱景岳为科室写的,用的是廖敏轩的钱。廖敏轩本人最开始不太瞧得起这个课题,但做了一年之後,邱景岳的摘要中了一个很重要的国际会议的口头汇报,并得到了travel grant,*国的某个研究室听了他的口头汇报之後主动联系他们,说可以和他们合作,利用他们研究室的基因检测方面的技术深入研究这个课题。这项合作的协商正在进行中。今年的研究团队申请当中,邱景岳的几个研究都被纳入,他在读期间所做的工作以及最近两年做的东西几乎支撑了廖敏轩团队申请的一半内容,而这个家族调查项目正是重点内容。
  邱景岳虽然在这方面不够聪明,也明白廖敏轩的意思,他不想让他一人独大,至少要扶植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使他的功劳不那麽突出。
  邱景岳没看季师益的表情,也没看廖敏轩的表情。他只是点头,说:“好。”
  廖敏轩要邱景岳交出的那部分就是和*国实验室共同合作的那部分。邱景岳已经写好实验计划,和对方的具体负责人员也在协商。中途换人势必会令对方不满,邱景岳虽没有指出这一点,廖敏轩自然也明白,於是对季师益说:“你先跟他熟悉一段时间。”
  廖敏轩圣旨下了,邱景岳和季师益只能照做。季师益对这个课题并不熟悉,邱景岳说那你找个周末,我好好和你说一下吧。季师益说好。
  在走出廖敏轩办公室後他们只进行了这样的交流。邱景岳在转身回二区的时候季师益从後面叫住他。邱景岳回头,看见他有点烦恼的脸。
  季师益踌躇半天,都没说出什麽,邱景岳不太明白他要说什麽,只是看著他的脸,觉得如果是这样的事情,宁可见不到还好些。
  廖敏轩那时从办公室里出来,见他们两个还没走远,问了句你们干什麽?邱景岳就往二区去了。
  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邱景岳知道自己对廖敏轩而言是一颗棋子,恨得入骨,却不能丢弃的棋子。邱景岳也明白这也是自己拼命争取才达到的效果,不然的话,他会是一颗弃子,早就被丢在角落的弃子。
  只是,如果最终使他被丢在角落的人是季师益的话,他宁可一早就被丢弃。

 


情歌(下)8

  8
  周五下班时,邱景岳给季师益发了条短信,问他晚上有没有空,约个时间地点谈谈课题的事。季师益很快就给他回了电话,在电话里问他:“方不方便去你家?”
  邱景岳犹豫了一下,说:“我家里人要休息,可能不是很方便。”
  “那到我家可以吗?”
  邱景岳只去过季师益的家一次。就是自己婚礼喝醉了,被他背回去的那一次。想起那个时候他和季师益的感情还挺不错的,对於去那个地方未免有些抵触起来。
  因为邱景岳迟迟没有回答,季师益在那头也沈默起来。最後邱景岳说我不是很认得去你家的路,要不晚一点,九点半你再来我家,怎麽样?
  季师益说好吧。
  九点半儿子睡觉,保姆基本上不出房间了。他可以告诉季师益家里人都睡了。
  季师益在准时九点半的时候按门铃,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的邱景岳马上过去开了门。开门後,邱景岳转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说你穿吧。
  季师益打开鞋柜,把自己的鞋放进去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说:“你太太睡觉了吗?”
  邱景岳随便应了一声。但那个时候,听见门铃的保姆从房间里出来了,见有客人来,就问邱景岳:“邱先生,我去泡点茶?”
  邱景岳很是尴尬,又不好责怪保姆,只好说:“哦,好的。”
  保姆去厨房里煮开水的时候,季师益坐在沙发上,接过邱景岳递过来的烟,问:“什麽时候换老婆了?”
  他问的时候口气并不是那麽好,或者说,口气十分尖锐。
  “是保姆。”邱景岳拧起眉毛,他有点恼怒於季师益的语气。
  “你太太呢?”季师益也不点烟,就把拿在手里玩。
  邱景岳不想回答,於是点起烟,选择忽略他的问题。
  保姆把泡好的铁观音拿出来,给客人和主人都斟上茶,然後说:“邱先生,那我先进去了。”
  “嗯,没事不用出来,没关系的。”
  邱景岳抽烟的时候季师益也点上了烟。他们沈默地抽著烟,在剩下烟屁股的时候,邱景岳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了,说:“早点做完,可以早点休息。”
  “晚了也没关系,我可以住这里。”季师益也不看邱景岳,只是把烟灰抖在烟灰缸里。
  邱景岳说:“没有多余的床。”
  季师益说:“你的床不是你一个人睡吗?”
  他的语气激怒了邱景岳。邱景岳站起来,走到门口,把季师益的鞋子从鞋柜里取出来,放在门口,打开门。
  季师益坐在客厅里没动,甚至没有理会邱景岳在做什麽,只是慢慢地抽著烟。
  邱景岳在门口站了会儿,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季师益什麽都知道,却在装糊涂,看著他说谎,一次又一次故意提及他的那位太太,使他难堪。他也许什麽都清楚,包括廖敏轩想靠扶他来排挤他,想起自己当时自以为和他感情好,想起他从来不回的那些邮件,忽然觉得自己蠢到没边了。
  一开始就知道是竞争对手的人,怎麽可能做出那麽温柔的事情?如果不是当时他的前妻一次又一次找邱景岳“倾诉”烦恼,季师益怎麽可能来和他感情好呢。
  邱景岳忽然觉得,人想明白什麽,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我把相关文件全发给你,你早点回去休息吧。”邱景岳站在门口对季师益说。
  “不要紧,我可以在这里休息。”季师益还是坚定地坐在沙发上。
  邱景岳对他毫无办法。他关上门,回到客厅,看见季师益喝著茶,简直想不明白他怎麽还能这样。他的这种态度使他想起了张宁,反感之余,邱景岳说了句随便你,就回到了书房。
  在打开电脑之後,他很快就把电脑关了。他站起来抽烟,找不到打火机,他转身,就发现季师益站在书房的门口看著他。
  那个视线似乎一直是那样的,邱景岳一直不明白,季师益为什麽喜欢那样看著他。季师益从来不那样看著别人,邱景岳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打量、评估、还是一种乐趣?
  邱景岳对此十分烦躁,他试图从季师益身边走出门,却被他拉住了。季师益关上门,邱景岳说:“你想做什麽?”
  “不是要工作吗?”季师益说,“你上哪儿去?”
  季师益坐到电脑前,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邱景岳坐过来。邱景岳坐了过去,打开电脑,打开准备对季师益进行交待的文件。说了一句:“这个东西???”就说不下去了。
  季师益仍然那样看著他。邱景岳忍不住说:“你看电脑吧。”
  季师益没有离开视线,因为那个视线那麽灼热,邱景岳几乎就要窒息了。他站起来,却被拉回了座位。邱景岳高声说:“你到底要做什麽?”
  “你儿子在睡觉吧?”
  邱景岳只好说:“你能不能专心点看电脑?”
  季师益终於转移视线了。邱景岳开始讲解,他自己都觉得不知所云,讲了接近十分锺,忍不住点了一支烟。
  “你有没有话想问我?”季师益说。
  邱景岳抽了会儿烟,说:“很多,现在不想问了。”
  “我不知道廖敏轩会让我做这个课题。”
  “你不用解释。”
  “我曾经以为你和你太太和好了。”
  “我的家事和你没关系。”
  季师益玩味一笑。邱景岳说你笑什麽。
  季师益说你喝醉後告诉我很多秘密。
  邱景岳说我很後悔。
  季师益说我知道你後悔,难道我要一一说出来加深你的後悔?
  邱景岳看著季师益,季师益重复了一遍:我以为你和她和好了。以为了好久,直到刚才。
  邱景岳说你别说了,我头很晕。
  季师益说:我在一个和老婆和好的男人面前提到他以前的秘密,你认为很好吗?
  邱景岳说那我谢谢你了。
  季师益看著邱景岳,邱景岳再度烦躁地站起来,季师益把他拉下,却不是拉到他的椅子上,而是拉到自己的腿上。
  邱景岳震惊地看著季师益,季师益抱住他,把头放在他肩窝里,说你别这样,我怕了你了。
  那句话又是那样,无奈又曲折,带著深切的恳求,听得邱景岳的手指脚趾都微麻了起来。
  过了几分锺,邱景岳说:你胆子真小,连我都怕。
  季师益说:我已经够胆肥了。
  季师益抱著他的手微微颤抖著,邱景岳拍著他的手,说:你看吧,一直拒绝别人请吃饭,会遭报应的。

 


情歌(下)9

  9
  邱景岳和季师益恢复了烟友的关系。
  那天晚上邱景岳终於意识到他们的姿势很是不妥,对季师益开起玩笑来,说:你这是第几次了,搂搂抱抱要收钱的。
  季师益放开他,问:一次多少钱?不贵的话再来一次。
  邱景岳说:按职称算。主治一百块一次。
  季师益说:那等你升了正高,我一个月工资都抱不起了。
  结果那天晚上也没干什麽正事,他们像从前那样聊天。邱景岳说时间晚了你回去也远,住我这儿吧。然後他们就在主卧室一起睡觉了。第二天早上倒是把课题交代清楚了。
  随後的那个周五,邱景岳在下班的时候打电话给季师益,再度邀请他吃饭,表示要加深烟友之间的感情。季师益终於答应了,答应的时候还说:“你邀请这麽频繁,是追求我吗?”
   “是啊,我这麽有诚意请了你这麽多次,你都不搭理我,老实说我很受伤。”邱景岳笑道。
  “我更受伤。你要追求我,只是请顿饭。”
  “吃完饭看电影。”邱景岳追加筹码。
  “看完电影呢?”季师益问。
  “看完电影那你就要从了我了。”邱景岳笑道。
  “好便宜。”季师益说,“什麽游乐园、摩天轮、海滩、温泉,全都没有。”
  “慢慢来嘛。”
  那天邱景岳打电话让保姆别做他的饭,并且对儿子说爸爸要晚点儿回家,儿子问爸爸为什麽,邱景岳说爸爸和上次来我们家的季叔叔一起吃饭。儿子就说同同也要吃饭。邱景岳说同同乖,在家里和阿姨一起吃,爸爸吃过饭就回家。儿子有点委屈地应道:好,同同乖。
  儿子近几个月稍晓事一点,邱景岳值二线班都偷懒跑回家去过夜,有事的话开车赶过来,夜里不塞车,没红绿灯,开车也就二十分锺左右。那二十分锺往往手术的前期准备都还没完成。他想等儿子稍微大一点,他上夜班也放心点儿,其实值班不住医院确实不太好。
  当天吃饭,他们去的也就是医院附近的一家粤菜馆。医院里不少职工喜欢去那家店,邱景岳是事先订了包厢。他和季师益并不是同时到的,邱景岳先到,看到几个别科的同事,打了招呼就去了包厢。季师益说还要处理些事情,稍後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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