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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宋永皇帝的随身太监戴乐急急忙忙从殿外嚷到殿内。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宋永沉着声低叱着跟自己如兄弟般的戴乐。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病情急转直下,众太医们束手无策,怕……怕没多少时间了。」戴乐低头伤幽地说。
「什么?!摆驾东宫!」
丢下正在圈改的本,宋永急步迈向东宫。
戴乐随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永皇帝跟前的御前二品带刀护卫风玉临、四品负剑护卫姜曲也跟在戴乐后头一起朝东宫前进。
﹙编:一开头就这么八股,后面肯定更难看了。 作:一.一﹚
「皇上驾到!」东宫外远远地就接二连三传来皇上驾临的讯息。
没那闲功夫叫经过的人平身,宋永一路心急,直入东宫。
宫里所有太医都聚集在此,皇上驾到,众人跪于太子床旁两侧。
来到太子宋真床前,看到宋真形色枯槁,像是离死不远的景象。
宋永心里一惊,舍不得心里最疼爱的这个孩子,眼框里泪水浮现,便要流将下来。
「太医们怎么说?」宋永低沉的声音里充满哀愁。
「回皇上,太医们众说纷纭,诊不出是什么病。」戴乐低头回答。
「都已经诊了两个月了,难道什么都看不出来?!」怒气充塞胸间,宋永大喝一声,所有人噤若寒蝉。
不过这一喝,倒让一直沉于昏迷的太子宋真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父皇……」宋真想起身,行君臣大礼,却连上半身都无力撑起。
宋永红着眼框,阻止宋真起身。
「真儿尽管躺着。」
宋真原本英俊非凡的脸庞,如今却瘦到颧骨突立、颊肌内陷,看了真令人不舍。
「父皇……孩儿……也许没有机会……承欢膝下了……」宋真喘着,直要把心里的话讲出来,现在不讲,也许再没机会说了。
「胡说什么?!朕一定会找人把你治好,你别想太多。」
「父皇……孩儿有一心愿……望父皇成全……」
「什么心愿,等病愈后再提不迟。」宋永不愿去想象宋真死去的样子。
「父皇……孩儿恐怕……时日无多……」
「又再胡言乱语什么?!父皇马上延请天下名医来帮你诊治,你一定会好起来。」
「父皇……孩儿愿卸下……太子的身分……请父皇……另立皇储……望……父皇……恩准……」
「真儿你……,唉……」这孩子从三年前被立为皇储太子起,就一直提这件事,就连真儿自己都这种时候了,还心心念念不忘此事,看来自己是一直强他所难了。会不会……会不会真儿这是心病,就是因为这个身为太子的结打不开,才这么病重的?那自己应允真儿,说不定他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好吧,朕答应你,你可也得快快好起来。」
「谢父皇……孩儿恐怕……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宋真流下了欢喜的眼泪,他终于摆脱当太子的命运,不过好象也有些太迟了。
「别再胡说,专心养病,朕这就诏告天下,延请名医入宫来医治你。」
「谢父皇……」
「闭上眼,好好休息……」
「谢父皇……」宋真听话闭上双眼,又迷迷糊糊地陷入昏睡之中。
撇了一眼身边低头不语的众太医们。
「众卿。」
「臣在。」
「立即开立补身药方,将宫里所有兹补之物,能用即用,拿来为真儿补身。既然众卿无法诊治皇儿,那么朕唯有诏告天下以求真良医。汝等切不可为了自身的医名而妨君害主,知道了吗?」
「臣等无能,还望皇上早日觅得良医,诊救太子。」太医们回话。
宋永起身。看了心爱的儿子一眼。凄惶地说:
「摆驾回宫。」
宋永回到御书房,拿着朱笔,心却不在大臣们参奏的本上,心里想的是,连太医都没办法了,天下还有什么样的医术可行?这诏书,写是要写的,可是该怎么写,才会让那些医术高超的良医前来诊治?通常这些个医术高超的名医,都很难搞,哪那么简单一道诏书就能把人召进宫来,伤脑筋啊!
风玉临看着皇上忧心忡忡,又念着自己跟皇太子宋真的过命交情,从来就是当个沉默的隐形人的他,也不得不跳出来说话。
「皇上,臣有事启奏。」宋永皇帝不大认得这个低低哑哑的声音,抬头一看,才惊讶地发现从来不说话的风玉临在自己跟前一副想讲话的样子。自己也很好奇,从来不讲话的风玉临想讲什么。于是……
「准奏。」
「启禀皇上,臣于未进宫担任护卫前,曾于江湖上踩踏,闻江湖上有一柳姓神医,名唤柳无色。其名号之响亮,有江湖传诗,云曰:
『无见柳后不哭之人,无柳诊后不愈之人。』
意思即为,见过柳无色的人,没有一个不哭的,因为他实在太丑了,丑得让人看了想哭,难怪叫无色。被柳无色诊治过的人,没有一个不痊愈的,因为他的医术实在太好了,才被奉为一代神医。
皇上不若诏告天下,诱他进宫,为太子殿下诊治。」
宋永大喜。
「当真有此一神医?」
「当真!臣昔时被唐门所毒伤,幸遇柳神医,才能却毒恢复功体。」
「依卿之见,却要如何诱他前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当天,皇帝下诏,首都阳城皇宫内皇驿中的几百匹快马同一时刻往四面八方散去,没两日,全国州县府衙、城门等公告亭处都贴了皇帝诏书:
天子御筆诏告天下:
近日皇宫内院中,有不知名之病症肆虐,天下群医束手无策。
朕恐此症向外散布,祸于天下,今即请当世柳无色神医前来皇宫为患病之人看诊。若果治愈,将请柳神医品尝天下珍奇甜品,并得朝廷终身俸禄。
若有知晓柳神医行踪之人,获报并查证属实,即可得皇粮一年;谎报者则须关入天牢。
又若柳神医之能,可治愈宫内病患,该报讯者即可受终生皇粮。
钦此
宋永皇帝印 宋永十八年正月十三
不要说江湖中人了,连三岁小孩子也都知道柳神医。
民间有父母要小孩听话时,都会说:「你再耍坏,就叫柳神医来给你看病。」
柳无色才出道十年,就弄得天下人尽皆知了。
知的是他那张比鬼还丑、丑得让人想哭的脸,知的是他那手回天的医术。
本来他是想在家乡开业的,可是在深山里学好医术回家乡后,几番弄哭前来就诊的邻家叔叔伯伯姑妈阿姨哥哥姊姊弟弟妹妹、还有他们家里的小孩子:小顺子、小狗子、小癞子、小傻子……等等。就算他医术再好,也被邻居街坊们拿着扫把赶出家乡。他就成了浪迹天涯的行脚医。
就因为他丑,所以他只要在外行走,就顶戴个黑纱帐帽,盖住脸,比较不会吓坏、吓哭一路过往的行人。
没看过他但听过他的人都非常好奇,他到底是丑到什么程度,竟然可以吓哭一般正常人。
他的额头上长了三颗铜钱大小的肉瘤,最右边一颗上面还有一搓黑毛,根本看不出轮廓的耳朵,鼻子又大又歪,鼻孔却小得都快看不见了,长满痲子的脸上,左右颧骨一高一低,结果使得一边眼角高吊、另一边却下拉,嘴小唇却又大又厚,两颊旁的肉连着脖子长在一块儿,快要看不见下巴。
说实在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因为有一次他想试试高级客栈的床,就找了家五星级客栈住了一宿,隔天早上梳洗时,没发现这客栈竟高级到梳洗台上有镜子,梳洗时看见镜中人,自己竟吐了半脸盆的胃液。
从此后,他再也不住五星级客栈了,免得还没吃饭又吐半盆子胃液,这样吃饭时会消化不良。
也说实在的,他自己也不想长成这样,可是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长这样。自己也认为,自己的父母是因为自己的长相而丢掉自己,才被师父捡去养的。他的整张脸几乎都没什么知觉,听师父说,他才知道这个容貌是一种病。
从小,在师父身边学医,师父天天晚上会给他喝药,说是要试试看能不能治他这个病,喝到后来,好象越来越严重。
他本来也希望师父动刀给他整形,可是师父说了,如果割掉了多出来的肉,又长了出来,那不是白受罪的,连药都不能控制那些丑肉的生长了,还是别白白受割伤疼痛。自己想想也对,就没这么做了。
他从山里出来后,就没喝药了,脸也这么定型了。自己还想,说不定不喝药还没这么严重,想想有点埋怨师父。摸到自己的脸时,心里总会骂师父老庸医。可是自己这一手医尽天下人的超高医术,还是那个老庸医传的,不能说没用。没用的,只有自己脸上这个病吧。不过自己也还是一直想找到自己这怪病的根源,再想办法治它。自己还是听师父的话,每半年回山里师父那儿一次,吃师父研究的药,看师父的药有没有效。
就因为这样,柳无色很喜欢到处去挑战他没碰过的怪病,尽己所能去医好病人。一般病况他当然也医啦,不然怎么赚钱过活。寻找挑战怪病,则是他的兴趣。
皇帝诏告天下的这天,他正在离阳城不远的芙蓉县衙里医治县衙大人,驿马来得快,柳无色在发诏当天就知道皇上病了,啊!不是,是皇宫得怪病了。
隔日。
「张大人,你要跟我一起进宫吗?这样你还可以拿终生皇粮呢。」
四十几岁的张大人的风寒刚好痊愈,想想反正柳无色带着黑色纱帐帽,自己看不到他的脸,不会一路吐,还可以拿终生皇粮,就带柳无色往阳城出发,进宫去。
柳无色才一踏进皇宫最外层的宫城门,消息就立刻被回报到天子耳边了。
「启禀皇上,柳神医进宫了!」戴乐高兴地说。
「快传,啊……慢!将柳神医迎进东宫!」
「小的立刻去传。」戴乐飞快跑出御书房跟下面的人交代。
顷刻后。
柳无色已经在太子身边坐定了。宋永皇帝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正在看脉。
柳无色还戴着黑色纱帐,他把纱帐往两边撩开,并把纱帐角落定在帽缘,再观病患五行。
「请问此病患是……?」
「大皇子宋真。」皇上亲自回答。
「请皇上准草民除去大皇子全身的衣服。」
「准。」
皇上才说准,立于一旁的宫女们马上俐落地把大皇子全身的衣物除去。
全身赤裸的大皇子依旧沉睡在昏迷中,不过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用非常温柔的手劲在抚摸着他全身,全身各处的酸痛,也因为这个抚摸而暂时舒缓了一点。
他勉强地睁开了双眼,却看到一张疑似鬼族的脸。
宋真笑了笑,自己终于死了吗?难怪有些解脱的感觉。
柳无色心底一震,从来没人看到他真面目还会笑的,除了师父。心里蓦然涌上了一股甜甜的、他从没有过的感觉。
宋真闭上眼,让自己安心睡去。
在摸完大皇子全身的筋脉后,柳无色帮大皇子盖上了锦被。放下帽上黑色纱帐,起身,转身面对皇上。
他在宋永面前跪了下来,匍伏在地。
「草民柳无色拜见皇上万岁。」
刚才他一进东宫要拜皇上时,被皇帝一把扶阻,要他尽快给大皇子看诊。
看诊完,该拜的还是得拜。
「平身。」
「谢皇上。」
「柳神医,诊断得出吾儿之症吗?」
「禀皇上,大皇子不是病。」
还以为皇子生了什么该自己费尽思量的大病,害柳无色高兴了一下。
「不是病?」
「大皇子遭人下了蛊。」
「下蛊?!谁这么大胆?!」
我哪知啊?柳无色心想,跟着翻了白眼,反正纱帐遮着,皇帝看不到。
不过皇帝好象知道柳无色的表情,遂道:
「将你的纱帽揭了。」
「皇上,这……为了不让皇上吐到哭,可不可以免了揭纱帐呀?」
柳无色的声音好听得可以叫人出魂,可是那个尊容,唉……连风玉临都在叹气了。
「皇命你敢不遵?」不是没听过风玉临怎么讲柳无色,可是他当皇帝的,真的非常好奇,到底人要丑到什么程度才会令人想哭。
柳无色只好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把那顶遮丑帽给揭了。
宋永一见之下,忍不住一阵胃酸涌上喉头,他马上别过脸。
「快戴上你的纱帽!」宋永信了!真的是丑得让人想吐。
「就说你会吐嘛……就是不信我……」柳无色皱着眉头、面有怒色,喃喃地带上纱帽,没人听见他在咕哝些什么。
而旁边的宫女们都已经吓哭成一团了。
喂!没礼貌!柳无色这句话不知在心里对多少人说过了。
「你怎么知道大皇子被人下了蛊?」皇帝振作了一下,还是问问重要的事情。
「大皇子的脉相平稳,全身肌肉并无萎缩状况,草民猜想,应该是这两天才恶化的,三五天前大皇子定还能到处走动。」
「是这样没错。」宫女们说。
「可是他走动不多,因为蛊虫在噬其精血。这两天天寒落雪,蛊虫增加噬食,大皇子才倒下。」
「确实是这两天倒下。」宫女们又说。
「大皇子中的是噬热蛊。这种蛊虫性喜热体,人体里哪里热就往哪里钻,外面越冷,它越噬吃人体内之血。会放这种蛊的,只有西域天山的云姹(ㄔㄚˋ)门。」
「西域!你又如何得知?」皇帝诧异。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草民曾去过西域。」
「如何能治?」宋永皇帝喜,知道原因就治得了。
「请皇上召人取一盆火炉,炉上置一小锅,锅内放些许鸡血。」
「来人!照着神医所说的办!」
「是!」几个宫女一听到马上就去准备来了。
柳无色到大皇子床前坐下,掀开被子,找到大皇子的左腿膝盖后方,这里是目前全身体温最高处。温柔地将大皇子翻了身,左手按在该处,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念念有词。未几,右手伸出,从大皇子方向划向自己,低叱一声:「起!」
柳无色感到某个东西从左手心窜向自己,一路往自己的心脏奔来。
他的身体已经被师父用天下奇药补得异常敏感,不管有形无形,只要东西一入体,自己都能发觉。
再马上将左手无名指放入火炉上正在加温的鸡血当中,同样又将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又念念有词。未几,右手再伸出,从自己往鸡血方向一划,低叱一声:「去!」
快要钻到心脏的蛊虫马上从无名指尖窜出,溶入鸡血中。
众人只看到一个黑黑的长了六只脚的影子在鸡血里载浮载沉,无不惊呼。
「此蛊如何灭得?」
「将之埋在雪中,即可灭此蛊。」
「来人!把鸡血拿出去埋在雪中!」
「是!」
几个宫女急急忙忙把火炉撤了,还把那锅鸡血拿去外面雪地里埋了。
「柳神医果然高明。」皇上非常高兴。
「现下只要为大皇子殿下补足精血,殿下就能完全复原了。相信宫中太医可以胜任。」
「好!好!柳神医不愧为神医!吩咐下去,摆宴顺和殿,朕要宴请柳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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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毕,皇上请柳神医御书房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