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斯廷微微一笑,笑中带几分妖冶。
默文看呆了,他有几秒钟忘记呼吸,当他回过神来不禁骂自己该死,居然看一个男人看到发呆!
仅仅这几秒的功夫,吉斯廷完全可以扳转劣势,默文死上十次都不止,可吉斯廷居然没动,他双手
老老实实被缚在背后,嘴角勾出的笑意,比那长鞭更锐利,灵异般地舞蹈着,探进默文的内心深处
。
默文在那一刻只想立刻逃跑,可吉斯廷的眼神极富眩惑性,象把他钉在地上,他只好张开嘴,断断
续续,颤颤危危:“中央情报局。”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默文摇摇头,迷惑着,如同一个五岁却被人提问牛顿定律的幼儿,只有吮着手指头等待答案。
“你没有直接参予恐怖袭击,与黑斑的关系也并不密切,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环节……”
“是因为那些钻石?”默文激动地问。
吉斯廷轻轻地摇头,笑了,就象一湖镜面般的静水,被有心人轻柔地一吹,荡起层层涟漪,一波未
平一波又起。
“因为驼铃。”吉斯廷道。
他的话音刚落,默文耳边仿佛真的就能够听到那阵阵驼铃声,由远及近,漫漫大漠,一片黄沙,干
涸和苦涩的记忆涌上心头。
实际上那驼铃就挂在自己寓所的窗棱上,有风的日子,忘记关窗户,梦中就会听到这有如招魂般的
恐怖声音,即使如此,他却不愿意把驼铃摘下。因此吉斯廷一进入他的房间,拉开窗帘就看到了,
而且居然看得入神。
默文不由舔舔嘴唇,怒怒喝道:“不明白你讲什么!少废话,快走!”
中央情报局是国家机密部门,默文当然不抱奢望出入自由如同逛超级市场,一想到又将有一场激战
,而自己还毫无胜算,不由全身警惕起来。
这时候吉斯廷还在跟他别扭,刚被逼着走了几步,就又停了下来,瘫软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破裂的
声音:“我走不动了。”
默文恨不得一脚向他的脸踢去,可看他无所谓的态度,象是成竹在胸。
“你这么肯定我无法从这里出去?”默文问。
吉斯廷挑挑眉,从地上站起来,“假如你坚持。”
他们穿过迷宫般的长廊,迷宫还是有尽头的,尽头处有一座电梯,吉斯廷停下,按下电梯的掣:“
就是这里。”
“你确定?”默文紧紧皱眉,观察他脸上的风吹草动。
吉斯廷点点头。
他们走进电梯,吉斯廷先一步按下按钮,这里所有的楼层号码前面都有副号,自下往上。并不稀奇
,象中情局这类国家机要部门,为避免遭到袭击,除了上层巍峨堂皇的建筑,在地底也建有秘密基
地,此时他们说不定已经跟阿留申海沟在同一深度了。
吉斯廷按下“0”,电梯向上升,默文认真观察他的表情,当真是波澜不惊,象是已经肯定在开门的
一瞬间便会有无数的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吉斯廷如此自信是有原因的。
卢费那方面,不可能去拉响警报的,因为他担心吉斯廷的安危,以他的性格不会冒险。可是事实上
,情报局是什么地方,哪会由得人自由出入,从他们走进电梯的一瞬间,就已经被控制中心全面掌
控。
电梯的金属墙壁光滑,没有缝隙可以安装任何监视设备,出于情报局的保密协定和对国家间谍的保
护与尊重,系统内部任何区域都不允许安装监视器。这些间谍在外面天天作戏,回到老窝若是还要
处在严密监视之下,恐怕干不了几年个个都会精神崩溃。
他们脚底下看似平凡的地板,就是敏锐的传感系统。默文趁着蹲下的时间用手略扫了一下地板,没
有静电反应,还是普通的金属地板。让他起疑的是吉斯廷脚下所穿的鞋子,式样普通看起来也没什
么特别之处,奇怪的是卢费也穿着一双同样的,那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他们关系太亲密以至连鞋子都
要同样款式的。
默文卒不及防地攻向吉斯廷的下盘,后者自从进了电梯后也正是全身戒备,立刻抬起腿来挡住,默
文一把捉住他的脚踝,向前弯过他的膝盖让他的腿向后曲,这时候才看得清楚吉斯廷的鞋底。那是
一种非常别致精巧的花纹。
再有创意的设计师也不会把太多精力放在鞋底上的。这种花纹就象指纹识别一样,是情报局内部特
殊的通行指令,默文是被捉住,横躺着进来的,可现在若是竖着出去,毫无疑问他这个外来者的皮
鞋已经被纪录在案。
默文的视线重新落在吉斯廷脸上,后者的脸微微有点红。
“啊!我真应该让你背我进电梯的!”默文叹口气。
吉斯廷笑意甚浓:“他们绝不会相信我突然变成一个三百多磅的大胖子的!”
默文只好咧咧嘴。
情报局位置隐秘,出入管理极其严格,除了必须的通行磁碟,所有工作人员的外貌体征等资料都储
存在出入处,通过地板上的感应器读取资料,如与原资料有超乎常理的不符,都会被打上问号,进
入警备处理。
(比如某人某天突然重了一百多磅,那不是吃多了奶酪,就是偷藏着地下室的黄金。)
吉斯廷胜券在握,可默文不想让他得意那么久,他因挫败而目露凶光,伸出双掌合力拽住吉斯廷的
脖子,重新勒紧他脖子上的鞭子,凶狠地喝道:“假如我抬着你的尸体冲出去呢?”
吉斯廷面色惨白,他知道默文不是单纯恐吓。吉斯廷与形形色色的罪犯打交道多年,不是没碰到过
比默文更难缠的,不是没碰到过比他更疯狂的,他知道,人在极度的恐惧与绝望中,可以做出任何
事情来。
“你是想做为国家利益献身的烈士,还是与我做笔交易?”默文贴近他的耳朵,挑衅地说。可此时
他也仍在惊慌中,声音颤抖,那恐吓的语气发出来,软绵绵的,倒似调情一样。
因为贴得实在太近,他很清楚看到吉斯廷的耳朵突的红了起来,整个人颤抖地一缩。
默文也感到尴尬,尴尬到不知该说什么,可他哪里敢放松一点,这个吉斯廷,可以狡猾如狐狸,温
顺如小猫,可凶狠起来,却是猛虎也不能企及的可怕!
第四章 拔乱反正
默文心有余悸,手上的鞭子又紧一下。
吉斯廷喉头刺痛,说不出话来,他痛苦难耐地呻吟,用后肘去顶默文的胸膛,默文捉住他的胳膊,
沉沉的问:“回答我。”
颈间的绳子稍微松了下,吉斯廷重重咳嗽两声,转过脸来怒视默文:“你疯了。”
默文摇摇头:“快点,假如你不想变成蜂窝!”
吉斯廷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他怨愤地一把将默文推开,迅速弯下腰,在一块墙壁上摸索着,用手
指在角落找到一个缺口后拉下大大一块薄膜,露出钢质的壁面。
默文哦一声,俯下身去。
“我们只有三分钟时间。”吉斯廷默默道:“地面已经全面戒备。”
他讲话的样子十足的认真,默文笑笑,伸出手去,象逗小孩子似地抚摸他金色的头发:“你可以的
,我相信。”
“可是我没有工具。”吉斯廷指着地板跟墙壁之间一道极其细微的夹缝道:“没有小刀或是钢针可
以把它撬开的。”
默文哦一声,想了想,突然半跪下身,伸手解起腰上的裤带来,这个唐突的举动令吉斯廷一声惊叫
,他跳起来蹦得很远,红着脸冲他吼:“你要干什么?”
默文愣愣,他知道自己的举动看起来真是怪异又暧昧,可是没有时间多做解释。默文没有停下来,
他快速解开腰带,拉下半边裤子,抽出里面的衬衫,露出穿在肚脐上的一枚银环,银环的接口处是
象针那么细的尖端,如此才能穿在肚脐上面。
在这过程中,吉斯廷一直背着身对他,满脸憎恶之色,他垂着头,脸烫得可以煮鸡蛋。
默文心中暗笑。
一直到默文把银环取下,掰直,象根针一样,递给吉斯廷,后者回过头来,极其不情愿的接过来,
动动嘴皮子,骂了句什么。
“我听到了啊!”默文脸上尽是戏谑的笑意,他一边整齐装束,一边故意说。
吉斯廷没有理会,俯下身,把银针在夹缝中撬动,做得非常吃力,额头冒出汗来,默文在旁边隐隐
有些担忧,直到吉斯廷一声闷吼,抬起手来。默文看那银针已经弯折,因为用力,有一端深深插在
他拇指中,吉斯廷咬着牙硬生生把它拔出来,把拇指在口中吮吸几下。
默文张张口想说什么,吉斯廷已经干脆地用袖子抹掉汗,重新垂下头来,刚刚他已经在墙面掀起一
块钢板,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仅够一人勉强通过,他把钢板掀开的时候,默文怪异地哼了一
声。
电梯走了大约两分钟,果然停下来,门却没有立刻开启,默文可以想象到外面此时荷枪实弹的场景
,如果对方不是要考虑同事的安全,尽可以直接开门把他打成蚂蜂窝。
“快点!”吉斯廷提醒道,电梯门已经在开启中。
墙面上的洞口贴进电梯通道,狭窄非常,默文要将身体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才可以勉强从里面钻
出来,他紧紧扒住通道舱壁,稳住悬空的身形,再一点点向下移。
这时候默文就不得不背对着吉斯廷,在对峙中,这是致命的漏洞,意味着至少把身体十几处要害暴
露在敌人的袭击中,全无防备。所以他很没把握,这场冒险,要建立在对这个狡猾奸险的男人的信
任上,毫无疑问这希望是很渺茫的。
一开始被胁迫着的吉斯廷,现在已经完全脱离默文的控制,同时,默文也逃离了他的监视。
默文扶住通道舱壁的金属突出部分,开始迅速的下移。
如果情报局真的是建在地下的话,那他现在这么做,可算是越来越深入虎穴,回到原处去,然而雅
致的是,这位建筑师别出心裁,将情报局的秘密基地,反其道而行之,傍山而建。
这一点吉斯廷自然不会告诉他,看起来他们乘坐电梯是在向地面靠近。实际上,他们或许正在朝情
报局的中心靠近!
情报局的秘密所在,默文现在还不知道,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高原还是峻岭,只是判断
,一定是在海拔超过三千米的地方。
他会发现这一点实属偶然。
卢费是个工作狂,长期把办公室当做家,沙发当成床,他的全副家当都搁置在办公室里,在沙发旁
的茶几上,默文看到一瓶剃须水,跟他使用的是同一个牌子,只是原本修长的瓶身已经臌胀变形得
成一个球体,这必然是因为强烈的大气压所致。
默文、卢费和吉斯廷都有过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可以适应各种环境,大气压力下他们并不会有特别
的感受,可是塑料瓶子却因为大气压的关系简直要爆炸。
黑暗中行事,对默文是十分不利的,他唯一可以动用的只有直觉,不幸的是他的直觉一向不是很准
确。
所幸有一种动态帮他找到了方向,通道里凝止的空气被一种遽速的风声穿破,那风声掠过他的身边
,原来是吉斯廷的子弹已经追来了。
电梯打开的时刻,默文已经钻了出去,吉斯廷还在原地,门外果然是荷枪实弹的特工包围着,他们
互相点点头。吉斯廷从一名特工手中拿过手枪来,就从刚刚的洞口钻进去,进入电梯通道追捕默文
。
默文听到枪声,连忙抓紧一道钢索向通道的另一面墙壁靠近,下移几道,找到一层电梯用作停留的
平台,平台极窄,不足以站稳隐藏。
一样的黑暗,枪声静止下来,默文没有办法分辨吉斯廷的位置,可是吉斯廷却仿佛有双夜兽的眼睛
,清楚地辩认到了默文的所在,铮的一声子弹撞击金属的声音,默文身后电梯的外门在震颤。吉斯
廷故意打歪,他不会让默文死与非命的,他要同他玩耍,要他感受到渐渐精疲气竭,无力地看着自
己一点点断气。
他们都不讲话,浑重的呼吸着,在黑暗中捕捉对方的气息,可是电梯通道的钢索在自然力下情不自
禁地摇晃,发出金属质的嘶吼,经过几道回声后简直震耳欲聋,那仿佛一个古老的法咒,令他们混
淆了、迷惑了、迟钝了。
片息间的宁静,宁静仅仅是为了下一刻的波涛汹涌,两个人都感受到这股难以抗拒的外力--或者
,是内力?
胸膛间突然闷闷的,默文开始感受到被大气压压迫的痛苦,本来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难过起来?
难道是因为刚刚心脏狂热地跳动,失了阵脚,以至于外敌侍机而侵,破坏了他原本平衡、宁静的心
?
可是心,又为什么要跳动呢?
默文开始思索这个可笑的问题,在很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地点。
当他还恍恍惚惚的时候,吉斯廷却已经先恢复神智,他在上方大喝一声,子弹随后追来,为了躲避
,默文只好迅速挪动身体,也因此不注意脚底一空,整个身体便骤然坠落下去,以高速跌向电梯底
部,他连忙伸手抓住周围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无奈下跌的速度太快,手掌全都磨破也没有阻止住
下落的势头。
奇怪的是,默文以为自己从几十楼高处坠下,即将粉身碎骨之际,下坠的势头却突然停了下来,虽
然此时浑身的筋骨错位般的疼,可他伸手一摸,旁边尽是随处乱放的金属器具,脑袋里还在嗡嗡作
响,一片混沌。
默文在黑暗中继续摸索,虽然情报局处处异特,电梯的构造与普通样式没有区别,最底端的地方有
一个较地平面为深的凹槽,一些平日里用来检修的器具都胡乱推放在这里。
默文感觉到上方,吉斯廷那凌厉的目光正如锋芒在背,望着他的一举一动。默文什么都看不到,只
好用手努力地摸索,幸运的是在左侧的通道墙边发现一个暗门。
耳边传来钢索剧烈晃动的声音,是吉斯廷在下移,默文抓起手中的一个工具,猛力去撬那暗门,如
果没猜错的话,这后面,应该通向机械检修室。那小门上的锁不需费力就打开,他弯身钻进去,里
面通道狭窄,只容一个人通过。
后面又传来枪响,险些打在脚后跟上,吉斯廷总是能够把分寸掌握得恰如其分,既不会真正伤害到
默文,又带给他十足的惊恐感,一个高潮,一折跌宕,一场生死冒险的交易。
幸好默文及时把脚抽进来,脑袋也正撞在墙壁上,他唉哟痛叫一声,弯着腰在通道里拼命向前爬。
检测室因为机械繁多,这类通道总是四通八达,每个转弯都可能通向不同的地方。默文当然分不清
楚方向,直到在某处感受到墙壁微微地烫手,空气也越来越闷热,他便朝那个方向爬去。
这里是热能房,刚一跳下通道就象个大蒸炉似的,熏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默文手脚虚软地在地上
爬,在铺天盖地的管道里寻找前进的方向。极热的环境下,默文的整个大脑即将失去思考能力,只
能凭气若游丝的一点意念,支撑他爬下去。
空气越来越稀薄,汗水不断从体内蒸发带走尚存的水份,沿着额角滴落在地上,哧得就冒起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