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斯在卫天宇的身旁说:“请坐,阿默德先生。”
卫天宇沉着脸走到沙发前,看了看左右,随即在正中间坐下。
周启明提着枪走进来,一看里面的格局,立刻回头做了个手势,有个战士也端着枪走了进来。两人站到卫天宇身后,与波利斯的那两个下属距离相等。
波利斯没有吭声。卫天宇轻松地靠到沙发背上,看着他,淡淡地问:“海因茨先生给提诺斯发了封信过来,说是想见他。我可以全权代表提诺斯,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波利斯却怀疑地看着他,慢腾腾地道:“阿默德先生,请恕我孤陋寡闻。以前我没听说过你,现在也不清楚你的身份。请问,你以前在‘第二十五’里是什么职务?”
卫天宇平淡地说:“我以前不是‘第二十五’的人,是提诺斯解散‘第二十五’,回家来养伤的时候,我们才认识的。从血缘上来讲,我跟他是表兄弟,我外婆与他的外婆是表姐妹。”
这种复杂的曲里拐弯的亲戚关系顿时让波利斯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在心里算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们的血缘关系,但至少明白了这人大概与提诺斯是亲戚,在他回去休养的时候相识,得到了提诺斯的信任。
想了想,他不解地道:“当时莫尔纳尔先生是因为受了伤才解散‘第二十五’的?他受了什么伤,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卫天宇冷笑:“他受的是什么伤,你们的安蒂诺先生大概是最清楚的。”
波利斯立刻不吭声了。
卫天宇环视了一下屋子,脸一沉:“既然海因茨先生不在,波利斯先生也不肯告知有何事找他,那我们就不必再谈了。”说着,他便站起身来。
波利斯探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上的神情却很客气:“阿默德先生,请别误会。现在是非常时期,海因茨先生不便公开见面。他派我来,是想请先生移驾,去另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与他见面。”
卫天宇讥讽地一笑:“对他安全,却不一定对我安全。波利斯先生,你要搞清楚,这次见面是海因茨先生提议的,而不是我们。现在是他想见提诺斯,不是提诺斯想见他。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安排我们,只能听从我们的安排。否则,不见也罢。”
波利斯却是胸有成竹,左手抓住他,右手迅速掏出枪来,指住了他的头,声音却依然礼貌:“不好意思,阿默德先生,你如果不肯自己去,那就只好由我们带你去了。”
周启明和另外一个战士立刻扑上来,波利斯的下属也同时冲了过来,枪口互相指着对方,却都没有轻举妄动。
卫天宇轻蔑地看了波利斯一眼,被他紧紧抓住的胳膊猛然一提,闪电般地一横肘,重重击中他的头,左手同时探出,捏住他的右腕,一捏一扭,便夺下了他手中的枪。
双手开枪,百发百中,是猎手们的基本技能,卫天宇抢下枪后,五指灵活地一转,手枪便在他的掌中转了半圈,枪口向外。他握住枪柄,顶在波利斯的太阳穴上,轻轻地说:“放开你的手。”
变生肘腋,波利斯和他的人都猝不及防,周启明和那个战士心里暗暗赞叹,脸上却依然板着,似乎对他的绝妙身手已司空见惯。
波利斯被枪顶着要害,怔了一会儿,便慢慢松开了抓住他胳膊的手。
卫天宇的声音仍然很轻,却非常冷冽:“波利斯先生,得劳驾你送我出去了。你们太不守信用,这可不是当年‘缔造者’的风格,更不像海因茨先生做得出来的。依我看,你是个冒牌货吧?是谁派来的?ICPO(国际刑警组织)?IMCO(世界军事合作组织)?还是哪个国家派来的?美国?中国?欧盟?”
波利斯啼笑皆非,郑重地说:“阿默德先生,你别误会,我才不是那种垃圾,我真是海因茨先生派来请你的。”
“就这么请?”卫天宇将冰冷的枪口紧紧顶住他的太阳穴,声音更冷。“这叫绑架?还是抓捕?”
波利斯被他的咄咄逼人整得难以招架,只得连声道歉:“对不起,阿默德先生,是我鲁莽了,请你原谅。这是非常时期,海因茨先生刚刚越狱,外面风声很紧,他不得不考虑安全问题,请你理解。”
卫天宇嘲讽地说:“你们海因茨先生那么爱惜自己的生命,我们莫尔纳尔先生的生命也同样宝贵。这样吧,波利斯先生,请你送我们到码头,一旦我们安全上船,就放你离开。”说着,他微微摆了一下头。
周启明做了个手势,他身边的战士立刻上前去,将冲锋枪挂在肩上,拔出手枪来对准波利斯,伸手箍住了他的身子,带着他往外走。
卫天宇跟在他们身后,大步走出门去。
周启明的枪口始终对着屋里的人,慢慢倒退出去。
外面的人一见他们这副模样出来,顿时全都端起了枪。
波利斯喝道:“不要开枪,他们是自己人。”
卫天宇看了外面守着的十几个战士一眼,一个字也没说。那些人已经站好位置,掩护着他们往外撤。
他们早已熟悉这个酒吧的平面图,没有从正面的大厅出去,而是拐进员工通道,从后门出去,进了一条满是垃圾的小巷。
周启明已经在通话系统里对外面的人下达了命令,他们刚刚出去,三辆车便疾驰过来。
他们迅速上车,向码头开了过去。
还没到那里,便有一队军车呼啸而来,拦住了他们。
周启明的人迅捷推开车门,冲出车去寻找障碍物,准备与对方交火。
从最前面的军用吉普车里走下来的,是那位笑容可掬的黑人将军阿布·努尔·艾迪德。卫天宇这才从车里钻出来,优雅从容地走上前去,笑道:“艾迪德将军,我们的事已经办完了,这就准备离开。”
“哦?这么快?”阿布握住他的手,热情地说。“既然没事了,就请到我家去喝杯咖啡吧。我与提诺斯有十年没见了,挺想念他的。你既然是提诺斯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难得来一次,我们坐一坐,聊聊天。你放心,在我的地盘上,保证你的安全,没有谁敢动你。”
卫天宇沉吟片刻,便欣然同意:“那好吧,我就去参观一下将军府。”
阿布大喜,笑呵呵地拉着他上了自己的车。车队随即调头,往海边开去。
阿布的府邸是法式建筑,相当壮观,有点爱丽舍宫微缩版的感觉。
他们的车子进了一道由军人守卫的铁门,又开了十多分钟,才看到一幢宏伟的白色建筑。汽车停到大楼前,阿布和卫天宇下车,并肩走进大门。
在非常宽阔的客厅里,站着一个高大的欧洲人。他风度翩翩地迎上来,向卫天宇伸出手,笑着说:“迪拉伊·阿默德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艾道夫·冯·海因茨。”
第25章
卫天宇看着眼前的人,又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笑容可掬的阿布,便伸手与海因茨握了握,礼貌地说:“没想到海因茨先生在将军府,那刚才将军去接我的时候直说不就行了。还要我去白跑这一趟,是故意玩我吧?”
“不不不,绝无此意。”海因茨立刻解释。
“是啊。”阿布也赶紧解释。“迪拉伊兄弟,你别误会。我只听提诺斯说你是过来见一个人,并不知道你是来见海因茨先生的。刚才他提起这事,请我去接你过来,我才知道,立刻就赶过去接你了。”
这个解释在逻辑上毫无问题,卫天宇便做释然状,微微一笑:“阿布将军,是我误会你了,请别介意。”
“不会不会,请坐吧。”阿布热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
卫天宇便走了过去,悠闲地坐到宽大的法式沙发上,淡淡地说:“没想到将军与海因茨先生也是好朋友。”
“杰克是我的朋友,帮过我的忙。海因茨先生既然是他的朋友,当然也就是我的朋友。”阿布笑着解释着,随即一挥手。
有管家带着仆役上来,放下一整套累累赘赘的英式茶具,给他们一人斟上一杯英式红茶。
阿布温和地说:“天太晚了,据说喝咖啡对身体不大好,我们喝茶吧。”
“好。”卫天宇和海因茨都欣然同意。
两人喝了一口茶,还没说话,便有人给海因茨打进电话来,说了几句。海因茨听了一会儿,用德语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放下电话,他看向卫天宇,和颜悦色地用英语说:“阿默德先生,波利斯是我的人,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原谅。”
卫天宇将茶杯放回茶几,转头看着他,平淡地道:“他对我做了两件让我无法接受的事,其一,他未经我的许可,便抓住了我的胳膊,其二,他用枪指着我的头。海因茨先生,如果有人对你做了这两件事,你会怎么样?原谅吗?”说到这儿,他从腰间拔出波利斯的手枪,顺手扔到茶几上。
波利斯身上带着摄像头和窃听器,海因茨对刚才在酒吧里发生的事已经很清楚,不然也不会让阿布去拦截卫天宇,将他带到这里来。虽然以前没见过眼前这个人,但从他在酒吧里的表现,海因茨很清楚,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其实是个非常强硬,一言不合便武力相向的人。听了卫天宇的话,他想了一会儿,诚恳地说:“波利斯对我们很忠诚,可能急于想请先生过来与我见面,在方式上未免不大注意。他是粗人,阿默德先生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能不能看在我和将军的面子上,放了他?”
卫天宇看了阿布一眼,见他没有撇清,显然赞同海因茨的话,便淡淡地道:“本来,他一只手抓过我的胳膊,另一只手用枪指过我的头,照我的规矩,是一定要杀了的。既然海因茨先生发了话,又是在阿布将军的地盘上,这个面子总要给。那就这样吧,留他一条命,把他两只手剁掉,这事就算了。”
阿布与海因茨都是嗜血之辈,虽然方式不同,本质却一样,听卫天宇这么说,心里并没有觉得恼怒,反而对他有了几分欣赏之意。
海因茨满脸真诚地笑道:“照理说,阿默德先生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不过,波利斯是我得力的手下,我还需要他做事,如果废了他的手,总是不大妥当。阿默德先生,我能不能用别的方法做出补偿?”
卫天宇闻弦歌而雅意,沉吟片刻,便爽快地点头:“好吧,中国有句很有智慧的古话:‘化干戈为玉帛。’我很欣赏。今天是我和阿布将军、海因茨先生第一次见面,礼数总是要讲的。我看,海因茨先生给个一千万欧元,这事就算化解了,怎么样?”
“化干戈为玉帛”这句中国古语用英语说出来,基本上也就是“把战争以金钱的方式来解决”,海因茨一听就知道这位是谈判高手,想了一下,也就不再讨价还价,痛快地道:“好,我付一千万欧元,既是代波利斯向阿默德先生道歉,也算是个见面礼,跟阿默德先生交个朋友。”
“好,海因茨先生这么痛快,我很欣赏。”卫天宇微微一笑。“我们先小人后君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没问题。”海因茨忍不住哈哈大笑。“为表诚意,我现在就付。”
两人都拿出电话,对自己的人说:“把我的电脑拿进来。”
卫天宇报出瑞士银行的帐号,海因茨在网上立刻转帐,卫天宇见一千万欧元到了自己帐上,便对拿电脑进来的周启明说:“去,把那位波利斯先生放了,注意礼貌,客气点。”
周启明立刻答道:“是。”便提着电脑,转身走了。
在这个过程中,阿布一直没吭声,笑吟吟地坐在一旁看热闹,这时才说:“好好好,来,大家一起喝杯茶,以后就是朋友了。”
卫天宇拿起茶杯,对着海因茨举了举,以示致意,随即喝了一口。
海因茨也笑着如法炮制,喝了口茶,这才把茶杯放下。
卫天宇轻咳一声,看了看表,温和地说:“我们言归正传吧,海因茨先生,你找提诺斯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海因茨这时也不再怀疑他,便开门见山:“我听说,你们在北京六四三医院劫走一个人,是吗?”
“是啊。”卫天宇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也去了,和提诺斯一起干的。”
“哦?”海因茨顿时大感兴趣。“能给我描述一下这个人吗?”
“怎么说呢?”卫天宇耸了耸肩。“是个中国人,大概三十多岁,像是病得很重,人很瘦,也很沉默,提诺斯看了之后说,像是上过安蒂诺发明的那个机器。”
海因茨边听边点头,轻描淡写地道:“我对这个人很有兴趣,能不能让给我?价钱好商量。”
“我们可是出生入死才把人劫来的。”卫天宇端起茶杯,闲闲地喝了口茶。“我们离开中国后才听说,你们和‘毁灭者’都折了不少人进去吧。”
“是啊。”海因茨并不掩饰,笑着点头。“那天夜里,我们和‘毁灭者’都派了人到医院里动手,那里乱成一团。后来,我们听说你们趁乱劫走了人,倒是觉得有点意外。不过,我们都是自己人,一切好商量,总胜过再派人劫一次。”
“那倒是。”卫天宇轻轻点头。“我们潜进去的时候,里面那个乱啊,倒是帮了我们不少忙。”
“我倒有点不明白了,你们劫那人干什么?”海因茨有点不解。“他对你们好像没什么用处吧?”
卫天宇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海因茨先生,既然大家是朋友了,我也不瞒你。我这人,一向对藏在重重守卫的密室里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什么价值连城的名画啊,古董啊,人啊,都想弄来瞧瞧。当然,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能变成巨额金钱的。这十年来,为了治好提诺斯的病,我可是倾家荡产,所以,对于钱这玩意儿就更加热爱了。这次,我注意到六四三医院的密室,还得感谢你们和‘毁灭者’的人,不然我真不知道那里面还有玄机。本来我是不愿意到北京去惹事的,何必呢?别处又不是挣不到钱了,可提诺斯坚持要去,那我自然就跟着干了。说实话吧,我跟你们不一样,没你们那些冠冕堂皇的理想,我就是爱钱,当然也讲义气。这次,提诺斯一定要做这件事,而这人既有你们和‘毁灭者’感兴趣,中国人又把他藏得那么严密,肯定值钱,所以我觉得也值得冒这个险。把人劫出来后,提诺斯就说了,如果是‘毁灭者’想要这人,就开价两亿欧元,如果是你要,可以五千万成交,但是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必须让安蒂诺为过去的那件事当面向他道歉,否则一切免谈。我想,这个要求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