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感到快乐你就跺跺脚————伽蓝雨

　　刚才顾黎亲他的脸颊时，周北游并没有准备，除了惊吓，没有其他感觉，但是这一次可不一样了。
　　在顾黎的嘴唇接触到脸上的皮肤时，他觉得仿佛被烫了一下一样，少年柔软又青涩的唇，滚烫滚烫的，那触感分外清晰，仿佛能够感受到每一丝熨帖，每一缕气息。
　　工作性质使然，亲吻这种事，周北游并不陌生，可却是第一次在心底里升起了不可遏止的悸动。
　　不一样，与以往的哪一次都不一样。
　　顾黎亲够了，意犹未尽的蹭了蹭，小心翼翼看周北游的脸色：──脸红了。
　　顾黎於是大喜，又蹭上去，周北游躲避他的视线，心口怦怦直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唇上一暖，又被亲了。
　　只是浅浅的，轻轻的相触，却让周北游在一瞬间几乎失去呼吸，──这是他此生所经历过的，最短暂，最纯情，最干净，也最让他悸动的吻。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去回吻了，门口却煞风景的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你，你们……”吴清文站在门口，手上拿的一只行李袋掉在地上，一根手指指著被捉奸的两个人，面无人色：“你们在干什麽？！”声音陡然拔高，都有些尖利了。
　　周北游的脸顿时红透，别扭的想要把顾黎推到一边，顾黎不为所动，反而变本加厉的把周北游拖进自己怀里，洋洋得意：“就是如你所见咯，怎麽，店长连我亲老婆都要管吗？”
　　吴清文求救一样去看周北游，周北游心虚的转过脸不看他。
　　顾黎看到周北游没有否认，立刻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吴清文愤愤：“小人得志！我就说我最讨厌同性恋，居然敢把这麽纯洁的北游带坏了，你在找死吗？”
　　“怎样？”
　　两个人打嘴仗，还没几个回合，外头的服务生说：“店长，外面有人找你。”
　　吴清文明显哆嗦了一下：“是谁？”
　　“不知道，是个男的，还满帅。”
　　“靠。”吴清文低声咒骂，拖著行李袋：“我先去楼上的房间躲一躲，一会儿等他走了你们给我开後门，如果有人问，就说没有看到我。”
　　迅速溜走。
　　外面那人到底也没有再进来，似乎早已知道吴清文的伎俩，去别处围追堵截了。
　　於是一片安静，小小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顾黎和周北游两个人。
　　周北游觉得有些不自在，顾黎也脸红红的不说话，笨笨的两只在房间里寂静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先伸出的手，两个人手掌交握，十指交缠，紧紧扣住。
　　顾黎叹息一般的长出一口气，周北游看著他：“怎麽了？”
　　顾黎把脸埋在周北游的肩窝：“怎麽办？你都被我带坏了。”
　　周北游摸摸他的发顶，怜惜之情顿生，也不再觉得尴尬：“没关系，你很──可爱啊。”
　　顾黎怪叫：“北游难道你只看上了我的脸？呜呜呜，不要啊……”
　　周北游脸又红了，吭吭哧哧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不是的，其实是──，哪里都可，可爱。”
　　是的，哪里都可爱，甚至於顾黎当年那样决绝而去，离开他时的背影，他都觉得可爱。
　　还真是，无可救药……
　　***
　　顾总经理最近完全惶恐了。
　　因为周北游开始对他视若无睹，当作空气一样对待，连在公司遇到，都可以从不考虑礼貌问题，连招呼也不和他打一个，直接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
　　如果是有公事必须要接触的话，就千方百计找其他人来代替，──业务部里的女职员们，还是很乐意代劳这等美差的。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没办法，只要见到周北游，他就完全失去控制，朝思暮想那麽多年的人，也不知道是爱还是怨恨，那情绪排山倒海而来，使他完全没有理智，只好遵循本能。
　　他们已经不再是七年前那种情人的关系，所以知道这麽做周北游一定会怪他，事後也好好道歉过，可是道歉有什麽用呢？再多的道歉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顾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把周北游强上了。
　　顾黎做好了准备，周北游会来兴师问罪，或者揍他，或者骂他，只是没想到，周北游会完全无视他。
　　顾黎其实很了解周北游，这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被外人欺负了，吃了亏也不说出来，只会自己默默的忍著，他以为自己曾经是个例外，如今看来，他也不过如此，在周北游心里，他就是那个比外人还要外人的存在。
　　比如这种时候，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顾黎脖子伸出去好久，等著那一刀的痛快，却迟迟不见刽子手的踪影，心理上的折磨，可想而知。
　　周北游拜访过客户，回到公司，刚刚坐在位置上，连一口气都没有来得及松，头上就被一片阴影笼罩起来了。
　　“到我办公室来。”顾黎面无表情的说。
　　周北游不看他，顾左右而言他：“我还要出去和客户吃饭，顾总有什麽事情就找付大姐也是一样的……”
　　说话非常流利，也不再结巴了。
　　顾黎早有准备：“我已经问过你们王主管，你今天应该拜访的客户，要跑的单子，甚至是老王拜托你的报表，你都已经全部完成了，怎麽，还有其他事情吗？”
　　周北游低下头：“没有了……”
　　“没有就跟我来。”
　　顾黎一言不发的带著周北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门，对秘书小何说：“今天没有什麽事了，你先下班吧。”
　　小何看看手表：“顾总，现在才三点锺而已……”
　　顾黎不说话，只看著他。
　　小何冷汗直流，“顾，顾总，那我先走了……”
　　“嗯。”顾黎点点头，亲自将门关好，反锁。
　　周北游坐在沙发上，看到他在锁门，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心里越发的凉，不是已经道歉了麽？不是已经後悔了麽？他又把自己叫到这个地方来，锁好门，是要再做一次吗？
　　他承认他们的身体在很多年前曾经非常的契合过，就连几天前的那次，也无可救药的产生了强烈的快感，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顾黎，却没有想到，无论是他的心，还是身体，都牢牢的铭记著他。
　　如果说上一次他还痴心妄想的以为顾黎对他旧情难忘，但那之後顾黎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他，那不过是一个错误。这一次的话，只不过是单纯的泄欲了吧……
　　他望著顾黎意味难明的目光，沮丧的几乎要失去呼吸。
　　他望著顾黎意味难明的目光，沮丧的几乎要失去呼吸。
　　顾黎盯著周北游看了半晌，不说话，自顾自拿过办公桌上的几只纸袋，打开一只，里面是大杯的热牛奶，又打开另一只，一股黄油的浓郁香味溢出来。
　　顾黎把点心和饮品放在周北游面前的茶几上，看著他，眼神温柔，“你们主管说你中午就出门跑业务去了，都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吧？你胃不好，不要总是饿肚子。”
　　周北游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著他，“谢谢，可是我不喜欢甜食，而且受不了牛奶味。”
　　顾黎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手掌微微握了一下：“我知道，这个是姜汁牛奶，没有奶腥味的，而且还可以暖胃。”又将点心袋子打开，“这个是咸味的丹麦酥，不是甜点心，也很好消化，你吃一点吧。”（汗，想起来一件事，这个姜汁牛奶好像是给孕妇止吐用的……）
　　说完拿出一个点心，递到周北游手上。
　　金黄可爱的丹麦酥，做成风车的形状，显然刚刚出炉，还热著，散发出一阵阵烘烤过的黄油的香味，非常诱人。
　　周北游木然的接过，“你叫我来是为了……这个？”
　　顾黎有些脸红起来，表情羞涩，就好像还是七年前那个急於讨恋人欢心的孩子：“嗯，你这几天，工作太拼了，而且气色也不好……”
　　周北游脸色却变了。
　　周北游被顾黎伤怕了，七年前，两个人刚刚在一起不久，正是难解难分热恋之际，顾黎却忽然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这麽不辞而别，音讯全无；七年後，他以为顾黎是因为对自己旧情难忘，情难自禁，才做了那种事，谁知道顾黎却告诉他那不过是他犯的一个错误，又是一句解释都没有留下，就这麽走掉；而这次，顾黎忽然对他这样温柔，甚至还记得那麽多年前自己最喜欢的食物，谁知道这之後顾黎又会怎麽对待他？
　　兴致来了，就对他好一点，事後觉得後悔，就会逃得不见踪影。
　　这样的顾黎就像是个顽劣的孩子，然而这个孩子，却让周北游的心几乎死去。
　　周北游不断回想往事，愈想，就愈害怕顾黎的温柔。
　　他记得小时候吃过一种廉价的感冒药，药片是诱人的果绿色，有一层光滑甜蜜的糖衣，第一次吃到嘴里的时候，他几乎被那种甜蜜的口感所诱惑，迟迟不愿下咽，谁知道，只有短短几秒锺，糖衣融化掉了，藏在里面的那种难言的苦涩将他打个措手不及。
　　他觉得顾黎就像那种曾经诱惑过他的药片，短暂的甜蜜，之後就是入骨的苦味。
　　於是他宁可以不要品尝那虚假的甜蜜，一口水，将药片咽下去，就什麽都没有了。
　　他怕的其实不是孤独，他怕的是以为幸福已经抓到了手中，谁知道一用力，却发现那只是幻象，由梦境掉进现实的一刹那，可以痛彻心扉。
　　所以他拒绝做梦。
　　周北游将那块丹麦酥放回纸袋，低著头：“谢谢，我不饿，”隔了片刻，又鼓足勇气一般，抬眼望著顾黎：“而且我早就已经不喜欢丹麦酥了。”
　　顾黎完全怔住了，连嘴唇都在发抖。
　　周北游忽然有些不忍心看到他这个样子，他偏过头去，不再看著他：“我走了。”
　　他的眼睛酸胀，几乎就要回去将顾黎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曾经无数次的午夜梦回那样。
　　可是他不敢，他一向是个胆怯的人。愈被伤害，就愈胆怯。
　　其实他又怎能忘记，顾黎为他做过多少，曾经怎样的爱他，可是有些伤，人这一辈子，受一次就够了，只需一次，足够将他的人生改变，他的勇气磨没，他的爱情耗光。
　　只是，顾黎曾经为他做过的那些，他又怎麽能忘记？
　　***
　　顾黎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一整天心神不定，他已经积了太多工作，等到下班之後才开始处理，全部完成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锺了。
　　家中的灯还亮著。
　　许嘉还没走麽？顾黎皱了皱眉，当初他与许嘉说好的，他给他钱，许嘉陪他一个月，赤裸裸的钱色交易而已，昨天就已经超过一个月了，今天一早起来，他又额外给了许嘉一张卡，他怎麽还没有离开？
　　许嘉果然还在。
　　他穿著睡衣，趴在客厅里面的茶几上浅眠，见顾黎回来了，便揉著眼睛：“顾总，这麽晚才回来？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宵夜。”
　　他穿著睡衣，趴在客厅里面的茶几上浅眠，见顾黎回来了，便揉著眼睛：“顾总，这麽晚才回来？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宵夜。”
　　顾黎觉得有必要和他谈谈，他不能就这样把两个人当初的约定当作没有这回事，若无其事的继续住在这里。
　　顾黎摇摇头，沈默的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很久自己的措辞，他不想被许嘉误会，觉得自己是看不起他的身份，或是嫌弃他没有眼色，他给了许嘉足够多的尊重，但是并不意味著这样就可以违背当初的约定。
　　他从来都是信守诺言，他希望许嘉也是。
　　“小嘉。”
　　“嗯？”许嘉蹭过来，衣衫半敞，轻轻搂住他的胳膊──他已经被顾黎冷落太久，有些难耐了。
　　顾黎想挣开，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由他抱著：“小嘉，你坐好，我们需要谈谈。”
　　许嘉立刻湿了眼眶：“顾总你是不是想赶我走？”
　　“不是……”顾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你怎麽能这麽想呢？我是说，我只是想……”考虑了多种表达方式，无果，决定有话直说：“我是想要提醒你，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再额外给你一张卡，会比这一整个月的金额还要高的卡，好不好？你看你哪天有空，把行李收一收，我开车送你回去，而且你这样迟迟不归，你们店里面也不好交代。”
　　许嘉开始流泪了：“顾总，我不是想要钱，我只是，只是想要陪著你，你不要看不起我……”
　　顾黎更加头痛，这个许嘉，比自己年纪小不了几岁，怎麽偏偏理解能力这样差？他哪里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我是说……”考虑一下，发现对对方说实话，才是最尊重对方的表现：“是我不好，我又遇到了从前喜欢过的人，并且发现一直到现在还是很喜欢他。虽然他似乎已经不大需要我了──”揉一揉额角，“但是，我也想只对他一个人好，你能明白吗？”
　　许嘉咬著唇站起来，“顾总，可是我也喜欢上你了，怎麽办？”
　　顾黎怔住了，看著许嘉哭得通红的眼睛，有些心软，半晌，摸摸他的头：“对不起，但是请你不要喜欢我，会很难过的。”
　　“你不信对不对？”许嘉直视著顾黎的眼睛：“一个MB说喜欢，多可笑！”
　　“我哪有……”顾黎无力。
　　许嘉多麽想现在就告诉顾黎，他已经不做MB了，顾黎一旦赶他走，他就无路可退，那个混黑道的李东不会放过他。
　　可是他现在不能说，现在说，还不是时候。如果顾黎现在知道了，大不了是用钱用权，替他摆平李东，可他也就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赢得他的心了。
　　许嘉抹抹泪，“顾总，我租的房子已经到期了，房东的儿子要结婚，所以也没有办法续租，我这两天就出去找房子，找到了马上搬。”
　　顾黎松了一口气，“太晚了，你早点睡。”
　　他那种掩饰不及，明显松口气的神情刺痛了许嘉的眼睛，他看著顾黎走进卧室的背影，握紧了拳，──我一定，一定要赢得你的心。
　　（写到这儿快要被自己雷趴下了……我真是狗血上身……写出这麽经典狗血的情敌形象啊……哦呵呵^^）
　　***
　　顾黎洗好澡，靠在床头吸烟，他想想许嘉说的那句“你看不起我”，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他又怎麽会看不起许嘉？
　　没错，许嘉是做MB，可他不也是照样爱上了一个做牛郎的男人？谁又比谁高级到哪去？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干净的。──牛郎，呵，其实他也做过。
　　其实顾黎一直也不大明白，周北游当初是怎麽爱上自己的，最开始两个人挑明对彼此的心意，试著相处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北游对他有除了友情之外其他的感情。
　　他知道周北游是个慢性子，不善言谈，更加不善於表达自己的感情，做什麽事情都是温吞水。这些顾黎都知道，可还是忍不住要心急。
　　当年他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情窦初开，正是热烈又激情的年纪，可周北游除了偶尔牵一牵他的手，连主动的吻都吝於给他，当然了，如果是顾黎自己蹭上去索吻的话，他还是会很柔顺的任凭他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