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个人,他才能安心去考试。
而君文乙轩惦记着小雨的病,上楼的时候在电梯里也等得很不耐烦。
开锁进门,却不料小雨就站在客厅中央,彼此尴尬地对视了许久。
“呃……好啊,小雨……”他尽量保持温和的微笑,确信自己的表情一定完美无缺。
可是小雨还是冷冷地撇开头,蹲到沙发角落里,蜷缩起膝盖,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瞧。
不论他走到哪里,小雨的视线都跟着他移动。
“长官……”愣了愣,决定改口,“你爸爸说你病了,小雨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换了拖鞋,把买回来的菜丢进厨房,他刚拿起遥控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放下。
转而把阳台门打开,微风吹拂着纱帘,扑在脸上是暖的。
生病的人,还是在空气流通的环境下比较好。
然后,他看着小雨,小雨也看着他,彼此都是无声,只听昂贵的座钟滴答滴答地走,还有装在正对门那面墙壁上可爱的儿童时钟,四点整的时候竟从小房子的门洞里钻出一只小丑,敲了两下鼓,又缩进去了。
“饿了吗?我做点东西给你吃吧?”他知道小雨可能害怕陌生人,所以故意和沙发保持一段距离,弯下腰和蔼可亲地说。
小雨嘴巴一厥,皱着眉头神情很严肃。过了一会,摇摇头,就是不说话。
君文继续耐心地问:“吃过药了吗?生病了,不能不吃药哦,不然病不会好。”
小雨紧绷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君文试着慢慢伸出手:“让我摸一摸你的额头好吗?”
小雨眨动了一下眼睛,忽然身子往后拼命地缩,团得更紧了。
“不愿意吗?”君文皱了下眉头,“那就算了。我去做晚饭,一会你要吃一点,然后乖乖吃药好吗?爸爸今天有考试,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小雨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和我说话。累了的话就说一声,我带你上楼睡觉。”
看着小雨还是没反应,他无奈地闪进厨房,开始折腾某刁钻的长官指定的晚餐菜肴。
罗宋汤,某人似乎从那天以后一直执念到现在,今天特地严令。
[“做得不好吃,重做!”]
把一根火腿放在砧板上,拿起菜刀一刀跺下去。
哼!想想我君文乙轩的厨艺可是天下一流的,难道会征服不了你的嘴巴!
热乎乎的烫端上餐桌,在厨房里闷得满头大汗的君文乙轩靠着桌角用围裙擦汗。
低头一瞧,小雨竟站在桌边,两只小手趴在桌台上,眼睛盯着罗宋汤。
是饿了吧,所以才被香味吸引过来?
君文于是迅速拿来碗勺,盛了半碗,放在口边吹吹凉。
小雨仰起头,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动作,乌溜溜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彩。
君文蹲下身,把碗端到他面前:“想尝尝看吗?”
小雨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和视线几乎持平的汤碗,然后目光忐忑不安地落在君文乙轩脸上。
君文微笑道:“小雨自己来,拿好调羹。”
他把调羹的位置调整到小雨拿起来最舒服的方向。
小雨瞅着碗里,战战兢兢地伸出小手,刚一碰到调羹,又迅速缩回去,盯着君文乙轩的时候像做贼似的。
君文笑道:“已经不烫了,要不然,我先尝一口?”
小雨憋了半天,终于点点头。
这孩子,好像非常谨小慎微。
君文乙轩喝了一口汤,自己觉得味道很不错,露出满足的神色,把调羹调整到小雨这边:“味道很不错,小雨要不要试一试?”
小雨把鼻子凑近闻了闻,始终小心翼翼的,伸手捏住调羹,晃晃悠悠地摇起一勺。
他盯着君文乙轩,似有怀疑。
君文道:“小雨不肯相信我吗?男孩子要胆子大一点,你爸爸喜欢勇敢的人。”
小雨一努嘴,闷头一口喝了下去,结果呛得直咳嗽。
君文连忙放下汤碗,轻轻安抚小雨的背,有点担心:“没事没事,呛到了吧?汤要小口小口喝,你喝得太急了。”
咳嗽声慢慢停下来,小雨的脸涨得通红通红,嫩嫩的,像果冻一样诱人。
君文乙轩无奈地摇着头,从餐桌上抽来几张纸巾,动作细致轻微地替小雨擦擦嘴。
小雨低着头,到也没有躲开他的动作。
过了一会,小小的嘴动了一下:“妈妈……”
君文乙轩一愣,有点尴尬。
“妈妈……妈妈的味道……”小雨微微抬起头,亮晶晶的黑眼睛认真地盯着君文乙轩,“妈妈……”忐忑地唤了一声。
君文皱眉:“呃,是‘大哥哥’。”
小雨立刻就努嘴,显得很不高兴。
面对小孩子的赌气,君文乙轩毫无挣扎余地,连忙投降:“好吧,你喜欢叫,怎么都可以。”
小雨马上又绽开了微笑:“妈妈。”
唉……多了个孩子到不要紧,小雨长得这么可爱。可,他怎么就不明不白地生为人母了呢?
“妈妈,小雨要洗澡,要妈妈陪。”
小孩子粘起来,简直没天理。
碰到尹老大刚巧进门,看见小雨被抱在君文乙轩怀里,还揪着他的衣领撒娇,他不惊讶,反倒笑翻了天。
“哈哈哈,恭喜你,这么快就当母亲了。”尹正握住他的手,故意损他。
他把手一抽,冷冷地白了长官一眼。“小雨,我们洗澡。”
“小雨……想听妈妈唱歌。”
“好,小雨想听什么,妈妈唱给你听。”
听着纯正的男人声线说出如此别扭的话,尹正蹲墙角里笑得肚子疼。
他心里其实有点得意,不亏是他教出来的孩子,叫得好!
这样,由于一进门就一直在陪小雨的君文正好和小雨一起洗了澡,虽然小雨满口叫妈妈,他就当提前体验做父亲的感觉,帮小雨擦肥皂的时候其实还很乐不思蜀的。
大姐头说他骨子里天性就有着照顾人的欲望,没有得到过父爱母爱的君文乙轩认为,这两种爱其实没多大区别吧?
那么,小雨是怎么区分“爸爸”和“妈妈”的呢?
刚走出浴室没多久,小雨就靠在君文肩上睡着了,裹了一条浴巾热乎乎的,尹正忙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抱过小雨:“我带他上楼。”
好像自己很快就已经习惯了被小孩子依赖的感觉,放开小雨的瞬间,君文有点失落。
他想跟上楼,尹正却回头,笑了笑说:“别上来,‘男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袭击人。”
他无奈地留在楼梯下,看着小雨靠在尹正肩头安睡,长长吁了一口气。
没多久,尹正下楼来的时候,见了他就一副在动歪脑筋的痞笑样:“真难得,小雨会靠在别人怀里睡着。”
“洗澡的时候,他就说有点困。”君文坐在桌边,等着长官下楼来一起吃饭,“他的烧好像退了,稍微有点咳嗽。”
“嗯,明天我叫鱼过来一趟,给小雨检查一下,这样比较放心。”该谨慎的地方,绝不马虎,这是尹正的风格。
他坐下不久,才拿起碗筷,突然冲君文乙轩神秘兮兮地笑。
“干嘛?”君文被他瞧得背脊发凉。
他笑道:“说起来,小雨叫你妈妈,叫我爸爸,那孩子不会认为我们是夫妻吧?”
君文乙轩脸一窘,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不,他应该还不懂这些。”红着脸,非常用力地强调。
“呵呵,也对。”
这顿饭,吃得很和谐,尹正的蝗虫扫荡,把满满一锅罗宋汤喝个精光。
见锅底了,他还不满地皱了下眉头,顺口就叫:“亲爱的老婆大人,你做的罗宋汤太好吃了,就是量少了点。”
当时,君文眼睛一瞪,真想咬死他。
第十九章:华夜
引擎的声音虽然很轻微,却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心浮气躁,窗边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明净的眸沉淀着复杂而繁琐的思绪,却故意紧紧地咬住牙不让自己失态。
调整了一下姿势,端正笔挺的身姿显示着少年良好的教养,捧在双手间的书是一本古诗词,双指夹着薄薄的书签放入纸页间,合上书本。
流畅而优美的举止宛如一幅宫廷肖像画,夏季的军装外披着一件军风衣,看起来有几分潇洒,却散发着含蓄而内敛的气质。
凝视窗外,丽阳照亮一双清冷幽暗的蓝眼睛,柔顺的长发披肩,泛起淡淡的蓝,像是天空的颜色。
“中校,还有五分钟就着陆了。”副官罗严摘下军帽,措辞总是给人以谨慎的感觉。
“嗯。”窗边的少年点着头,沉浸在高空单调的景色中,有些失神。
“是否要通知对方?”罗严提醒道。
少年勾起嘴角,笑得冷傲冰冽:“不用,我是顺道过来拜访,不想铺张。尹少校这个人是个火药桶,我不希望一见面就闹得很僵。”静静地俯瞰,领略在高处的感觉,却觉得距离有些太遥远,宁静安逸得过分,反而让他提不起兴致。
他宁愿更近一点看,让喧嚣来充实自己的世界,这样他才觉得有活着的感觉。
“东城的人比辉夜那群家伙们还自以为是,”他轻轻地勾起嘴角,讽刺意味地冷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比较喜欢这座城市,虽然它被叫做‘魔都’。”
梦魇的游乐园,充满了魅惑力的城市,宛如魔王的栖息之所,因此,人们喜欢这样比喻东城。曾经,它有另一个封号——王都,凝聚了荣耀与辉煌,然而议会制实行以后,屏除了王权的统治,“王”不存在了,“王都”自然也消失了。就像骑士时代的结束,随着最后的帝王舜·阎默垮台,几百年来,人们已经渐渐忘记了辉夜之城曾经的名字——“帝都”索兰,只是它依旧璀璨而敦煌的风貌宛然是当年帝都的缩影。
“出于礼节上,还是要安排一下,毕竟我们要在基地的广场着陆,不可能不惊动对方。”罗严建议道,“可以以停靠补给的名义。”
“嗯,你去安排吧。”少年微微地点头。
罗严躬身退开,少年依旧注视着窗外陆地上像玩具似的建筑群,脸冰冷如霜。
空艇在军事港口着陆,舱门打开,降下梯子,高邦军靴踩在一格一格的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却被缓速旋转的侧翼螺旋桨声模糊了。
一丝不苟的着装,一丝不苟的神态,冷淡的眼神望了望等候在下面的军官,手中的军鞭宛如是权杖,为本就优雅的外形增添高贵。
“您好,中校阁下!”等候的军官毕恭毕敬地行礼,他也以完美无瑕的标准军礼回应。
“您旅途幸苦了!请!”
军官让道,兰华夜昂首挺胸地往前走,精神奕奕,气宇非凡。
他的副官跟在他身后,比任何长官与下属都更突显军阶和职位的差异。
只因为,那份独有的华丽,仿佛会遮蔽任何人的锋芒。
他孤傲,却并非目中无人;他冷静,强迫着自己用理性抑制感情;他节制,从来都将自己的未来看得明澈清晰;他独断,因为清楚身上背负的是家族荣誉。
“啊哈——”
舒展双臂,肆无忌惮地在办公室里伸懒腰,敢这样做的除了尹老大,不会有第二个。
“席优这个人真有趣。”眯着眼微微地笑,眼中的目光宛如会放电似的,很花哨。
君文乙轩心里暗暗数着,自从中午回来以后,这是长官第二十八次提到这个名字,而且一声比一声亲昵。
前阵子,他还对尹正若有似无的暧昧举动和称呼心有余悸,如今则完全不用担心了。
其实尹正这个家伙,只要觉得好玩,什么都叫得出口,脸皮看起来不厚,却不会脸红。
中午只是和人家吃了顿饭,下午就能满口把人家的名字挂在嘴边。
“我觉得,他就是个未老先衰的大叔!”近日很少见到白姗姗,可是今天她却从一清早就出现,一直坐到现在,也不忙工作,就是不停地让她邻座的高凡心给她倒茶。
高凡心跑了数十回,却没有半句怨言。
“三十而立,男人未满三十岁以前,都是孩子。”刘星无意地说了句,引来室内无数非议的目光,占据绝大多数的男军官一致摆出反驳的态度,只有白姗姗和柳婷音很有默契地点头。
“看来我离向‘孩提时代’告别还有十一年。而你们,就是我的‘儿童军团’喽。”
君文乙轩将一叠文件递出去,早就料到道貌岸然地打报告的尹正会满不在乎地展现他的幽默感。
这个人,似乎怎么说他,都打击不到他的自信心。
叶子依旧喝着从君文那抢来的酸奶,想开口讲话又不肯舍弃衔在嘴里的吸管:“孩提时代多快乐啊,是吧,宝宝。”
他殷情地冲宝宝笑,人家宝宝在档案架边和丁宁两个人正谈公事,敷衍地瞥了他一眼,马上就转过头去了。
叶子耸耸肩,大声叹道:“快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啦~”
“我看你现在比以前更快乐。”叶律使出一贯的绝技——脸上微微笑,嘴巴不饶人。
尹正笑嘻嘻地抬头看,君文乙轩见他一张嘴,连忙抢断,免得他又扯些扰人心扉的玩笑。
“关于‘红野军事行动’的预算方案,我认为有三点不妥。对照战术预估,第一,人员分配过于分散,虽然红野地域广阔,但是分散战斗力是一个常识性的错误,这样也就影响了火力消耗的演算;第二,以军神要塞为中心,这个目标太明显,很容易被敌人占得先机;第三点和第二点有关联,就是万一敌方变更行动,放弃最初夺取军神要塞的目的,我方将处于被动。实际上,恐怖分子的目标是否是军神要塞,只是——”
“小银。”尹正打断道,“是不是因为这项战略计划是兰华夜部署的,你批驳起来才特别犀利?”
“不,我是就事论事。”君文乙轩强调道。
看他较真的反应,尹正笑了:“你的脾气啊……”
“老大。”此刻,进门的唯·诺西径直走到课长办公桌前,正儿八经地说,“兰华夜来了,想见你。”
“现在?”
“对,说是顺道来了解红野计划的后勤事宜进行得怎么样了。”诺西冰凉的眼睛闪过一道寒芒,冷笑道,“我看他们是来挑刺的。”
“呵呵,说曹操曹操到嘛。”尹正不以为然地嘀咕,终于直起身子,抬头,看着君文乙轩的目光到是很温和,“要不要听听当事人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