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0号————海风

作者:海风  录入:04-23

迎面,有两个人并肩而来。
哲辉看的膛目结舌。
亚雄竟出现在电影院的门口。身边还站著郭菲吟。
哲辉跑的愈快,亚雄追的愈紧。哲辉不是亚雄的对手。
“听我说,小辉。”亚雄喘的厉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骗你。”
哲辉甩开亚雄的拉扯,边走边说:“难怪出去几个月都不给我一个电话。原来你也脚踩两条船。还‘奔马山鹰’的,都是骗子的鬼话。真恶心!”
“你给我站住!”亚雄大喝一声,真把哲辉给镇住了,“我是那样的人吗?这麽多年来,我就差把心掏给你了,你还要我怎样?”
“不敢!谁敢把你个帅哥才俊怎麽样?”
“好了吧,小辉,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吵?为什麽我们彼此相爱至深,可总是要带给对方痛苦呢?”
“痛苦都是谁造成的?谁?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郭菲吟搞的什麽名堂?下午她通知我晚上有个会不可缺席。可屁会没一个,她却死缠烂打的把我拖来这里。我不是有意推了你的约来赴她的约。你信我好不好?小辉。”

哲辉无言以对。他感到筋疲力尽。
远远地,有女声叫著他们的名字追来。
哲辉拉起亚雄就跑。
雨,不请自来,像个厚脸皮的客,来了就再不肯走。
哲辉拉著亚雄一路奔跑,竟跑到了威海公寓。哲辉惊诧於自己的行为。停在门口,不知所措。
“还不进去,这是我们的家!”亚雄摸出钥匙开了锁。
哲辉接过亚雄递来的毛巾,擦著湿发。
亚雄煮了姜汤。很甜。
看著哲辉喝尽,亚雄松了口气,“小辉,我们是该好好的聊聊。昨晚,我所以不提,那是我不知该怎样提起。”
“是的。不能再等,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没时间?什麽意思?”
亚雄精神紧张,有种不祥的预感。
“亚雄,我已无路可走。我只有投降。”
“你指和葛蓝交往的事?”亚雄稳定神情,说道:“在国外的这些日子里,痛苦和彷徨始终包围著我。无论巴黎、还是威尼斯,我的脑海里无不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该如何面对你和葛蓝的事?当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心里开花、结果,当然害怕会被别人瓜分。那是很痛苦的事。可是,看著自己的爱人在痛苦中挣扎。我的痛苦又怎麽能够减轻半点。与其两个人痛苦,还不如两份痛苦一个人承担。小辉,我让步。我同意你和葛蓝往来。为奶奶、为妈妈、也为你。”

“这就是你的决定?”
“我别无选择。因为我不想你更痛苦。”亚雄取过睡衣披在哲辉身上,“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只交往不结婚。那是为奶奶。第二,可交往不可亲热。那是为我。小辉,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哲辉垂下眼帘,看著空了的茶杯,“谢谢你,亚雄。你终於肯为我让步。虽然只让了一步,我已经感激不尽。可我面前的事实是:事态的发展已经超乎了你我的想象。我决定投降,是真正意义上的投降。而不是虚与委蛇。因此,我只能最无奈地通知你,你的两个条件已经过期。你既已让了一步,只得再请你让第二步、第三步......”

哲辉不忍心再说下去。
亚雄鄂然以视,“这话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已经过期?你的第二步是什麽?第三步又是什麽?”
哲辉感到前所未有的难以启齿,因为自己要说的话前所未有的要伤害对方。但是,他不得不讲。讲出来,会伤一个人。不讲出来,却会伤更多的人。
“亚雄。在我说出以下的话後,我求你一件事。”
“什麽事?”亚雄感到事态的严重。
哲辉抬起头来,语气凄然,“求你狠狠地揍我。那样,我会好受些。”
“到底出了什麽事?”亚雄猛地抓住哲辉的臂膀,生怕一下子失去他,“我们已经承受了太多。不怕再多一点。快说,你究竟想告诉我什麽?”
哲辉不敢面对亚雄,怕看他的眼,“我已经答应家人,和葛蓝结婚!亚雄,春节我就要结婚!”
亚雄像是五雷击顶,整个人被打垮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承认眼前的事实。
窗外,风猛雨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玻璃依然发出怪异的声响。听来恐怖。
“不!这不是真的!我不要听到这些!”亚雄猛烈摇动哲辉的身体,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同意。不许你那样做。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柯亚雄一个人的!”
“亚雄,冷静点,你冷静点好不好?”哲辉带著哭声恳求。
“滚你的蛋。这个时候我还怎麽冷静。几个月来,我经历了痛不欲生的煎熬,做出了事与愿违的决定。本以为,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可现在你告诉了我什麽?我让的那一步已经使我苦不堪言。可你竟然还要我让第二步、甚至第三步......这绝对办不到!小辉,结婚的那一天,你要麽从我身上踏过去,要麽你就先把我杀死,否则,你休想会有那一天。”

哲辉惊恐地看著亚雄的眼睛,分明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东西。亚雄的眼里,露出重重冷冷的杀气。
“小辉,你听清楚。我柯亚雄说一不二、做1不0。你决不会有那一天!”
“看样子,今夜的雨不会停了。”
葛蓝焦急地望著窗外,盼著雨停。
郭菲吟坐在葛蓝的对面,手不住地搅动著杯中的咖啡液体。
气候无常。小咖啡馆里冷冷清清。
“他们会去哪儿?”
葛蓝想到的是门外漫天漫地的风雨、想到的是可能在风雨中奔跑的哲辉。
“菲吟,原来你追求的那个人就是柯先生。”
“无巧不成书!我也没想到,你老在我耳边像马蜂似的‘嗡嗡’个没完的男朋友会是亚雄的朋友史哲辉。有意思。”
“是你在给柯亚雄当助手?”
“是的。我很崇拜他。也很仰慕他。”郭菲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说道:“但,我一定要争取超过他。我会做的比他更出色。这次‘会展中心’的设计至关重要。很可能就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我想,我会好好把握的。”

“你会的。你有很好的理念,又有精明的头脑,你会成为一名最优秀的建筑设计师,会出很多杰出的作品。”
郭菲吟不紧不慢地品著咖啡,不紧不慢地说道:“葛蓝,你和我是大学里的同学,虽然只同窗了一年,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依你看,亚雄和你那位男朋友之间到底出了什麽问题?”

葛蓝手支住下巴,眼皮子忽闪,“听哲辉的母亲提起,他们是好兄弟。不过,哲辉话向来不多,我也没敢问。我想也许兄弟之间闹矛盾了吧?他母亲说他们碰一块常吵架。”
“可吵架的原因是什麽?”郭菲吟想入非非,“就这麽把我俩撩在一边,他们跑了?”
“我们班里就数你顶鬼、顶机灵,敢想敢做,敢爱敢恨。我明白,你早已心有所属。柯亚雄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对了,你不是正一步步地实现著你的计划吗?我想,我们菲吟手心里的男人哪个跑的了?放心,柯亚雄早晚会乖乖就范。”

郭菲吟沈吟片刻,喃喃道:“就怕计划没有变化的快。”
“什麽变化?”葛蓝问。
“没啥。”郭菲吟甩了甩长长的秀发,说道:“从小到大,我的努力从未有过失败的记录。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除非在我眼里他们成了一堆垃圾。这一次,也不例外!”
屏幕上的股票行情闪烁变换,哲辉的思绪亦如股票走势跌宕起伏。
整整一周,亚雄音讯渺茫。哲辉不断地拨他的电话,不断地盲音。
哲辉呆坐在威海公寓里等亚雄出现。可是:亚雄竟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家。
哲辉明白,他在恨他!而且深深地恨!
冬季,小区里的梧桐树枝桠开始光秃。
文秀进进出出,拖著一身的疲惫。脸上,容光焕发。
葛蓝不是念叨著要去看家俱,就是一个劲地问装修工何时进场。
哲辉不闻不问,百事不管。
他不想看到文秀的忙。那种忙,像是正在套向他的紧箍咒,愈套愈紧。他不想听到葛蓝的声音。她的声音,像一道道催命符,念的他透不过气来。
下了班,哲辉不急於回家。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把时间尽可能地向後拉。拉到他看不到母亲的忙、听不到葛蓝的声音。
周五收市後。哲辉下定决心:去设计院找亚雄。
刚出交易所,哲辉一眼发现了正在证券大厦前踱来踱去的咪咪。
咪咪的目光不时地投向对面东方国际医院的大楼。
咪咪神色憔悴,肤色蜡黄。穿一件旧款的夹克,长发散乱。形象与以往反差之大令哲辉吃惊。
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肚子的委屈有了出处,咪咪泪“哗”地下来了。
“哲辉,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麽过来的吗?”
哲辉心生愧疚。近来的纷纷扰扰已然使他疲於奔命。
他把咪咪拉过一旁,生怕被同事瞧见。
“也许是你多心?或是巧合?”
“这次我怕是劫数难逃了!”咪咪的泪不禁,“为了证明给自己看,我一把把地吃药,还去医院打吊针,谁知咽炎至今不见好转。这几天,我四肢的肌肉突然出现了游走式的酸痛。还有,你看我嘴里的溃疡不是一处,你看......”

咪咪最大程度地拉开自己的嘴巴。
“现在我做什麽都没了意义。就连洗脸刷牙我都觉得没有必要了。一个连命都快没了的人,还要讲究什麽形象?对於我来说,面临的不是我最害怕的衰老、也不是找不到‘目标’,而是死亡!是死亡,哲辉你明白吗?我天天都往医院里跑,拼命上网查资料,不看则已,愈看愈怕!”

“你站在这里,是刚从对面出来还是想进去?”
“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我好想去做血检,可在这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没敢进去。”
“我陪你去?”
“我没有勇气面对结果。”
“没有人说你一定就感染了‘HIV’,你没有必要自己吓自己。这样下去,‘艾滋’没要你的命,你自己到先躺进棺材里等著了。”
“别,别提那些字眼,我受不了,”咪咪极度恐惧地摆手,“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说不吉利的话。这些天来,我不敢看电视,电视里竟会有那麽多‘爱’的台词。我不敢读报纸。怕看到有关‘艾滋’感染率和死亡率的报道。我好怕......昨天,我年迈的母亲来看我。给我买了条毛巾来。我一看,差一点吓昏过去。”

“你妈好心好意的帮你换条新毛巾又怎麽了?”哲辉有点莫名其妙。
“你猜,我看到什麽了?”咪咪的唇在颤抖,面色发紫,“那毛巾上赫然印著一只大大的羊头!羊牌。”
“羊头羊牌的又怎麽了?”
“你还不明白?‘羊’不就是‘阳’吗?”咪咪拉著哭腔,“凶兆啊!我去血检一定是阳性。哲辉,我的末日到了!”
“你不勇敢地面对血检,你这一生都会背著沈重的十字架,你背得起吗?”
“血检,那无疑是对我生与死的宣判。何况,真的感染了‘艾滋’,药那麽贵,我哪吃的起?也只有等死的份。”
哲辉又气又急,“你不敢血检又提心吊胆,接下去怎麽办?”
“我......”咪咪停了片刻,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去酒吧、去‘渔场’,我要天天找人做爱,我要把‘艾滋’传给更多的人,让他们陪我一起殉葬!......”
哲辉惊的目瞪口呆。
“这就是你吗?咪咪。你怎会变成了这样?”
咪咪惨然一笑,“我想吗?谁想变成这个样子?是谁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啊?”
哲辉拿不出更有说服力的话安慰面前这个已经饱经了沧桑炎凉的男人。
“哲辉,你知道吗?那天,我看到妈妈,眼泪再也止不住。我真想抱紧妈妈,在她的怀里大哭一场。把我这些年这些天来的一切统统哭出来......可我不敢。怕让妈妈伤心。她已白发苍苍。哲辉,我活的太累、太痛苦了......”

哲辉无语。
自己何尝不也一样?白天,面对家人、朋友、同事......努力地“塑造”著自己的形象。夜里,为感情神伤。亚雄爱他,他的爱像冬日里的火把,足以把他点亮融化。自己本应该牢牢紧握这把火,可是,这把火带给他光明和温暖的同时,也带给了他灼痛和恐惧。他怕自己会在这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受伤、甚至毁灭。

那个雨夜,亚雄的眼神使他感到了一阵阵地颤栗。那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哲辉想阻止它的发生和继续。但,此时此刻,他已没有了这样的能力和信心。
哲辉感到:真正的冬天来临了。
为了宽慰咪咪,哲辉拉他去陆家嘴美食城的“越南餐厅”。刚过金茂大厦,电话铃响。
“亚雄在哪?他的手机怎麽老是关机?”李世基的声音像黑夜里没有生命的幽灵飘飘忽忽地传来。
哲辉亦是无奈,“这些日子,他像躲避瘟疫似的躲著我。”
“别再闹了!”李世基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们还能在一起,为何不多加珍惜?到有一天,你们再见不成的时候,吵也没机会了......”
哲辉感觉李世基的口气不对,忙问:“出什麽事了吗?李老师。”
李世基俨如一个声嘶力竭的孤魂要把自己的悲凉融入长夜。
“哲辉,请转告亚雄。一个小时前,祖峻他......走了!”
看到祖峻冷若土灰的面庞,哲辉整个人都在悸颤。
空荡荡的大厅里哀乐低徊。李世基怀抱祖峻的女儿小可。沈默。小可低著头,小手把玩著一只祖峻吃空了的药瓶。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她毫不知情。
时间已到,有人来推祖峻的遗体去火化房。
正在这时,亚雄手捧一束白菊出现了。
亚雄眼圈发黑。像是几天几夜都不曾睡过。
伸向火化房的通道很长。空气在这里凝固。
李世基抱著小可,哲辉站在亚雄的身後,目送著他们的朋友被一步一步地推远,走完他这一生屈指可数的最後几步。
哲辉感到冬的寒冷在这一刻几乎要把他吞噬。他的视线模糊,脑海中惊现恐惧地一幕:那车上躺著的不是祖峻。而是自己!
是自己?哲辉以手掩面,想挡住那令他窒息的幻影。但他的耳边却有一个声音不间断地在对他叫道:生存和死亡就像一张纸!脆弱--单薄--刹那成灰。你不是也想到过死吗?你也会有这一天!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这一天!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你,何以自处?

奇怪?李世基没有哭。
哲辉问李世基:“小可怎麽办?没了父亲。”
“我就是他父亲!”李世基的语气低沈,却坚定。
“您决定收养她?”哲辉不无担心,“您太太和您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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