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天下(第一部)————踏歌而行

作者:踏歌而行  录入:04-16

  重台露齿微笑,单手端起那碗豆腐脑,淡淡的桂花香味立刻窜入鼻中,引人垂涎;勺起一匙白白嫩嫩的豆腐脑,放入口中,还来不及细嚼,嘴里的豆腐脑已化。口腔内含入豆腐脑热呼呼的暖意未散,舌尖随即扩散一股甜而不腻、香而不俗的芬芳好滋味。
  「好吃!」重台双眼瞳孔流光舞动,发出由衷的赞叹。
  这碗豆腐脑滋味真得好,不但入口及化、留齿甘甜,而且那股桂花香味,虽淡却无法令人乎视,伴著温热的豆腐脑,一入肚中,彷佛熨开了全身四肢,让人好生舒坦,也拂去了这几日来积压在自己胸前的闷窒感。
  看著重台真诚的笑容,老妇人微微一笑:「好吃就多吃点,把这一碗都吃光。」
  「陆奶奶要请我,我当然就不客气了,一定吃完它。」重台再勺一匙入口,代表自己并不是说说客套话。
  微笑看著重台一匙一匙吃著自己所做的豆腐脑,老妇人慈祥温暖的眼睛中,一丝精明,在眨眼瞬间,一闪而过。
  午後,山雨毫无预警地落下,宛如倾盆的大雨,来得又急又猛,几乎让山路上赶路的行人,眼前可以看到的范围,不足三步之外,这样的雨,也使得重台手上的伞,就跟没拿一样。
  一方面不想因为这样的雨势弄潮了手上的点心,另一方面也不想勤奋地顶著这麽大的雨中赶回九狐村,只是为了给爷爷送上点心,重台在看到前方已经废弃的山神庙时,毫不考虑地就转进庙里,躲一躲这场突来的大雨。
  到这山神庙避雨的,不仅仅只有重台一人,庙里,早已升起个火堆,旁边烤著几件湿漉漉的衣服,一个光裸著上半身、约十六七岁的少年,手上也拿著件白色单衣正烘著火。
  听到脚步声,原本专注於烘衣的少年,抬起头来,圆圆的清澈大眼看向重台,基於同处避雨的缘份,主动打了招呼:「这雨还真大啊!」
  「是啊,很大。」敷衍地回了对方的话,重台在靠近门的角落坐了下来,有点不悦地盯著门外的大雨发呆。
  想不到竟然有人了,害他不能施法蒸了身上的衣服,只能这样全身湿淋淋的,难过的很。想著想著,重台突然甩起头来,依著以前当狐狸的习惯,想把头发上的雨珠全甩干。
  看著重台的动作,想必他也是全身湿透了,大眼少年大方地邀请重台到火堆边取暖:「这位朋友到这里来吧。」青年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空出一半位置。
  「不用了。」重台想也不想就婉拒了对方的邀请,他不想与人有太多的接触。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不用客气。」少年站起身来,来到蹲在角落的重台身边,完全不理会他的意愿,一把就将他拉到火堆旁:「烤烤火也干得快」冲著重台一笑,右边脸颊有个浅浅的小小酒窝。
  这人怎麽这麽固执啊,是听不懂人话吗?被强拉到火堆旁的重台,莫名地烦躁,本来打算一扫手转身就离开,可是一靠近火堆旁,感受到那火堆散发出的温暖,立刻就改变了自己的念头,不自觉地朝著火堆伸出双手,摄取温暖。
  看著重台烤著火、一脸满足的模样,少年不禁嘴角上扬,觉得这位朋友真是有趣,兴起了结识的念头:「我们两个同到此间庙里避雨,也算是有缘。何不就此交个朋友?」
  「不过是萍水相逢,相遇又何必非相识不可。」重台头也不回的,就直接拒绝对方主动结交的询问。
  「在下姓陆名商陆,不知道这位朋友尊姓大名?」礼尚往来,大眼少年同样漠视了重台明白的拒绝。
  大眼少年一意孤行的执著,终於让忙著烤火的重台转过头来,第一次正视他的存在:「你这人听不懂别人说话的意思吗?我已经说了,我不打算跟你──哈啾!」一个响亮的喷嚏,打断了重台还没有说完的拒绝。
  被当面打了个大喷嚏的陆商陆,原本神清气爽的脸一沉,两手伸向重台的衣襟,左右一拉!动手脱起了重台的衣服。
  「你这人做什麽?没听过男女授授不亲这句话吗?不对……我是公的……啊!反正你给我放手就是了!没必要我不跟你交朋友,你就抢我衣服吧!」重台一面逻辑不通地斥駡著陆商陆,另一方面努力地揪著自己的衣服,与陆商陆拉拔著。
  「你衣服全湿了,都滴著水了,还不赶快脱了它烘一烘!一直穿著湿衣服很容易感染风寒的。」一边向重台说明解释,陆商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总算扒下了重台身上的一件长衫。

  妖行天下(第一部) 08

  08
  看著陆商陆将自己身上的长衫,拧干晾起,重台紧紧抓著自己黄白两件衣服的襟口,戒备地紧盯著陆商陆的一举一动,忿忿不平地念著:「我才没虚弱到淋一场雨就得风寒,才不像你们人类那麽——哈啾!哈啾!哈啾!」连续三个大喷嚏,打断了重台准备骂人的气势。
  「看吧,都打喷嚏了。」重台刚打完三个喷嚏,一回头陆商陆已经在自己面前,两只手又准备往自己身上来……
  惊著重台直觉反应就是抬起一脚,直直地就往陆商陆肚子方向踢去!「君子动口不动手,你难道不能用说的吗?」
  没料到重台有这一下的陆商陆,根本来不及反应,硬生生地挨了重台这一脚,捧著肚子往後退了几步。
  听到重台的话,陆商陆火气也冒了上来,真是好心没好报,口气不善地顶了回去:「我刚刚都跟你说要你赶紧脱衣服的原因了,你还不是死揪著衣服不放!都打喷嚏了,你还不是死不脱!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脱个衣服会死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还不是动手了!」
  「我当然是男的!」重台怒火腾腾,瞪向陆商陆:「没有人一见面就强脱别人的衣服的!你这人根本是个登徒子!还有,我是动脚不是动手!」一甩,下巴高高昂起。
  「喂!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若不是我觉得我们既然有缘相会,担心你感染风寒,我才懒得脱男人的衣服!」陆商陆也真火了,怒目瞪向重台!自他离家在外修道以来,路上结识相交的人也不在少数,从没看过这麽婆妈的男人。
  「到底现在是谁先招惹谁的?你不要做贼的喊捉贼!」重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一把抓起正在火旁边烤的长衫,就准备往身上穿去。
  虽然对方不领情,还倒骂他一顿,但陆商陆也确实不想对方因此真生了病,顺手就扯住根本还没干的蓝色长衫:「还没干呢,就跟你说,穿著湿衣会染风寒的,你急什麽?」
  「急得远离你一点。」重台用力一拉,想拉回自己的长衫。
  「就跟你说还是湿的。」陆商陆再扯。
  「这是我的衣服!我要干著穿、还是湿著穿,不用你多事。」 重台再拔。
  就在火堆旁的一拉一扯之间,长衫的一角,恰恰就落到了火焰里,顾著唇枪舌剑兼拔河的两人,根本没发现手中的长衫水份正逐渐蒸发。就在两人还在争执之间,火舌就沿著长衫一角爬了上来。
  两人被这突然窜起的火苗吓了一跳,连忙双双放手,原本还被两人拔著河的长衫就这麽直接往下一掉——直接覆在了那火堆上!
  还带著极重水气的长衫掉到了火堆上,竟然直接扑灭了原来还燃烧著的火堆,顿时,黑呼呼的浓烟漫开!
  被这浓烟呛得七昏八素,陆商陆连忙蹲下来将覆在火堆上的长衫,随手往旁边一甩,重台随手就拿起旁边已经晾了半干的陆商陆衣服,努力地将浓烟往窗外、门外驱散。
  两人七手八脚地,终於将小庙里的浓烟全煽了出去,累坏的两人,就这麽背靠著背,两腿一软,滑坐到了地上。
  背靠在了一起,光裸上身的陆商陆,碰到了重台的湿衣,身体激灵地打了个冷颤,也没心思管那家伙冷不冷的事,连忙找著自己的衣服披上。
  只是,原来晾著衣服的木架上,早已不见自己白色的里衣,陆商陆一人闷著头找了半天,终於在坐在地上的重台手中,看到貌似自己的里衣。
  「我的衣服!」陆商陆一把抓起重台手中,灰黑一片又沾满了尘埃、火星灰、乾草屑的「白色」里衣:「怎麽会变成这样?」陆商陆不禁对重台怒目相向。
  坐在地上的重台横白了陆商陆一眼,理都不想理他,看到了陆商陆拿著里衣对他质问,这时才想到了自己的长衫。重台低著头寻找了一会,才在墙边的一角,发现了那眼熟的蓝色长衫。捡起来一看,蓝色长衫早已被熏得蓝不蓝、黑不黑,一角还有被烧过的痕迹,拉开一看,正中央还被烧破了一个大洞!
  看到自己这样面目全非的长衫,重台气冲冲地来到陆商陆面前,把长衫往陆商陆怀里一丢:「你赔我一件!」
  陆商陆还皱著眉检查著自己其他的衣服,不管是里衣、中衣、外衣,全染上一层黑灰,火气正大的很,根本不想理会重台。
  陆商陆完全不甩自己的态度,激起重台的心头火,狠狠地抓著陆商陆的手臂,将他的正面扭向自己:「赔我一件外衫!」
  面对这样执拗,硬要他陪他衣服的重台,完全没有衣服可穿的陆商陆,不免更加气闷,用力的把身上抓的所有衣服往重台怀里丢去:「我全部衣服都就这些了,你要哪件就自己拿吧!」
  重台把陆商陆丢过来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我才不要你的衣服,我就要我自己的衣服,赔我一件!」一只摊平的手掌,就平举在陆商陆面前。
  「你……」陆商陆瞪了重台一眼,两眼往上翻了翻个白眼,努力地压下自己的火气,试图要跟重台说道理:「会搞成这样不全是我的错吧,你也有份的。你才烧了一件外衫,我是全部的衣服都毁了,你讲点道理吧。」
  「如果不是你硬要脱我衣服,也不会出这乱子。」重台仍然坚持著要陆商陆赔他件外衫。
  「我是好心怕你得风寒。都是男人,不过就是光著上身,你在别扭个什麽!」陆商陆的火气也飙了上来,逐渐管不住自己的口气,狠狠瞪向重台。
  重台当然不甘示弱,也狠狠瞪了回去。
  庙外,是依然滂沱的大雨;庙里,两个高瘦的青年,陆商陆与重台,就像两只被激怒的斗鸡,大眼瞪小眼对峙著。
  那个别扭龟毛、不像个男人的家伙!眼珠子水亮水亮地,比他山上的那些师妹们都还亮!还有那虽然染了黑灰,却掩不住的细致肌肤,娘们都没他白嫩!黑白分明、眼角还微微上勾、带著点内双的眼,小小却带了点尖尖的耳朵,丰盈的菱形嘴角……
  陆商陆眉一蹙,仔细地端详的重台,那气鼓鼓的样子,怎麽……怎麽越看越眼熟?
  那个无礼蛮横、又自以为是的混蛋!仗著眼睛大、眉毛粗,了不起啊!挺直的鼻子,明明看起来顶正人君子的,谁知道根本就是披著衣冠的恶霸,笑起来还有右边脸颊的酒窝,一副没心没肝欠扁至极,怎麽看怎麽刺眼……
  不对,重台眼一眯,上下打量著陆商陆,那个霸道的架势,怎麽……怎麽觉得这混蛋似曾相识呢?
  沉默了半刻,陆商陆与重台原本瞪著对方、微眯起的双眼,蓦然圆睁!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小狐狸!」
  「死小孩!」

  妖行天下(第一部)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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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于陆商陆眼里见到故人的欣喜,重台看著陆商陆的眼神,可是十足十的怒气冲天,瞳孔里跳动的火焰,几乎要从眼珠子上,直接喷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陆商陆。
  「你真的是小狐狸?!」盯著重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就跟自己记得的小狐狸眼睛一模一样,陆商陆几乎已经确认,眼前这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高瘦少年,就是十年前的那只小九尾狐。
  就在陆商陆向前一步的同时,原本低垂著头的重台,突然抬起头来,两眼火气腾腾,猛力扑向陆商陆!陆商陆没有料到重台这突来的袭击,猝不及防便就被重台的猛劲,扑倒在地。
  被重台扑倒在地的陆商陆,头便直接撞向地板,才痛得闷哼一声,整张脸皱成一团的瞬间,另一股更强烈的痛感,从自己的肩头扩散漫延而来,那扑倒自己的小狐狸,竟然一口狠狠咬向自己的肩头!
  「啊────!!!」凄厉的惨叫声,从破庙内传出,淹没在滂沱大雨的雨声中。
  就在重台舌尖尝到血腥味的同时,一股莫名的热气,从陆商陆的血液中,漫向重台全身,牵动重台体内的真气,又流向陆商陆。
  陆商陆与重台两人都很明显地感受到,对方体内的真气流向自己,自己体内的真气流向对方,形成一个真气回圈,在一来一往之间,真气回圈向外扩张,自己体内的真气也向上激升。
  感觉到自己体内真气的不受控制,陆商陆、重台两人瞬间各自弹开,睁大了眼睛两两对视,对於刚刚发生的状况,眼里都有著不可置信的讶异。面对还在各自体内乱窜的真气,两人紧紧盯著对方,各自暗暗地调息安神,想尽快地稳住体内真气。
  刚刚到底是怎麽回事?待体内真气稳下之後,重台微微催动元神运气,发现有股微微的热,从丹元之处发散,并吸收著刚刚流入体内的真气,又转为自己元神所用。
  这又是发生了什麽事?
  当重台正因为刚刚发生的情况,陷入深深地思索时,已经调息完毕的陆商陆,才轻轻转动下肩颈膀,就牵动到肩头上的伤口,痛到五官几乎要皱成一团。低头一看,被咬的肩膀,精练结实的肌肉上,印了个形状清晰,还泛著血丝的两排齿印。
  陆商陆转头,瞪向那牙印的主人,指著对方鼻子的手,气愤到微微颤抖著:「你……你……你这只小狐狸竟然咬我?!你就这麽对你的救命恩人?」
  正在思考中的重台,在听到陆商陆愤愤不平的指责,才猛然回神,看著陆商陆那不明究理的委屈神情,重台的眼一眯,锐利的眼神扫向陆商陆:「谁是谁的救命恩人啊?我只记得十年前,你这混蛋对我的羞辱!」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陆商陆也不理会重台,大喇喇地盘腿坐了下来:「还记得吗?十年前,你第一次变身为人时,因为功力不稳、差点元神尽毁、一命归天之际,可是我拼了自己的命,护你元神、才保住你这条狐狸命。」斜眼瞄了重台一眼,又揉一揉刚刚被咬的肩头,陆商陆啧啧两声:「我今天总算亲身体会『恩将仇报』这句话了。」
  重台细细回想当年的情景,在自己意识逐渐涣散前,彷佛有人在耳边念著口诀:气抱山川,神聚百汇,意游四海,心守专一……然後有股真气缓缓从头顶上由外注入自己体内,引导著原本在体内乱窜的真气聚合至丹元之处,稳住了原本体内紊乱的元神……
  难道,难道当年救了自己的人,真的是那混帐家伙?
  瞄到重台专注思考的表情,陆商陆明白他已经陷入回想当中,当下决定再接再励,再加一把劲。长长地叹了一口,陆商陆故意哀声叹气地说著:「想当年我为了救只小九尾狐,可是差点连命都贴了上去。结果它得了救,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了不说,今天见了面,还倒咬我一口……唉,说到底还不就是个禽兽变身的,哪懂得什麽报恩啊……」
  「好了!说吧,你要我怎麽还?」重台语气不耐地截断了陆商陆哀声叹气的叨念,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欠这混蛋救命之恩,但他重台也不是那种有恩不报、装死的家夥。
  原本还是张苦瓜脸、垂著头、气氛低沉的陆商陆,在听到重台这句话时,立刻扬起头来,眉开眼笑地往重台靠了过去,只是,话题却陡然一转:「对了,小狐狸,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咬我的时候,那股在我们体内转来转去的真气,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怎麽会知道?你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吗?」虽然不明白陆商陆怎麽突然谈起这事,但这件事,确实是跟两人有相关,而且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查个清楚。思考中的重台却突然蹙起眉头,严肃正经地向陆商陆提出警告:「还有,别左一句小狐狸、右一句小狐狸的,本大仙有名有姓,大名鼎鼎重台是也,我也不介意,你叫我顾大仙或顾爷爷,就是别再叫什麽小狐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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