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才知道————五寸

　　韩允伸出手，覆在了吴无的额头上。火热，烫手。
　　惊！
　　“你……”韩允狠狠地跺了跺脚。
　　怨，一句解释都不说把我扔在了家里。气，大晚上跑出去竟一个电话都不回。忧，大活人的出去，半死样回来。你！
　　好冷啊！好难受啊！吴无的意识犹如坠入了混沌的深渊，扭曲的一切绞着他已痛苦不堪的脑袋。
　　“啊……”
　　韩允看到吴无难受的样子，急忙压下怨愤情绪。咬着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了床上。
　　满脸病态的潮红，皱起的眉头让人忍不住心疼，想去抚平那难过的纠结。看着此时犹如无助孩童渴求温暖的吴无，韩允咬了咬唇，莫名的酸楚涌上眼眶，复杂的神色一闪再闪，良久，跺了跺脚：“活
　　该！”
　　倔强的嘴与实际行动，天差地别。
　　韩允翻箱倒柜找着药，好不容易找到了，才发觉水瓶里只有隔夜的冷水。懊恼地打了下自己的头，急忙倒了一壶自来水放到煤气灶上加热。
　　等待在此时，似乎格外的漫长，韩允眉目间尽是关怀焦急之色。看着吴无不安稳地翻着身，难过的呢喃。韩允的心里也不好受了起来，黝黑的眸内抹上了涟漪水光。
　　为什么……这么冷？吴无只觉得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之地，寒气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周围的寂静，周围的冰冷，周围的漆黑，无不是吴无内心深处的恐惧。
　　韩允只见吴无无声地张大了嘴，紧闭的眼皮似要睁开却最终无力的颤抖着，整个身体蜷缩在了一起，瑟瑟发抖。
　　韩允何时见过吴无如此脆弱如此悲怜？以往犹如幻灯片一幕幕闪现，黑白的眼睛已抖出了行行泪水。
　　总算听到水壶沸腾的叫声，韩允急匆匆地冲到了厨房，倒出了滚烫的水。太烫了，根本没法和着药喝下去，韩允只好把水瓶里残余的凉水兑到了热水里，来调节温度。
　　韩允跪在了床上，把吴无的上半身抱了起来，让他靠在怀里，肘枕在了他的后脑。
　　“吴无……吴无……”韩允轻轻地唤着，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语气，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禁脸上有点发热。
　　吴无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细语，那温柔的语调，温柔的动作，仿佛是儿时躺在温暖的母亲怀抱里的感觉。
　　韩允只见吴无皱着眉头，没有睁开眼的迹象，只好继续呼唤着：“吴无……吃药……乖……”润心的声音，缓缓流淌过吴无的耳畔，撩起了他心底的渴望。
　　黑色空间逐渐缩小，期盼已久的温暖驱除了冰寒恐惧。
　　吴无喘着气，紧闭的眼，缓缓，缓缓地一点一点睁开了一丝缝隙。
　　韩允大喜，连忙伸手从床柜上把杯子和药拿了过来，急切地说道：“吴无，吃药，快。”
　　混沌的脑子罢工了，吴无的反应简直就是没有反应，仍然像半睡着的样子，刚睁开的缝隙，似又要闭上。
　　韩允不禁有点恼起，但看到吴无喘息着的难过样子，这气来的快消的也快了。
　　无奈之下，韩允只好像个老妈子不断哄着吴无，总算让他吃下了药。
　　韩允如释重负地呼出了口气，简简单单的喂药，摊在他身上，竟然如此艰难。不禁好笑地弯起了嘴角。韩允打开台灯，调到了最低的一档，虽然光线昏黄，但却能清晰看到钟点。
　　四点多了。
　　打了个哈欠，看着吴无安睡的模样，原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自身的倦意却也席了上来。韩允轻轻地撩开被子的一边，怕冷气涌进去。整个身体犹如泥鳅般滑了进去。
　　或许是生病的原因吧，此时吴无英俊的脸，已不再是往昔的冰冷面无表情，而是柔和中带着丝让人心疼的脆弱，就连睡梦中都微微皱起了眉。
　　韩允注视着吴无的睡颜，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叹了口气，关掉了灯。
　　吴无觉得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块散发着热气的东西，温温暖暖，还有一种莫名的气息，很安心，很柔和……
　　不自觉地蹭向了那个发热的东西。
　　韩允一僵，脸色怪异地看着黑暗中的吴无。
　　迟疑不定的光闪在韩允明亮的眼里。几秒后，好似下定了决心，缓缓地张开了双臂，紧紧地抱紧了有点发抖的吴无。
　　吴无顿时感到自己被一团温暖包围住了，似乎就连疲惫的心都得到了些许的关怀和抚慰。不知不觉中，心神渐渐放了下来，缓缓地淌进那温暖的气息中，享受融合在一起的舒适。
　　只想再抱紧些，只想再温暖些，只想再感受些。

　　第 19 章

　　出了一身的汗，又吃了药，总算把烧给压住了。
　　但，头晕头痛没胃口四肢无力的后遗症还是没有消退。
　　高烧不发了，低烧还顽固地不肯离去。
　　吴无靠在床头，眉头皱得让人看着都纠结。
　　昨晚回家的路上，就觉得不对劲，果然到家门口就已经快晕倒了。到后面，好像是韩允喂药……睡觉的时候，好像是我蹭着他取暖？他抱着我入睡……
　　靠！真是晕了，怎么一点小病就变这样了呢……这下要被他暗地里笑几天了吧？
　　吴无有点郁闷地胡思乱想着。
　　韩允端着飘着香气的粥，走了进来，一看到吴无这幅难得的病秧子样，就觉得很是解气，忍不住调侃道：“瞧瞧，吴大爷的皱纹都可以夹死苍蝇了，哈哈哈。”
　　吴无瞥了眼得意洋洋的韩允，实在是没太多的力气去还击。
　　果然啊，人一病了，什么都不想干了。
　　韩允见好就收，笑眯眯地把粥端到了吴无的嘴边，声音放得很软：“吃吧。”
　　吴无嘴角淡淡扬起了丝弧度，或许是生病的关系，嗓子中透着丝虚弱的暗哑：“你熬的？”
　　韩允自豪地一扬头：“那是，亲手的。”很期待地看着吴无，催道：“快吃吧，一会别凉了。”
　　吴无淡淡地哦了声，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望着韩允似已准备被夸奖的样子，唇轻轻地张开，话缓缓地吐出：“没毒吧？”
　　轻飘飘的三个字，险些把韩允气得憋过去气：“你……”
　　不等韩允大发雷霆，吴无立马从他手上抢过了碗，悠哉悠哉地吃着，还不忘闭上眼轻摇下头，睁眼后促狭道：“般般。看在你亲手熬的份上，就算在难吃，也得吃，不然的话，我岂不是要饿死？”
　　韩允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偷笑的吴无，不禁挫败感油生。
　　怎么忘了呢？这是吴无啊。就算生病着又怎样，嘴皮子又没坏……依然这么毒！什么时候把他嘴巴封起来就好了……咬牙切齿地想着。
　　喝完了粥，又吃了片药，再次躺了下去。
　　看着韩允一进一出的忙碌身影，吴无叹了声，有点变扭的闷闷道：“麻烦你了……”
　　韩允身形一顿，整个瞬间僵直了，奇怪地啊了声，然后”嗖”地一下冲到了床边，对着吴无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你说什么呐？我刚没听清楚，你再说遍？”
　　吴无瞧了眼，一个翻身，背对着他，很是不耐烦道：“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你！”韩允哼了声，对着吴无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死要面子，明明说的是……韩允就像容易满足的小孩，笑眯着眼，嘴里的糖果化开了浓郁的香气。
　　似乎是药效发作了，朦朦胧胧的睡意渐渐袭上了越发沉重的眼皮和昏沉的大脑。
　　正是半醒半沉间，门铃声响了起来。
　　韩允急忙去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挺拔身姿帅气面庞的欧阳杰。
　　欧阳杰修长的眉一挑，疑惑地咦了声：“无呢？”不等韩允招呼，他闪身便进了室内了。
　　韩允撇了撇嘴，心头掠过不舒服的感觉，特别想起了那日两人旁若无人的暧昧到极点的样子，这心里头就越发的不舒服了起来。
　　好像各种调味料搅拌在了一起的怪异感觉，很不是滋味。
　　韩允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平淡的语气下是紧紧藏在其中的关心：“吴无？他生病了。”
　　“什么？”欧阳杰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惊不已，视线转向关着门的卧室。不等韩允阻止，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
　　被门铃声吵醒的吴无咳嗽了声，就见欧阳杰掩不住的焦虑和担心神色冲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疑惑还未问出，欧阳杰已冲到了床边，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连珠带炮似的问道：“无，你怎么了？怎么那么憔悴？面色一点都不好。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欺负你了？我……”
　　吴无哭笑不得地看着越发激动和眼神渐渐阴冷起来的欧阳杰，连忙解释道：“我没事，就是发烧了而已，刚压下去。”
　　“什么？”欧阳杰一愣，这才转过了脑筋来，满目的惊讶：“你说你发烧了？你已经多少年没生病过了？竟然会发烧？”
　　吴无没好气地瞪了眼好像看到什么世界奇观似的欧阳杰：“我就不能发烧吗？我是人，又不是神。”
　　“你……”欧阳杰微微眯起了眼，一丝探究射进了吴无眼底，仿佛要钻进他的内心。
　　吴无一偏头，微微垂下了眼帘，切断了他的视线。
　　给我些时间吧……我的自私，我的绝情，实在是不该在此时向你摊牌。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仿佛是被暂停键给定格了。
　　韩允站在门边，感受着怪异的气氛，忍不住出声：“你们……”
　　吴无一抬眼，对着韩允说道：“你先出去，带上门。”
　　简单的一句话是有着不容任何的反驳。韩允低头哦了声，挡住了眼底浮起的伤心失落，轻轻关上了门。
　　昨晚的你，去了哪里？一身伤然……唇上的破皮印迹，手指的血迹……而你和他又是如何？
　　空间，似乎被分割成了两块。就连空气也弥漫着不同气息。
　　“你怎么来了？”吴无挣脱了欧阳杰的手，上半身直起靠在了床头。
　　欧阳杰的眉，没有因吴无的解释而舒缓下来，反而有越来越皱的趋势：“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字字的加重，毫不掩饰着翻腾起的疑惑和怒意。
　　吴无抬手拿起了床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好似没听见欧阳杰的语气，淡淡道：“发烧而已。”
　　欧阳杰的眼睛突然闭上，为什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我的心这么的酸痛？发烧而已，发烧而已……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我？不！猛地睁开泪水泛滥的眼，对着吴无低吼道：“你骗我！”
　　“我没有。”
　　“你有！”
　　“我没。”
　　“有！有！有！”欧阳杰有些失控，冲着吴无喊。
　　“……罢了。”吴无叹了口气，放弃了这无谓的争执。有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你。”
　　欧阳杰低下了头，眼底翻涌的阴暗气息直直地射进了地板里，狠狠地盯着。
　　“你骗我……”低缓的声音抑不住的受伤，重复的话语从颤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你骗我……”
　　吴无皱了下眉，随即轻笑了声，嘴角滑出一抹安抚：“你太敏感了。”
　　为何你还要硬逼着自己？就不能给自己些许的时间吗？你该懂的，你该懂的……我和你……你为什么如此执着。
　　欧阳杰伸出略显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吴无温热的手，心底深处的害怕与不安随着颤抖泄了出去：“我……”
　　“什么？”吴无笑着问。
　　欧阳杰低沉轻语：“怕，失去你……”
　　吴无眼神一黯，旋即一笑，反握住了欧阳杰紧绷的手，故意曲解了他语中那一层深沉的含义。状似不懂他哀痛如火焰燃着的眼眸，安慰道：“怎么会呢？我不是好好的嘛，放心吧。”
　　良久，欧阳杰黯然的叹息犹如悬崖上的孤风有着抹不开的悲凉。他缓缓地松开了吴无的手：“那我走了”明明是淡淡的语气，却莫名的沉重。明明是简单的告别，却极为的愁楚。
　　看着欧阳杰瞬间颓废的背影，不禁怒气冲了上来，大声喝道：“站住！”
　　欧阳杰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
　　或许是情绪一下子波动大了，喉咙竟然疼痒了起来，吴无连连咳嗽了几声。
　　欧阳杰身形一僵，紧紧抓着把手，力气大得就连青筋都暴了出来。
　　吴无突然放软了声音，道出命令：“过来。”随即万分肯定地说：“你今天来有事找我！别闹情绪了，和我好好说说。”
　　欧阳杰呆呆地站在了那里，吴无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到背影有着丝僵直中的轻颤。欧阳杰低沉的缓缓开口道：“吴无……”
　　“嗯？”
　　欧阳杰沉默了十几秒，似艰难地开了口：“……你能帮我件事吗？”无形的复杂感觉，瞬间化作了一只隐形的大手，狠狠抓着跳动的心脏，呼吸顿时一窒。
　　“什么？”吴无疑惑地挑了下眉，心头泛起了莫名的不安。
　　欧阳杰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过了身看向了吴无，眼底的挣扎就像那滔天的波涛翻涌。吴无眉心一跳，抿了抿嘴唇道：“我答应你。”
　　“你！”欧阳杰的脸上是来不及反应的惊讶，一瞬不瞬地盯着吴无，整个眼睛只有他，也唯有他。
　　吴无轻笑了声，嘴边挂起了释然的笑：“我了解你。所以，我不能拒绝你。虽然，会有危险，但我还是会帮你。”
　　一句话，平平淡淡。一解释，简简单单。却使得欧阳杰有一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
　　欧阳杰怔怔地看着云淡风轻的吴无，心却翻腾了起来。复杂的情感涌上了喉咙，哽咽着：“你，你明知道……”
　　吴无看着欧阳杰逐渐泛红的眼眶，仿佛邻家大哥哥般温柔地笑了下，招了招手。欧阳杰慢慢走了过来，坐在了吴无的床边。
　　吴无抚上了欧阳杰的发，淡淡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蓦地，欧阳杰猛地睁大了眼睛，脑中的一根敏感神经瞬间弹了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是，如你所想。”吴无温热的手滑至欧阳杰的挺翘的鼻子，轻轻刮了一下：“记得把资料给我。”
　　欧阳杰的脑子里仿佛有一把大锤，狠狠地重重地敲打着他，晕眩。心里似乎有一根无形的针，针尖顶着肉，却不刺下去，仿佛是在折磨着欧阳杰的神经。
　　吴无，你就真的如此狠心？你就真的逼我抉择吗？你……把我的退路，留给我了吗？吴无，你好残忍！残忍得不留余地！
　　欧阳杰脸色煞白，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嘴唇止不住地哆嗦。
　　吴无担忧地看了眼欧阳杰，随即轻叹了声，抹去了不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