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里针----二目

作者:  录入:03-02

  「这样我始终……」费律师似乎还想作出甚么反驳,只是那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墨爷?」
  黄墨闻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原来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他已把门推开步进了房间。
  而他的兄弟顺着椅子转了过来,一脸严肃的道:「宝,我们这样做是为你的好。父亲在以前就说过,你太心软了。」
  「你把吴清义怎么了?」奇怪,青年应该是安全吧?他已把吴清义放走了啊,理应会好好活着是吧?黄墨狐疑地歪起头来。
  「你擅自把叛徒放走,帮里的人也会不服。放心,你下不了手的话,我就替你处理好了。」黄宣用着慈悲的眼神凝望着他。「反正那本来就是该死的人。」
  「……在哪里?」奇怪,怎么他的声音会抖起来了?
  「墨爷﹗你这是干甚么的?」费律师为甚么又这样慌张呢?
  「反正他死定了。」而黄宣这样说。
  ——砰砰﹗
  黄墨慢慢地把视线下移,原来他把枪拿在手里了。已经开枪了吗?又有谁倒下了?啊,是费律师。他一边这样确认着,一边把视线转回黄宣处。就在方才他朝自己的兄弟开枪了,只为另一个人的生死。黄宣沉着脸定定的看着他,眼神中或许还有一点不可置信。他却毫不在乎地走上前去,仿佛是早已设定好了那样,他把枪口抵上了黄宣的下颚便质问道:「在哪里?」
  「杀掉我你就不会知道了。」黄宣却连眼睛都不眨。「真奇怪,你这样仁慈和容易动感情的地方和家里谁都不像。不过父亲还是最偏爱你的。」
  「我也可以先让你痛苦的。说﹗」仁慈?容易动感情?黄墨笑了。现在他正粗暴地抽着唯一的亲人的领子,用手枪威胁着对方。假如黄宣不说实话,他就准备要把他打死。
  ——「……在韦洛伯手上。」
  他们俩都是沉默的,这时地上却有个小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琪﹗」黄宣怒目瞪视地面,费律师冒着白汗,无视他的心意按着肩膀便缓缓爬起。
  「人在甚么地方?」黄墨的手枪闻声便转了方向,就停住在费律师的额前。
  「……详细情况我不能肯定,不过应该在韦洛伯山背村的物业里。」费律师跪在地上,清晰地和盘托出。
  「宝﹗你去了也是没有用的,我们把人交出去就是要和韦洛伯示好。你这样去搞局的话,只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让我们两派敌对啊﹗」
  知道这样就够了,他已没有时间在此纠缠下去。而身体往往比思考行动得更快,在后头的喝止的声音扬起时,黄墨的腿便已动了起来。无论何时他都希望青年能活下去的,不论是在他身边,还是已成陌路,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韦洛伯是多么恨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时一定已经死了﹗你去了也没有用啊﹗」
  至于来自其他人的劝告,都抛诸脑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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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清义睁开了眼,四周还是一片黑暗,粗糙的麻布把他的呼吸给挡回来,扑得一脸湿润的暖热。这时他的右手也不能动了,形同那些法老的木乃伊一样,双手交迭在胸前便被层层的布条紧紧地束缚。
  他无法说明自己身在何处,同时汽车的颤抖亦已停止下来。车门趟开时外侧冰凉的风便乘机渗入,他背后一重,一把便给推了下去,毫无反抗余地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喂﹗轻一点﹗」
  然后又有谁不甘心地把他抽起来,像是驱赶赶集的牛羊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把他往前推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满布泥巴和石头,吴清义麻木地走着路,一边让自己忍耐下去,一边却又对忍耐的目的感到怀疑。到底是谁把他抓来的?难道黄墨马上就后悔了吗?不,那样也不合常理,或许是有谁暪着黄墨做的,既然是暪着的话……
  「……咳咳﹗」剎时套在头上的麻布袋便被抽走,吴清义拚命地辨识着黑暗中的各种事物,很不幸地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于某间废弃的小屋当中。
  屋内还有三五个人,或是站立,或是半蹲在地上,无一例外地却都以一种看戏的态度层层把他包围。吴清义听着铜水管敲击地面的声响,不禁开始想象自己的尸体会变成甚么模样。全身骨折、血肉模糊,然后像他以前处理过的那个人一样,从此便被水泥淹埋在破旧的蓄水坑里。他的存在从此就不再重要,或许要过十多二十年,才会被人发现,然后变成其中一宗寻常的悬案。
  「……你们是谁?」或许这时不说话,才能显出一个男人的骨气,然而吴清义求知的欲望却到达了一生的顶峰。
  此时团队中有一个高瘦的人笑了,他看来就是这伙人的首领:「嘿嘿,吴先生,我也能体谅你想当个明白鬼。不过我们嘛,虽然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可也总不愿意不明不白地被人怨恨上的。」
  金属管的空洞来传达了极大的回响,吴清义都以为自己被击中了,那根棍子却落在膝盖前的一块小空隙中。高瘦的人动动手指,一个扎马尾的便又走上前来。吴清义双肩一空,竟是被人放开了束缚。他心里狐疑,正想动作,却又有人从后制住了他,让扎马尾的拉开胶布把一个长方型的东西给粘在他身上。
  「吴先生,委屈你一点,我们老板喜欢听着你的声音。」高瘦的这样说了,却不见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呜﹗」后面的人闻声便把他提起,一个棍子迅即便敲在他的脚弯处。容不得吴清义再有甚么反抗,马上便把他推到一个狭窄的木箱子里。
  箱子很小,仅够一人缩起肩膀站立。高瘦的那位走了过来,按住他的肋骨使劲把人推后,一边便轻轻淡淡的说了起来:「说来还真是辛苦啊,为了你,还得让我的兄弟在后山挖了个几十米深的洞……天寒地冻的,多么操劳啊﹗我还真有点好奇,你是做了些甚么才会让人怨恨成这样的?」
  「你这是甚么意思?」吴清义吐出一口白烟。
  「还用说的?」高瘦的人剎时往后一退。「老板要埋掉你啊。」
  「甚么?」
  「你最好多发出一点声音来让他高兴。」高瘦的把他身上小箱子的讯号灯给按亮了,然后那身影马上便自视线中消失。
  吴青义脑后一痛,猝然发现箱子经已教人放倒,一块长板从上方推来,迅即便把他的视野收窄。到他意识到要反抗时,所有退路都已被封闭了。实际上也没有他逃跑的余地,所谓的机会也只是为了欣赏他挣扎的模样而设的余兴节目。
  箱子内唯一的光源徐徐闪动着,吴清义看着那投放到箱顶的红点,呼吸着箱内木头的臭味。一颗颗钉被安置到箱子的顶端,在锤子的敲击下发出叮叮的响声。已经没有机会了,他马上便会被活埋。对于黑暗的恐惧更甚于理智的掣肘,明知道是没用的,只会白白浪费宝贵的空气而已,吴清义却还是发出了可怕的吼叫,一边使劲用双腿踢着顶上的木板。
  外边的人大概是被惊动了,或许同时也很享受,有谁坐在板子上,在那层层重荷之下,踢落到木板上的力度也就如蚊子叮咬一样微不足道。有谁在哼歌了,或许还抽起烟来。烟草的臭味顺着钉子咬下洞传到箱内,红灯一晃一晃的闪动着,吴清义就看着自己的指甲使劲地扒落箱顶的木屑。
  从小时候开始吴清义就很害怕被独自留在房间中,尤其是当房门紧闭时,不由得便会有一种莫名的心慌袭来。他害怕一个人,也害怕黑暗,那种生而有之的恐惧正往全身每个毛孔渗透。大概是报应到头了,或者他亦应有此报。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被人封在麻包袋里被乱棍打死还好一点,或许当时黄墨开枪了还会比较幸福……为甚么要活下来呢?为何要活到这个时刻?伤口大概是渗血了,满箱子都是一阵让人难过的血腥味。他还死不了,直到那个时刻以前,还死不了……
  然后箱子被左右晃动了一下,他被搬起了,正往那个预定的洞口移动。尖叫和咆哮都已无法制止箱子移动的轨迹,绳索滑过箱面的声音俐落地在空气中刮开,他顺着箱子的摇晃被徐徐下降。太迟了,一切已到了尽头。很快泥土落下的沙沙声响便会成为他今生最后的配乐,虽然很想平静地渡过,却不得不以这种难看的姿态死去。
  没有办法了,祈求尽快窒息已是对他最大的仁慈。剧烈的摇晃过后,箱底传来一阵沉重的冲击,他已到达了预定的位置,同时心脏的跳动亦仿佛停住了。
  「黄墨﹗」
  在绝望中他不觉喊叫出来。
  然后划破寂静的是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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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现在吴清义还说不清楚,那声呼喊到底是出于怨恨还是求援居多。
  枪声在黑暗中炽烈地响起,地面上的脚步声迅速散开了,悬垂的绳子自高空击落箱面,狠狠地打出一下清脆的鸣响。如今没有谁会在意一个等死的人了,人人都为自己的生死拚命奋斗,驳火的声响此起彼伏,似乎也不怕会惊动到周边的友好邻舍。子弹击中铁皮,随即又尖锐地反弹到地面。有谁喊叫了,又有谁发出了指令,泥土被人们的脚步推落到洞穴深处,几下沙沙的声响又引起吴清义心中的一阵恐慌。
  来的人是谁啊?是来救他的吗?还是说他只是偶然卷入另一场江湖仇杀当中。他无力地垂下勾在箱顶上的手,插在指尖的木屑深刻地刺到神经线上,那细长的尖刺似乎会就这样顺着血管流到心脏,在他的动脉上划出致命的裂口。他的背都被汗湿透了,无法遏止的寒冷使全身都冒起鸡皮疙瘩。这到底是希望,还是另一场为愚弄他而设的戏码?吴清义看着黑暗中唯一的红光,因着缺氧连思绪都混乱起来,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响起,等他注意到时,外间却早已平静下来了。
  「黄墨……黄墨……」那仿佛是一道可使人得救的咒文,吴清义尝着嘴边冒出血味,一边喃喃地盯着那红点发呆。
  那高个子说,他们老板想听到他死前发出的声音,不论是咒骂也好,是呼叫也好,只要发出绝望的悲鸣,想必便可使对方满意了。那遍布全身的冰冷不觉使人变得软弱,最后听到他声音的人,不知会有何感想。会嘲笑他的无耻,还是挖苦他痴心妄想?不过是几小时前的场景而已,现在已变得那么遥远了。黄墨似笑非笑的脸容,拍在自己背上的力度,拂过脸颊的清风,以及那他未曾亲眼见过的,伫立在风中送别自己的身影……这一切都要消散了,在平静中被无声扼杀。
  ——「我还真有点好奇,你是做了些甚么才会让人怨恨成这样的?」
  「黄墨。」那个名字清晰地在脑海间冒现。
  是他做的?还是别人为其代劳,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尽管可能不是出于黄墨的本愿,不过在目击这样的死亡后,或许就可以原谅自己了。
  吴清义放松了绷紧的肌肉,在脸上展现笑容。他脑筋大概是不清楚了,在这片局促的黑暗中,竟然生出怀念的感觉。仿佛在好久以前,他便曾这样待在黑暗中渡过过一样,那种从小时候便埋伏在心中的不安,如今终于可因为梦魇经已成真而消散。
  「吴﹗」
  已经是最后了吧?为了满足将死的人,耳朵可以听到所有虚构出来的声音。
  「……我在这里啊。」吴清义向着虚无的呼叫声诉说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身旁跃动,敲出了某种类近愉快感觉的节拍。
  以这样的结局告终也不错,在最后会被拯救的幻想中落幕,想必便能不带遗憾地升天了吧?吴清义慢慢闭上了眼,听着在空气中回荡不休的叫声,泥土沙沙地落下了,果然一切只是死者临终前的妄想。
  他都决定要安息了,剎时棺木却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吴﹗吴清义﹗」有甚么东西从上方跳了下来,在箱面形成了一阵猛烈的冲击。皮鞋把木板子踏得吱吱发响,有股力量正奋力拉扯着箱板,发狂了般要把局促的空气给释放出来。
  枪柄敲在钉子上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休,难道不是梦吗?吴清义不可置信地把手按上箱顶,感受着其上不断传来,焦燥不安的震荡。黄墨似乎正想方设法要把他营救,粗暴的敲击不住地在箱子内扩散开来。
  「我在啊……我在啊﹗」吴清义想要大声呼救,却发现嗓子已经哑了。气若如丝的声音已不能再传达甚么讯息,可尽管如此,那击落在箱面的力度却未曾有所消减。
  一下一下的,砰砰作响,像心跳一样使人安心的力度,活跃地在狭窄的空间里震动起来。
  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他充满期冀地抚摸着顶上的纹理,那曾经使人绝望的触感如今已经亲切起来。没问题了,黄墨已经来了,他们会好好的,对了,他们都会好好的过下去。
  「吴……」那温柔的声音已近在目前了。
  明明已经那样接近了,就差那么一下,他就可以碰触到那个温度。黄墨的样子、他的呼吸,和那双嘴唇,就只差这么一点。剎时空气中却又传来了一丝杂音:「混帐﹗你这天杀的﹗」
  「黄墨?」枪声几乎与他的疑问同步响起。
  扑咚。
  有甚么东西狠狠摔落在箱子上了。
  「喂?喂喂﹗起来啊﹗起来啊——」他把拳头锤击在木板上,引发的抖动使他浑身颤抖不已。不动了,已经不动了。吴清义空洞地张着嘴巴,无力地推测着外间所发生的事。泥土细碎地自洞口崩落,明明是看不到的,他却感到所有的希望都已被就此掩埋。
  不会动了。他拚命摸索着箱顶,寻找黄墨所在的位置。不要这样,不能这样子啊。快起来吧。求求你了,便是留下自己也不紧了,赶紧起来避开危险吧﹗液体滴落的声音自箱沿传出,啲啲哒哒的渗入泥泞当中。他的眼泪亦同时从脸庞滑落下来,湿润的视野内已再无焦距。
  他错了,再怎样痛苦,也不应该把黄墨唤来的。箱内的红光仿佛是在嘲笑着他的愚蠢一样,一闪一闪的神气地跃动着。
  迟了,没办法了,做不到了。身体变得像石头一样沉重冰冻,掌上的纹理仿佛已和木纹交融为一。这就是他的命运了。不远处似乎响起了警笛尖刺的鸣响,吴清义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刺落到手背的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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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墨感到自己正在奔跑。他想必是在做梦了,在身体左右晃动之际,踏到地面的脚步却轻轻软软的,虚浮没丝毫脚踏实地的质感。各种细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感到风,也感到雨点划过脸庞的冰冷。这此出行必定是有目的,他边跑边这样想着,同时原本有条不紊的步伐亦渐见凌乱起来。
  他到底在着急甚么呢?黄墨边聆听着心脏鼓动的声响,边转念思索。此时眼前的道路亦渐变分明,彷佛是从白光中抹开了一条用泥巴和碎石筑成的线,脏兮兮的一直往远处伸延。他正奔向某种东西。黄墨这样猜想。同时却教脚下一个庞大的事物绊倒了。
  那是个人。黄墨低头确认到。看来已经死了。在这种认知下,原本雪白的背景上又爬上了许多血色的细线。从地面的泥泞到灰溜溜的天空,整个空间的轮廓在血丝的带动下,逐步清晰起来。倒下的人由一个分裂成两个,再由两个转变成三个,黄墨站在由尸体围成的怪圈中,默默地闻着那种皮肉被硝烟烤出来的焦臭味。
  「奇怪……」他低头沉思着,目光却不觉掠过手上拿着的东西。原来他已把枪拔出来了,看来那些人都是他杀的。只是为了甚么?他到底在保护着甚么东西?黄墨抬头把视线往四周回转,一所破旧的铁皮小屋便就此纳入他的视野当中。
推书 20234-03-01 :夜盗(修改版)—》: .....